仅仅过了半年罢了。
周遭越是喜庆,思念便越盛,而心底得胜的欲望便越强。
他就是辽人口中至怕的”那个天生神将,又回来了”。
“报。圣上使者到了军部了。是个宦官。军部让您回去接旨。”
冯熙正与儒风及大将们讨论毅捷军下一步的突袭,外边看守大营的士兵前来通报,儒风一喜:”圣上是差人送军饷来了?”
冯熙却皱眉。一般若是有事,都是丞相李昂或者枢密院来人,赵煦不会直接以金牌下示。这让他冷不丁想起过去有十二道金牌引帅回朝、杀功臣于风波亭的旧事。
冯熙上了马快步到了军部,一进去看见金银线锦衣的一圈侍卫,当中太师椅上坐着个人,更是锦帽貂裘。仔细一看,笑道:“程内监。有失远迎。”
来得正是程子海。冯熙皱了皱眉,这皇帝跟前养尊处优的第一人千里迢迢来西军军部,定然是有大事。
见他前,程子海靠着椅背十分养尊处优,待他出现后,程子海面皮上对他露出他一贯对赵煦的谄媚神情。起来笑眯眯地说,“冯将军,别来无恙。”
“我已经叫军部准备了些粗茶淡饭,近日战事颇有些吃紧,恐怕要怠慢程内监了。”
“不妨不妨,”程子海往这营帐大厅里头看一看,土墙破壁,这周遭的桌椅板凳,也没用几把好木头,想也想到边关这艰苦条件,难不成他还能多呆么。
“咱是来传官家旨意的,传完咱还得回去复命,随意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下午即要启程。不过……冯将军说这排的战事吃紧,咱听了却有些许着急。”
“什么意思?”
“如今朝廷与辽廷开始议和了,云中之外的地界儿是辽人的,再打下去伤了两国友好,怕您吃不了兜着走。”
冯熙的眉头蹙得越发紧,”议和?枢密院尚未给我任何通报,前些时日圣上还因战事推进封赏,这议和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如何一概不知?”
程之海:“就是最近一月才开始的,我就是特地来宣旨的。”
先礼后兵,方才他将话委婉地说了,现在才是真的。“冯将军跪下接旨吧。”
一听见议和,众将已经怒了,都呼喝起来。
“现如今正是得胜之机,咱们很快就能将几十年前辽人侵占的地盘拿回来了。去岁朝廷要咱们发兵的时候,可没说有一天要议和啊!”
“就是!朝廷里头是什么小人作祟!”
“请李昂李丞相劝一劝陛下,咱们这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程之海大声道:“肃静!李大人去岁就已经被贬至江南了,战事早有枢密副使荀子衣坐镇,诸位,这便是荀驸马与陛下计较的结果。都跪下听旨吧!”
冯熙不得已,率众将跪下,便听他将停战等待议和结果的圣旨宣读出来。
这最后有一句,任何情况都不得进攻,即便兵临城下,也必不能伤,以免“影响两国和气。”
程子海放下圣旨,“如有违令,格杀勿论!冯将军,如果有谁今后胆敢斩杀辽人一兵一卒,烦请就地砍头,以儆效尤。父母妻子,发配岭南。”
冯熙冷笑一声,“就算敌人欺到头上也不可动刀?”
“就是这个意思。否则议和还有什么意义呢。”“这是非要议和么?”
“是非要议和。”
“那违者若是我呢?”
“那就……自有人来请您回京,入天牢,诛九族!冯将军,您的孩儿如今已满月了。”
“臣,接旨。”
刚宣读完,一名大将就摔了桌上的一杯子。瓷杯子一落地,啪地一声响,程子海大叫:“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他迅即命令禁军侍卫掏出刀来。
这禁军里都是认得冯熙的,皆看了看冯熙的眼色。冯熙示意他们就按这程子海说的去做。
冯熙以手势安抚众将,众人都憋着一股气,但还是服从军令安静下来。程子海颇为得意,用膳之后便随即离去了。自然又少不了对这西北的粗粮和陪侍的兵士鄙夷一番。
……
数日之内,枢密院连下军报,命令撤退三百里回到云中。
紧接着,辽人便跨河而至。水草肥美之地,尽落其马蹄之下。
众将愤懑无处可放,怨声载道,军中越发不安。
而冯熙则话越来越少。
半月不到,辽人便攻到云中城下,枢密院又数道密令传来,说议和正在关键时期,绝不能回击。
辽人却没半点议和的意思,这一回,竟然出动了十几尊大炮,轰隆声震响城墙。
众将捏着拳头,在城墙上道:“咱们这是坐以待毙。这议和不知真假,咱们的命是朝廷彻底抛弃了的。将士们死也不能死在这城内。”
“可咱们死了,父母妻儿却要受无妄之灾。”
突然一莽汉将军站起,手捶墙面,捶处一个窟窿来。粉末荡出,他向众人道:”不如反了!不出城,被辽人打进来是死,歼灭他们,朝廷也是死,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便突围出去,杀了辽人,将家人都接至身边儿,咱们就落草为寇了!”
“好!”
儒风看向冯熙,他默然无语。
众将气不打一出来,私下按道窝囊。有知道冯熙全家都在汴梁,若真是落草为寇了,这也得连夜将汴梁亲人接出来。可他的妻子是和国长公主,妻儿皆在宫中,想必宫里为了他就范,早就将人软禁了,他怎么敢呢。
众人皆不敢指望。这样一来,军中越发气丧。
烽烟之中,炮火轰击城墙,早无希望的士兵们仍在为最后一口活气守在城门口。
他们眼睛望着城楼的那间屋子。冯熙已经在里头坐了两天,没出来过,更没有指示。
将士在外互相道:“此命这么舍了,只是为了父母妻儿安好。等死也就等死吧。”
轰击越狠,人心越慌。少小哭泣不止。终于有人站起来朝天一喝:“老子忍不了啦,死也要死在外面!”说着跳上城墙去点燃火炮。
轰!山摇地动!
“老子也不忍啦!反正征了这么多年的花石纲,俺家早就没人了!”
“活着出去,便接了老母上山去,还怕他不成!拼了!”
人声攒动,越来越多的人不再等死。
他们的眼睛再次望向那个方向。
他们希望听到一个真正有希望的指示。
等待之中,儒风从里面走出来,向着下面道:“众将士听令,各就各位,把那十几尊炮给咱点上了!把箭头全沾上火油,今儿个谁也不能死求了!精神起来打完这一仗!”
底下顿时来了精神,呼喝声比那辽人的烂轰炮还要大声。很快城墙上下布满了人,众人兴奋无比。
火炮与火箭打了头阵,眼看外面火光一片。更远的地方,尘土荡漾起来,能听见铁蹄与脚步的声音。
“这是……”西军的将士们还在纳闷,突然有人灵光一现,“对啦,是毅捷军!”
还有毅捷军。这只队伍可不在枢密院的管辖,他们是冯熙的私人军队,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