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打脸(1 / 1)

绝代盛宠 奶茶仓鼠 795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8章 打脸

她这话语一出, 老夫人瞬间诧异了,骇怪地看向她。却只见她长叩于地,细瘦的身姿卑微低伏, 透出一丝坚定的决意。

“阿云, 你快看看,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老夫人立刻向旁召唤, 眼底过了一抹诧色。

阿云是陈嬷嬷的昵名,闻令立即上前, 将临霜扶起。她屈膝称谢, 螓首微微低垂, 却已不掩面庞的哀凄之色,轻蹙的眉宇已透了点点泪意。

沈长歌的步子止住了,深垂的拳握了一握, 又松开,悄无声息退了回去。

一侧的问蓉面色徒然阴鸷。

方才她伴在老夫人身侧,将一切都望得异常清明。她明显感觉到,当这个陆临霜回答过老夫人的问题, 老夫人所表现出的对她的不满之意。看老夫人的神色,本已是有八九分决定要择锦心了,可不想, 竟教这丫头给打断了!

她强沉着怒意,冷冷盯着她,摇头示意锦心。

望了望临霜的神色,老夫人放轻了声音, “丫头,你怎么了?什么府中欺凌霸凌?你慢慢说。”

轻轻咬住唇,临霜抬起头。

她的眼睛是如湖水般的清澈,又异常的明亮,只是此刻含着泪,明亮中有盈了淡淡的水光,更令人无端心生楚楚怜惜。沈长昱看着她,皱了皱眉,还未等她开口,他却突然省起般说道:“哦!原来是你!”

他这一句,立马另所有人更觉疑惑了,茫然地看过去。

沈长昱本就是无心之言,此刻视线一刹凝聚,才恍然感到自己唐突,不禁微红了脸。定了定,干脆步出来,向堂上致一歉礼,道:“祖母,长公主,是长昱唐突了。长昱只是看这丫头哭,突然想起自己曾见过丫头。望祖母、长公主见谅。”

呆立在一旁的锦心心中更加怪异了。这个陆临霜,究竟是如何与小少爷和四少爷都扯上联系的?!

老夫人愣了,望了望一脸泣意的临霜,又看了看沈长昱,疑问:“你见过这丫头?”

“是。”沈长昱点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沈长昱道:“当时,这丫头还是马厩的丫头,陛下下旨春猎,长昱与三哥去马厩牵马……”他一五一十,将当初自马厩时,掌事刘嬷嬷擅带马匹离厩,诬陷毒打陆临霜的经过一一说出来。

老夫人闻言惊愕住了,眉宇深蹙,又惊又怒,“还有这样的事?长歌,长昱说的可都是真的?”

看了眼临霜,沈长歌轻轻“嗯”了一声。

老夫人立时怒了,“好啊!我们公府现在,竟已是这么没有规矩了么?问蓉,这事你可知晓?”

乍听闻自己的名,问蓉一怔,道:“回老夫人……这事,奴婢不知啊。”

老夫人哼了一声,“你既不知,可见这些人是怎么平日欺上瞒下,又可知这公府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又有多少这种现象!我一放任不管内务,这些人,可要乱了套了不成!”

一侧的长公主脸微微红了,羞愧道:“母亲息怒,都是儿媳办事不利,请母亲责罚。”

自从国公府二爷沈震林亡后,老夫人便已不大掌管府内事务,多数皆交由长公主办理,而今府中出此滥向,作为长房掌务,自是责无旁贷,心中更是羞惭不已。

“和你无关。”老夫人摆了摆手,手中的手杖重重垂地,吩咐道:“阿云,你去后院,帮我把这马厩的掌事请来!今儿若不能杀鸡儆猴,断了这风气,恐怕这公府有一日,也要被这些蝼蚁给蛀空了!”

·

秋杏和阿圆堵在晴源居内苑的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却还是没有一点关于内苑的动静。眼见着门房忽然开了,本以为是最终的结果出了,却不想出来的仅是陈嬷嬷等几人,还步伐匆匆的似是急着赶去哪里。这气氛明显让人感觉不对,心生不禁生出了怪异。

过了一会儿,听说内苑似乎出了意外,不知为何,只言似乎是那个姓陆的女孩向老夫人说了什么,惹得老夫人大怒。秋杏阿圆顿时急了,又在门外堵了半天,终于看见巧慧出苑倒茶,连忙抓住她询问了缘由。

听巧慧大概讲完了前因后果,两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但转念一想,之前马厩的事被翻出来,秋杏不禁又开始畏怯。阿圆安慰她,临霜她从不是冲动的人,她既选在这时将这事说出来,一定有她的考量。何况这件事错本不在她们,家主也一定分得清黑白是非。

巧慧也劝慰道:“就是,你放心吧,老夫人是最讲究是非的,只要那马真不是你们放的,这事儿就赖不到你们,况且我看,那三少爷和四少爷也都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有两个少爷帮衬着,你们怕什么?”

秋杏放下心了。阿圆还始终悬着,问道:“我说巧慧,话说现在里面到底是什么状况了?你能不能和我们说说。”

巧慧四顾了一下,旋即招了招手,三人凑在一块压低声音,“你还别说,我看啊,临霜这回还真有戏!我没在屋里所以不知道,但听说,刚刚老夫人好像对她不太满意,已经想选锦心了。但是临霜把这事一说,三少爷四少爷和小少爷还都向着临霜,说不准啊,这回八成就是临霜了!”

阿圆心中一喜,提悬的心终于落定了一些。

巧慧尚还有着活计,倒了茶便回去了。很快陈嬷嬷也自后院归来,领着刘嬷嬷步进内苑,立在老夫人与长公主面前。

刘嬷嬷大抵是从未曾正式面见过家主,神情局促,双脚畏缩,方一入,礼还未行,视线已先在屋内徘徊了数圈,陈嬷嬷见她这般,不耐烦地咳了一响,刘嬷嬷立即醒神。

她伏下身子磕头,恭维道:“奴、奴婢见过老夫人,长公主!见过各位少爷!”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道:“你就是后院马厩的掌事?”

“回老夫人话,正是奴婢!”刘嬷嬷抬起头,脸上笑呵呵的,容色谄媚。

看了看她,老夫人将临霜召来身侧,“那你看看,这个丫头,你可识得?”

望见临霜,刘嬷嬷的脸色一凝,下意识脱口,“你是冬——”

她话刚出口,恍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又生生将声缄住了。

刘嬷嬷是何等人?她在公府后院做活多年,一直是最低等的奴婢,平日受尽倾轧鄙蔑,最会看人脸色。她自知人微粗鄙,怎会忽得家主召见?加之此刻屋里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一瞬即知内里一定有鬼。

看见陆临霜,她心知可能是当初在马厩的事情已被家主知晓了,再看这丫头如今的装扮穿着,也绝非自己能够开罪的起。故她心下仔细衡量了一番,横心道:“回老夫人,奴婢……不识得。”

“大胆!”堂上的长公主骤然怒了,手掌一拍,击在木案上发出一声震响。

刘嬷嬷登时叩头,颤巍巍道:“长……长公主恕罪!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冷冷道:“当着老夫人与我的面还敢扯谎,是谁给你的这个胆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公府中有过规矩,恭房马厩等地不得置十五岁以下婢女做工,你违规便罢,竟还刻意诬陷,私行毒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不成?!”

“奴婢该死!求老夫人恕罪!长公主恕罪!”

刘嬷嬷心思一惴,深知这件事已完全败露,再不敢刻意隐瞒,开脱道:“可是老夫人,长公主!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这两个丫头,乃是从后院分下来的,奴婢也不知她们究竟多大的年纪啊!还有那马……那、那……”顿了顿,她心思电转,“那是奴婢被逼的啊!”

“是谁分的院?”老夫人这时冷淡地问了一句。

她那话本是平平淡淡的,问蓉的心中却倏地一惊,一种预感忽然升起。

“是红枫——”

刘嬷嬷抬起头,刚想回答,瞥眼却正见问蓉正冷盯着自己,眼神刻厉,缓缓摇了摇头。

她将已半出口的话生生吞下去,闷着脸道:“回老夫人,奴婢……不知……”

“我知道!”——

一个声音便在这时从院中传进,驳断了她的话语,高冷而倨傲。

接着,一道遍身暗绯的身影徐徐走进,傲然挺立,眉目冷扬。

“分院的,便是后院红枫苑的二等掌事,王锦瑜!”

……

·

临霜选择在此时将先前的往事说出来,本意其实并不是为了寻机膺惩任何人,她只是在眼下情形下,所孤掷的最后一注赌注。她想赌一把,用老夫人与长公主的同情,来尝试是否可扭转自己的败局,即便赌输了,她也希望家主可知晓公府中所存在的这种恃强欺弱的现象,或也可能就此阻断了这种风气。

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般发展下去。公府内院积弱多年,一个刘嬷嬷,早不是能拔出根本的源头。这些人的关系就好似一根根钩子勾连在一起,如今其中一根断裂,接连的一整根线条便都会牵连而出,终会绞出一阵不小的波澜。

她想,她还是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退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去继续面对。

那远远传来的声音淡漠冷傲,临霜却一瞬听出了是谁,可不正是当初在兰亭阁教习的红玉姑姑?显然的,红玉是听闻了晴源居这边的风波,这才亲身赶到。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并非孤身而来,而是还带着许多人。秋杏、阿圆、一些同她一起入府的丫头、甚至浣衣苑的朱嬷嬷……一行人颇有浩荡之势,径朝着正堂方向走近。

直到临得近了,其他人在堂外停下脚步,红玉一人只身走入,先是目光淡扫了一下问蓉与锦心,而后才向堂上行礼,道:“奴婢后院兰亭阁红玉,未经召擅入东院面见家主,还望老夫人、长公主见谅。”

“红玉?”堂上的老夫人见了她,不禁微微一讶,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红玉也曾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婢,那时她年纪不大,人虽冷傲,却异常聪明伶俐,颇得老夫人的欢心,便连红玉之名都是老夫人亲起。只因她爱好绯色,又人如冷玉,故赐名红玉。可是据说后来不知她犯了何错,本该错及出府,但因老夫人不舍,便教问蓉发配在了后院,又慢慢做了兰亭阁的掌事。

面对老夫人,红玉的脸上虽没太多表情,目光却已然柔软了。她微一拂身,视线有意无意擦过问蓉,说道:“回老夫人话,红玉此番冒昧,实在事急从权,望老夫人、长公主见谅。”

“哦?”老夫人有些讶异,回想起她刚刚的话,一瞬又起了疑问,道:“你刚刚说,你知道是谁分的院?”一侧的问蓉脸色突变,唇色褪得刹白。

“是。”

静将她的神容变化收进眼底,红玉如实说:“回老夫人,长公主,分院的,便是红枫苑的二等掌事,王锦瑜。”

问蓉眉宇顿时一皱。

锦心亦脸色一暗,双手不自觉揪起裙摆。

“二等?”倒是长公主眉宇微蹙,神色有些迷茫,“怎么会是二等?”

国公府奴婢等级有律,阁苑掌事,非一等以上奴仆婢女不得担当。因一等以上奴婢的品阶仅家主可指认,故府中各阁苑的掌事,也多由家主所遣派。

只是国公府院大人杂,各种亭楼阁苑繁多,除却一些重要的大苑阁,一些小苑偏阁便多交由大嬷嬷与掌事指派人手。这般举措虽有利于减轻家主负担,却存有弊端,大嬷嬷指派时,不乏会以个人好恶有偏私之举,只是无论如何偏私,府规的等级制度不可废断,更从未有过二等掌事的先例。

红玉微微一哂,目光静偏落在问蓉的脸上,与她四目相对,淡道:“这般,便要问问蓉姑姑了。”

“问蓉?”老夫人微愣,回头看了问蓉一眼。

红玉继续道:“若非问蓉姑姑无晋一等婢之权,而今这王锦瑜,恐怕已是一等婢了。”

问蓉的手遽然紧握,目光如剑,死死地盯住红玉。

老夫人更加听不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蓉立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不知红玉在说什么啊!”

“姑姑现在不知无妨。”红玉不动声色,召唤着令随婢递过两折记册,交给老夫人与长公主,“还请老夫人与长公主先看看这个。”

老夫人与长公主狐疑翻开。

红玉道:“这是四月前,今年所入府的丫头中,在兰亭阁与红枫苑的考评记录与分院记册。老夫人长公主可见,如陆临霜、林秋杏、宋阿圆等几个条件优异的丫头,却皆分在了做粗使的后院,反而是一些条件差异的,却被分在家主的院中。据红玉所知,老夫人与长公主近些日来,一直在寻匿条件优秀的丫头置入家主苑中,可红枫苑所一直所承报的,却是近几匹婢女的水平皆差强人意,无人能够担任。但老夫人长公主如今已见,如临霜这般的丫头,可是真的差强人意?真的无法担任?”

说着她侧过头,向角落的临霜望去一眼。

临霜也正望着她,澈亮的眼瞳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感谢。

红玉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忧。

老夫人手背的青筋骤然一浮,掌中一扣,将记册重重扣在案上,怒道:“这个二等丫头的胆子,可还真是不小,欺上瞒下,我竟不知,我们府上竟还有这样的人物!”

“她的胆子自然是大的,”红玉淡漠接口,“但若要问是谁能让她这般胆大的,怕也要问问蓉姑姑才是了。若非有问蓉姑姑这个娘亲撑着,她又怎敢这般作威作福?”

此言一出,一室的人瞬间惊住了!

沈长昱瞬时睁大了眼,陈嬷嬷呼吸堵住,临霜深吸了口气,不可思议地看向问蓉。

其他众人面面相觑,顾不得家主还在,已忍不住切切谈议起来。

老夫人与长公主亦是惊圆了眼,愣怔了半天。

老夫人震讶问:“什么?”

原地僵定了半晌,问蓉倏地跪下来,“老夫人!”

“问蓉,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锦心面色苍白,手臂不受控制地疾颤起来。

完了……

这件事若败露……

公府中向来只收买童女为婢,便连寡妻都极少收留,更何况是私生女……如今娘妄欺家主事小,如若事情一露,恐怕也要连累到她了。

“回老夫人!”问蓉叩了一首,道:“老夫人,奴婢不知红玉所说的是什么,也不识她所说的那个王锦瑜!奴婢乃方城之妻,仅有锦心一个女儿,又怎会有一个王姓的女儿呢?老夫人明鉴!”

她又一俯首,心中狠极,回头冷冷盯住红玉,“红玉,你曾经还是我教导出的奴婢,如今你心中没有感激便罢,又为何要刻意设谎诬陷我?”

“设谎诬陷?”

红玉冷笑,目光一寒,恨声道:“是谁设谎诬陷?这样说吧问蓉姑姑,那个王锦瑜,来自京州下北水镇的小月乡,据我知,她父亲已逝,却还有个年迈的祖母。若你确非王锦瑜的生母,那就请老夫人派人,将王锦瑜的祖母请来,对峙一番可好?”

问蓉心中一凛,一刹,竟未说出话来。

老夫人目光冷厉,重磕了下红木手杖,“问蓉,红玉说的,可都是真的?”

“老夫人……”问蓉期期艾艾。

一旁的沈长歌忽然拽住沈长昱,悄无声息退到一侧,在他耳边耳语了什么。

沈长昱点点头。很快再次歩到众人中央,恭谨道:“祖母,长公主,依长昱看,何必那么麻烦将那丫头的祖母请来?既然红玉姑姑说这丫头乃是问蓉嬷嬷的生女,那我们只要将这丫头叫来一问便是。相信当着祖母与长公主的面,这丫头定不敢说谎的。”

问蓉一时心口乱跳,既是重生了一似希望,又是忍不住忧虑。

便见老夫人徐徐点头,“你说的倒是有理。”

说着她又唤来陈嬷嬷,请她再跑一程,自红枫苑叫来锦瑜。

看着陈嬷嬷离去的身影,老夫人一声冷哼,冷言道:“我也是该看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丫头,竟能将这我这偌大公府,闹成这般模样!”

……

·

天已经暗下来了,黛蓝的天幕仅有寥寥数颗星子悬着,弯月高挂,晕出了一点昏黄。

锦瑜在红枫苑听说了家主召唤,本是十分兴奋的。

她知晓这一日是自己的妹妹锦心参选侍读婢女的最后一试,也自一晨起,便一直关注着最终结果,只是为着避嫌,打从择选开试起,问蓉便一直不允自己在试场露面,更不许她对外表露出丁点自己与锦心之间的关联。

只不过她暗中想着,若是锦心此次达成目的,成功到了三少爷的身侧,或许娘便不会再对自己这般苛刻。她曾经答应过自己,会将自己安排在家主的苑阁中,那么只要锦心成功了,她的任务便也算顺利完成了,这般,娘也该兑现了对己的承诺。

她也再不用成日再在这破败冗杂的后院中,处处看他人的脸色。

就这样魂不守舍地等了一整天,她终于等到了来自东院陈嬷嬷的召唤。虽陈嬷嬷并未说明缘由,但她却觉得,应该是锦心的事成了,娘寻机要在家主面前提拔她。她欣喜不已,换上了早已备好的新衣,仔细在镜前照了又照,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陈嬷嬷在门槛外看着她,笑含冷讽,“姑娘打扮成这样,是要去选妃不成么?若教家主等急了,可没姑娘好果子吃!”

锦瑜一惊,连忙致歉,又最终向镜中望了一眼,同陈嬷嬷匆匆步往东院。

可走进晴源居的内堂,锦瑜立即发觉了气氛的异样。堂中灯亮如昼,里里外外列了许多人,神色怪异,噤若寒蝉。她刚一入,一瞬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聚,犹如一道道利剑,戳得她心中极其不自在。

她喏喏地巡视了一圈,看见了立在堂中央的锦心。身体僵硬,脸色异样的苍白。她慢慢走上前,在锦心身边跪下,磕头,“奴婢王锦瑜……请老夫人、长公主、各位少爷安。”

老夫人默默看了她一眼。

“你先起来。”

“是。”她应了一声,站起身,并立于锦心身侧。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锦瑜的脸上。

仔细端详了她一番,她又侧过视线,看了看锦心,面上表情淡淡,却打从鼻息间哼了声,自语般的道:“眉眼之下,倒还真有些像。”

不懂她这话何意,锦瑜怔怔僵立着,不敢妄言。

老夫人却对她笑了,道:“孩子,你的事,你娘都对我说了,苦了你了。”

这话真令锦瑜完全惊住了,登时睁大了眼,望向一旁的问蓉,“我……娘?”

“是啊。”老夫人观察着她的神色,“难道问蓉,不是你的娘亲吗?”

锦瑜怔住了,却见问蓉背着老夫人,眉眼紧蹙,极微地朝她摇头。

感到了有些不对,锦瑜心口一跳,闪烁回道:“回、回老夫人……老夫人说笑,问蓉嬷嬷……不是奴婢的娘亲……”

“你扯谎!”却是长公主的容色厉了,遽然拧眉,呵斥。

锦瑜从未见过家主动怒,腿膝一软跪下来,颤声道:“长、长……长公主息怒!”

长公主神情莫测地盯着她,“你娘都已认了,你却还不肯认,天下还有不肯认娘的儿女不成?自顾百善孝为先,你这可算作是孝义?”

锦瑜心泛狐疑,惴惴的心里更加迷茫了,壮着胆子抬了抬眼,看着问蓉,试探般小声问:“是真的吗?娘……”

便是这一句,“娘”。

问蓉的脸色顿时颓败了下来,灰凉如丧。

红玉在一边忍不住扬唇冷笑。

真相已白,老夫人叹了口气,握着手杖的手紧了又紧,虽言语仍平,语气里却已掩盖不住了怒色,“问蓉,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老夫人!”问蓉慌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叩首哀道:“老夫人,老夫人恕罪!奴婢并非刻意隐瞒老夫人事情,奴婢只是想心无旁骛照顾老夫人,不想老夫人为奴婢的事分心劳神,奴婢知错了,求老夫人饶恕!”

锦心也哭着跪下来,“老夫人,您就看在娘亲侍候您多年的份上,原谅娘这一回吧,求您!”

老夫人却无动于衷,视线一瞥落在案上的两则记册上,倏地扬手,将记册掷在问蓉面前。

“你若只是隐瞒我你有私女便罢!可是你让你这私女掌着府上分院的权利,又做了这些荒唐事!是存着什么目的?我这般器重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是嫌我这公府,不够乱不成么!”

她气意太急,粗喘着气,越说越觉呼吸气短,止不住咳嗽起来。

长公主见状一惊,连忙斟茶。一边的沈长歌沈长昱陈嬷嬷等也一刹围过来,一边替老夫人拍着背顺气,一边出言劝阻,“祖母息怒!生气事小,气坏了身子便不好了。”

稍一平息,老夫人看向锦心,冷道:“还有你,锦心!”

锦心心中顿凛,猛然抬眼,扬起一张泪水斑驳的面庞。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入歌儿的内苑啊?!”

她这话一语双关,锦心的心中顿时一沉,知晓母亲所筹谋的一切已教老夫人猜的通透了,心下慌乱,嘶声唤道:“不是的,老夫人,我——”

老夫人不理她,转眸看向这并蒂双锦的另一个,“你这丫头更是可恶的很!品级不够便也罢了,还滥用私权!问蓉是怎么吩咐你的?你竟敢这样给我胡乱分院!”

锦瑜一刹面如纸色,浑身剧颤,更说不出一句话来。

问蓉瞬间疾道:“不是的老夫人!老夫人息怒!请听奴婢一言,奴婢……奴婢确用私令锦瑜坐上这红枫苑的掌苑,可是奴婢……奴婢没有让她胡乱分院啊!”

她眸光微转,心中一横,又道:“老夫人,定是锦瑜这丫头不懂事!私自胡乱分院才酿此大错,是奴婢未曾教导好她,老夫人恕罪!”

锦瑜惊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抬头看向她,“娘——”

问蓉也看向她。

却不等她说出话,她忽上前扬起手,猝然掴了她一掌!

啪!

锦瑜完全怔住了,讷讷捂着脸抬头看她,泪珠滚落,一脸难以置信。

问蓉怒斥,“你这死丫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分院的?!”

她一边说,一边眉目轻眯。视线瞥向她臂腕隐露的玉镯,示意。

锦瑜立即会意,连滚带爬重新跪好了,泣声磕头,“老夫人,长公主!奴婢胆大妄为,实在有罪,可是,实在是奴婢受人所迫!奴婢也不愿这样做的,求老夫人长公主明鉴!”老夫人不耐地蹙眉,“受人所迫?那是谁迫你这么做的?”

立在一旁,红玉唇角冷哂。

其实她今日愿来,心里所抱的便是破釜沉舟的心思。她知道仅凭隐瞒私女、滥用职权这几件事,是无法真正一举将问蓉锦瑜她们打压的,凭借问蓉的为人,她有的是说辞为自己开脱,即便此后她在家主的心中留下芥蒂,却也可安然无恙地留在公府,日后再伺机报复。

只是她想利用这一次时机,给问蓉与这两姐妹一个警告,也好另她们日后行事收敛。

故她未等锦瑜回话,便自行上前,淡问道:“你说的那个人,可是黄湘月?”

锦瑜心线一凝,抬头,正对上红玉冷漠的眼光。生怕她说出什么,她一敛袖悄声掩去手镯,讷讷应,“是……”

“黄湘月?”老夫人念了念,不识,“这是谁啊?”

“回老夫人话。”红玉颔首,将此前的事情大抵叙述了个遍,包括湘月与公府沾亲的身份,以银钱谋私贿赂,刻意欺压等种种。

老夫人闻言却更加迷惑了,“我怎么不知,公府里竟还有这么个偏门亲戚?”

锦瑜立刻叩头哀泣,“老夫人明鉴!就是这个湘月,以她乃老夫人偏门表亲压迫奴婢,迫使奴婢这样分院,奴婢才这样做的!她与临霜秋杏几人有私怨,才强迫奴婢将她们分在马厩的,不信您问临霜!求老夫人长公主做主啊!”

红玉轻鄙地白了她一眼。

老夫人眉头皱的更深了,面向临霜,询问她所言真伪。

临霜道:“回老夫人,湘月确与阿圆有过口角争执,奴婢几人也多受其倾轧。至于分院一事是否是她所迫,奴婢……”

她未说完,老夫人心下却已明了了,凝眉未语。

陈嬷嬷试探地步上前,“老夫人,可要奴婢去西院将这丫头唤来?”

“去!”老夫人冷令道:“今天,我也算是开了眼了。倒要瞧瞧,这公府里到底有多少个小鬼儿作祟!”

·

等待湘月入苑间,趁着空闲,红玉唤来了秋杏阿圆与朱嬷嬷等人,向老夫人与长公主一五一十说了此前浣衣苑的事情。

墙倒众人推,朱嬷嬷自见刘嬷嬷被请来东院起,便知此番临霜这丫头怕是要晋人一等了。阿圆与临霜一向交好,自己此前交罪过她,心里不免有些发惴,这回被红玉请来,等在堂外听了大半时辰的动静,更加清明湘月此次是八成不保,故也不再隐瞒,主动奉上了此前所受贿的首饰银两,实话将一切和盘托出来。

阿圆向来言语玲珑,为人也机灵伶俐,最会讨人欢心。听见了家主的问询,她说书般将冰蚕丝一事说个七七八八,语态幽默诙谐,驱散了些堂中一直紧绷压抑的气氛。末了她垂下一张脸,明明想作诉苦的神色,望着却好似刻意撒娇的娇嗔,可怜兮兮道:“老夫人,长公主,奴婢有一求,还望老夫人长公主成全!咱公府物类繁华,要什么没有?以后大冬天,就别用那冰蚕丝了呗!难洗麻烦不说,大冬天洗起来,可真真能要人命呢!”

老夫人与长公主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室中其他人也纷纷忍俊不禁。

秋杏偷偷拽了她一把,侧首和临霜目光相对,纷纷汗颜地别过脸。

阿圆本就是刻意逗人发笑,此刻见两人乐了,心里终于松快了些,胆子也放开了,又道:“老夫人长公主,你们别笑!奴婢说的可是真的!您们看,奴婢手上冻疮留的疤,到现在还没褪呢!”

说着她现出手掌,反反复复在两人面前比划了两下,圆圆嫩嫩的手背上确实嵌着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

老夫人顿时不笑了,握住她的手看了半天,怜惜一叹,“苦了你了,孩子。”

阿圆摇头。

老夫人转而又令,“熙儿,等下你记得,回去中院,你替我给这孩子拿些褪疤的药膏。”

“嗳!知道了。”一旁一个大婢女装扮的少女应了一声。

阿圆心里登时惊喜,“奴婢谢老夫人!”

老夫人笑着摆手,看着并肩而立的临霜等三个女孩,亭亭玉立的,打从心里的喜爱,“看看,谁说我们公府没有好的丫头?这几个,可不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长公主称是,其他人也纷纷笑着应和。一室里仅有问蓉几人强颜欢笑,心里止不住的忐忑。

老夫人眼光一睨,瞥到尚还跪在地上的刘嬷嬷,哼道:“那你呢?是不是也是被这黄湘月逼迫了?”

刘嬷嬷再不济,此刻的局势也早看的明白。连忙称着家主明鉴,恋恋不舍地从襟口深处掏出一支璀璨珠钗,咬牙递呈了上去。

说话间院中传来步向,是陈嬷嬷已归,禀着湘月已带到了。一屋的笑语立即静下来,恢复了原先的凝滞。

很快,一个身形窈窕,面容明艳的女孩慢慢走进来,身着最偏爱的碧黄衣衫,诧异地巡了巡屋内的众人,默默向堂上见礼。

老夫人打量了她半晌,掌中的手杖蓦地一沉,厉道:“黄湘月,你可知错了!”——

湘月一悚,立刻跪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