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乌有子太太
谢翡心头一跳, 下意识住了脚。
尽管对自己很自信,他早已隐有猜测,在这一刻, 依旧紧张得连呼吸都快停止。只听虞意淡声答,“嗯。”
顾安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了一把,“为什么?”
虞意没正面回答, 只说:“也许是缘分。”
再多一句,顾安宴却不敢问了。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什么那个年轻的小孩可以, 他不可以?
小男生那么年轻,甚至还没出身社会, 能给她什么?
但。
他想, 也许不仅仅是他, 任何喜欢虞意的人,都不会敢问。
虞意本人似乎并不在意。回答过这个问题后, 她拍了顾安宴的肩, 说了些开解他的话, 便离开了。
顾安宴背靠着廊柱抽烟。
谢翡在原地等了一分钟, 才“路过”他们刚刚谈话的地方,回到书房,心情却因虞意的回答而激荡。
回到书房后, 再往外看时,之间虞意又坐在庭院里了,正和她的朋友们谈笑风生。
虞意陪众人说了会儿话, 一个人上楼。没多久, 杜导也跟了上去。虞意正靠着窗抽烟。
杜导进去后, 皱着眉头说:“你的烟瘾又重了。”
虞意背靠着窗,挑了挑眉,说:“人生在世,就这么几十年时间,要是这么点小事还不能顺心……”
她话没说完,杜导已经完全get到她想表达什么。他微笑着说:“你也就是仗着还年轻,要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养生的重要性了。”
虞意转眼看他,揶揄地笑了声,说:“养生重要不重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被迫养生。要不是馨姐,你比我还能造。”
杜导:“人艰不拆啊。给我也来一根?”
“不可能。馨姐特意叮嘱过我……”
杜导顿时有些悻悻,“你和我好还是和她好?”
“她。”
杜导:???
算了。
他摸了摸鼻子,莫名地想起曾经的一个插曲。
杜导的夫人也算是圈内人,是做妆造的。举凡近十年来被各种营销号盘点蹭热度的经典妆造都是出自她手。
当初,对方得知他曾经对虞意有过那方面的想法,杜导还有些忐忑,只觉得自己和虞意的友谊要到头了,谁知道,对方竟完全不介意。
为此,杜导还曾纳闷,“你就完全没点想法?”
他的夫人说:“有啊。”
“什么?展开说说。”
“废物点心。”
“???”
“但凡我有个鸡儿,你就是我情敌。我去追求虞老师,肯定不像你这么没用。”
杜导:“……你爱我还是爱她?”
“爬。”
见杜导吃瘪,虞意笑了笑,说:“你就吸点二手烟得了。”
杜导说她是损友,她也不以为意。
几乎话后,杜导终于道明来意,“我看你有心事,你在想什么?”
虞意看了看窗外远处隐隐的青山,轻声说:“我的问题,你是知道一点的。我在想,我作为更年长、也更成熟的人,明知道自己的问题,还去招惹一个小男生是否恰当。”
杜导瞅她一眼,“更年长,是客观事实。至于更成熟,我看未必。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什么?”
“想太多。”
虞意笑了笑,不再说话,只去看远处的风景。风将香烟的雾吹散在空气里,楼下偶尔有船经过。
俩人闲聊了一会儿,杜导问:“你什么时候写下一本书?”
虞意掸掸烟灰,苦笑着说:“没有下一本。”
杜导愕然,“什么?”
虞意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自如,“我写不出来了。”
“你……”
“这是很正常的事。人总有江郎才尽的一天。”
“但那个人不可能是你。”
“对。我本无才,能有今天,”她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刻薄,连笑容都是犀利的,“不过是欺世盗名。”
虞意的情绪突然压不住,然而只爆发了这一句,她又突然笑了,笑声像风铃一样散在空气中,脸上又如从前一般从容自信胸有成竹了,还有老友式的揶揄。
“你这什么表情?我好歹是个编剧,跟过的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还不许我突然来点戏瘾?”
“其实以你的条件,要想自己出演,其实也是行得通的。”圈内不是没有编剧客串的例子,甚至有的剧组为了节省经费,什么制片、导演、副导演、编剧、场记什么的都客串过一两个角色。
甚至,有的导演在经费充足的情况下,还会自己出境过一过戏瘾。
虞意敬谢不敏,“大可不必,我只爱自己过瘾,不爱演给别人看。”
杜导虽心怀担忧,但他知道,虞意从来不喜欢别人过问她的事,哪怕是再亲密的朋友,都没可能越过那道界限。
她可以为所有人排忧解难,但从不爱袒露自己。
他要是识相一点,本不该问的,但还是忍不住,说:“你真的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沉默片刻,下楼前,杜导突然正色道:“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才气的人,一个能将深刻的故事讲得深入浅出,让观众喜欢、感兴趣,这本身就是天才。就像白居易的诗,老妪能解,依然能流传千古。艺术从来都不是曲高和寡,让所有人都看不懂。那不叫艺术,叫自嗨。所有的形式主义的隐喻,都不算是艺术,而是炫技,是一种不自知的高傲。”
虞意垂着头,微笑着掸烟灰,“我哪里能比白居易?您也忒抬举我了。”
“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整个娱乐圈都在等你的下一本书。如果这都不算是天才,天底下也没几个人配得上了。”
虞意没再说话。
她本可以说,这一切都是钱的问题。投资者想要稳定的回报,爱惜羽毛的创作者想要口碑,而她,只是刚刚好能同时满足他们的需求。
仅此而已。
只是,她从不是一个喜欢诉说自己的人,只说:“谢谢您给我戴的这顶高帽。来自名导的夸赞,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去你的,少寒碜我。”
“恰恰好,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
关乎于虞意,在渔镇引起的讨论从来没停止过。最开始是她出众的外表、过分的衣着,然后是她的身家、身份,现在,又是她的朋友。
大家或同邻居、友人闲聊,或在网络上讨论时,难免又说起她那些牛逼的名人朋友。
“我就真的纳闷了,她是这么做到和那么多明星和成功人士做朋友的?”
在艳羡、赞叹之余,难免出现这么一小撮声音。
“还能为什么?娱乐圈那么乱,她又长得那么漂亮,哪能真正沉下心搞创作啊?反正只是属她的名,背后真正出力的是谁,谁知道呢?”
……
中午,谢翡仍旧被留下来吃午饭。
开饭前,他终于从书房里出来,大家照例调侃他和虞意一番,随后,又同他科普虞意的风云往事。
“你知道虞意当初是怎么成名的吗?”
谢翡俊容清冷,神情淡定,“不知道。”
“想知道吗?”
谢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去看虞意,内心因虞意上午承认喜欢他的话,仍旧泛着隐秘的欢喜和羞涩。
虞意便笑骂说话的人,“你们烦不烦,扯这些陈年的黑历史干嘛?”
说话间,顿间原本还很冷淡的少年突然被勾起了兴趣,满眼都是好奇,神态和声音却乖巧。
“什么黑历史?我想听。”
虞意:“不许。”
谢翡低眉顺目,仿佛被欺负了似的,无辜又可怜,“哦。”
旁人看不下去,当即道:“我们说给你听啊。她说了不算,又管不住我的嘴。”
“要说十年前,虞意才十九岁,一个大二的学生,没人脉没背景,就在网络上连载了一篇小说,十分偶然地出版了,小火了一把,她就真敢来找我,说要带我成就一番事业。”
“你能想象吗?一个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大美女来找我,不是因为我得过一些纪录片故事片的奖崇拜我追求我,开口就是要带我打天下,当时我人都麻了,这不是吹牛就是有精神病吧?”
“你知道当时她怎么对我的吗?不知道?好的,那我再细说给你听。”
“她说,反正以你现在的状况来看,是没什么出息的,你们公司的领导层根本就不懂创作,更不可能是你的伯乐,你的对手们都等着看你笑话。你不如跟我合作,我自己投资,自己做编剧,具体内容由我来把控,场地我也能联系,你就把戏拍好就成。”
“我当时听完就更慌了,这听上去能靠点儿谱不?这谁能信?”
“但她说,你跟我赌一把,赌输了,你只是损失半年时间,但赌赢了,就是一个坦荡的未来。”
“巧了,当时她跟我借拍摄资质甚至要投资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说什么反正你现在在公司被排挤,被边缘化,事业停滞不前,你难道不想打个翻身仗,让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被打脸吗?你只需要动用你手里有限的、能动用的资源,赌输了你没什么可以再失去,赌赢了,以后你就是金牌制作人。”
“还说什么因为你是我学姐,我才愿意把这个机会留给你。就差让我不要不识抬举了。”
“她找我做发行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好家伙,她是我校友,我学妹,对师兄不崇拜不尊敬就算了,见面的时候是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留,直接指出我当时的尴尬处境。反正也是这一套话术。我哪能想到,当时那么个小姑娘,她是真能忽悠,连苏曼和许君昊都能被忽悠过去给她做主角。”
苏曼微笑,“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只觉得滑稽。然后她给我说了一句话,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如果你不想去各种家庭伦理剧演刻板印象中的妈妈,不想被时代抛弃,我保证,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要知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
他们故意讲得夸张,将那一段关乎于虞意的风云往事戏说出来。咋一听,只觉得像无脑小说,主角开挂说什么别人都信仿佛没智商一样。
但,不论他们讲得多么离谱,谢翡都能猜到,现实不可能如他们说来这么轻易。
虞意光是要找到合适的人、再去一个个游说,把班底拉起来,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智力、魄力、决断力、口才……等等,但凡差了哪一点,她都不可能成功。
而当时的苏曼和许君昊,作为曾经大火过又沉寂的演员,是见过世面的,眼界自然极高,并非是能被她忽悠两句、说几句话激将就能被骗上船的。
至于她的那些已经工作的学姐学长,更是名校毕业,哪是能轻易被说动的?
她必须摸清楚他们的处境和诉求,再说服他们她能帮助他们得到想要的,让他们跟她赌一把。
而真正能让这些人松口的,只可能是一个原因——她给出的剧本足够让他们相信,她真的有能力实现她所说的。
换言之,是《桔梗的春天》这个故事足够吸引人。后来,电影的成功也证实了这一点。她能真正实现开始一个项目前画给大家的饼,不是运气好,而是她本来就有那个实力。
想到这里,谢翡呼吸都放缓了,转头看向虞意时,虞意几乎能从他眼里看见各种往外冒的小星星。
其他人仍旧吹着。
“就虞意这样儿的,放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精通纵横捭阖之术的演说家。”
“嘘枯吹生,还让人特爱听她吹。”
……
虞意犹自起着鸡皮疙瘩,却偏要端着风度,对着少年谈笑自若,“你别听他们的话。这些人夸大其词,净喜欢逗小孩,嘴里没一句真话。”
苏曼顿时笑喷,称她贼喊捉贼。
谢翡却是瞟了虞意一眼,淡声指出:“我不小,成年了。”
虞意心跳漏了一拍,笑容一顿,拍了下他的肩,“死小孩。”
苏曼:“哟,我们还在呢,就打情骂俏,不合适吧?”
虞意笑骂,“去你的,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正经话?”
谢翡唇角弯了弯,仿佛在嘲笑虞意往日净知道欺负他,也有这一天。饭后,谢翡离开虞意家去上课前,经过倚着门牙子和文姐说话的虞意时,低声说:“我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谢翡一顿,不等她说话,又说:“乌有子太太,我一直是你的粉丝。只是没想到……”
他脸一红,“你居然会对男粉做这种事。”
话音落下,他抬脚就走。
身形挺拔如竹,却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仿佛虞意真对他干了啥。
虞意又好气又好笑,“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手机上,是谢翡发给她的消息。
[谢翡:我原谅你了]
[虞意:?]
[谢翡:给大佬摇冰阔乐.jpg]
[谢翡:以后不要欺负男粉了]
作者有话说:
小谢:想给她发个么么哒,但忍住了[点赞.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