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1)

我欲为后 八月薇妮 725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1章

薛翃说罢,耳畔有人轻笑了声。

回头看的时候, 果然见江恒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道:“这次怎么察觉的这么快?”

话音刚落,就看见地上掉落的桂花糕。

江恒挑眉, 目光上移,在鱼缸上流连片刻笑道:“原来是这个,我就知道好心一定会坏事。”

薛翃方才喂鱼的时候, 因为心不在焉并没有仔细观察, 但是太一一反常态地不肯吃食,薛翃稍稍留意, 突然发现鱼缸底下仿佛还有些桂花糕的残渣沉淀。

没有她的允许, 放鹿宫的弟子一概不许擅自进入, 连冬月绿云都不能。自然不会有闲杂人等贸然跑进来喂鱼。

又加上看太一的样子奇异,薛翃便猜到, 一定是江恒故技重施。

这宫里头只怕也只有他这样胆大妄为了。

果然一猜便着。

薛翃回身道:“若真好心就不必这样鬼鬼祟祟的躲在房中了。江指挥使, 你想干什么?”

江恒道:“别误会。我今儿是……奉旨行事。”

薛翃诧异:“奉旨?”

江恒却避而不答, 只向着那鱼缸一努嘴道:“你这只小鱼,是个什么品种?”

“五花兰寿。”

江恒笑道:“长的怪有趣的,胖头胖脑。它好像还很挑食,先前我喂它吃糕,它居然只瞪着我。”

薛翃道:“太一只吃我喂的东西。”

“太一?名字也奇特的很,”江恒啧啧两声, “你是个妙人, 连养的鱼也这样奇妙古怪。”

太一在鱼缸里转来转去, 时不时瞪着眼睛凝视江恒,鱼鳃鼓鼓的。

薛翃道:“江指挥使莫要避重就轻,你擅自潜入,到底有什么原因?”

江恒笑道:“你猜。”

“奉旨行事”,四个字在薛翃心底一掠而过。

她略微犹豫,道:“我不想做无谓的猜测,只是不管是为了什么,希望江指挥使以后不要再如此行径,不然的话我会亲自询问皇上,问他是否曾命指挥使擅入别人房中。”

江恒一怔,然后笑道:“何必这样害我呢?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先前我也曾相助过道长?还是说俞莲臣一去,在道长的眼中,我便可以弃如敝履了?”

薛翃咳嗽了声:“不要说笑,也不要混淆一谈,江指挥使的……恩情我自然心中铭记,但这也不代表可以任由您在我房中神出鬼没,我虽是修道人,却也到底有些不便,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江恒道:“连太后都能给你说动,皇上都能为你特赦了逆贼,难道我还敢跟仙长强辩吗?”亏我还有俞莲臣的近况想告知一声,只是宫内眼线太多,一直不得空,这才借着机会想要告知仙长,既然仙长这样不领情,我也只好告辞了。”

薛翃忙道:“江指挥使。”

江恒道:“干什么?”薛翃道:“俞莲臣近况如何?说完了再走不迟。”

江恒回头:“仙长做事很不地道,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吗?”

薛翃一笑:“都说了一码归一码,江指挥使不会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吧?”

江恒望着她清和如许的笑,叹道:“我也不知道瞎操心个什么劲儿……”他因先前给喂了闭门羹,心里不大爽快,道:“我虽不是小心眼的人,但也不喜欢给人冷冷打脸,你若是想我告诉你,那么……”

江恒顿了顿,道:“你求我啊。”

话音未落,薛翃道:“求江指挥使告诉我。”

江恒大为意外:“你、你真的求?”

薛翃道:“这有什么?”

江恒的脸上流露后悔的表情:“是不是我开任何条件,你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薛翃眨眨眼:“这可不一定。”

江恒哑然失笑:“你、”他摇了摇头,道:“缇骑前日才传回来的消息,已经送俞莲臣到了九江,他吃睡都极好,人比先前养胖了,听说九江的水米很养人,希望他好生在那里安度余生,不过我想那是不可能的。”

薛翃先听他说了许多好话,心里喜欢。突然听到最后一句,便又看向他。

江恒道:“不用这样看我,我不是咒他,我只是将心比心罢了,——如果是我知道有个人拼了命救我,我也绝不会乖乖地听人安排远走他乡从此音信全无的。”

薛翃低头不语。

江恒道:“你总该也明白,皇上的特赦千年难得,若他不知好歹以后再给人撞见,那就神仙难救了。”

薛翃嘴唇微动,眼前浮现俞莲臣牢狱中形销骨立的模样,她又是心疼又是担心,竟没发现江恒靠近到自己身边。

江恒低头打量着薛翃出神的模样,悄悄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看重俞莲臣?”

薛翃抬头,对上江恒近在咫尺清冷锐利的眼神,她心头凛然:“事关玄学,说了江指挥使也不信。”

江恒笑道:“好好好,你就不告诉我吧,迟早晚我自己会知道的。”

他本是时候该走了,但不知为什么,情感上竟有些不愿意。望着水晶缸里的太一,江恒伸出手指敲了敲,突然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俞莲臣虽给秘密押送江西,但是他那些余党可不知道,他们只当俞莲臣已经死在镇抚司了呢……”

不知不觉说了这句,江恒噤声,只又轻描淡写说:“听说你要回高府一趟,不管如何,自己多留意吧。”

薛翃道:“难道你担心那些人会对我不利?”

江恒莞尔:“仙长,你还不知道吧,如今你非但是宫内的风云人物,更是京城里的红人呢。甚至有人说你是皇上的……咳,如果我是俞莲臣的同党,当然要杀之而后快。”

江恒说到这里,又眨了眨眼道:“也许是我过虑了。也许他们不会像是我这样不择手段,你不必担心,我也会派人护送的,你要不要我亲自护送啊?”

薛翃道:“怎敢劳动江指挥使大驾。”

江恒正欲再说,突然道:“有人来了。”

薛翃本能地回头,正好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有人道:“小师姑,西华求见。”

薛翃忙看向江恒,一看之下,身后却已空空如也。

而此刻萧西华已经举手叩门,薛翃说道:“进来吧。”退后一步,坐在桌边的交椅上。

房门给轻轻推开,萧西华走进门来,躬身行礼:“小师姑。”

“你怎么回来了?”薛翃问道。

萧西华才要回答,又回身把门虚掩起来,才说道:“我听师父提起,说皇帝有意留小师姑在宫内。”

薛翃道:“你总不会是为了这个跑回来的吧?”

萧西华并不回答,只是又问道:“小师姑,皇帝跟你说了吗,你答应他了吗?”

薛翃才要回答,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想回头看一眼。

原先江恒留下一句,便消失无踪,薛翃本能地以为江恒已经跟上次一样离开了,可现在忽然怀疑,万一江恒只是躲起来了呢。

薛翃克制着要回头的冲动,只咳嗽了声:“西华,不要说这些无谓的事了。你是擅自离开,还是跟你师父说过了?”

萧西华脸上涨红起来,叫道:“那怎么是无谓的事?”

薛翃一愣,萧西华才又低头:“师父先前才做了法事,正精修打坐,有葛衣陪着,一个时辰不会唤人。”

这显然就是偷跑回来的。

薛翃道:“胡闹,赶紧回去。”

萧西华从来不肯忤逆她的话,但是这次却不知怎么了,抬头看着薛翃,欲言又止。

薛翃只得说道:“皇帝已经跟我说了。我还没有答复他。”

萧西华略松了口气:“小师姑……别答应皇帝。”

薛翃道:“这件事我会斟酌。你专心伺候你师父就是了。”

萧西华咬了咬唇,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小师姑,如果你要留下来,我也要留下来。”

薛翃一愣。

萧西华却又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往外。

薛翃望着他:“西华。”

萧西华忙止步回头:“小师姑有什么吩咐?”

薛翃道:“你若得闲,可去宁康宫一趟,绿云仿佛有事找你。”

萧西华一怔,旋即漫漫答应了声,脸上略有些失望之色。

薛翃道:“你去吧。”萧西华才退后两步,开门出去了。

直到萧西华走了,薛翃才吁了口气,试着叫了声:“江指挥使?”

身后寂然无声,薛翃疑心他早就走了,毕竟堂堂镇抚司指挥使,不至于真的就对师姑师侄们的对话感兴趣。

薛翃才站起身,却听到江恒的声音说道:“这位道长也是个可怜的,明明心在这儿,却给无情地往外推出去。”

薛翃一愣,然后怒道:“江指挥使!”

她怒喝一声,江恒却又不做声了,薛翃气急,走到屏风后想要狠狠地啐他,不料撩开帘帐往后看时,却见屏风后毫无人迹,只有窗扇半掩,微微抖动。

***

江恒离开了放鹿宫,远远地看见那青年的道士步履缓慢。

宫道里有路过的宫女太监,见了他,也无一例外的放慢了步子,众人的眼睛都落在萧西华的身上。

这宫内的人最是耳聪明目,月余以来,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陶天师座下首席大弟子,是个极为俊美出色的青年道士,而且是给属意为下任天师的人选。

就算以江恒的眼光看来,萧西华的人物气质也是无可挑剔,一身道袍掩不住通身的清贵气度,若换上俗家衣衫,定然是个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但对那些宫人们的秋波跟瞩目,萧西华却一概漠然处之,只是在走到路口的时候,他回头瞧了一眼宁康宫的方向,终究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

身后江恒不禁一笑:“现在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等萧西华远去,江恒却往养心殿而去。

正嘉先前批阅了奏折,现在于精舍内打坐。郝宜跟田丰两人在外间一左一右,看见江恒来到,忙迎着。

郝宜道:“指挥使从哪里来?”

江恒道:“从放鹿宫。”

郝宜讶异,田丰却鬼鬼祟祟看一眼精舍内,又忙小声附耳问道:“可是为了那件事儿?”

江恒笑而不语。

郝宜问道:“哪件事儿?你在说什么?”

田丰道:“没什么,是我多嘴。”

郝宜怀疑地看着他,田丰见江恒不回答,就也识趣地没有再说半个字。

不多时里头一声铜磬响动,这是正嘉皇帝在唤人了。

郝宜忙入内伺候,不多时,便传江恒进内。

待江恒入内拜见,郝宜却又退了出来。

正嘉皇帝喝了一口云雾茶,问道:“你从放鹿宫来的,那件事明白了?”

“是,”江恒利落地回答道:“已经查明白了,当时田丰去的时候,在和玉道长屋里的确有人。”

正嘉垂着眼皮:“哦?”

“早在田丰去之前,是太子殿下去寻和玉道长了,”江恒道:“当时田丰去的时候,是太子在房中。”

正嘉听见“太子”二字,蓦地抬眼,却并没有说话。

直到江恒说完了,正嘉才沉声问:“光天化日房门紧闭的,太子在那里干什么?就算田丰去了,又何必要藏掖着?有什么不能示人的?”

江恒眨眨眼:“这个,只怕只有太子跟和玉道长知道了。不过据说太子出门后,样子不大好。”

“嗯?”

“这个不大好说,”江恒笑道:“可据微臣猜测,多半没什么事儿,太子年纪还小,应该……是闹脾气而已。”

“太子的脾气假若闹起来,又怎么会乖乖地在房中不出声?除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正嘉哼道,“你没有当面询问和玉?”

江恒道:“本来是要问的,只是陶真人的弟子萧西华突然来到,于是我便先回来了。”

正嘉沉默,半晌才又道:“你不问也还好,就不必问她了,免得她心里不畅快。倒是朕听说太子最近胡闹的厉害,就算有什么不当,也是太子挑起来的!朕素日里不太管他的事,皇后未免就纵了他。”

事关天子家事,江恒不便多言。

正嘉忖度片刻,道:“田丰进来。”门外田丰一溜烟入内跪地,正嘉道:“去梧台宫传朕的口谕,太子荒废学业,行为失矩,命在东宫禁足半月,不得有违。”

明明是处罚太子的旨意却去皇后宫内传,皇帝的意图很明显,是故意的在告诉皇后她管束不利。

田太监领旨,猫腰退出内殿,站在门口,面有苦色。

郝宜在旁边揣着手,因方才已经听见了里头的旨意,此时便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田丰气不忿,横着他道:“你笑什么?主子也太偏心了,但凡是这些得罪人的活儿,都是我去做!”先前因康妃的事得罪了夏太师,现在又是皇后,田丰觉着自己在宫内眼见要四面树敌了。

郝宜笑道:“主子是知道你能干,怕我干不好,所以特派你去,是看重你呢。”

田丰唉声叹气,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往梧台宫传旨。

第42章田丰很想不通, 郝宜心性愚笨,在郑谷的几个徒弟里是资质最差的一个, 论起体察上意来,更是很不如田丰齐本忠张相等,可自打郑谷去了南边守皇陵, 郝宜竟成了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一个,这让田丰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想到郝宜说什么“怕自己办事不力才派他”, 虽然是戏言, 倒也有几分道理。

虽说接手的都是些得罪人的活,但这总也算是皇帝的另一重信任, 毕竟在正嘉皇帝看来,监斩俞莲臣, 处罚雪台宫, 以及如今这档势必要得罪皇后的差事, 郝宜那种绵软懦弱的性子是绝对办不成的。

田丰来至梧台宫的时候, 正庄妃带了小皇子来请安, 宁妃,安嫔等也都在。里头不知说些什么,笑语喧哗。

田丰在宫门口听几位娘娘皆在,便有些迟疑, 又听里面隐隐地笑声, 便踟蹰问道:“各位娘娘来了多久了?”

梧台宫的人回答:“庄妃娘娘是跟宁妃娘娘一块儿来的, 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安嫔娘娘跟鲁婕妤, 李昭仪是后来的。公公可是有急事?奴婢进内禀告就是了。”

田丰忙制止了,虽然说旨意刻不容缓,但这种打皇后娘娘脸的旨意,若是当着几位嫔妃的面说出来,那以后他在这宫内更是不活了。

幸而站了才一刻钟,里头传出小婴儿的哭声,庄妃要带三皇子回宫休息,便告辞而出,紧接着宁妃也告退。

田丰正等的心火上升,毕竟养心殿那边还需要复命,若是回去的晚了,不知皇帝会是什么反应。

如今见两位娘娘先后退出,田丰心头的大石才算松了一松。

庄妃跟宁妃出来的时候,也都见着了田丰,庄妃点了点头自去了,宁妃站了站脚,问道:“公公怎么站在这里?”

田丰只得苦着脸回答:“回宁妃娘娘,奴婢是传旨来的。”

宁妃在出梧台宫内殿的时候,隐隐就看到田丰在这里探头探脑,既然是传旨,又怎么不麻溜儿地入内,却在这里苦等,如今看田丰的脸色,又忖度他的行事,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因笑道:“既然是传旨,可别耽搁了,公公快入内吧。”

田丰答应了声,向着宁妃行了个礼,快步进殿去了。

宁妃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田丰自己所说“得罪人的活都是他干”,其实六宫内的妃嫔差不多也知道这个道理,一旦是郝宜出现在各宫门口,大家都知道必然是好事,不是有赏赐,就是要招幸,而一旦田丰出现,那边意味着电闪雷鸣,令人心头发憷的。

宁妃望着内殿笑了笑,转身往含章殿的方向而去。

且说田丰入内,果然,内殿里安嫔正在说道:“这三皇子长的可真快,那脸白胖的。也不知庄妃都喂他吃的什么。”

大家笑了几声,何雅语也说道:“这自然是庄妃精心看护的功劳。”但还没笑完,就看见田丰的身影从门外掠了进来,刹那间,皇后的笑似凝固在了脸上。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田丰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入内先跪了一跪,才站起来说道:“娘娘,奴婢是来传旨的。”

何雅语闻言站了起来,皇后在刹那间把最近发生的事儿想了一遍,她毕竟是有些心虚的,这会儿忍不住流露出不安的神情,手指微微发抖。

安嫔跟几位妃嫔也都起身,彼此面面相觑,又是惊讶,又是恐惧。

田丰咳嗽了声,便板肃了脸,扬声道:“传皇上口谕:太子殿下荒废学业,行为放浪,命禁足东宫半月。”

何雅语早有所料,但亲耳听到,脸色仍忍不住变得煞白。

安嫔也算是皇后的心腹之人,之前那小宫女身死之事,皇后本来做的很隐秘,谁知给薛翃揭出来,竟惊动了慎刑司,所以她也是知情的,当下便忖度皇帝这道口谕必然是因此而起。

田丰说完后,忙又换了一副和软带笑的脸,哈腰对皇后道:“娘娘,是皇上让奴婢来梧台宫传话的。”

何雅语勉强镇定,安嫔已经忍不住问道:“田公公,你可知道皇上为什么会下这道旨意?”

田丰其实是心知肚明的。而且他知道的真相,却在何雅语跟安嫔之外。

早在惊动慎刑司之时,正嘉皇帝就知道了那小宫女“自缢”一事。

此事都不必劳动江恒去办,因为早在惊动慎刑司之前,正嘉皇帝就早知道了太子行为不检之事。

皇帝却是从一个意外之人口中得知的,这人就是郝宜。

那天郝宜是跟薛翃一块儿从放鹿宫出来的,后来两人虽然分道扬镳,但郝宜也目睹了薛翃往偏殿去,当时他停了停步子,不多会儿,又瞧见太子的身影仓促地跑过。

郝宜自然是狐疑的,回到养心殿后,皇帝自然问起他放鹿宫之行,郝宜也没多想,便都告知了皇帝,甚至连半路看见太子之事也一概说了。

后来才听说那小宫女“自缢”身亡,以及惊动慎刑司等等,郝宜虽然心地单纯,到底也是宫内的人,前后一想,就猜到端倪。而皇帝那边,都不必他张口。

毕竟“知子莫若父”。

但是皇帝的反应,又在人意料之中。

正嘉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没有因此而动怒。

当郝宜试探着同他说起此事的时候,皇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儿大不由娘。随他去吧。”

何雅语以为皇帝发怒是因为小宫女之事。

但郝宜跟田丰却知道并不是。

如今安嫔问起来,田丰却不敢直说。

那天田丰去请薛翃,听到屋里有动静。

田丰是个多心精细的人,面上虽不敢如何,回头,却向正嘉皇帝说起。

本来田丰以为皇帝会让他去暗查。

可谁知皇帝对别的不上心,对此事,却显然是放在了心上。竟也不叫田丰去查,反叫了江恒秘密行事。

这事情其实很好查,只询问当日去过放鹿宫的都是谁就知道了。

田丰也很快知道了,当日太子曾去过,这让他懊悔的几乎吐血。

他本以为薛翃屋内不知藏着是谁,所以巴巴地当作一件大事跟皇帝透露,万万没想到竟是太子。

所以田丰这会儿是半个字也不敢告诉皇后,毕竟,是他无事生非惹出来的。

皇后很快镇定下来。

安嫔等本想留下来为皇后宽心,但见皇后脸色不对,便都识趣地先行告退。

众人都退后,何雅语才问田丰:“田公公,到底怎么样,你可向本宫透露个真信儿。”

田丰当然是不敢提放鹿宫之事,幸好还有个挡箭牌,于是便只道:“皇上也没直说,奴婢猜测,多半是跟先前慎刑司办理的那件有关。”

这却正跟何雅语的猜测不谋而合:“这件事皇上怎会知道?”她凝视着田丰,“是慎刑司的人透露的?还是别的?”

田丰道:“这宫内的事儿有什么能瞒得过万岁爷的耳目呢?”说到这里,他咳嗽了声,低低道:“听说此事有和玉道长插手?道长那性子,也许是不会在万岁爷跟前多嘴,可郝宜跟这位道长的关系很亲密,奴婢听说先前太子的事,其实郝公公早就告诉皇上了。”

何雅语一怔。

田丰巧言令色地说道:“我们当奴婢的,很该为主子分忧,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不太听的,恨不得就当没听见看见,他却巴巴地到主子跟前多嘴。唉,这样蠢笨的人,也不知主子看上他哪点儿。”

打量皇后的脸色,田丰心中暗暗得意,为了让皇后不至于记恨自己,田丰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娘娘可要认真留意,以后可不能让太子殿下跟和玉道长多有亲近了。”

何雅语大惊:“你说什么?”

田丰道:“奴婢就是多嘴说一声。”

何雅语瞪着田丰,难掩讶异之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怀疑太子跟和玉……太荒唐了!”

田丰见她不信,便咳嗽道:“总之奴婢是为娘娘的好意而已。奴婢该回去复命了。”

何雅语因为太过震惊,也没理他,田丰退出梧台宫的瞬间,却听到里头是皇后道:“去!把太子叫来!”声音惊怒交加。

田丰冷冷一笑,揣手走了。

太子被罚的消息很快便长腿似的传遍了六宫。

含章宫的伺候小太监把消息送到的时候,正宁妃在宫内坐着。

二妃听了这话,宁妃道:“姐姐,我说什么来着?”

庄妃道:“你怎么这样未卜先知呢?”

宁妃说道:“太子这数日行为反常,私下里早有些流言了。皇后娘娘觉着自己管束甚严,我看,只怕适得其反。”

庄妃叹道:“皇后也算是苦心孤诣地看管太子了,之前给太子选侍读,那样精挑细选,翰林院的洛学士是有名的博学,娘娘却觉着他嗜酒,怕太子学坏了,硬是将他除名。每日让内侍谨慎跟随太子……这样若还教不好太子的话,可怎么办呢?”

宁妃说道:“难道姐姐没听过物极必反吗?太子正是叛逆的时候,只怕越是管的他严,越是逆反的厉害。”

庄妃笑道:“看这个模样,我也心有戚戚然,现在皇子还小,将来若是再大些……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宁妃说道:“姐姐何必妄自菲薄。连太后都格外宠爱三皇子,可见皇子资质极佳,何况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将来的事儿谁说的准呢。”

庄妃一怔,对上宁妃笑吟吟的双眼:“那我就多谢妹妹吉言了。”

宁妃道:“是姐姐运气好,自打三皇子降生,宫内都在传说姐姐生产那日宫殿之上红光闪现,甚至有人说皇子是真……”

宁妃还没说完,庄妃便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早及时地打断了她:“妹妹,喝茶吧。”

宁妃停了话头,仍是笑意不减,只说道:“对了,以娘娘的心性,太子吃了这亏,不知娘娘会不会善罢甘休呢?”

庄妃担忧:“你是说,娘娘会对和玉不利吗?”

“姐姐不必担忧,我们就等着看戏好了,”宁妃笑道,“毕竟这位和玉道长,也不是那么软弱可欺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宁妃含笑的眼睛,却只看着庄妃。

庄妃一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和玉道长真的吃亏,我也不能坐视不理的,好歹要去给她求个情,毕竟她对我母子有救命之恩。”

宁妃道:“还是姐姐心善,如此知恩图报,是会有福报的。”

庄妃回头看着摇篮里睡着的三皇子,道:“别的不图什么,我如今只盼皇儿能够健健康康,平安喜乐地长大罢了。”

宁妃又在含章宫坐了片刻,这才起身。

才出了宫门,就有心腹的太监苏夜来报说:“皇后娘娘生气,亲自拿戒尺打了太子。”

宁妃望着梧台宫的方向,笑道:“打的好,不听话的孩子,是该教训教训。”

苏夜道:“另外,皇后把跟随太子的那些人也都罚了,听说还要再换一批人伺候。”

宁妃轻描淡写地说道:“根子上若是坏了,换多少人也是枉然。这几日你不要去见小吉,他是个机灵的,自己知道该怎么应对,风头过后再见面不迟。”

“奴婢遵命。”苏夜见她走的方向不对,便问:“娘娘这是要去哪,再走可就是雪台宫了?”

宁妃道:“就是去看望她的,不仅要锦上添花,更要雪中送炭才行。而且我又不是去看康妃,我是去看夏家罢了。”

苏夜道:“对了,听说康妃娘娘的妹妹今日进宫来过,夏家应该已经放弃康妃了。”

宁妃冷笑:“正好也让太师知道知道,皇后是什么样的人,免得他们两家好的什么似的。”

“经过这件事,夏家只怕不会再倚望皇后了。”苏夜皱眉,“不知太师有什么后招。”

宁妃淡淡说道:“太师不是蠢人,只怕早就想好应对之策了,毕竟现成的有个稀世宝贝,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娘娘指的是……”苏夜没有说出来,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放鹿宫的方向。

宁妃笑道:“听说明天,和玉道长要回高府,这会儿外头只怕忙得很啊。”

苏夜若有所思道:“如今皇上对和玉道长势在必得,听说已经想让她留在宫内了。如果夏家跟高家联手,那这宫内以后只怕又是一番新奇光景了。”

“只要夏家屹立不倒,”宁妃冷笑说道:“没了一个康妃,照样还有其他肃妃,端……”

说到最后这一个字,宁妃猛然顿住,眼睛眨了几下,生生地咽了口唾沫。苏夜望着她:“娘娘……”

宁妃深深呼吸,把手指上一个琥珀色的玉石戒指转了转,才恢复了先前神情淡漠的模样:“没什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