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帝后(配角内容)(1 / 1)

上京春 李竹喧 5888 汉字|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8章 帝后(配角内容)

  南薰殿华烛高照, 美酒在琉璃杯盏中被映出剔透光色。

  殿中的胡姬姿态舒展,粉臂束以鎏金纹银臂钏,玲珑腰肢轻折, 一圈圈旋的飞快。

  雪白足踝上的铃铛和着胡琴琵琶的节拍,一下下踩在众人心上, 要将这场盛宴推向极致高潮。

  “报——”

  却是一声雄浑嘶哑的男声打断了乐舞。

  来人披戴一身风雪, 连嗓音里也裹挟了浓浓寒意。

  他在大内官的延请下直接快步入了殿,单膝跪地,利落拱手道:

  “陛下,陇上急报,裴御史六日前下南安郡巡视, 道遇大雪山崩, 土石俱流,连同裴大人在内的一行十余人均被埋于其中。”

  “你说什么!”

  未待皇帝发作, 却是晋阳长公主自座上惊起, 率先发问。

  “如今可有消息,他怎么样了, 找着人没有?”

  元承晚亦失却了素日的冷静, 一连串便发出了许多疑问。

  “殿下恕罪, 臣不知。”

  这急报自陇上发出便一站站传至下一处官驿, 他是接了信便奔来的, 故不得知裴时行如今状况。

  若在第一个传讯的信使之后有什么新的消息,自会有后一个驿使来报。

  只是陇上天气恶劣,又是被土石压埋。

  当真寻着了人, 究竟是死是活却是难说。

  “晋阳, 莫慌, 容朕来问。”元承绎在龙座上沉沉开口, 英挺的眉死死拧起。

  那驿使一身玄服,肩上积雪在殿中一片温香里渐渐消融,滴滴沥沥淌在地上,好似这一派富丽香梦中的不速之客。

  元承晚终于也意识到,此人不可能知晓更多的讯息了。

  她一双美眸失去神采,木然地扫视过殿中神色各异的众人,发觉他们的位置都比自己低一点儿。

  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不顾礼节地惊起。

  甚至起身时还不自知地带倒了案上杯盏。

  葡萄美酒自盏中流溢而出,似鲜血一般滴答泻地。

  她忽然觉得这颜色无比地刺眼。

  “皇兄,臣妹……”她想向皇帝告罪,然后揪着这个信使去殿外,一字一句地问清楚。

  可惜殿外又有一道凄厉呼喊的女声打断了长公主的话音:

  “我是谢娘娘身边的大女官,放我进去。”

  这下元承绎倒是比任何一人都急迫,起身便径自下了龙座。

  “放她进来!”皇帝沉冽的嗓音中不自觉含了些颤。

  “陛下!陛下救救我们娘娘,娘娘出事了。”

  众人愕着面目听这名叫秋和的女官含着哭腔道尽原委,竟是皇后摔倒了。

  而后便是元家兄妹甩袖大步而去。

  辛医正也起了身,只是她或许是太过慌乱,被远远地落在了那两人后头。

  殿中一片死寂。

  唯有那名驿使身上的雪水和长公主座前滴滴流坠的美酒,为这奇诡增添几分莫测。

  秋和方才在路上便喊了侍卫去宣太医,待元承绎赶到时,谢韫已被人安置到了千秋殿中一早备下的产房。

  他头一次不顾什么帝王威仪,亦再不管旁人目色,径自便闯了进去。

  谢韫整个人都淡的像一缕魂,乌发湿透黏在面上,没有一丝血色。

  眼下有侍女倚在她的背,正试图往她嘴里灌参汤:

  “娘娘,不能晕啊娘娘,娘娘您张张口。”

  这些女官皆是这五年来同谢韫朝夕相伴的宫女,素日同她感情极厚,已不是像侍奉一个主子一般待谢韫了。

  眼下这名女官名叫春和,她哭的有些厉害,胡乱用袖子揩掉涕泪,又将碗沿递到谢韫唇边。

  “阿韫!”

  元承绎只觉自己脑中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鼓胀、发痛。

  他大步走了上去,却不敢动谢韫一下。

  她好似已然没有了生机。

  “阿韫,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睡过去,阿韫!”

  他眼看着谢韫半睁半合的眸渐渐翻白,心头第一次体会到失去谢韫该是多么可怕的事。

  “求求你了,阿韫,喝下去好不好——”

  “娘娘,水破了,您得把小皇子平安生下来啊娘娘!”

  “不要死——”

  所有声音都充斥在这间产房,喧腾一片,搅得人不得安宁。

  却又好似什么咒语,生生绊住了谢韫的脚,将她重新拽回人间。

  她翻白的眸渐渐张开,慢慢凝聚起神采。

  “出……去……”

  她终于对着元承绎说了今日以来的第二句话。

  元承绎已不自觉落了泪,此刻红着一双眸,惊诧不已。

  可谢韫又阖了眸。

  元承绎慌忙喊道:“阿韫,我这就走,阿韫你不要放弃好不好!”

  他一瞬的怒意俱被谢韫阖住的眸子打散,几乎是毫无形象地杵着地面撑身而起,而后踉踉跄跄地出了产房。

  谢韫仿佛是在用最后一丝神智观察人世,直到元承绎离去她才启唇,大口大口咽下滚热的参汤。

  似经历烈阳酷晒后的一茎菡萏,已是蔫然欲枯之态,正汲取了最后一点甘露,积蓄着力量,完成她此生的最后使命。

  紧紧闭合的门扇阻隔了产房中的一切声响。

  廊檐下宫灯一盏盏,在冬雪中融出一片暖晕,可檐下的元承绎和元承晚都是一片死白面色,二人沉默地矗立在门外,已觉得自己发不出一点声响。

  元承晚觉得今夜的一切都无比地荒唐。

  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噩梦,掩在袖内的手狠狠掐了掌心数次。

  可痛感无比清晰,她的神智也无比清晰,始终无法自这一场噩梦中苏醒。

  人终究是这世间的沧海一粟,在某些时刻总是无助无力的。哪怕世间至为尊贵的帝王,此刻亦不得不对着神佛低头,一遍遍祈祷。

  元承晚也是如此。

  她在心头绝望地祈祷过数遍,可张开眼,风雪依旧。

  这一切不是梦。

  她只能接受一切。

  接受裴时行六日前便遭难,至今不知生死;接受她的皇嫂莫名同崔恪一齐摔倒在一处阁楼,而今两人双双昏迷,皇帝封锁了宫门,可至今亦问不出线索。

  元承晚在这个寒彻心骨的冬夜里生出无限凄茫,可此夜连一轮月都没有。

  叫她满怀迷雾都无法被照透。

  “娘娘,再加把劲呀,快了娘娘,快了。”

  仍是房内侍女的呼喊将她又一次拉回这一片无望的境地。

  或许她只能等。

  等到天亮。

  或许天亮时陇上派遣的第二个信使也该到了,他会为她带来喜讯,告诉她裴时行是安然无恙的。

  今夜的所有痛苦煎熬都只是虚惊一场。

  天亮时,谢韫也该平安诞下她的小侄儿,而后崔恪也醒来,所有的迷雾都会被驱散。

  可直待到中夜,崔恪未醒,房内隐约传来谢韫虚弱的呜咽。

  他们兄妹二人无知无觉地立在檐下,所有的知觉也一并被风卷走。

  元承晚将眸子木然地定在庭中一抔雪上,雪渐渐住了,并未再堆积起来,唯有那抹雪光在她眸中渐渐明亮起来。

  或许是天快亮了。

  东天将晞时,殿中传出了初生婴童的第一声啼哭。

  “哇——”的一声,不算强壮,却又清晰到令每个人都释下重担。

  雪光越来越明,周身的血液因这一声控诉般的啼哭急速开始流淌,所有的知觉顺着五脏六腑,一一重归□□。

  那哭声渐强渐大,仿佛是今夜荒唐中的唯一一抹光亮,就此划破黑夜,将所有人眼中凝冻多时的泪水也一并激发。

  “娘娘生啦,是个小皇子!”

  迷雾仿佛是在渐渐散去的。

  谢韫实在太过虚弱,强撑着一口气生下孩子已耗费了她的全部精力。

  此刻初生的孩儿被洁净柔软的襁褓包裹住,递到皇帝怀中。

  而他的母亲正躺在床上,神态安然,沉沉睡去。

  “皇后如何了,她何时才能醒?”元承绎紧凝着谢韫面色,一边小心地抱着怀中的孩子。

  这是他和谢韫的儿子。

  这可怜的孩子还未能在母腹中吸收到足够的养分便仓促地被迫提前来到这个世界,好似连襁褓都比阿隐出生之时短了一截。

  他方才控诉似的哭叫了许久,眼下也同他的母亲一样,心无挂碍沉沉睡去。

  “娘娘无事,只是太累了,晕了过去,明日便可苏醒。”

  秋和悄悄为谢韫掩上帐帘,望一眼皇帝怀中的小皇子,而后沉默离去。

  元承绎臂弯里的孩子曾被父亲放弃过,在母腹中时亦不被众人看好,甚至方才还因了今夜的意外被憋紫了脸,差一点儿就要母子俱亡。

  可他终究顺利出生。

  且还生成了在这宫廷之中,被许多人期待的性别。

  皇帝眉心轻蹙,一会儿望榻上的谢韫,一会儿又低头凝视怀中的小人儿。

  明明什么都有,妻儿都在怀,他却无端生出一种惶恐,好似什么都无法抓在手中。

  “皇兄。”

  是长公主打断了皇帝杂如藤蔓的思绪。

  她紧接着说出了第二句更为震撼皇帝心神的话语:

  “臣妹要亲自去陇上。”

  “不行!”

  皇帝也极快地拢回神智,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妹妹:

  “如今陇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谁人都无法知晓,朕已经派人前去,朕也相信含光,但你不能去。”

  长公主自这话中听出了什么,陇上果然有异常。

  可她下好的决心,纵是皇帝亦无法扭转:

  “臣妹要去。皇兄,我同你说,是希望你可以替我照料阿隐一二。”

  说到阿隐时,元承晚话音无端带了些哽咽。

  这话里的意思,是做下了最坏的设想。

  若是她和裴时行都无法归来,那就要托付皇帝照料好他们唯一存世的女儿。

  为人父母,这其实是非常自私的一个想法,元承晚在风雪中立了一夜,终究做下这个对阿隐而言十分残忍的决定。

  她亦知晓自己此刻不应该贸然而动,在阿隐的父亲涉险之时,她身为母亲,最该做的是好好伴在阿隐身边,好好守着她。

  然后母女二人一齐等待那不知吉凶的消息。

  可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生而具有七情六欲。

  这些情会触摸到神智,让人会为世间之奇人壮物感动,叹人间山河壮丽,知不平之事心生怨愤,得以申发。

  可这些情也会束缚住人的理智,明明知晓另一条路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却偏偏要涉险。

  譬如此刻,她自认无法在上京不知日月地无望等候,等一个到天明时分都没有传来的消息。

  元承晚的目色太过坚决,元承绎几乎可以自其中看出烁亮灿然的火焰,明明地燃在她眸中。

  扑不灭,烧不尽。

  终究是他暗叹一声:

  “朕会为你安排暗卫武婢沿途相护,阿隐在上京,你不必担心,他有什么,阿隐也能有什么。”

  皇帝的大掌拍抚在怀中的襁褓上,亲口对妹妹做下保证。

  长公主僵立了一夜的双膝缓缓落地,对着自己的兄长亦是君王行了个端正的拜礼。

  就此旋身离去。

  天明即是元旦大朝,可这一夜实在混乱,昨夜入宫参宴的王公贵族都被封守在南薰殿,等着谢韫或崔恪中的任何一人醒来,替这荒诞离奇的一夜诉出真相。

  谢韫是在辰时正醒来的。

  她醒来时,元承绎正坐在榻边,手中怀抱着新生的儿子,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仿佛许久都没能这般静静望过她,许久都没能和她有这般平静温和的相处。

  谢韫不在意那人眼中的柔情,甚至没看一眼皇帝怀中的襁褓:

  “去抓崔慎!”

  这是她醒来的第一句话。

  元承绎怔了一瞬,垂眸间想通了所有关节,宣人去办。

  “阿韫,你怎么样了?”他低眸柔声问道。

  稍稍抬高了臂,想将怀中酣眠的儿子示与她看。

  可谢韫又紧接着下了第二道指令:“把他抱走。”

  她素来温婉柔顺,对元承绎小意体贴,可今时今日却仿佛地位倒转,她成了发号施令的一方。

  元承绎忆起她昨夜模样,仿佛是在生死线上挣扎一遍,差一点儿就要被夺走,却仍是强撑着生下了他们的孩儿。

  他终于学会忍让,沉默地召来宫人,将孩子抱走。

  帝王的臂弯强健有力,可抱了太久亦微感僵麻,元承绎无比小心地将襁褓递到乳母怀中,还颇为爱怜地触了触儿子红润的小嘴。

  但待他带着满面笑意转回脸时,谢韫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仿佛这不是她盼望许久,昨夜又拼去半条命生下的儿子。

  “我同崔慎一早便勾结,他想做英国公府的世子,我想有娘家的靠山保我终老,故而一拍两和,各取所需。

  “七夕夜曾有盗贼过市,商队追逐其后。那商队是崔慎的仇家,我一早泄露了我同晋阳的行踪给他,为的是令那商队冲撞到我等,然后借你的手,将他们赶出上京。”

  “阿韫?”元承绎面上笑意未褪,乍闻此言,一时难以反应。

  可谢韫已然闭起了眼,不愿看他:

  “只是后来的宣阗刺客并不在我设想范围内,故而也是自那一夜,我知晓崔慎背叛了我,他野心不止于此,背后还有其他人。”

  “这人是谁,就要靠陛下你去审了。”

  她的话里带些挑衅。

  元承绎目中的恍惚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雪亮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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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同崔慎?谢韫,你一早背叛了朕是不是?”

  他端静的好皇后竟一早背着他和外男勾结,甚至妄图利用他。

  元承绎向来神思过人,运筹帷幄,将一切尽握于掌中,最爱的便是谢韫依附仰慕他的模样。

  可谢韫竟背着他做下这么多事,他竟也受她愚弄,一步步都按着她的设计走下去。

  “背叛?”谢韫诧异地睁开眸,讽笑一声。

  元承绎听懂了她的讽意。

  因为他也背叛了她,背叛了自己的承诺。

  “好,那崔恪呢,崔恪是否牵涉此事,他为何会同你倒在了一处?”

  崔恪至今未醒,辛盈袖陪侍在旁,却也好似束手无策。

  “崔恪?”

  谢韫怔忪片刻,复又将眸转向元承绎,那双美目里似乎闪着奇异的光色。

  “我少时同崔恪两情相悦。”她目中满是怀恋之色,满意地看着元承绎变了面色。

  其实那当真算是两情相悦吗,未必。

  谢韫自幼寄居府上,旁人称呼她都唤一声英国公府的表姑娘,她也素来以为姨母的意思是要她嫁给崔氏兄弟中的一人。

  崔恪容貌更胜一筹,且勤学善断,端方雅致;并不似崔慎一般,笑意从不落面,却总是阴恻恻的,被他望一眼好像被毒蛇窥伺。

  她以为自己能选,也以为自己只能在这两者之间选,于是她选了崔恪。

  “彼时我的姨母嫌我出身太低,怕我配不上她的儿子。”

  “不过幸好,她才说了我配不上崔恪,你不就巴巴地来求娶我了吗。”

  她正用这般锥心的话语来极力侮辱和践踏元承绎的真心。

  原来谢韫不是非元承绎不可,原来在他不知晓的时刻里,她也曾同另一个男子情投意合。

  果然见他眸中怒意更甚,却又多了一丝痛意。

  “你喜欢崔恪?”

  情之一字当真磨人,连素来骄傲的君王也会忍不住问出这等小儿女的痴缠一问。

  “崔少卿模样俊俏,性子端方,文武双全,对妻子也好。他不值得喜欢吗?”

  元承绎几乎觉得自己要被满腔郁气窒住。

  可谢韫看出了他的怒意:

  “元承绎,崔恪与此事无涉,他们夫妇都对你的皇子有恩,你莫要将气撒到崔恪身上。别让我看不起你。”

  元承绎耳边不停回响着她的话语。

  几乎觉得自己坠入了无边幻境,眼前这冷艳的女子并不是谢韫,只是披了一张同谢韫相似的画皮来蒙骗刺痛他。

  “除了崔慎,”谢韫目中的悔意越重,长叹一气道,“你还该抓一个谢襄,我的族弟。”

  “万寿宴上,晋阳中药之事,也是我的算计。”

  元承绎攥紧了掌。

  谢韫话中流露出浓厚的嘲讽之意,对自己:

  “我那时以为,晋阳终究是女子,也终究会嫁人,我若想拉拢她,便要让她嫁给我的身边人,同我牢牢绑在一处,用婚姻将她困住。”

  这选定的人便是谢襄,同裴时行是同年入仕,只是不比裴时行的慧悟若神,谢襄只是堪堪入了三甲末流,同进士出身而已。

  谢韫终究是对元承晚有情有愧,哪怕是算计她,也是细细挑定。

  谢襄生的好,有功名在身,她宣见过几回,看起来是个极老实的男子,懂得容让,想必配晋阳那等张扬的性子亦是合适。

  她还特意交代过崔慎和谢襄,戏不必做到实处,勿要让晋阳当真在宴会上失了清白。

  可她当真是愚蠢。

  若真是老实,又怎会愿意同他们同流合污呢?

  况且以晋阳的心性,又怎么需要她的算计,又怎么是能够用婚姻捆住的呢?

  “元承绎,这都是我做下的恶,陛下,你竟一桩一件都没能发觉吗?”

  她素来是温柔的,但这温柔来源于她的气质和打扮,若当真要论,谢韫修眉俊眼,连眼角都是锐长的。

  她此刻毫不掩饰对元承绎的恶意,面上笑容讽刺,其实很有些凌厉的气势。

  也将每个字都针扎一般刺到元承绎心上。

  “谢韫!你莫要意气用事,莫要激怒朕。”

  元承绎仍在死死克制着自己的怒意,他还是想给他们留一个机缘,至少不要像昨夜一样,她挣扎在生死线上,或许一个眨眼便被夺去性命。

  而他只能抱着孩子,无措地望着她雪白的容颜。

  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元承绎,”谢韫这下倒是实打实的惊讶,甚至流露出更多的鄙弃之意,“我伤了你的妹妹,你竟还能原谅我?呵。”

  她在笑他的薄情冷漠。

  “谢韫,你说的一切,朕会去查。但你不必再故意激怒朕。”

  他其实很想对着谢韫说出些更加恶劣的控诉,只是对着她此刻的模样,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们的皇儿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他,你当真不要他了吗?”

  谢韫仍是不为所动,不怒不怨,亦不在意:

  “我连自己都顾不好,怎么去顾他呢?他自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然与我再无关联。”

  “若当真因为我不顾他,你也冷待他,那你也该问问自己,究竟配不配为人父。”

  其实这一切说来不都是虚妄吗?

  她从前苦苦哀求一个孩子而不可得,不肯相信凭借自己也能过好这一生,却要如藤萝一般去依附于人,妄图自所谓的娘家人那处得到支持。

  想来她很早前便不敢相信元承绎,生怕他另拥美人在怀,自己孤零零无子,失宠被冷落。

  也因了这才被崔慎蛊惑,与他同流合污。

  可是利益会背叛她,爱情也会,从前说过的山盟海誓转头便成空,什么都会背叛她,唯有她自己不会。

  坦诚过这一切之后,谢韫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似此生此世,从来没能如此刻一般,真正将谢韫的人生从旁人股掌之中抢回来,握在自己手里。

  “你肯听信旁人,却不肯信朕?”

  元承绎也大概知晓她愿助崔慎夺得世子之位的缘由,心头憋屈又愤懑,但更多的却是费解。

  “信你?

  “我自幼无父无母,是姨母教养我成人,可她嫌弃我卑微;后来被崔慎背叛,被你背叛。多谢你们,让我知晓相信二字多么可笑。”

  可明明是有人信她爱她的。

  谢韫对谁都可以有底气,却唯独负了两个真心待她的女子。

  老天的安排,当真是无比荒唐。

  她将泪意阖入眼眸:

  “要杀要剐任君处置,元承绎,我对你无愧,你不必作出一副受伤的姿态。”

  元承绎自己也是自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一步步踩着血登上皇位的,可这小半生,他受到的冲击都没有今夜来的震撼。

  “好,谢韫,如你所愿。”

  他亦是红着眼,却沉沉笑道。

  天正八年元日,元后谢氏诞皇长子湛于千秋宫正殿,谢后血崩不治,当日薨。

  天下大丧,缟素以悼谢后。

  亦是在同一日,宫中的明月阁被君王秘密遣了众多兵士把守,宫门长闭,不得出入。

  作者有话说:

  帝后剧情差不多了,之后还有一篇番外。下一章开始写男女主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