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战场上, 得知海兰珠有孕的皇太极心情舒畅许多。
两姐妹,还是海兰珠最得他心意。
在信中嘱咐完海兰珠好生养胎后,他心思又放回到战事上了。
此次战事, 明军节节败退, 精锐损失殆尽, 清军已经深入明朝腹地, 只剩下最后的胜利了。
此次战役皇太极再次亲征,率领郑亲王济尔哈朗及豫亲王多铎往宁远和锦州大道前进,而睿亲王多尔衮专门率领左翼军, 代善长子岳讬贝勒带领右翼军,自不同方向围困锦州,只因锦州是军事重地,霸占此处,就等于截断明朝的一半生机。
皇太极此前并不打算亲征, 不过这次不知是不是求胜心思过甚了,在爱妃海兰珠有孕时, 非但没有回去的心思, 反倒因有孕一词联想到什么似的,面色微变, 非得在战场上指挥局势。
好在多尔衮和岳讬确实是领军才能出众的,在围困锦州之时丝毫不落下风, 再加上皇太极亲征造成的士气大涨的影响, 此次战事竟然比上辈子还要短暂, 不过耗费大半年的时间,竟已经将锦州攻克。
清军士气大涨, 许多跟着皇太极打仗的将领都欢欣鼓舞, 恨不得一鼓作气彻底入主中原。
不过时间耗费的少, 也是以清军的精锐损失为代价的,试问一个皇太极出现在战场上,那些清军八旗子弟岂不跟吃了兴奋剂一样,以伤换伤都是常有的事。
因而皇太极打算暂时储存兵力,让将士们养好伤势,以防万一。
班师回朝。
盛京皇宫早就燃起热闹的炮竹声来迎接清军的归来了。
哲哲满脸笑意为皇上设庆功宴。
而作为此次的功臣多尔衮多铎两兄弟和郑亲王济尔哈朗、贝勒岳讬几人,自是被请到宴会上庆祝此次战事旗开得胜。
岳讬不知是因为自己阿玛代善与多尔衮关系和缓的缘故否,硬是拉着多尔衮与他喝酒,模样与他阿玛别无二致,喝到兴起时还大着舌头道:“多尔衮,你要是不喝,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无奈之下,多尔衮还是敬他一杯,这才了断他的纠缠,有一说一,这对父子的性情一模一样,都是个酒鬼。
郑亲王济尔哈朗是努尔哈赤的侄子,为镶蓝旗旗主,尽管地位不比代善多尔衮等人,但在战场上颇得皇太极信任,毕竟济尔哈朗除了自身有能耐,仅仅是努尔哈赤的侄子,不像其他兄弟一样威胁到皇太极。
他这会儿跟多铎喝着酒,像是独酌,并不十分热闹,更不像岳讬一样将所有情绪展现在脸上,见皇太极过来,他举起酒杯,“皇上。”
皇太极难得一整晚都哈哈大笑,“多亏诸位兄弟啊,锦州虽盛,但也被咱们大清打下来了,此后明军想要逆风翻盘就难了。”
“臣敬皇上一杯。”多尔衮站起身来,脸色平淡举起酒杯,皇太极眼眸只闪了闪,接过他这杯酒一饮而尽,生下的多铎和岳讬两人皆是如此,都给君王敬酒。
此后不知是济尔哈朗慢热的性子被酒水催热了,喝着喝着脸色通红,拉着多铎不放开,多铎又哪会是克制自己的性子,于女色上都不知娶了多少妻妾,在酒色之欢上更是玩得花样多了,济尔哈朗拉着他喝酒,他也只会喝的更多。
不一会儿两人头颅都沉下去了。
至于岳讬,那都不用人催的,直接一个人喝倒趴了。
在场平静的人估计只有皇太极和多尔衮了。
“想起当年你都还是个少年郎,如今却能给朕分担忧愁了,不得不说好极了啊,多尔衮,朕敬你一杯。”
多尔衮笑意不改,不着痕迹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两酒杯磕碰后,一饮而尽,“皇上客气了,您是大清君主,臣弟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弟的福气啊。”
“是啊。”皇太极眯起眼,“朕的女人你照顾的很好,不愧是朕的好臣弟啊。”
多尔衮面色微变,“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太极似是喝的烂醉了,挥了挥手,“朕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让你好好照顾布木布泰和你的儿子,将来朕还盼着你们两个上阵父子兵,好给朕稳固大清江山啊。”
几乎在一瞬间,多尔衮神色恢复如常,自打他意识到皇太极的威胁后,他收敛自己的本事大大增进,皇太极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但他敏锐的察觉到皇太极大抵是做了什么‘好事’。
他拳头微紧,难不成他不在盛京的这段时日,皇上对布木布泰做了什么?
私心之下,等皇上喝的七七八八后,他拉着多铎回府,上了马车后,他眸色深沉,吩咐陈昼去联络宫里的人手。
深夜时,多铎被他送回豫亲王府,而他则是铁青脸色,看着上面所述布木布泰怀有身孕那几次进宫的被算计,若是说皇上第一次下手还算谨慎,在接下来几次下手时,布木布泰没有‘丝毫察觉’,那些奴才放松警惕了,才被他的人手探察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布木布泰曾经遭遇过这种事,但不曾对他开口诉说过。
多尔衮心里密密麻麻的涌起的心疼与难受险些让他站不住脚,喉咙的一抹腥甜硬生生被他压下去了。
皇上他怎么敢的!
抛开对布木布泰的心疼,在得知皇太极居然连他妻儿都容不下去的那一刻,他就无法制止住心底的波涛了。
在皇太极谋害布木布泰时,在布木布泰不想让他担心对他隐而不言时,说到底,还不是他自身权势不够大,才让皇上肆意妄为,才让布木布泰受尽委屈却怕他担心。
他完完不能想象布木布泰被人谋害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多尔衮俊颜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冷冽野性,眸子深沉似古井,许久,他才有所动作,冷笑一声。
他改变主意了,与其一辈子给皇太极当奴才,让自己的妻儿性命没有任何保障,他还不如将皇上的地位权力夺过去,他可以给布木布泰皇后的身份,不至于让皇太极有害人的手段,他可以一辈子庇护布木布泰,没人敢在他面前动布木布泰的主意。
皇上着实是让他不快了。
若是可以……
“皇上年纪也大了,该是颐养天命之时了。”多尔衮冷静道。
他们满人不是可以兄终弟及的吗,既然如此,那他觊觎皇太极的位置不算过分吧。
……
多尔衮最先找上的人是多铎。
彼时多铎都还在院子里享受几个妻妾的殷勤,见兄长过来了,也丝毫不见外,“哥,你来了就坐呗,用得着你和弟弟客气。”
佟佳氏温温婉婉喂他吃颗山楂,多尔衮额角青筋跳起,这个弟弟真是不着调,整日贪图女色。
仿佛看出兄长在想些什么,多铎吃惊的凑近他,“哥,你别这样看我,你能耐的话就两天、不,就一天住在我这府上,别回去见嫂子了。”
他是贪恋女色不错,但他哥还不是一样眷恋嫂子的温柔乡,和他有什么区别!
多尔衮与他对视一样,默默将视线收回去,装作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多了。
多铎不是不讲理之人,他挥挥手,那些妻妾都退下了,“哥,发生什么事了。”
多尔衮摸着酒杯,审视的打量多铎,“多铎,哥只问你一个问题,倘若有天我和皇上对上了,你是要支持谁?”
在他心里两种答案都有,无论是哪种答案,他都有应对的法子。
多铎愣住了,“哥,是不是皇上对你做什么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做。”多尔衮冷笑一声。
话不能说的太满,他以为皇太极只是将布木布泰宣进宫,没想到还有这种谋害人的手段,等他真正入关了,还容得下布木布泰?
多铎眉头皱起,多尔衮这番问话就相当于问他要不要跟着造反,尽管他心向着兄长,但是他还有一家子要顾着。
可是皇上那边偏偏对上十四哥了,十四哥从不会在大事上骗他的。
在地上踌躇半响,多尔衮也等了他半个时辰,也不催促他,让他仔细想好。
最终多铎咬咬牙道:“哥,若是局势偏向你,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兄弟一场,他哥不会害他的,只要十四哥有五成把握,赌一场又如何。
他愧疚的看向多尔衮,多尔衮却松了一口气,“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站起身,出了院子,多铎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十四哥要和皇上斗起来了吗。
想起原先对皇上忠心的代善,又想起对皇上满心热血的十四哥。
还真是让他不习惯啊。
……
就目前形势而言,多尔衮掌握镶白旗,多铎掌握正白旗,若是两兄弟结合起来,再加上一些暗地里在正蓝旗和正黄镶黄两旗穿插的势力,是能与皇上抗衡几分的,只是这还不够。
多尔衮脑海中不由想起了代善此人,代善是镶红旗和正红旗的旗主,就算现在势力被皇太极削弱不少,那也是旗主之势。
而忠于皇太极的济尔哈朗是镶蓝旗旗主,皇太极有正黄镶黄两旗,之前还夺过了正蓝旗,实力不容小觑。
若是他想夺权,将代善拉拢手边最是合适不过,那他就有四旗在手了。
而且,经过这些年的打压,就算代善对皇太极再忠诚,也不可能全心全意付出了吧。
多尔衮眼眸深邃,心里面已经将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好了,一个让代善站在他这边的计划。
无非是让代善彻底失掉对皇太极的忠诚。
然而变化比计划快。
在皇太极准备行宫论赏时,海兰珠的身孕已经有了十个月之多,但是不知何等缘故,至今都没有分娩的动静。
在皇上征战期间,海兰珠的身孕很容易被后妃惦记上,但好说歹说,皇太极在知道海兰珠有孕后,特地从崇政殿派去心腹奴才,给海兰珠养身子,这期间凡是动手的人,都会被皇太极惦记上,因此后妃们都安静无比,就算有人惦记海兰珠的身孕,那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多少本事。
在这种监控下,按道理海兰珠的身孕应该是康健之极的,不该到了时间还没生下来。
这胎备受皇太极重视,他眼下只有两个子嗣是能继承他地位的,一个是豪格,另一个是福临,但前者正值盛年,让皇太极倍感不适,而后者是布木布泰所出,若是让后人知道他的继承人生母另嫁,他堂堂大清立国皇帝岂不是任后人嘲笑。
因此身为蒙古妃子的海兰珠只要生下一个阿哥,皇太极能用七成心力费心培养这个子嗣。
只可惜至今为止都还未有动静,皇太极着急的在原地踱步,太医擦了一把汗,战战兢兢道:“皇上,宸妃娘娘的身子不适合养育子嗣,小阿哥胎像不稳是因为母体过弱——”
皇太极猛地站起来,一脚踢开太医,“朕要你这个庸医有何用!宸妃怀着朕的子嗣,自有长生天庇佑,宸妃身子若是有一点问题,朕饶不了你!”
“来人!将他拖下去,换人过来!”
“皇上饶命啊,皇上!”太医不住磕头,但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太监们的拉扯,换上来的太医心惧的擦了把汗,“皇上,奴才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宸妃娘娘的小阿哥保住!”
就算他医术再高,也不可能保证一个住在虚弱母体的胎儿胎像安稳吧,况且宸妃娘娘好似沾染了脏东西这点,他是一点都不敢透露啊,他们在皇上回来之前就给宸妃娘娘看身子了,若是让皇上得知宸妃娘娘身子早就受了伤害,他不光连性命都保不住了,还会连累家里人。
想到这里,太医眼神坚定几分,皇太极看在眼里,怒气更添几分,“还不快过去给宸妃看身子!”
“是是是!”太医急忙进了寝宫。
身边的太监尽力安抚,“皇上,请您稍安勿躁,宸妃娘娘吉人天相,不愁生不了小阿哥。”
皇太极揉了揉眉头,没有吭声。
清宁宫内,哲哲似笑非笑的躺在贵妃椅上,“亏本宫下手早,不然就海兰珠的子嗣备受皇上喜爱的程度,本宫早夭的阿哥怕是得在黄泉之下不甘心吧。”
“是啊,娘娘。”嬷嬷唏嘘不已,宸妃的待遇何等遭人妒忌,五大福晋里,就数国君福晋地位最高,但宸妃却能作为西宫大福晋越在所有人面前,真真是招人恨啊。
“奴才还听说各宫娘娘都派人去麟趾宫安插人手了,只是麟趾宫有皇上派过去的人,不得成功。”
“也算是她们能耐了。”不过这事还得看本宫。
哲哲不紧不慢道:“福临还在练弓术?让他注意点,别伤着身子了。”日子要往长远看,等皇上入关了,他便是第一继承人了。
“是,娘娘。”嬷嬷毕恭毕敬道。
对于此时的哲哲来说,养子聪慧,二女儿即将出嫁,皇上即将入关,一切是那么的圆满,只差等待时机的到来了。
麟趾宫内,几个奴才对视一眼,对太医传去了一张纸条,太医眼神微动,将纸条收下。
过会儿,太医找准时机将纸条里的内容都看得一清二楚了,瞳孔微睁,惊疑不定,最终还是按照纸条上的内容如实来了。
没办法,只能试一试了,他自己作为医者清楚宸妃身子如何,也知道如果静待事情发生变化,他只有死路一条,但是如果按照纸条上所述,他至少还能保全一条性命。
半响,等皇上发泄后,再次将太医召过来,太医屏气凝神道:“皇上,您尽管放心,宸妃娘娘胎像不稳,奴才已有了法子!”
“当真?”意外之喜让皇太极都呆住了,最终还是哈哈大笑起来,“好极了,朕就知道朕受上天庇护,上天定不舍断绝朕子嗣的。”
“好极了好极了,”皇太极抚掌,惊喜大笑,“给赵太医赏赐,朕欢喜之极啊!”
“奴才多谢皇上。”太医擦了把汗,详作喜悦道,尽管心里面已经对宸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抱希望了,但现实容不得他这么说。
而在宫外,多尔衮已经接收到消息了,他目光微凝,大抵知道宸妃这胎脉象不好,很难保住了,而他的人手已经将太医笼络好了。
他轻笑一声,一双眸子深沉似万年不变的井水,宸妃这胎既然另有人动手了,那他便借这个机会给皇上一个教训吧,当初敢对他的孩子下手,也得看看自己后宫是不是干净的。
以往他将皇太极当成兄长、君主,可皇上一次次将布木布泰宣进宫,一次次意图对布木布泰和他的子嗣动手,他已经忍无可忍了,这人算什么兄长,什么君王!
他真不明白,若是布木布泰曾经过得幸福还好,他那时未曾得到过,还能安心守着她。
可皇上偏偏对布木布泰弃如敝履,他为何不能守着布木布泰,所幸布木布泰眷顾他,让他得逞所愿,布木布泰为他生儿育女,他也有了心爱之人,这般幸福和乐的日子为何还要被皇上插手进来。
多尔衮浑身的戾气一闪而过,他将信封撕毁,随意放进火盘,看着信纸被火舌舔上,一点一点融化成灰烬。
此时的他,仅仅是想着让皇太极感受到自己孩子夭折后的痛楚罢了,远远没想到这事导致的意外足以改变他之后的谋划。
……
一个月后,海兰珠的肚子终于撑不住了,在哲哲隐秘的微笑中痛苦哀嚎,被送进产房,而皇太极也火急火燎过来麟趾宫。【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整个人踌躇不定在堂上徘徊,众多赶来的后妃心里如同打翻醋坛子一样,酸到不行,但又说不出话来,她们没有血脉尊贵的阿哥,又不像海兰珠那样得宠,谈何劝说皇上呢。
于是不少人纷纷将视线投在哲哲身上,只可惜哲哲什么反应都没有,还是如故的微笑,仿佛看着海兰珠生孩子很高兴似的。
贤妃皱起眉头,对这一幕冷眼相待,她怎么觉得自己不过是几个月没有关注后宫诸事,这后宫里的人都变了一副样子似的,还有皇上也比以往更暴躁了。
看来听睿亲王福晋的话,这阵子在宫里面低调行事是对的。
想罢,贤妃又施施然坐好,心里面愉快,但面上不敢多动,皇上是个小心眼的,她怕自己在宸妃生孩子时不多表现出担忧的模样,下一个出事的会是她!
随着里面的哀嚎声越发严重,皇太极也越发坐立不定。
“皇上,您还是休息会儿吧,想必妹妹会担心您的。”哲哲终于开口了,目露担忧望着皇上。
皇太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心里极度的期待海兰珠的孩子生下来,“哲哲,朕不累,朕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朕的儿子降临这世间了!”
哲哲脸色一僵,再次温和下来,“好吧,皇上,妾身只盼着海兰珠能平安生下大清的巴图鲁了。”
皇太极心想,他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他的儿子,不单是他的皇位、他的臣子奴才、他的百姓、荣华富贵等,他还要亲自将他这个儿子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
海兰珠痛苦的声音不断传来,帮她生孩子的稳婆在看到她身下的情况时,纷纷青了脸色,手指颤抖道:“这、这是什么?”
“呼,”其中一个稳婆不可思议的捂住嘴,她居然在宸妃身下看到了还未完全出来的婴儿黝黑的肤色,黑得仿佛……不像个人似的,她接生过那么多孕妇,但是从来没有见到这种情况。
真的好似鬼怪。一个稳婆强忍住内心的恐惧,干她们这一行的,总怕遇上一些不该遇到的东西,但她极力劝诫自己,这是皇宫,贵主儿是宸妃娘娘,有龙气庇护,且民间传言宸妃娘娘怀的是大清的太子爷呢,既然是太子爷,那不可能伤害她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的。
“还不快动手,愣着干什么!”另一个稳婆怒斥道,看似平稳无波,实际上她双手已经颤抖起来了,好在有这一声吆喝,几人闭上眼睛嘱咐海兰珠用力,齐心协力一点一点将孩子生出来。
在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接生的稳婆大吃一惊,后怕的倒退几步,指着孩子浑身颤抖道,“这是什么?”
只见海兰珠生下来的孩子面带青紫色,如同窒息而亡的人一样,不光如此,他嘴巴大极了,眼睛没有眼珠子,空荡荡的眼洞像个鬼魂一样注视着每一个看向他的人。
好几个宫女被吓得尖叫起来,彼此起伏的声音让稳婆们平静下来,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颤抖着将手指放在小阿哥鼻息下,拍打几下从一出生就没有啼哭的小阿哥,最终当着所有人的面,艰难的摇了摇头,“……小、小阿哥生来夭折。”
几个人面如灰色,其中一个稳婆颤抖着身子出去了,望着皇上迫不及待的眼神,她泼了一桶冷水,“……皇、皇上,宸妃娘娘生下了一个小阿哥。”
皇太极在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嘴角上扬,“好事啊,朕的儿子果然好样的,兰儿辛苦了,为朕生下了第一子!朕要大赏你们,快、还不快将小阿哥抱出来。”
听到皇上说这是第一子时,不少有阿哥的庶妃侧妃都变了脸色,只是都强忍下去了,唯独哲哲脸上自始自终都带着温和的笑意,皇上激动之下没有注意到稳婆的神态,但她怎么会疏忽呢。
“只是……”稳婆艰难的吞了下唾沫,“只是小阿哥生来夭折!”
话音刚落,皇太极的神色变得可怖之极,“你说什么?”
“奴才说,小阿哥夭——”啪的一声,不等稳婆说完,皇太极的一巴掌便落下了,“胡说八道,朕的儿子怎么会出事,定是你这妖婆子欺负兰儿。”
“是真的啊,皇上,奴才不敢骗您的。”惊惧之下,稳婆好不容易稳定的心神再一次破防,跪下来的同时痛哭流涕。
皇太极冷笑一声,完全不相信稳婆说的话,太医都说了爱妃这胎情况极好,又怎会出错呢。
“还不快将朕的小阿哥抱出来。”
“是,”太监急匆匆进去,只是不知为何在里面待了许久,出来时怀里抱着个襁褓,仿佛看到人间最可怕的画面似的,声音颤抖道:“皇上,小阿哥在此。”
皇太极迫不及待上前一步,将小阿哥的襁褓掀开,下一刻他瞳孔极度收缩,嘴巴再也不动,仿佛被某种东西怔住了,在这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是他心心念念的继承人,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一口心血从口中喷出,险些喘不过气来。
不等在场的宫妃反应过来,他便两眼一黑,身子挺直倒下。
在场的人大惊失色,“皇上!”“皇上您怎么了?”“皇上您快醒醒啊,快叫太医过来。”
此类声音在堂上彼此起伏,原先平静的宫殿里变得热闹起来了,只是这种热闹却不是在场的人想要的。
有好奇的妃子往太监怀里的小阿哥看去,下一刻双眼一翻晕倒过去了。
一个两个三个……像是有完没完似的,哲哲终于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了,赶忙叫妃子们不要擅自行动,只可惜晚了一步,晕倒的妃子占了宫堂的一大半。
宫里……更热闹了。
听闻消息的皇室宗亲们以代善为首,一个个急匆匆进宫,皇上仍晕倒在床上,又听闻此前宸妃生下来的阿哥外貌可怖一事,纷纷摇头。
太医诊断过脉象后,不大乐观道:“皇上身子本就在此前的征战中耗尽心力,且皇上年龄不似盛年了,身体里留下诸多小毛病,这些小毛病平时看似没有问题,但积累起来,在今天爆发出来便是不小的问题了。”
他研究医术这么多年都不敢说自己有十成十的把握医治好一个最普通的病症,人体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也是最不容疏忽的东西,皇上如此折腾,他有心无力啊。
“皇上辛苦了啊。”代善的表面功夫显然是做的很到位,尽管心里面为此事不安着,毕竟大清国的皇帝因为这种小事倒下去,还引发了身子的诸多病症,他心里很难不担忧此刻的皇上。
多尔衮面色如常,“国君福晋,就让我们这些兄弟守在皇上身边吧,皇上身子出大问题了,我们也不放心啊。”
哲哲点了点头,满心愁虑的出去,看着是去处理海兰珠之事了。
代善与济尔哈朗对视一眼,屏气凝神,等着皇上的苏醒。
说来这事还怪巧合的,皇上这头晕倒,海兰珠那头醒过来了,只是在得知自己生下来的子嗣是个妖孽,当场不顾自己刚生完孩子的身子,尖叫不断,再次晕倒过去,然而等她晕倒过去以后,皇上这边倒是醒过来了。
只是醒过来的面色很是难看,他挥了挥手,完全不想提及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代善等人又不得不在他耳边念叨着让他注重身子。
多尔衮冷眼相看,皇太极晕倒压根不在他预料范围,只是结果却比他想的还要好,身子羸弱,看来是年岁已高,加上连年的征战导致的。
即便皇太极相比于他们这些兄弟已经算是上战场上得少的了。
没有人比多尔衮更清楚不顾身体情况耗空底子的模样了,若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阿济格连年上战场,导致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衰坏,至今看起来比代善还要年老几分,他可能对此完全不上心。
他们这些兄弟的性子仿佛都是仗着年轻就无所顾忌的,当然,放在以前他也只稍微注意一点,可他不是娶了媳妇吗,那就得注意自己身子了,不能只顾得横冲直撞了。
而皇上的情况……多尔衮在心底慢慢调整计划,这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连年上战场,若是不好好调养身子,怕是连五十多岁都活不过。
代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见皇上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只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头看见多尔衮拍了拍他肩膀,便与多尔衮一起出去了。
“哎,皇上被宸妃的阿哥刺激到了,虽说只是件小事,但长久下来,皇上不顾忌自己身子……”代善叹了又叹,他都是这个地位了,自然不在意王位上坐着的是谁,他只在意他阿玛的遗志是否被皇太极顺利实现,让大清成为中央之国。
但是在入关前夕,皇上万万不能出问题,就算出问题也得将嗣子安排好。
想起皇上仅有符合条件的两个阿哥,代善眉头紧皱,想皇上保重身体的愿望更强烈了。
这不是开玩笑吗,豪格性子鲁莽,福临年纪小,撑不起大局,让两人其中之一上位,他那些兄弟怎么可能会满意,有继位权的又不止是这两个阿哥,尽管他们大清立国后,隐隐约约是向汉人的父承子业看齐,但说到底,他们还是满人,自然对兄终弟及这种做法毫不见怪。
“那二哥可真要好好考虑了。”多尔衮不多说,跟着代善出了皇宫,顺道去礼亲王府上饮酒作乐,他不好酒,但谁叫代善好酒。
代善一直在琢磨多尔衮话里的意思,眉头微微皱起。
李佳氏笑迎多尔衮的到来,“十四弟,你这次就好好陪陪你二哥吧,我看他整日留在屋里,都要养出一身懒骨头了。”
多尔衮颔首,“二嫂,你就放心吧。”
李佳氏笑吟吟给两位爷倒酒,代善思来想去都不明白多尔衮方才的意思,便直截了当道:“多尔衮,方才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这话时,毫不在意身旁有李佳氏站着,多尔衮看了一眼二嫂,不紧不慢道:“二哥,我着实是担心皇上身子啊,且皇上这么多年只得了两个有继位权的阿哥,倘若皇上百年后,这大清国由谁来掌控?”
他没有说皇上或许还会有其他子嗣这种废话,看皇上现在的样子,就算生的下子嗣,也未必活得过那些子嗣生成的时候,到时候就更不用说将他们这些有实权的亲王贝勒压住了。
多尔衮点到即止,剩下时间就专心喝酒了,酒水清澈,映出他深邃的瞳孔,一口饮尽时还觉得这酒水不够辛辣——他平时不爱喝酒,但并非不善喝酒。
代善面色变了又变,当真在思考起多尔衮的话了,李佳氏眼神落到多尔衮身上,竟多了几分疑惑。
待多尔衮走后,代善反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踌躇不已,“大清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可不能因为皇上的身子出了任何差错啊。”
是的,代善对皇太极并无任何关心的情感在,他只是担心皇太极若是身体出了问题,会不会影响大清入主中原的势头,而且多尔衮说的对,就算皇上成功入主中原了,就凭皇上这一晕倒一吐血的身体,具体能撑多少年都说不定。
别说皇上那两个阿哥能登上皇位,笑话,他的那些兄弟没一个是善茬,豪格也就算了,那个福临一没功绩,二只是个光头阿哥,就算身上有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那又如何!
而豪格的功绩,又比不过他那几个叔叔伯伯,更无法服众了。
“不行,我得早点跟皇上说一说这事,让皇上早点立嗣子,好让大清无后顾之忧。”代善站定了,若是皇上身子会出种种问题,那就在彻底爆发出来之前,将继承人定下,好全力培养。
李佳氏却皱着眉头,将多尔衮进门以来的种种神态看在眼里。
她拦住代善了,“爷,你还是别去了,你当真能保证皇上在得知你这好心好意的表态后,不会以为你有心想控制下一任大清继承人吧,还是说,皇上真的不会以为你在诅咒他身子出了问题,况且,你别忘了皇上已经不准许你在家国大事上插手了。”
她一字一句道:“立太子一事,本就不是爷应该插手的。”
代善眉头紧皱,“爷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爷要是不提点皇上,汗阿玛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不就白费了。”他当初心甘情愿奉皇太极为大汗,一是自己早年被汗阿玛废过太子之位,自身才能不足以立国,二是在那时,只有皇上一个兄弟符合他的要求。
他作为汗阿玛的嫡次子,为了能把汗阿玛的遗愿传承下去,甚至可以不折手段。
这下换成李佳氏眉头紧皱了,她幽幽叹了口气,看着爷,“爷,您难道就没发现睿亲王的心思吗,他那是坦然告诉您有意王位的想法了。”
代善瞳孔一缩。
“不然谁会平白无故说出那种话,”李佳氏没好气道,“爷,怪不得您被皇上打压了,您都还死心塌地跟着皇上,”没等代善生气,她又接着道:“爷,您可得好好考虑了,也别想将今天的话告诉皇上,多尔衮对您有救命之恩,且倘若多尔衮当真有这个心思,您能确保皇上百年之后即便是选定了嗣子,多尔衮不会刻意谋反吗?大清入主中原可不是件小事情。”
入主中原只是第一件事而已,如何让天下万民服心就是另一回事了,在这节骨眼下,他们内部还闹出矛盾,岂不给外人见缝插针的机会。
“或许,您应该考虑多尔衮了,至少我能保证多尔衮今天来找爷是存了拉拢之心的,那很有可能多铎已经站在多尔衮身后了,他们两兄弟一向感情深厚,您应该清楚。”
李佳氏看着自己夫君反反复复的脸色变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就坐下来,静待自己夫君的表态。
她说这些话也并非是为了代善,皇上那些阿哥确实不大能服众,且她这些年都刻意和布木布泰培养好感情了,与其看着上位者刻意打压自己这家子,她还不如给多尔衮一个机会,最起码,她现在能保证睿亲王两夫妇不是个没心没肺的。
而且爷总是小瞧女子的胸襟,可她能不清楚吗,她与布木布泰接触的这两年,她早就看出布木布泰不拘泥后宅之事的清醒了,这样的女子,能放弃即将为帝的皇上,选择多尔衮,可见并非是利欲熏心的。
而多尔衮,当时都能救与敌视自己的爷,一件小事便可看出一个人的心性了,倒是不用特地探求多尔衮当时的心迹,且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多尔衮做的已经足够了。
她李佳兰双不求其他,只求她活着的这辈子,家族门槛能保全,儿孙皆有好归宿。
代善辗转不停,将李佳氏的话放在心里了,但仍是踌躇不定,毕竟皇上现在还好好守着江山,他当初选定了皇上,就是想着皇上将江山打下来的。
可如今看着皇上身子羸弱,他们这些兄弟一个比一个声势浩大,比起皇上那几个阿哥来说只好不坏,他确实难以下决定。
倒不是说他对皇上有多忠心,这些年的忠心早就被打压下来了,试问他代善有何过错,战战兢兢将皇太极当成大汗对待,不曾有一丝谋逆的想法,但皇上上位后第一时间就将他打压。
他曾经为后金太子爷,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见他许久不曾说话,李佳氏补充一句,“爷,您可别小看多尔衮了,你之前不是说过多尔衮若是早生几年,未必不能成大汗吗。”
代善深沉的声音响起,“看情况吧,这事确实得仔细考虑,若是形势当真有□□衮……”
他支持一回也无碍,他们这些兄弟都是为大清立国费尽心思,皇上尽了自己所能,他认皇上这位大汗,可皇上底下子嗣无一能立足,那就让给更有贤能之人。
不得不说,代善本来就是容易被人说动且做了决定后毫不动摇的性子,且这些年皇太极对他的忽视,让他耗费年华守在后宅里不过问朝廷政事,已经足够让他心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