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金乌与云女
昆仑淬月剧烈嗡动,发出一阵龙吟也似长鸣。
金逐月急道:“小道士,快上去看看,黑山他有危险——”
然而已来不及了。
金逐月这边话音才落,黑山又重新腾飞而起。他的双瞳红若泣血,振袖一舞,一把手中长刀倏地化为数十丈的黑刃斩将下来。
重韫举剑迎上,昆仑淬月在他手中解体,化作点点流银,一往无前地撞了上去。
重韫被这强大的气流生生压得往下落了几丈。
那些争吵不休的修士们终于回过神来,有几个道人抄起法器飞到天上,与重韫一同对抗黑山刚猛的刀势。
双方僵持了一会,黑山双目暴睁,猛然一声大喝,与鲁成颂缠斗多时的金翅大鹏鸟忽然冲出火之樊篱,徐徐地落在黑山身前。
黑山抬手一抓,那只金光烁烁,满翅余火的金翅大鹏鸟便化作一柄金色大刀落入他手中。黑山往后退了一步,抬手过顶,双刀在头顶发出细细的摩擦声。
金色的火焰与黑色的云烟相碰,轰然炸开。
黑山被心魔操纵了心志后刀势更是凌厉了。
禅殊有心上去上去帮忙,无奈不会御剑,却是有心无力。
褚云子在葫芦上踹了一脚,直接把葫芦踢翻,将挥舞着小胳膊腿努力往外爬的小倭瓜倒扣在下头。
小倭瓜捶葫芦大叫:“师父!你干嘛扣着我?”
褚云子捻须,一改往日没个正行的嬉皮笑脸,脸色慢慢地凝重起来。然而他说话的声音却还是欢快的,甚至耐着心思哄道:“小倭瓜,大人打架,小孩退避,没听过这个道理吗?”
小倭瓜忿忿地捶了一会,还是打不开这葫芦,不由放声大哭:“爹爹,爹爹——”
褚云子掏了掏耳朵,从袖子里甩出一张符咒,啪的贴上去,那吵吵嚷嚷的哭声霎时消弭无踪。他伸了个懒腰,叹气:“唉,终于清静了……”
禅殊站在这对师徒身后,全程目睹,不由目瞪口呆。青城派门规森严,师徒间莫说是这样调笑,便是寻常聊天谈心也是少见的。他将小花变回原形,收到怀里,正感慨着,忽闻褚云子对他说:“青城派的小后生,你的剑鸣了,没听见吗?”
对于剑修而言,每次剑不动而鸣都意味着即将在修行一途更上一层楼。
可是,他的剑鸣了吗?
禅殊好奇地拔/出腰间宝剑,剑身窄长,刃泛寒光。可惜宝剑是把哑巴剑,别说颤鸣了,连嗡都没嗡上一下。
禅殊偷偷瞥了褚云子的背影一眼,心道这崂山宗主莫不是拿我消遣?再一回想,这位前辈确实是没多大正经,怎么看都不靠谱……
褚云子背后好似长了一双眼,禅殊才看了他一眼,他便道:“唉,差了点悟性。有些声音,用耳朵可是听不着的,要用心呐。”
禅殊纵然心中嘀咕,可是出于对前辈的尊敬,还是将剑提到耳边,闭上双眼,凝神。
风从他耳畔流过,撞上剑刃,好似飞瀑直飞而下猛然撞上大石,碎成一片银珠乱玉。
这世间万千声音如同兰台走马,飞快地从他耳边掠过。远到十里之外村落里的人声嘈杂,三里外山林里的流水潺潺,近到目下的金戈之交,身边人的浅浅呼吸,还有他自己血脉中的血液流动……
禅殊在这片声音里寻寻觅觅,宛若大海淘金,忽然,他敏锐地捉住一道极轻极浅的叮鸣——
就是它!
禅殊霍然睁开双眼,只见剑身一抖,继而发出短促而连续不断的颤鸣,那震动又快又大,震得禅殊几乎无法单手握剑。
褚云子转过身,微微点头,和蔼道:“黑山的刀势三界独绝,今日你剑鸣,御感初开,正好撞上,也是福气。你的剑意奇巧,却难免失之厚重,何上去借他的刀势淬炼一番?”
禅殊朝褚云子深深鞠了一躬,道过谢,一跃跳上宝剑,狠了狠心,将眼一闭,心中啊啊叫着,冲向天上战场。
这边十来个道人与黑山打得不可开交,仍是压他不住,几度被他浑厚的刀势逼将下来。
重韫的昆仑淬月忽而化作点点流银,忽然化作一丝银白光线,在战局里四处游走。他心知有金逐月寄身在剑中,自己便是不拿剑,也无损于这剑的威力,便脱出战局,朝悬浮在空中的鲁成颂飞了过去。
他才动,鲁成颂突然头下脚上,生生在空中倒转了个儿,直直地朝后山的黄吕大钟撞了过去。
他要是把铜钟毁了,那里头的地火岂不是要燃遍整个庐州?
重韫取出云波令,调出五湖之水,结成一张透明水罩将鲁成颂裹在其间。
这张水罩暂缓了他的落势。重韫意念一动,又是一条水龙飞出。那条水龙长啸于天穹,身如游电,眨眼间已飞到鲁成颂身边,张口将裹住鲁成颂的水罩衔住,长尾一摆,复又游将回来。
地上,一直默默观察着战况的褚云子从葫芦上跳下来,往右边走了几步,侧耳辨听一会,忽地探手在虚空里一拉,竟然活生生从虚空中扯出一个人来。
那人正是何弥勒。
只见他喘息如牛,身上衣物破破烂烂,一抬头,那张脸更是五彩纷呈。
褚云子啧啧道:“哎呦何师弟,这一趟够呛呀。”
何弥勒捞起残破的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不平道:“你这老癞头,尽会支使别人干活,自己就插着腰跟边上看着,也不嫌丢人!”
说罢,将一盏琉璃灯粗鲁地塞进褚云子怀里。
褚云子摩挲着怀中那盏琉璃灯,从怀里夹出一只七寸高的纸人,眯着一双狐狸也似狡黠的眼。
“很好很好。”
他抬头,朝空中招了下手:“大徒儿啊,把你家二师弟丢下来啊啊啊——”
重韫再次催动云波令,那条水龙俯冲而下,快落到地上时,便将嘴一吐。
鲁成颂也不挣扎,任由自己摔将下去。
褚云子自然不敢摔破裹住他的水罩,便远远地将他定在半空中。
他往琉璃灯里探进两根手指,二指相贴在灯芯上一捻,琉璃灯无火自燃。他夹着那只纸人绕灯走了三圈,忽然朝纸人吹了一口气。这口气好似给纸人安上了双透明的翅膀,纸人顺着风向摇摇晃晃地飞起来,琉璃灯青色的烛光一闪,那纸人便化作一个云鬟似鸦,明眸皓齿的少女。
褚云子道:“云娘,去吧。”
云娘微微颔首,张开双臂朝鲁成颂迎了上去,好似要拥抱什么。
她本来穿了一领广袖的明蓝衣裙,飞动之时衣裙猎猎,好似敦煌飞仙,姿态飘渺,却带着献祭一般的决绝。
她离鲁成颂进一分,身上的衣裙便褪上一分颜色,自裙摆开始,渐次向上,一分一分地由明蓝退为暗淡的灰蓝。
何弥勒紧张地瞧着:“小二的娘子能把他唤醒吗?”
褚云子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模棱两可道:“你且瞧着好了。”
何弥勒嘀咕:“师兄,你真是没心没肺。诶,我怎么瞧着成颂娘子的样子倒有几分像云女。”
云女,九重天上施云布雨之神。
传说云女与九重天上的金乌乃是一对宿世冤家。也是,双方所司职责便已南辕北辙,又怎能妄想他们能够性情投合?
这对冤家别扭了数千年,九重天上的前任帝君两腿一蹬,仙解而去,留下一个偌大帝位无人继承,各路神仙打来打去,抢了百来年,最终分化为两派,一派以泰山神为首,一派以现今的帝子为首。
彼时帝子势弱,泰山神势煊。泰山神为逼帝子退出九重天,竟命十金乌倾巢而出,一齐排布于天,威胁道:若是帝子不肯让位,他便将三界都变为冥司地狱。他乃司掌阴阳之神,若三界皆
为冥司,自然当由他掌管。
其时云女虽然同为泰山神部下,却不忍见人间遭此大难,便偷偷在无人监管处行云布雨。可她行事不够隐秘,最终还是被泰山神发现。泰山神一怒之下竟然强行剥了云女的仙骨,将她丢进轮回道里。
那之后,后羿射日,天地间又是好一番动荡,最后帝子将泰山神镇压在泰山之下,千数年后,泰山神仙解,这笔官司才算完全了却,帝子也总算能够高枕无忧。
无论是云女还是泰山神,都是数千年前的神了,在场一干凡人,自然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颜。何弥勒之所以说鲁成颂的娘子看起来像云女,最主要还是因为她身上那套变色的衣裙。
传说云女衣云裳,云裳九变,朝为霞暮为云。云娘身上那套衣裙无缝无痕,飘扬间宛若柔云,乍眼一看,确实很像云裳。
眼见着云娘就要撞上那层水罩,鲁成颂忽地睁开双眼,全身的火焰犹如百川归海,嗖地倒回体内。他挠了挠后脑勺,茫然四顾,奇道:“我这是在哪儿?”
他低头一瞧,只见上半身光/溜溜,□□裸,不由反手抱胸,将腿一夹,把那声生生叫冲到口边的尖叫收回去。
视线再往下点,才发现脚下离地仍有十来丈,寺庙高高的椒泥红墙就在他脚下蜿蜒。
他不免有些发昏,尚自搞不清情况时,一只柔荑自他身后缓缓探出,轻柔地落在他肩上。
“相公,你要这般赤/身/裸/体到几时呀?”
作者有话要说:
唔,今天没有准时更新,抱歉。
我要改名了,没错,我要给这篇文改个直白粗鲁的文名。
所以特地来问问意见。理我一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