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六年前的深城，十月七日。

　　国庆的最后一天忽然刮起台风，姜盏柠出去没有带伞，被淋了一身后，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只能给级长发消息请假，再找其他数学老师帮她代上几节数学课。

　　弄完后姜盏柠就把手机丢到床下，蒙上被子呼呼大睡。

　　恢复过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

　　大片橘红色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姜盏柠懒懒睁眼，黑眸茫然了会，听到远处响起的放学铃时才回过神来。

　　她翻身又赖了会床，随后爬起来洗澡。出来时边吹头发边拿手机，关掉之前设置的飞行模式。一大堆消息瞬间涌进，震个不停。

　　姜盏柠眉头微蹙，索性将手机放到桌上，任由它振动完后才拿起来，打开微信查看消息。

　　最前的是教师群999+的聊天消息，教师群平时很冷清，这几天不知为何热闹得很。

　　姜盏柠倒不感兴趣，点掉小红点后退出，给级长发消息销假，又看了看其他消息。

　　同事兼小姐妹薛彩娜连发了好几条问病怎样了，其他老师也发了几条慰问过来，姜盏柠统一回复：【病好了，谢谢关心啦。】

　　她将消息往下划，看到父亲姜诚发的消息：【生病了？】

　　姜盏柠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想起前一天爬起来喝水吃药时，接了父亲的电话。

　　当时她没看号码便接了，听到声音时才反应过来，敷衍了声便挂掉电话，随后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免得他再打电话过来。

　　手机又震动了声，姜盏柠点开，看到是级长回了个“好的”。

　　姜盏柠放下手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起身去换衣服，顺便看了眼外头的天气情况。

　　那晚上去看看晚自习吧，两天没见学生，也不知道他们数学学得怎样了。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姜盏柠一愣，听到声音后过去开门，看到薛彩娜站在门外。

　　姜盏柠有些讶异：“你怎么来了？”

　　“你昨天一整天没回消息，我都担心死了，可不得过来看看！”

　　薛彩娜提着保温杯，进来后放到桌子上，伸手碰了碰她额头：“烧退啦？”

　　“我是重感冒，不是发烧。”

　　姜盏柠好笑道：“保温杯里是什么？”

　　“给你熬的汤，想着你生病了应该不做饭，叫外卖不干净还麻烦。”

　　薛彩娜打开她冰箱看了眼，果然空空如也。“你这冰箱简直就是摆设啊！我就没见它放食物过。”

　　“偶尔会放些零食的。”

　　姜盏柠拧开保温盖，闻到浓汤的香气后眼睛一亮，笑嘻嘻道：“那我不客气啦！”

　　没一会保温杯便见底，姜盏柠心满意足打了个嗝，起身去洗保温杯。

　　薛彩娜看了眼时间：“那晚点收拾好东西就去小树林巡逻咯。”

　　姜盏柠一愣，转头：“小树林巡逻？”

　　“对啊，你不会忘了吧？！”

　　薛彩娜叉腰：“这周轮到我们了！”

　　小树林是深城一高的恋爱圣地，树木高大茂密，挡住了外头道路的灯光。

　　光线一暗，气氛就很适小情侣卿卿我我。

　　尤其是一高只在晚自习开始时查人数，后续没人检查，去小树林约会的学生就更多了。

　　弄到后面，学校只能不定期组织老师去小树林巡逻，抓到人后在周一大会上公开点名，企图用社死的方式让学生消停。

　　这个方法明显没成功，不然姜盏柠现在也不会往小树林里面走了。

　　姜盏柠去10班看完自己学生的学习状况后，便跟着薛彩娜过来这边。

　　许是周三的原因，小树林没什么人。夜色静谧，只有凉风和虫鸣的声响。

　　偶尔有出来透气的学生，姜盏柠问了几句，没听出什么不对劲，便让对方离开了。

　　旁边的薛彩娜拿着手电筒往前方随意照了几处，被照到的地方一片空旷，偶尔有麻雀两三只，不见任何人影。

　　“你说级长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薛彩娜小声道：“本来高中生感情懵懂也正常啊，抓这么严，”

　　姜盏柠倒没想这么多，手电筒往前照去：“没见到人最好，我就怕棒打鸳鸯，折寿。”

　　不远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一愣，听到一声压低的娇喘后互看一眼。

　　有动静。

　　暧昧的嬉闹声越发清楚，两人将手电筒关掉，踮起脚尖，往出声的地方靠近。

　　隐约还能听到女生娇嗔的声音：“手拿出来，都撩到我衣服了……”

　　这尺度好像还不小。

　　两人深吸一口气，做好长针眼的准备后在树后站定，姜盏柠朝另一边的薛彩娜打了个手势，倒数三秒钟，随后两人一起冲出去，打开手电筒道：“你们是哪个班的，跟我们回去！”

　　手电筒瞬间照到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男生衣衫不整，扣子都解了三颗，侧脸看不清五官，只感觉长得还不错。

　　女生绑起的头发都有些披散开，被灯光照到后顿时大声尖叫。

　　姜盏柠手电筒一转，刚要往男生脸上照，就见男生慌张后退，转身向后跑开了。

　　姜盏柠：……？

　　这是女友都不要了？

　　女生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抛弃了，唇一颤，直接哭出声来。

　　问啥都不回答。

　　姜盏柠皱眉，直接将人往彩娜面前一推。“彩娜你先带她回教师办公室，我看看能不能把那个男生抓回来。”

　　薛彩娜啊了一声：“人应该已经……”

　　刚想阻止，姜盏柠已经像风般冲了出去，只剩看呆了的女生和话没说完的薛彩娜。

　　“……不见了。”

　　小树林通向教学楼的路只有一条，还是条崎岖不好走的小路，男生短时间没这么快跑出去。

　　姜盏柠跑过个拐角，拿着手电筒往四周一照，看到隐蔽角落里有不少搂抱的小情侣。

　　一群人被光线一照，赶紧慌张分开。

　　姜盏柠瞬间一脸黑线。

　　还真有这么多学生逃晚自习出来约会啊。

　　不远处有个穿着差不多衣服的男生，姜盏柠眼睛瞪大，赶紧出声：“前面的人停下！”

　　对方像是没听到她的叫喊，抬腿往前要出小树林。姜盏柠只能提高声音：“前面穿牛仔裤白T的男生，给我停下！”

　　对方这才发觉说的是自己，闻言回头，瞳孔正迎手电筒灯光，墨绿的通透纹理让姜盏柠一愣。

　　墨绿色的眼睛，混血儿？

　　对方深邃五官随之暴露在光线中，完全印证了她的猜测，直接把姜盏柠惊得说不出话来。

　　对方身量很高，肩膀瘦削却宽，气质偏冷。

　　大概因为是混血儿，看起来不像高中生，说他成年了姜盏柠都信。

　　刚刚手电筒只照到女生，姜盏柠没看清男生长什么样，只感觉长得还行。

　　但眼前这男生长得也太行了呀？？？

　　还在想学校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大帅哥时，祝慕森冷冷开口：“有事？”

　　他说话没有口音，声音冰冷到骨子里，像是十月下冰雹，砸得姜盏柠一阵哆嗦。

　　这气势，姜盏柠都怀疑自己才是那个被抓住的学生了。

　　姜盏柠手电筒往下照，看祝慕森衣着色系分明跟刚刚跑掉的男生一样，稳了稳心神。

　　“什么有事没事，叫你肯定有事啊。”

　　姜盏柠声音微沉，面容严肃：“你叫什么？哪个班的学生？”

　　对方听到“学生”两字时微微挑眉，姜盏柠看他一脸不解，皱眉道：“还装？刚刚在里面跟女孩子卿卿我我，现在就装没发生过？”

　　祝慕森听完大概明白过来，冷淡说道：“我是高三英语组的祝慕森，你找错人了。”

　　这是老师自我介绍的标准形式，姜盏柠一愣，反应过来后笑出声：“你要是说你是高一高二组的老师，我可能还会信一下，可惜我就是高三组的老师。”

　　虽然才来一高几个月，但姜盏柠基本认全了高三组的老师。

　　高一高二组有点名气的老师她都打过照面，如果来了个混血大帅哥，她肯定会听别的同事提到这人。

　　“怕被处罚，被抓的学生通常不会说自己名字，这我能理解。”

　　姜盏柠板起脸：“但你不应该把自己女友丢在那里转身就跑，人家女孩子多伤心啊。”

　　“你找错人了。还有，如果我没记错，你过来应该撞见很多对小情侣。”

　　祝慕森冷冷看她：“为什么不抓那些学生，反而来追一个可能已经跑掉的学生？”

　　他气势很足，语气带了点居高临下的意味，要不是姜盏柠认识这个学校里所有的管理层，她可能真以为面前这人是哪个领导。

　　姜盏柠啧了声，见祝慕森转身就走，直接伸手拽住他胳膊。力道不大，但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劲，祝慕森竟然没挣脱开。

　　姜盏柠温柔笑道：“好了，给你机会你不要，现在跟我回去找班主任来认领……”

　　“慕森！”

　　熟悉的男声在后头响起，两人转头，看高三组的物理老师项尧气喘吁吁跑过来。

　　“项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想起他叫的祝慕森，姜盏柠恍然大悟，把祝慕森推上前：“这是你们班的学生？”

　　没想到姜盏柠会推他，祝慕森脸色难看，项尧瞬间一脸震惊。

　　竟然有女的敢拽祝慕森？！

　　对方还是数学组开朗随和的姜盏柠？!

　　要不是时机不对，项尧肯定叫他们稍等一会，自己冲去小卖部去买瓜子板凳过来看戏。

　　但现在看祝慕森明显想杀人的模样，项尧赶紧上前将两人拉开，朝姜盏柠笑道：“姜老师，你怎么在这？”

　　“我过来小树林巡逻。”

　　姜盏柠晃了下手里的手电筒，昭示此行目的：“项老师，你要好好说下你们班这男生，他前面跟女同学亲热被我们撞见，竟然丢下女友自己跑了。你瞧瞧，这还算是个吗？”

　　项尧闻言不解望向祝慕森，后者冷哼：“弄错人了。”

　　项尧一顿，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见祝慕森冷冷瞪他，赶紧轻咳一声：“姜老师，你应该是弄错了。”

　　他憋笑憋得很辛苦：“慕森真是老师，他过来的时候你正好病了，所以没看到他。”

　　“不过我们在教师群有发欢迎消息啊，你没看到吗？”

　　旁边的祝慕森在他说完后冷哼了声。姜盏柠疑惑蹙眉：“没看到……”

　　她突然想起没点开的999+群消息，倏地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