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出来之前, 元阿笙已经提前考察过流经庄子里的河。
最浅的地方,是河流的上岸。也就是没有被农田覆盖的地方。河流冲击的沃土上,草长莺飞, 人为栽种的杨柳树吐着新绿, 正是嫩的时候。
青草泥土的芬芳气息悠悠飘荡, 极为清新的空气中,能嗅道一点点的甜香。
平坦的斜坡上,绿色草甸铺了两岸。
两三米宽的河中水流浅缓, 清澈得能看见下面的石头和趴在石头上的游鱼。
“就这儿了。”
元阿笙放下包袱。
顾棋安立马杵着膝盖蹲下。力道大了, 一屁股敦实地坐在了地上。
他“咯咯咯”地笑,感染了哼着歌的元阿笙, 一时挠着他的痒痒肉,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顾恪决护在他们身侧, 眸光微暖。
目光随意看了一眼地上。
包袱解开,里面不多的东西全拿出来摆好。大大的麻布铺盖,上面垫上一层软的棉布。
笑闹够了, 元阿笙随后抱上奶娃娃往上面一坐,巴巴地看着顾恪决。
“老顾,鱼。”
小少爷长得好, 尤其一双眼睛干净清澈。若是装无辜的时候,眸子里水汽更足。像是娇声娇气的猫儿在手边打转, 不停地用脑袋蹭着你的手背。
顾恪决喉结滚动。
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小少爷的脑袋。“好。”
余光见小娃娃也是一脸的期待,顾恪决浓密的长睫划出一条线,弯了弯。
心软, 摸了下小孩的头。
“棋安不要靠近河边。”
“知道了, 大伯。”
顾恪决起身, 手中刚刚捡起的石头扔下。若是石子儿打鱼, 几下便好。难免失了小少爷的乐趣。
顾恪决欠身,拿走元阿笙递过来的匕首。
柳树边,男人身姿颀长。宽肩窄腰,比例极好。
元阿笙只见他抬手,微微抓着几条柳枝用力。衣服下,手臂的肌理有一瞬间的分明。随后,拇指粗的枝条就落在了他手上。
切树枝像却豆腐似的,这刀子有那么锋利?
“老顾,你使刀还是剑?”
老顾会武,这是很明显的事儿。不过自己以前好像是直接忽略了过去。
他双眼晶亮。
突然好想看看老顾来一段。
老顾一个长期伏案的读书人兼文官之首,身材还那么好,总得有点原因的。
不过具体多好,他还没有真切的看过。
嘿嘿……
顾恪决只觉后背的视线越来越热烈。他飞快打去柳条上多余的枝丫,侧头一眼瞧见小少爷隐隐闪着精光的眼睛。
顾恪决失笑。
“刀剑都可以。”
“那肯定很帅!”
顾恪决挑眉。小少爷的主意全挂在脸上了,他如何看不出。
不过他故意曲解,扬了扬手里的树枝。
“阿笙,想不想试试?”
“想!”元阿笙脑袋直点。
回去看也是一样的,现在要抓鱼。
“想!”
奶声奶气,听得元阿笙没忍住在他小脸上亲了一下。“不,你不想。棋安还小,现在还不能玩儿水。”
“那棋安长大了就可以了吗?”
元阿笙看向顾恪决。“你问问你大伯。”
“大伯?”奶娃娃被元阿笙蹭得偏头。
“棋安若是想,得习武。”
“不能像你爹那样。”
以前在顾府,顾行书跟他那一圈狐朋狗友划船还掉进了水里。要不是捞起来得早,人怕是没了。
顾棋安:“爹爹不习武。”
“所以你爹爹以前掉进河里,差点淹死。”
“爹爹笨!”
顾恪决笑着点头。
“那棋安以后可要比你爹爹更厉害。”
“嗯!”奶娃子包子脸绷得紧紧的。
元阿笙:“有志气!”
顾恪决:“学不学都可以。棋安回去问问你爹爹要不要你学就好。”
顾府的人,还是学一点的好。
不说其他,但论打起来的时候,能跑也是好事儿。别傻站着逞强,还给人揍了。譬如曾今的顾行书一样。
河里浅处有石块儿,顾恪决踩在上面。
转头见元阿笙在边上看着,他掂了掂手中的柳枝。
破风的声儿骤出,白色的水花四溅。接着,元阿笙就看见了那在柳枝上不断甩尾巴的鱼。
“老顾,你真棒!”元阿笙笑眯眯地给他点了两个赞。
“大伯厉害!比爹爹厉害!”
顾恪决扬眉。
随后,他跟打了鸡血似的。
一连几下,柳枝上已经挂满了鱼。
“百发百中!”
“大伯厉害!!!鱼呀!”
元阿笙抱着奶娃娃娃,两个眼冒星星,嘴巴里的好话不要钱似的蛢命往外冒。
顾恪决见笑得明媚的小少爷。
心中的涟漪四起。
他低头,看着手上一串的鱼,低低笑了。
何时,他也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被夫人夸一夸便如此得意了。
本来还想慢慢来的,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鱼就已经有多的了。
“老顾,上来上来。”
河里的鱼多,庄子里的人偶尔也会抓来吃。不过因为庄子里有专门养鱼的湖,河里的鱼自然消耗不大。
就这么一会儿,顾恪决抓到的鱼多就不说,个头还一个比一个大。
顾恪听从元阿笙的话,拎着满满的渔获往岸边去。
元阿笙将顾棋安往他怀里一塞。随后拿过他手中的柳枝。“你看着棋安,我去试试。”
“小心点。”
“知道啦!”
顾恪决在一堆石头里面走得四平八稳。可元阿笙才上来才知道被水冲刷数年的圆石头一点都不好走。
他压低身子,摸着石头靠近最近的一个大水坑边缘。
老顾是在河水中间抓的,他没那个能耐,只看到这人为挖出来拦着少许鱼儿的坑。
衣摆撩起,蹲下。
河水悠悠,水草在水里舒展。
鱼儿游动,不像老顾抓的巴掌大的。看脊背,应该是二指宽的。
瞄准了鱼的下方,手中的树枝猛地一插!
水花比顾恪决弄出来的那些水花加起来都大,活像是故意摊开了巴掌拍在上面的。
顾恪决绷着唇,别开头。
元阿笙默默看着再也按不见鱼儿的水坑,鼓了鼓腮帮子。
一抬头,瞧见顾恪决的肩膀颤动。
元阿笙恼羞成怒。“顾恪决!”
“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跟鱼过不去了!”
“阿笙不急,有多的呢。”
顾恪决转头回来,眼底的笑意不加掩饰。不是嘲笑,而是见小少爷气急的样子,愈发觉得他像张牙舞爪的小猫一样可爱。
“阿笙歇会儿再试试?”
那么大的动静,怕是要等一会儿才能见到鱼儿了。
元阿笙沮丧。“呜……”
他蹲在是石头上,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狼狈,笨得很。
插个鱼连头发丝儿上都挂着水,搞得他好像是四肢不协调似的。
难道是上辈子他吃多了鱼,这辈子鱼儿见到他就跑?
顾恪决摇了摇头。
他将顾棋安放在草毯的布上。拍了拍他的头:“别动,我去把阿笙带上来。”
顾棋安也看到了元阿笙的不开心,乖巧地坐在上面不动。
顾恪决踩着台阶下去。
“阿笙,过来。”
目光落在小少爷没入水中的衣角,顾恪决不免蹙眉。
元阿笙委屈巴巴地侧头。
“老顾。”
“鱼也欺负我。”
顾恪决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我帮你欺负回去。”堂堂首辅大人,半点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的幼稚。
“呜……”
有人撑腰,更委屈了是怎么回事儿。
元阿笙顺着顾恪决的力道起来,瘪着嘴任由他勾着自己的腰抱进怀里。
“顾云霁。”
元阿笙看了一眼小奶娃,耳朵红红,依旧大着胆子勾住顾恪决的脖颈。
“嗯。”
“你有没有觉得我无理取闹?”
“并无。”
元阿笙脑袋一歪,磕在顾恪决的肩膀。“谢谢顾恪决。”
元阿笙收紧手臂。
等了两辈子,总算等到一个能纵容他的人。
“照顾夫人,是我应该的。”
“既然如此,咱们把那几条鱼都烤了吧。”立马,元阿笙志气高昂。就差拿着一把道冲锋陷阵了。
“好。”
“那咱们杀鱼?”
“好。”
“你就只会说好?”元阿笙勾着他的脖子后仰。
“嗯。”顾恪决轻轻将他放下。
元阿笙粲然一笑。“安安,叫你大伯杀鱼给你吃。”
顾棋安铆足了劲儿,捏紧小肉拳:“大伯,鱼!”
“好。”
元阿笙这次是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甚至笑得抱着小奶娃歪倒在厚实的草甸上。
顾恪决满眼宠溺。
他摇了摇头,阿笙开心就好。
笑够了,元阿笙让小娃娃坐在垫子上,自己拿了另外的刀并排与顾恪决蹲在河边收拾鱼。
他直白地看着顾恪决。
越看,元越觉得他哪里都好。
刮鱼鳞的动作慢条斯理的,修长的手指像是在鱼皮上做画。即便是杀个鱼也带着贵气。
元阿笙声看着看着,傻笑起来。
他好像捡到了个宝。
两人合作,鱼收拾完直接用刚才的柳枝插上。木柴一架,熊熊的烈火燃烧。鱼皮被火苗舔舐,不出一会儿变得焦黄。
随着油脂的析出,一股极为浓郁的烤鱼香气缭绕。
河里的鱼都是自生自长,味道鲜美,没有一丝的腥味。反而因为是烤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木炭香。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元阿笙弯眼。
加了一点点盐,一点点胡椒就收了手。
鱼肉鲜美,肉上被刀子横着划开方便烤熟。不多时,鱼便好了。
顾恪决一条,自己与小奶娃一条。
元阿笙看着大桑树叶上还连着木头枝的鱼,双手一拍。“可以了,吃吧!”
说着,元阿笙毫不犹豫地拿起塞给顾恪决。接着是自己。
鱼有刺,他不敢直接给小棋安吃。
鱼皮那一层自己吃了,咸味儿合适。
元阿笙眯了眯眼。
好吃!
里边是白白的肉,元阿笙找鱼刺少的地方撕。仔细检查了,没有刺了之后才喂给巴巴看着他,不知咽了多少次口水的奶娃娃。
元阿笙一笑,低头与他贴贴脸。“这么馋啊。”
“好吃窝。”鱼肉细腻,一抿就没了。
顾棋安吃完,一手轻轻搭着元阿笙的手腕,迫切又期待地看着他。
“不慌不慌,肉是够够的。”
元阿笙忙着喂小孩,即便是闻到香香的味道嘴馋。但是他一脸笑盈盈的。
顾恪决目光柔软。
将理好的一大块鱼肉抵在小少爷的唇边。
元阿笙下意识张嘴,舌尖的触感让他一愣,随即呆呆地看着顾恪决,一口鱼肉吃了个舒服。
鱼肉本身的鲜味在舌尖炸开。
元阿笙笑得灿烂,“谢谢相公。”
顾恪决手一顿。
继续认真地帮小少爷弄。
于是,元阿笙喂着顾棋安小娃娃,顾恪决则看顾着自己小少爷的嘴巴。
意外的和谐。
小娃娃吃得差不多,元阿笙又把鱼放进火中热了热。然后一边接着顾恪决的投喂,一边认真地将自己手中剩下的这些鱼肉与骨头分离。
随后,他抬头,笑嘻嘻地将稀烂的鱼肉喂进了顾恪决的嘴巴里。
“老顾,请你吃鱼。”
顾恪决无奈。
薄唇微启,纵容着吃了下去。
“小心点。”元阿笙不忘叮嘱。
太阳底下,整个人吃饱了都是暖呼呼的。
顾棋安脑袋枕着元阿笙的膝盖,昏昏欲睡。
元阿笙与顾恪决则留下自己那条,剩下的把顾柳顾栖叫出来分了。
火堆静静地燃烧着。
太阳在头发上洒了一层碎金。毛乎乎的脑袋也像那金色一样,暖烘烘的。
元阿笙捂着饱肚子,脑袋搭在顾恪决的肩膀看着他。没一会儿,坐着坐着犯困。
“老顾,饱了。”
热气打在脖颈,囫囵的声音就在耳边。顾恪决侧头,下颚正巧贴着小少爷的额头。
他眉间一软,托着人的后背放倒在自己的怀里。
柔和的春光下,万物都被赋予了暖意。
顾恪决低头,指节挨在元阿笙的眉尾,翘了翘嘴角。
“阿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