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想他想她
他未撑伞, 雨落至肩头,湿意弥散在脸颊。
余漾呆愣片晌,偏头去看, 那人的手指修长分明,温柔落在肩膀, 为她裹上外套,像从前每一次那样, 小心又珍重地将身体余温一并渡给她, 然后扶着她缓缓站起。
她准备了一席话, 此时此刻全都抵在喉咙里。
心虚也好, 埋怨也罢,还有满腹不能安放的委屈,在此刻迅速退散。
就这一面,他甚至不需要说什么话,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余漾就好像瞬间感知到了他的心意。
不怨吗?怎么会不怨呢。
她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他的感情里, 几次三番欺骗他玩弄他,在他认真考量两人的关系时, 她只想着自己要怎样才会开心, 忽略他的一切感受,然后时间到了, 她不想玩了, 就把他抛之脑后, 毫不留恋地, 拍拍手远走高飞。
他怎么能一点儿责怪都没有。
可是三年了, 再见面, 他还是向从前一样,装得十足冷漠,落在她身上的手却生怕弄疼她似的,藏不住的珍视温柔。
她起身,同他相对而立。
几秒钟的时间,下意识的动作不需太多思考,回过神时已经晚了。
傅居年蹙起眉,手指微微用力,看着对方的脸,眼底气恼一闪而过,很快便偏头对周密道:“送她回家。”
周密刚要说话,余漾忽然握住他右手腕,眸中焦急,固执道:“我不走!”
傅居年回过头,低垂着眼打量她,似乎在辨别她说这话时的真伪。
“不走?”
半晌后,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扬起的尾音不知是确认还是嘲讽。
余漾打了个颤,语气弱了几分:“不走……”
见傅居年脸色倏然一沉,她以为他又要生气,抓紧了他的手臂,急声道:“你说了让我在房里等你,结果你先走了,连见都没见我,是你失约在先的!答应我的事怎么能反悔?”
傅居年不怒反笑,冷冷地看着她:“余漾,你现在是在质问我?”
被叫了名字,心不自觉地紧了紧。
余漾听出他话音里的咬牙切齿,赶紧软了气势,半恳求半撒娇地道:“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我想见一见你,我有话对你说。”
她用擅长的语气说着软话,双眸发亮,像夜空中的晨星。
傅居年看了她一眼,片晌的僵持过后,他把手从她手中挣出来,抬起腕表,声音清冷,语速很快道:“我的时间不多,有什么,快说。”
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余漾从情感的拉扯中回归到理性的现实里,也一下子想起来自己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尽管她此时此刻很不想提起那些事来煞风景,只想要好好跟他说一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告诉他,自己没有他以为得那么绝情,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恶劣,但是余氏的危机不能拖,况且现在再打感情牌又像她在利用他似的,只好压下按捺不住的心,硬着头皮道:“关于你在余氏那8%的股份的事,可不可以不要把股份转让给黄静怡?”
说完,她认真地看着他。
傅居年手插在口袋里,一身坚不可摧的冷傲刺得她眼睛一疼。
听完她的话,他果然笑了笑:“不转让给她,转让给谁?”
余漾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给我”,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未免也太厚脸皮,兜兜转转,她不打算再绕弯子:“你一定知道这些股份对我家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来求你,就算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帮余家一把,就这一次!”
傅居年语气不明:“白帮你的忙吗?”
听到“白帮”这两个字,余漾脸上一热,有些拉不下脸:“余家度过危机之后……我会还你钱。”
“你觉得我缺这点钱?”
他一句顶着一句,冷漠到有些刻薄,一点儿不给她留情面,余漾抬眸,为难地打量着他,想要弄清楚他的意思:“那你……想要什么?”
傅居年眸色一深,声音转冷:“你费尽心思过来见我,张口就是要我帮忙,余漾,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凭什么认为我不收一点好处就会答应你,我们两个之前的账,算完了吗?”
他突然翻脸,余漾的声音就一堵,秋风瑟瑟,卷着雨丝飞落,一张脸被冻得苍白,偏偏曾经的伶牙俐齿现在都不知跑去了哪里。
她不占理,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消气,只能弱弱地说:“咱们的账,以后再算不行吗……”
就听一声冷哼,傅居年没有起伏地开了口:“你走吧。”
又赶她走!
余漾见他态度坚决,一下也急了,再次抓住他衣角:“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答应我,怎么样你才能不气我!”
她急得要哭,苍白的脸只有眼尾通红。
傅居年眼睇着她,手在口袋里渐渐攥紧,面无表情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
“你真的不走?”
他好像在确认什么。
余漾咬着唇内的肉,不说话,就摇头,只是一瞬间,傅居年伸出手抓住她手腕,抬脚登上台阶。
他动作太快,力气太大,几乎是拉扯着她走了上去,余漾没反应过来,任他牵着手,脚步不稳地跟在后面。
到门前,他回头跟远处的周密摆了摆手,周密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余漾还懵懵懂懂的,也充满好奇地回头看,结果下一秒,她连人带魂被甩进门内,“砰”的一声关门响,耳边的余音还未散尽,身子已经抵在背后冰凉的门壁上,西装不知掉在了哪,上身一凉,但很快,就包裹了一层体温,被熟悉的气息不留一丝缝隙地覆盖。
落雨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永无止境的静谧。
属于那人的,克制的,压抑的,隐忍的气息,轻轻落在她耳畔,侧颈,和心尖上。
余漾内心悬起,呼吸也提了起来。
他身上好暖,挨过来时,战栗的身体下意识贴近迎合,余漾在黑暗中闭紧眼睛,鼻尖淡淡的香在提醒她内心久违的雀跃,像瘾一样,不碰时不觉得,一碰便沉沦。
但她不敢太主动,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
被冷落了一天的心,此时已经不容许再有一点儿差错,她受不了一次次被他拒绝和无视,尊严也不允许。
所以她挣了挣手,在头顶气息落下来时,试探地问:“你……想做什么?”
房中没开灯,深夜的月色也照不到玄关,她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身上的感官无限放大,寸寸肌肤领教着他的热忱。
他把她禁锢在很狭窄的空间里,身与身相贴,侧脸蹭过发丝,沾染雨丝的呼吸不知是凉是温。
手指扫过肩膀,一路向下,划过脊背,拽着那根红线,问她:“你说我想做什么?”
余漾受不了他低沉的嗓音,头皮酥酥麻麻的,答案已经越来越清晰了,那颗被冰冻的心也缓缓热乎了起来,担忧烦恼瞬间清退,她不急不躁,语气玩味道:“你想……唔……”
话未说完,热唇循着气息推进,霸道覆上,将她的话吞入口腹之中。
声音戛然而止,慢慢涌入脑海的是口齿碰撞声。
是深藏了很久的热烈,如窖藏的酒,年头越久越醉人。
带着他思之如狂的想念,碎骨揉心。
三年的时间,他日日夜夜无不幻想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握着她的手,拥着她的肩,揽她在怀里,亲吻她的唇,占有他的一切。
忍了太久,理智崩溃时就不需要太多理由。
一吻不知多长,直到呼吸难捱,她轻轻推了推他肩膀。
他慢慢退开些许,并未离得太远,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过鼻尖,暧昧缠绵的水渍交渡,断裂。良久,他俯身,亲了亲她耳垂,是威胁,也是暗示:“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想走的。”
余漾这一刻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无比确信。
忐忑变成了好心情,她在他怀里轻笑:“你就在等这一刻是不是?”
身前的人一僵,余漾紧追不放:“你没有怪我是不是?”
他不说话,她就开始得寸进尺:“你不是想要报复我,你就是故意吓唬我……”
他不让她说完,再次吻住她,这次的吻多了几分惩罚性的凶狠,落得有些重,余漾只应付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她一出声,他果然卸了力道,化作春风细雨般的温柔。
她勾住他脖子,贪恋地汲取他身上的暖意,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回应,他动作一顿,然后抱着她的腿,将她整个人拔了起来,余漾惊呼一声,赶紧扶住他肩膀。
他抱着她转身,脚步又稳又急,稳到让她安心,急到连楼上卧室都没能走到,余漾不知道他抱着她进了一间什么屋子,只看到房间有一堵墙反射着白雾一样的光。
一切都来不及应对,她已经被躺平放到柔软的床上,余漾有轻微夜盲,黑暗中视力弱到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那人把她放下后,没有第一时间欺上来,她还愣了愣,支着身体抬起头,就看到傅居年在脱衣服。
是从白色衬衫开始脱的,纽扣要一粒一粒解开,衬衫脱下是赤膊肉.体,紧绷的肌理蕴藏着无尽的力量感,亟待爆发。
余漾咽了口口水,大脑热得发晕,印象中的记忆都太过久远,很不清晰,也可能她之前每次都不太清醒,总是被他带着走。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他脸上每一丝的情绪变化,也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他身体每一分能量的蓄积和迸发。
脱到一半,他忽然停下,然后欺身向前,伸手盖住她眼睛。
本就不清晰的视野瞬间一黑,余漾手覆在他手上,问他:“你干什么?”
傅居年不说话,但余漾感觉到他好像有一点不好意思了。
那么大岁数,情.事上的经验跟她比差不了多少,就是床上再凶狠,再霸道,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看,谁都会受不了的。
可是余漾也很想他啊,他不知道余漾也很想。
想看他,想和他做,想回来,想试一试还能不能故技重施。
这三年追她的人不少,但可能她一开始就挑了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珍宝,吃过了山珍海味之后,谁还愿意再回去吃糠咽菜。
傅居年有独属于他的魅力,让人恋恋不忘,以至于她总会想起他的体贴,他的温柔,他吃醋时的可爱,他呵护她时的认真,他维护她时的偏爱,甚至是他挽留她时的卑微。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么久了,她也知道她过分,越是后悔就越害怕再遇。
也许余氏的危机只是个引子,余漾内心里其实期待和他再次重逢,她甚至有些开心,潜意识里为有机会去找他而感到兴奋和喜悦。
真正见面就知道了。
她知道傅居年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一把搂住他的腰。
身上的人微微僵住,呼吸陡然急促,重重的喘息落在耳畔。
余漾终于懂了什么叫干柴烈火,懂了什么叫天雷勾地火,总之只要是火,一旦点燃了就很难被熄灭。
她也终于知道隐忍了三年的男人究竟有多可怕。
早知道的话,她一定会选择吃完饭,多攒一些力气。
在余漾意识匮乏到开始胡言乱语骂他祖宗十八代时,傅居年才不再继续。
余漾软得没有骨头似的,趴在床上不动,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傅居年还像往常一样,抱她到浴室,认真为她清理过后,又抱她回了卧室。
余漾眼睛一闭一睁,见到傅居年西装革履穿戴整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吓得抓住他袖子。
傅居年侧头,把手机放下,浓情过后的嗓音低沉磁性,问她:“怎么了?”
“你不生气了?”余漾说话还带哭腔,不是故意的,张口便是这样。
傅居年精神很好,心情也不错,完全不见之前的冷漠。
“你觉得呢?”
余漾听到他说话口气,放心了些,又问:“天还没亮,你穿衣服干什么?”
傅居年转身跪在床前,摸了摸她头发,声音有些无奈,但耐心给她解释:“今晚我是真的有事,不然不会把你放到粤兴不管,现在他们还在等我过去,老一辈的命令,推不掉。”
余漾不很满意:“这么晚了,谁大半夜的谈事啊?”
“事态紧急。”傅居年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工地出现了人命案,项目是封睿的。”
余漾猛地瞪大了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担忧道:“没事吧?”
见余漾是真的关心自己,傅居年心情更好了些,把她按回被子里,温声安抚道:“放心,跟封睿无关,只是被牵扯上而已,协助调查。”
余漾沉默半秒,声音弱弱:“这么大的事,你还跟我在这……”
傅居年哑然失笑:“怪谁?”
周密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余漾守在他家门口不走,偏要等他回来,这么冷的天,傅居年听了哪还坐得住?
天王老子来了也要靠边站。
余漾见他这时又来调侃自己,忙去推他手臂:“好了,你不要再耽搁了,快去吧,我们的事,回来再说。”
傅居年听她自然而然地提到“我们”、“回来”的字眼,眼神一柔,抚着她的发在她唇边亲了一口,“在家等我回来,别乱跑。”
“我哪也不去。”股份的事还没着落呢。
看懂她眼里的意思,傅居年心头无奈,但没说什么,放开手转身离开。
等他开门时,背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咱俩算讲和了吗?”
门把上的手微微一顿,傅居年就有些后悔。
到底还是吓到她了。
自诩高她一筹,结果碰到这样的事,总不免“冲动”二字,跟她斤斤计较。
回头,他对她道:“本来就没有分开过。”
余漾一怔。
他继续面不改色道:“我没同意,就不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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