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纹铄潜退了一众侍女,独自泡在温泉里,身体放松下来神思也跟着飘忽不定。不周受了这样重的伤,端木一定会守在他身边,她刚刚有仔细看过,身边的侍女虽多但不像有灵力很高的,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定不会是她的对手。稍远些有侍卫巡查,看身上灵力波动也不是很强,院子里又不像有结界的样子,那么,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想办法逃离这里?
“这世上只有小姐能伤我家主人这样重,当然也只有小姐能照顾他。”端木的这句话,毫无预兆的在脑海中响起。纹铄低头看向腕上的小剑,他依旧带着一抹血色,是不周的血……纹铄忍不住自问,端木说请她照顾不周的时候,她那样轻易就答应下来,除了知道端木不可能放她走以外,是不是也存了想要见他一面,看看他伤得怎么样的心思?
自那日见过他之后,那双暗绿色的悲伤眼眸便在她脑中徘徊不去,像他那样冰冷的性子,竟也会将一女子深埋心底,十万余年,不肯忘或是不能忘?
纹铄用力咬了咬唇,不行,她得想办法回去,如果她被端木掳走的消失传回中天,不知母亲会担心成什么样子。她自幼体弱,儿时更是时常生病,每次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睁开眼睛总能看到母亲担忧地守在榻旁。想到这里纹铄悄声起来,怕惊动守在外面的侍女,并不去取搭在屏风上的衣物,而是自旁边的小几上拿起乾坤袋,翻出衣衫快速穿戴起来。
“小姐,可要用些水果?奴婢给您送进去可好?”许是纹铄许久没有声音,屏风外传来侍女试探的声音。
“不必,我不喜沐浴的时候有旁人在,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纹铄以淡淡的声音回道。
侍女应了声喏,便再没了声音。纹铄胡乱理了理衣裳,来不及将长发弄干,掐了诀化作一缕风自侍女身旁飘过。
“诗诗,咱们家公子伤得这么重,偏又不肯好好疗伤,他会不会有事啊?”侍立在屏风外的侍女青青悄声问道。
“公子伤得确实很重,据说是被神剑刺中了胸口,又受了中天两位帝君的全力一击。你没看见端木老祖将公子带回来时,公子奄奄一息的样子,把大家都吓坏了。不过现在好了,自从小姐来了以后,公子都肯吃药、包扎了,定不会有事的。”诗诗安慰道。
“小姐真是咱们公子心尖上的人,你看白日里小姐给公子包扎伤口时的样子,让伸臂就伸臂,让吃药就吃药,我还从未见过公子这样听话过。”说完话,两人都忍不住痴笑出声。
诗诗叹了口气道:“要说公子也是可怜人,仙草化形注定没有亲族,也无人可信,这些年不知多少次险死还生,还好现在有小姐,还有端木老祖。”
纹铄化作的清风顿了顿,却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外飘去。
两个侍女互视一眼,青青蹙眉焦急道:“怎么办?都按老祖安排的说了……”
“别急,老祖自有办法。”诗诗说完便示意她禁声。
纹铄将将飘至中庭,便听主屋处一阵嘈杂,驻足细听,有一个女声,因为声音有些尖锐,所以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快叫老祖来,公子的伤势又加重了。”便这一句让四周更乱起来。纹铄的心跟着猛地一揪,人便立在那里,再无法动弹。
“四处寻不到老祖,这可怎么办?”几个侍女,慌作一团。
纹铄双手掐诀,撤去了隐身,低头见自己穿戴还算整齐,便快步向主屋走去。
“小姐。”几个侍女见了纹铄如见救星,急急上前行礼道:“公子不知为何突然伤情加重,吐了两口血,昏了过去。”
“去准备些温水。”纹铄边向里行边吩咐道。
“是。”一众侍女见纹铄神色平和,也跟着镇定下来。
纹铄进了主屋,果见不周昏睡在榻上,脸色雪白,榻旁还有一片未及清理的血迹。她急忙跪坐到榻上,以手抚上不周的额,只觉手下冰凉,全然不似还有生机的样子,顿时心中一沉。她略一犹豫,便自乾坤袋中取出一颗丹药,放入茶碗中化开。吩咐一旁的侍女道:“将他扶起来些。”
那侍女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道:“小姐恕罪,公子从不让外人近身,婢子不敢。”
纹铄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忙道:“快起来,不为难你便是。”她只得将碗递给侍女,自扶起不周让他靠在身上。
那侍女也极有眼色,忙取了银勺来,跪坐在榻边,将药碗捧高,方便纹铄给取用。纹铄接过小勺一点点将药喂给不周,好在他还能吞咽,药喂了进去虽然人还没醒,但脸色已好看了许久,身上也不再那样冰冷,纹铄才放下心。又命人拧了温热的帕子,学着母亲照顾自己的样子,给不周擦了擦脸。
“都下去吧!”纹铄见几个侍女吓得不轻,温声叫她们先去休息。
几个侍女恭声应喏,动作轻快的将房里收拾妥当,纷纷退了出去。
纹铄仔细看了看不周,见他呼吸平稳,才将人扶躺在枕上,自己抽身出来。待在榻旁坐定才松了口气,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便觉得这男人好看得过分,当时还在心里暗暗拿他与洛神相比较。如今看来还是那样好看,只是在他不睁眼的情况下,他的眸带着冰冷与与极强的煞气。纹铄调皮地轻触不周卷翘的长睫,想他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此时若不欺负他便再没了机会,这样想着便又戳了戳他的脸。
“铄铄小姐。”不知何时端木已悄悄行至榻旁,纹铄玩得正开心,被他一声轻唤吓得微微一颤。
“吓着小姐了。”端木连忙一礼。
“前辈。”纹铄起身还礼,双颊已然红透。
“不敢,不敢,小姐若定要唤老奴前辈,反倒叫老奴惶恐。”端木道。
纹铄笑笑,调皮道:“我听她们可都唤您老祖来着。”
“痴长些年岁罢了,老奴奉公子为主,公子待小姐如至亲,小姐便也是老奴的主人。”端木极认真地道。
纹铄嘟了嘟红唇,想起不周见到她时那欲杀人般的眼神,喃喃道:“他待至亲也太坏了。”
“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得久了,自然变得冷酷、冷漠,但主人对小姐的心意,难道小姐真的看不出来吗?”端木涩然道。
纹铄默然,想他伤得那样重,还将灵力耗损在为她疗伤上,当时那情形竟像是不要命了一般,虽是堵气,可依然让她的心大受震动。待纹铄在端木的话中回神时,端木早已悄声退了出去。她才想起自己沐浴出来,还未将长发弄干,实在有些失礼。她将长发拢在一起,轻轻一抖,长发如瀑飞扬开来,竟是一点水珠都没有了。本想将长发束起,床上的不周突然动了动,纹铄急忙上前。
“铄铄……”他的声音很小,只是在呓语,可夜已深没什么动静,纹铄还是听得清楚,不由心中轻轻一荡。他总是那样冷漠,都不曾好言好语的与她说过话,可原来他在梦里是这样轻轻唤她的名字。
这一夜,纹铄一直守在榻边,随时查看不周的情形,直到天色微曦,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待纹铄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竟睡在不周的榻上,薄被上面带着淡淡的甜香像是人参,正是不周身上特有的味道。纹铄猛地坐了起来,脸上似有火烧一般。
正坐在椅上看书的不周听见动静抬眼看去,见那小小的人儿,长长的发披散两旁,眼中带着刚刚睡醒的迷蒙雾气,双唇微张,两颊酡红,娇艳不可方物,一时间也怔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将视线调开,淡淡道:“你醒了?”
纹铄忙掀开被子下床,见自己的绣鞋放在榻边,也不知是谁给她脱的,只红着脸将鞋子穿好,问道:“你可好些了?身上有伤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嗯。”不周冷冷应了一声,见她眼下有明显的青影,便道:“若没睡好,就再多睡一会儿。”
“不了。”纹铄哪肯再上不周的榻,只道自己有些饿,待回房用了早膳再说。
不周却直接叫人上了早膳,粥、点心、小菜,各种样式摆了个满桌。纹铄有些好笑道:“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吃吧!”不周说着当先坐定,动起筷来。
纹铄倒是愣住了,她知道像不周这样已修成神的,是早就辟谷了的,像她母亲与两位哥哥,虽然每日里关注她的三餐,却不曾与她同桌而食过。他们最多也不过用些水酒、灵果罢了。
不周扫了纹铄一眼,她才回神拿起筷子,挑喜欢的吃了起来,边吃边看着不周,见他小口小口的用着素粥,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优雅之态,却是难掩苍白的脸色,心想着这人明明昨夜里还伤得跟什么似的,如今还强撑着起来。
不周见纹铄不住地盯着自己瞧,唇微微勾起,眼中的寒意冰消雪融一般消失不见,只有深深的绿似一汪碧水,荡着浅浅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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