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聚的喜悦不同,玉润的心情则是有些沉重。
明日便是除夕,只怕是她的到来,于王家众人而言,并非喜讯。
思及至此,她涩然一笑,伸手轻轻挽起车帘,偷眼去看着建康城外的景色。
冬日的寒风吹残了城周的大半花草树木,一如当年见到的那般萧条,只有不远处成荫的竹林让她眼前一亮……
五伯父!
若是她没记错,这篇竹林是他我伯父暂住在一位好友家时名人种下的,她犹记得因为这片竹林,还留下了一个“不可无竹”的美谈。
玉润灵机一动,忙对文妪道:“妪,你去同谢郎说,我们在此处作别。”
“啊?!”文妪显然十分吃惊,不解的看向玉润:“女郎,我们眼看着就要进城,到时同谢家一道面见长辈,不好么?何况……”文妪顿了顿,好心提醒:“女郎还应当要长辈出面,感谢谢家人此番带我们同路的恩情呢,否则容易落人话柄。”
闻言,玉润粲然一笑:“妪放心,谢郎他若是如此计较之人,我便不会让孙老求这个情了。”
“可是……”文妪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玉润打断。
“妪,若是我们就这样同谢家一道去见族中长辈,外人看了会以为王家无人。”
王家无人!
这四个听在文妪耳中,她霎时就明白过来,是啊……女郎不跟着王家派去的人回来,反而是跟着谢氏同行,王家如此要面子,若是让长辈知晓,岂不是觉得女郎不懂事。
她连忙点头:“还是女郎想得周到,是老奴糊涂了。”
“妪也是为我着想。”玉润一边安慰她,一边说出自己心中的打算:“我犹记得听三舅说我五伯在此处有位旧友,我们不如先去拜会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五伯,这样由他来带我们回王家,既不显得突兀,也让外人觉得王家办事周到,妪以为如何?”
“便依着女郎的意思办吧。”文妪笑眯眯的点头,暗叹一声,女郎如今大了,似是比夫人当年还要聪慧。
玉润也松了一口气,派人去跟谢肃辞了别,立刻调转方向去了竹林。
刚到竹林入口,便听到有清雅的丝竹之声徐徐传来,悦耳动听的曲调中还夹杂着男子浑厚的嗓音,玉润一听便觉眼眶一湿。
是有多少年,没听到这般潇洒开怀的歌声了?
父亲病逝后,五伯父也悲恸而亡,王家同她最为亲近的两个人,就这样相继离她而去了。
犹记得阮氏初见她的时候,就说她命中带煞,克父母亲眷,便也是因着这一点,阮氏才相中了她。
她说玉润命格中的煞气于活人恐有不利,但对于亡魂而言,却是极好的。
玉润当初还以为这些不过是无稽之谈,但如今想来,却当真有几分道理。
思绪纷飞之间,竹林深处的茅屋已经近了,玉润吩咐陈叔停下马,只带着文妪两人向着茅屋处走近。
寒风送来酒香阵阵,玉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耳边传来男人爽朗的大笑:“墨君!子猷(you二声)惦记了你这桃花酒数年,如今终是得偿所愿,当真快哉!快哉!”
“呵呵……”一声悦耳的轻笑,玉润不禁停伫下脚步。
“子猷兄不计较墨烁的身份,视我为知己,不过是几坛桃花酒,又有何不舍得。”
这人的声音清润如玉,便是未见其人,也让玉润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句。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作者有话要说: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出自《诗经》中的《淇奥》。
☆、第030章: 桃夭
清冽的酒香愈发勾人,玉润感觉自己的味蕾渐渐泛起阵阵津液,呼吸也加重了几分。
“门外站着的是何人,怎地犹犹豫豫不肯进来?!”
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将文妪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看了玉润一眼,正准备唯唯诺诺的作答,却被玉润抬手制止。
“小女途经此地,闻到酒香诱人,便不自觉的过来寻这人间佳酿,不知道先生可否割爱,也分我来尝尝?”
“女郎!”文妪吓了一大跳,震惊的看着玉润,低声提醒道:“女郎年纪轻轻,怎可说这样轻浮的话!”
是啊……轻浮,她一个未及笄的女郎,见了长辈不先行礼,反而馋猫儿似的讨酒来喝,自然是轻浮的。
只是她前世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那又怎样呢,倒头还还不是给那些规矩束着,她这五伯父啊,天生就是个不拘小节也从来不喜那些刻板规矩的人,只怕是听了她这样说,反而会欢喜的不行。
果然,只听到里面中年男子笑声更加畅快,大手一挥撩起了竹帘,见到玉润着一张娇俏的小脸,当时怔在原地,随后转头对里面的好友道:“今儿倒是奇了,来讨酒的不是墨君你的红粉知己,竟是个黄毛丫头。”
听到他说自己是黄毛丫头,玉润也不恼,只管笑吟吟道:“黄毛丫头向老翁您讨酒,是给还是不给呢?”
她开始还叫先生,如今见了自己却反而称呼老翁,想来正是调侃自己,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撇嘴道:“你这小姑子,年纪不大,恁的记仇!”
“先生冤枉我。”玉润狡黠的炸了眨眼:“有其父必有其女,我生得如此,可怨不得我。”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父亲是谁?”中年那字想也不想便应道。
却是还不等玉润答话,就见室内走出一个披着鹤氅,眸如点漆,瘦削高挑的男子走了出来。
玉润一瞥之间,不由得惊讶的睁大了双眸。
今日方知,何谓气若松竹,风神秀异,眉目如画,音容兼美。
见她一时看痴了,中年那字啧啧叹道:“女郎目光灼灼似贼也!”
玉润大窘,忙咳嗽两声掩饰掉自己的一时失神,低低叹息道:“五伯父恁地健忘。”
她这一句五伯父,叫的男子一怔,旋即惊呼:“你……你是玉润?!”
玉润灿然一笑,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惊喜过后,男子则是一脸凝重,他眸光复杂的上上下下打量了玉润一眼,感慨道:“这么多年,不想你都已经长了这么大了,犹记得当初……”说到这里,他的鼻音有些加重,玉润不想勾起他的伤心往事,便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如何玉润年纪太小,都记不得了。”
那站在一旁,气度不凡的少年颇有深意的打量了玉润几眼,转头对男子问道:“子猷兄,不知道这位是?”
“这是我侄女!”男子回答的毫不犹豫,玉润微微有些触动,王家人提起她来一向都是讳莫如深,便只有她这五伯,浑不在意新安公主的态度,半点也不在乎会不会为此得罪皇族。
“侄女?”那叫做墨烁的少年也显然十分吃惊地,但他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过一瞬便明白过来,笑吟吟的调侃道:“外头寒风逼人,怎地不请这女郎进去,莫不是子猷兄舍不得那几坛子好酒?”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