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说第二百二十八:决战:天下归心(1 / 1)

动如参商不须别 叶秀 456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36章 、说第二百二十八:决战:天下归心

  大静寂海, 海底扶桑,小陆方面。

  陆梨衿恍惚地抬头, 暴雨泼天而下, 城市沧海横流。

  镜心春水咆哮着进击,刀光如电,刀势如雷。他甩开了那件粉饰太平的雪白羽织, 身上和服脱下了一边的袖子,露出了猛虎一般精健的臂膀和狰狞的纹身。

  他本就是镜心家最强的剑客, 只有骁勇无俦的沙场猛将, 才能令人心悦诚服地追随马后。骨质太刀在镜心春水的手中,恍似椽一般的大笔,镜心春水震腕挥刀, 在空中留下运笔凶险的铁画银钩。

  冰冷的雨水浇在他的身上,居然像是淬刀的冷水一般, 滋啦啦地冒起了白雾。这是一种源自扶桑本地的古代秘术, “猛鬼夜叉之相”,武者将炼气从经脉里渗进骨骼,在短时间内飞快地拔高武者的身体素质。

  这个方法被云秦的方师批判为邪/道,它会极大地损害人体的健康, 使用此种秘术的武者,多半会英年早逝。

  ——但是那又如何呢?

  云秦人无法理解这个红樱飘零的岛国, 就像是比武升职的苏罗耶人, 无法理解云秦人对科举考试的执着一样。

  云秦人太温敦了, 老实种地就能存活的农民,无法理解这个沧海之上的小小孤岛。这片红樱地实在是太小了, 大地里掐不出多少脂膏, 生存资源僧多粥少, 想要吃饱饭就必须握紧武器去争抢。

  在漫长的岁月里,扶桑风雨飘摇,红樱如血扑簌,人命贱如纸张。人们不计成本地把自己打磨成最锋利的刀,如饥似渴地学习周边强大的邻邦。

  因为在这片红樱树下,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够胜出,只有坐在仇人的尸体上吃饭,才算得上是安稳太平。

  是以,华丽而侘寂并生,豪情与歹毒相存;忠勇的义士可以变成冷血屠夫,温良的夫子可以变成卑鄙小人。

  镜心春水本以为,只要家园变得广袤,扶桑便能摆脱冥冥之中的诅咒,走向真正的伟大和繁荣。

  现在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做尽了小人的苟且,哪还能有君子的下场?

  气魔大群沉沉地逼来,好似天灾,又是人祸。这个如同红樱一般炫烈的文明,在“天”暗沉沉的黑影里,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呐喊声。

  镜心春水怆然闭目:

  ……只是,生民,何其无辜?

  .

  .

  .

  “镜心!”闻征厉声喝道,“又来了!——两头!!”

  大地震颤,瓦石飞溅,楼宇倾塌。在暴雨扑不灭的烟尘里,气魔狂甩着胡乱的触角,朝镜心春水一行人暴拥疾卷而来。

  镜心春水与闻征,来自扶桑与云秦的顶尖剑客,联袂出手,尚有一战的可能。他与闻征并肩冲在支离破碎的长街之上,惝恍间像是一沧蓝、一黑金的两道流星,男人们挥舞着手中的神兵利器,锋芒交织成一道耀眼的藩篱,任何撞上来的气魔触角,都像是主动把自己伸进了绞肉机。

  冰剑如同深海中的游鱼大群,银荧荧地啸然变化着,在闻征和镜心春水的剑没有顾及到的地方,就是冰剑大阵要填补的伤害。

  陆梨衿背着受伤的惠子紧随其后。

  闻征回头厉喝:“你怎么样!”

  他们隔得不远,奈何噪音巨大,陆梨衿也大声喊道:“没事!继续前进!”

  惠子低着头,她很愧疚,在这种时候拖了大家后腿。

  “没事,”小陆大夫居然还有心思安慰她,“我们信不过镜心春水,你就是我们手上的人质。”

  惠子脸颊一红:“……在下只是低贱的忍者,算不上……算不上能要挟春水大人的砝码。”

  陆梨衿心说我靠,你要是瞎了,我还长着眼睛,镜心春水这个阴暗/逼,最有人性的时候,就是为了你拔刀了吧?

  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对着气魔冲锋,这还不算真爱么?

  你不会真以为他在体恤下属吧?

  陆梨衿:“……”

  小陆大夫突然叹了口气。

  年轻姑娘在恋爱里想的事,其实大差不差的。只不过惠子是作为忍者,卑微地喜欢自己的主君,而陆梨衿是作为姨娘,卑微地喜欢自己的少爷。

  身份这条巨石,躲不开又逃不掉,沉甸甸地压在她们的脊梁上,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有多少次,”陆梨衿恍惚地想,“我不敢去承认闻征的回应呢?”

  因为自卑,因为懦弱,因为惶恐,躲避着那颗又渴求又不敢渴求的真心。

  于是他们彼此拉扯,互相纠缠,反复折磨……居然就这样无用地蹉跎了这么多年。

  “惠子,”陆梨衿轻声道,“等这一切结束,如果你还活着,镜心春水也还活着的话……你就去跟他说,如果喜欢你,就改了你的籍,把你娶进门吧。”

  惠子震惊了:“我怎、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

  她可是忍者啊!

  陆梨衿笑了笑:“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如果喜欢你,又不敢娶你,这种男人也不值得喜欢,你也好死了这条心,省得被相思苦苦折磨。”

  惠子睁大了眼睛,忍者女孩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大胆泼辣的论调。

  “——反正啊!”

  陆梨衿浑身燃起炼气,但是几乎淡得看不到,“空识色”的透明已经占据了陆梨衿的半张脸,如果她回过头,惠子一定能看到,陆梨衿的脸上出现了一个骇人的空洞。

  像是被什么蛀光了的人偶。

  “人生就这么短,这辈子也就这么短!”

  陆梨衿大笑起来,她也看不懂自己了,她这么怕死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笑得那么自由洒脱呢?

  疯了,她可能真是疯了,空识色占据了她的内心,连那点拧巴的怯懦都给吃干净了。

  “——去爱吧!去恨吧!大胆去做喜欢的事,大胆去追喜欢的人!别等到来不及,就真的没意义啦!”

  .

  .

  .

  闻征静了静。

  良久,闻征的喉结,才上下动了动:“真的?”

  “陆君的意思,她献祭一事,是要瞒着你的。”

  镜心春水偏头觑他,是一道素冷如弦月的目光,“但是我觉得,对闻君不公平,还是要跟你说才好。”

  镜心春水改变了对闻陆二人的称呼。原因无他,在危难中并肩作战的同伴,无论是什么立场,无论是什么动机,都算得上是镜心春水的朋友了。

  这种大事,春水对朋友自然不能隐瞒。

  闻征:“……”

  闻征回过头去,陆梨衿在他身后不远处,她好像跟惠子聊起来了,笑得很是开心。

  闻征是第一次见陆梨衿,笑得如此明快放肆,像是暴雨里烈烈燃烧的梨花。

  沉重的纲/常/礼/法把陆梨衿压得畏手畏脚,就算跟着太后爬上高位,也改变不了那股与生俱来的拧巴。

  自卑是一辈子的事。跟你站在何处,站得多高,没有关系。

  而如今她大限将至,似乎是看透了什么,浑身上下皆是大限将至的暮气,但闻征居然从她的眉眼里,看出了蓬勃的生气来。

  闻征嘶声道:“你告诉我,你不怕我反悔,不带她去了么?”

  镜心春水摇头:“闻君,你不会的。”

  “——你他/妈就是算到我不会!!”闻征突然暴怒起来,额角青筋乱跳,像头绝望又愤怒的狮子,“你……”

  陆梨衿和惠子同时望过来。镜心春水摆了摆手。

  “妈/的,”闻征的声音陡地跌下去,“我就不该……我就不该让让她来扶桑……”

  镜心春水没说话。

  剑是剑客最好的交流方式。他看懂了闻征的剑,也看懂了闻征这个人。

  闻征这一路上,都在看着扶桑,看着千倾大厦夷为平地,看着万家灯火焚为飞灰。闻大侯爷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可是想在林海雪原里想与苏罗耶人同归于尽的人啊……这张遮掩重重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与闻战一样纯粹的少年心。

  天灾降至,生灵涂炭。

  他刚来到这个国家没几天,说是感情也只有憎恶,闻征又不是圣母,被算计了还要笑脸相迎。

  但总归有种东西,是不受国别控制的。

  ——人。

  闻征是人。扶桑百姓也是人。

  人是会同情人的,人是会帮助人的。

  在灭世的气魔面前,你来自云秦的长河之洲,还是扶桑的红樱树下,都没什么区别。

  闻征看见民众从燃烧的房子里逃出来,或被下坠的建筑砸成肉泥,或被气魔一脚踩进皲裂的大地里。

  银发老叟坐在地上,哭得与孩童无异,他面前的一半血块儿,可能来自他的老伴,也可能来自他的孙女,染血的和袖上绣着樱花与唐松。

  年轻的男孩紧紧地绷着发抖的嘴唇,拉扯着两个发鬓凌乱的女孩,可能是他的姊妹,可能是他的侍女。闻征其实看得出,他神经都要崩溃了,却还是装出镇定的模样,冷静地寻找逃生的路线。

  也有不哭也不逃的,盛装的艺伎静静地坐在废墟上,绝色的女子拨弄着手里的三味线,乌黑的眼睛里没有光亮。闻征路过的时候,艺伎甚至低头说了一声,“您辛苦了”。

  一个浓妆艳抹的苍老女人,大哭着从一边跑来,把艺伎拉走了。大概是艺伎馆里的“妈妈”吧?妈妈扔掉了艺伎的三味线,又扯掉了艺伎身上华丽的霞披,艺伎此时也哭了起来,两个女人手拉着手,踉踉跄跄地跑在千灾万劫的城市里。

  气魔把这个海下国度砸得粉碎,在飚飞四射的碎片里,每一个人都用力地活过。渺弱的生民挣扎在巨阔的洪流里,用眼泪、鲜血、悲欢……铺出了人间独有的烟火芸芸。

  闻征的耳里嗡嗡作响:

  我的家乡,也会变成,这个模样么?

  闻征的眼皮不住地往上跳,金粉红软,大漠孤烟,碧草云天,也会变成这样模样么?

  他理解的,他明白的,闻征读过多少圣贤书,最基本的大义,他这么会糊涂?

  只要启动因果蛇,这一切都会结束,他看见的一幕幕,不至于全部变成人间惨剧。

  但是……

  闻征怆然闭眼:

  三千世界,烦苦众生,拯救他们,居然只需要一条小女子的性命。

  这桩买卖,确实划算。

  只要这个小女子不是你爱了半生的人……这桩买卖,怎么不划算?

  .

  .

  .

  砰!

  头顶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

  镜心春水一行人皆是一震,悚然抬头望去,难不成是气魔,又祭出什么招式了么?

  是焰火。

  什么?众人一愣,焰火?

  是璀璨明丽的焰火,像是华艳无俦的大丽花,陡地绽放在了扶桑的上空,恍惚间让人回到了扶桑的“夏日祭”,瑰紫流虹,异彩泼天。

  但这不是扶桑的焰火——

  “我靠,”闻征喃喃自语,“这不是……”

  云秦的偃师术式么?

  与此同时,天守阁上的镜心秋月和加美子,也是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

  比起闻征那边的视野,秋月和加美子看得更加清楚,只见碧蓝色的海流里,飞出了一群……辉煌壮阔的楼船来!

  千帆怒张,气吞山河,正是苏罗耶掌握的天海方舟!

  啊?怎么还有苏罗耶的事?

  秋月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但是这些楼船之上,刻着云秦的标志,说明这是苏罗耶提供的图纸,在云秦发达的偃师工厂里,由成千上万个偃师连夜生产出来!

  “……”秋月瞠目结舌,“云秦人……来了?”

  在危难之际,云秦人造出了十几艘天海方舟,飞来大静寂海支援扶桑了!

  天海方舟的主舰之上,“小铁相”苏锦萝,身披明黄大褂,手拄御赐宝剑,柳眉紧蹙,威如狱海。

  她代表太后唐水烛,坐镇本战指挥,统筹整个战场。

  由星阑命行的最强偃师,“席地织梦”鬼姥姥起手开道,天海方舟未到而声先至,瑰丽明媚的焰火泼天而落!

  这是云秦的偃师术式,“姚黄魏紫”。

  当年鬼姥姥可是与半枯翁并肩的奇女子,她一出手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实力,气魔大群竟是集体一滞,居然齐齐调转了方向,集体向天海方舟的方向暴拥疾卷而去,它们极力地伸着触手攀向天空,深海里像是陡地炸开了一朵肉质花!

  秋月喃喃道:“嘲讽……”

  云秦人真是艺高人胆大,一起手竟然是群体嘲讽,气魔们通通改变了目标,千万只血红的眼睛,齐齐地盯向了天海方舟!

  一道沉雄的男声响起:“愿天父与我们同在。”

  有千万人山呼着回应:“——雪与我们同在,冰与我们同在,暴风与我们同在!!”

  话音未落,明灿灿的金光猝然炫开,好似一轮旭日陡然升空,照得整个扶桑如同白昼!

  秋月再次震惊了,这么霸道的攻击方式,那肯定是……

  主舰一侧的天海方舟上,赫然站着一排神色肃穆的神官,为首的苏罗耶男子魁梧而高大,头戴白金冠冕,肩垂金线流彩,正是苏罗耶圣教教皇,“巨熊”基洛夫!

  苏罗耶神官不介意在各国面前展现他们震慑东陆的狂暴。随着教皇一声令下,金灿的炫光坠落如雨,它们在半空中成形,居然是一包包黑/火/药……苏罗耶人居然是把黑/火/药的原料,裹着炼气直接扔了下去!!

  苏锦萝破口大骂:

  “苏罗耶!神经病啊!!我们是来救扶桑的,不是把扶桑也给炸了的!!!”

  加美子扑倒了秋月!

  黑/火/药落在气魔身上,凌空瞬间爆/炸,耀眼欲盲的炫光吞天噬地!

  虽然手法粗暴,动作还十分危险,但是这法子立竿见影,触角瞬间被清空了大半,靛蓝色的血液泼溅如雨,天地间回荡着气魔诡异的哭叫声。

  有气魔的鳞片重重防护……扶桑反而没被炸到。

  云秦人瞪眼,俱是惊呆了。

  “哈哈哈哈!”教皇旁边的白发修女得意地大笑,她居然拎着一个酒瓶,脸颊上是兴奋的桃红,“云秦人,我们杀的气魔比你们多!”

  苏锦萝大怒:“说过了,云秦不比这么幼稚的东西!”

  “哎呀哎呀……怎么又吵起来了?”

  一道妖丽的男声响起,波斯帝国的天海方舟,在水雾中款款现身。比起云秦带着阵容整肃的战争偃师,苏罗耶带着全副武装的战争神官,波斯帝国就像到此表演一般,船上居然坐满了穿金戴银的轻纱美人,肤色黢黑的金发舞女扭动着水蛇一般的腰肢。

  鬼姥姥不爽地跺了跺拐杖,批评这群小姑娘穿得那么少,真是有伤风化!

  苏锦萝身边的哔哩哔哩兴奋地向自己的老乡挥手:“哈喽——!!!”

  波斯美人儿向哔哩哔哩嫣然一笑,她们款款依偎着一个金发男子,正是那道妖丽男声的主人。这波斯男人敷着金粉的眼皮,风情万种地向下一垂,丽色居然不输身边的女子,碧蓝色的眼睛里,盈盈地涌出勾魂摄魄的笑意来:

  “战士们,起舞吧!”

  轻纱美人俱是听令,在甲板上翩然起舞,一时间红飞翠舞,波斯音乐踩着绚烂的异域鼓点,飞洒在这片大海之上。

  这可不是什么表演——

  大地震动,碧海摇撼,巨大的龙首破土而出!这是成百上千头地行之龙,壮若山丘,坚如磐石,它们咬在气魔身上时,雪白的龙牙立刻撕出狰狞的血口来!

  这是波斯的召唤之法。这群浓桃艳李一般的波斯美人,可不是什么玉软花柔的舞姬,她们是波斯最优秀的召唤师,魅惑的舞姿是她们召唤地行之龙的凭引罢了。

  羲和历一十七年,由云秦领袖唐水烛牵头,在三方连夜协商之下,云秦、苏罗耶、波斯三大帝国,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共同向大静寂海投入了最顶尖的战力,远援扶桑,共诛气魔。

  在气魔面前,没有扶桑人,没有云秦人,没有苏罗耶人,没有波斯人。

  只有——

  人。

  作者有话说:

  我们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