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说第一百四十八:母债
一言不合就开打, 要么是杀手刺客,要么是绝顶高手。
敢在江湖上混得如此狂妄嚣张的, 总是这么一种疯子或者怪物。他们身手卓绝、胆大包天, 看起来什么事儿都没个正形:兴致来了就掺上一脚,觉得乏味了调头就走——他们在各路刀枪剑戟、妖魔鬼怪里嬉皮笑脸、游刃有余,行外人见是疯子一个, 行内人见总得心服口服地称上一句:
佬儿。
差点把云雀一刀斩作两截的,显然跻身在这一列。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就凭刚刚来人展露的那一下, 云雀就为对方的身手吃了一惊:
堂兄?
比起上面唠的那些,云雀更吃惊对方居然和薄磷沾亲带故,女孩子睁圆了眼睛, 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个半路杀出的二百五:
——这浓眉大眼的玩意居然是薄磷的堂兄?
有一说一,乍一看来人长得确实跟薄磷是一个路数, 全天下的帅哥其实都差不多。
但细看下去立刻能感觉到不对劲。薄磷平日里面色冷淡, 玩世不恭,活像一头犯了春困的狼,但依稀还有个板正模样,这才招惹了一身的风流债, 还摊上个“春闺一梦”的名号;而来人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活像一只披着人皮的狐狸, 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但你偏偏不敢对他拔出刀来。
他是刀尖上滚动的心头血, 妖诡、危险、惊心动魄。
叶灼华此时一抖衣襟, 稍微端正了几分站相,笑眯眯地抱拳一礼。原本满地都是庆典时神官泼洒的彩色纸屑, 此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阴风鼓涌而起, 一时间缤纷彩屑沸反盈天, 好似一场嫣红黛绿鹅黄重紫的花雪。
云雀注意到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回扣着装饰雍雅的刀柄,云雀这时才认出了这把赫赫有名的魔刀:
“云容冱雪”。
天机不可测,天意不可谋。薄磷手上一把“蓝桥春雪”,叶灼华手上一把“云容冱雪”,冥冥中居然形成了对照,像是命运的一道生腥味极重的暗示。
云雀只听得耳边轰地一声,她瞳孔骤然一缩,心尖陡地一凛!
是他?
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不可能,不可能……
此时狐丽的声音从旁响起,沙哑又妩媚:
“……小嫂嫂,这是魁家人,‘桃花三寸’叶灼华。”
.
.
云雀眼下全然顾不得感慨这玩意居然和薄磷是堂兄弟,这一家子人是不是在养蛊这个问题。她心里回想起了当初在华胥秘境之时,与陈默恂短暂的闲聊——
-------------------------------------
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咬耳朵,话题是正经不起来的。
“这个功效大概能持续三到四天。”陈默恂还是乐得不行,“欢迎加入双修,不要生气啦。”
云雀还是气成了球,太坏了,准备用眼睛去瞪!
等等。
云雀抓住了重点:“你——”
陈默恂支着秦王陵,懒洋洋地开口:“我元阴早就不在了,谁跟你一样纯情,跟薄爷拉了几个月小手硬是不动嘴,我还跟鬼姥姥说薄磷是不是不行?”
“……”云雀大受震撼,“谁?”
“死了,”陈默恂一撩散乱的鬓角,脸上表情像是四月的凉雨,“我杀的。”
(注:此处出自《说第一百一十九:第三夜.泰父巨陵(一)》,章节号125。)
-------------------------------------
——后来云雀还惦记着这事,养病时穷极无聊,拉着小陈追问了老半天的瓜,结果挖出来的瓜居然是烂的:
骗过小陈姑娘青春的,倒是位好姿容的俊儿郎,叶子牌是龙游梅花,佩刀是云容冱雪。
(当时云雀还特地回想了一下“云容冱雪”到底在谁手里,结果实在回想不起来,这种传世的宝刀下落众说纷纭,云雀只好草草作罢。)
起初这男的只是勾三搭四,小陈姑娘捏着鼻子忍了又忍,好几次在花街捉了个现形,也被他巧嘴滑舌哄回来了,那些风流债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后来,一个姑娘大着肚子寻上门来,要这男的给她个名分——
陈默恂恶心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星阑命行的首领,阴市里的活阎王,“千军万剑”陈默恂压着全身的戾气,跟这男的谈了青春谈终身,结果对方不稀罕,陈默恂也就不矫情:
——她用秦王陵,把这男人十剑穿心,钉在了悬崖峭壁上。
这件风流韵事太过鲜血淋漓,隔着岁月都能闻到当时的泼天的血气。云雀吃这烂瓜吃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评价,不知道该说小陈姑娘是太暴烈,还是太过激——
但云雀换位一想,如果有一天有个姑娘寻上玄机局,说是薄磷的孩子呢?
云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云雀抱着罗雀门闭嘴了。
后来云雀把这事说给薄磷听,薄磷表情诧异地停顿了一下,骂了声“我/草”,随即岔开了话题。当时云雀只觉得薄磷是个不嘴碎的男人,可能对这种血淋淋的八卦(?)不感兴趣,如今一想——
他之妈,这明明是吃瓜吃到自己家!
当时薄磷就意识到了,陈默恂可能是他以前的堂嫂!!!
陈默恂当时十剑穿心的玩意,就是薄磷的堂兄叶灼华!!!
云雀:“!!!”
薄磷,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噗噗噗噗噗!!!
.
.
这个巧合实在太过震撼人心,云雀心里除了“草”之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还在犹豫有没有必要挑明自己的身份:
嘿!我是你前女友的闺蜜!
云雀:“……”
她冷静了,这个不行。云雀眼下还不想跟叶灼华干起来,快点去沁园春找大夫,才是云雀的头等要务。
至于小陈的事——
都他妈十剑穿心了,恩恩怨怨也该两断了。而且陈默恂也不见得乐意,知道这男的居然没死的事实——只要叶灼华不提,云雀也不开这个口,省得多生事端。
“薄磷的堂兄?”
云雀甩开了一脑袋的草,绕回了正题:“这是怎么回事?”
薄磷的堂兄为什么不姓薄?
.
.
狐丽纠正了云雀一个错误:
薄磷的姓氏是跟着师父薄远州的,狐丽和薄磷严格来讲都是没有姓的——窑/姐/儿生的孩子,哪里能有姓这东西。
薄磷和狐丽的娘亲姓叶,她来自于雪域高原上最强大的民族,“魁”。
——“魁”?
云雀继续瞳孔地震,薄磷虽然经常跟她讲故事,但向来不怎么说自己的过去(因为明百灵,懂的都懂,薄磷总不能天天跟老婆宣传自己的惨痛情史,这也太不是人了),云雀对他的身世从来都是一知半解,除了一个大写的惨字还是一个大写的惨字,他的母系家族居然如此牛之逼,云雀是万万没想到的。
“魁”族人被誉为“雪域飞鹰”、“贯日白虹”、“山巅闪电”,听名字就知道,他们的武力天赋,足足甩开了生在山温水软之处的中原人十几条街。
魁族人基本上是黑色长发、金色眼睛,身形高大、体格健硕,是天生的猎人、神赐的武者,听上去与北边的苏罗耶人有些相似——但是魁族人比苏罗耶人还要悍勇,他们居住的地方,远比苏罗耶大冰原还要更加险恶艰难。
而魁族人内部一脉相承的刀法,则是除去雪老城之外,风卷尘息刀的另一脉。
云雀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白潇辞一直说他的刀比不上薄磷,抛开修为不谈,明明看上去师兄弟的刀法不相上下——
薄磷既是魁族人,又是雪老城大弟子。天下第一刀——风卷尘息刀,在历史上曾经分支的两脉,在薄磷的刀上再次聚合一处。
薄磷是集大成者。
.
.
云雀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铮!
云雀瞳孔骤然一缩,凌空陡然出现一道碧磷磷的丝线,横亘在了叶灼华的喉间:
“那、你、为、什、么、要、砍、我?”
叶灼华一脸的笑,眉毛都没动:“老族长死了。”
云雀莫名其妙:“哈?”
听上去挺惨,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相隔十万八千里,总不能又赖到我头上!
叶灼华的口气轻飘飘地:“老族长曾经被一位偃师下过一种毒,一直用修为压制着此毒的毒性。三月之前,此毒再次发作,老族长年迈,无力压制,就此仙逝。”
云雀愈发莫名其妙:“——所以这与我又有何干?”
叶灼华睁开了弯弯的笑眼,他的瞳仁也是极浅的金色,看上去像是两窟寒气腾腾的冷泉:
“这位偃师,叫寻寺樱。”
云雀面色一僵,心中巨寒:“——”
叶灼华笑吟吟道:“不知弟媳可有印象?”
一旁的狐丽听得云里雾里:“等等……”
哗!!!
缤纷的彩色纸屑被凄厉的刀风卷缴绞成炫丽的风暴!
叶灼华猝然发难,他的刀和薄磷一样快,冷月一样的刀身在凌空游弋出陡峭的圆弧,猛地向云雀斜挑而来!
云雀总算听明白了——
她的娘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欠下了一笔人命债,居然还和薄磷的母系家族有关;薄磷这个笑面魔堂兄不是来认亲,是来取她性命,母债女偿的!
不过云雀也不是好相与的,她和叶灼华说话时,始终没有放下自己的戒心来。云雀仰身一让,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叶灼华这一刀;碧磷磷的梳骨寒倏飞骤聚,锵然格挡住了劈砍而来的云容冱雪!
叶灼华笑了:
“真有意思……”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腹划过优美的刀背,既而猝地屈指一弹!
锵!!!
云雀脸色骤然一变,一股磅礴的力道迎头击来,云雀力有不逮,急急连退,她在半空翻身变向,脚下一踏纵直的树干,狂风鼓涌不息,她在瀑散的缤纷彩屑里冷冷地撩起眼皮。
树木被云雀一蹬,弯成了一张蓄力的弓;她在树木木身猝尔回弹的大力里掠身而上,微凉的夜风灌满了她怒张的袍袖,月下的女孩像一朵刀锋攒成的桃花,在凛冽的杀机里砰然盛放——
罗雀门.开门.鱼镜花!
叮叮叮叮叮!!!
千万片菱形金属倏尔现形,向着低处的叶灼华锵然钉去,好比一窝蜂的乱箭流矢,整条青石板街都被击成了筛子!
——唰!!!
满街灯火瑟瑟发抖,一道烈艳的刀光横亘而过,好似一道惊才绝艳的飞虹,如雷如电如龙的刀势猛地钩落了漫天的彩雪!
那是狐丽出手了,她一手挥刀斩落漫天霰溅的鱼镜花,一手拿着刀鞘横格住云容冱雪,兀地挡在了两人之间:
“给、我、停、手,听.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