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九五帝尊他疯了 若诗安轩 836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9章

  萧安辰训走了说书人, 让周嵩放下银两,转身去了楼上雅间,坐在了之前苏暮雪经常小坐的那处, 隐隐的,似乎有种她就在身侧的感觉。

  他点了她惯常吃的菜, 便倚着窗看起来, 期翼着, 万一她能从下方走过, 哪怕看一眼都是好的。

  醉仙楼生意很好, 没多久左右的雅间都坐了人, 吃饭闲谈是常事, 隔壁雅间那两人嗓门很大, 说话也不避讳。

  嗓音粗的那人最近喜欢上了青楼里的一个名妓,想把她买回来,家里夫人不同意, 男人很生气, 骂骂咧咧道:“现在的女子不懂纲常,男子纳妾怎么了,岂容得她一哭二闹三上吊。”

  另一人道:“怎么,家里夫人不同意?”

  “哼,我管她同意不同意,这小妾我是纳定了。”

  “我怎么记得, 那年你犯病是发妻求人把你救回来的。”

  “即便如此又如何, 世上男儿有几个不纳妾的, 倘若她以为救过我的命, 我就要对她言听计从, 那可是大错特错, 再说了,当今陛下不也是如此么,皇后娘娘舍身相随,他最后还是迎了王相之女进宫,皇后娘娘识大体不也没说什么吗?”

  “你想同陛下比,哪里比得。”

  “那倒也是,比起陛下做的那些,我可是小巫见大巫……”

  浅短的谈话染红了萧安辰的眸,他唇紧抿,下颌紧绷,脸色阴戾,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看的周嵩心里直扑腾。

  “公子,您别气,我去训斥他们。”周嵩站起身。

  王放先一步行动,转身出了雅间,然后那边传来男人的哀嚎声,和桌子断裂饭菜洒了一地的声音。

  王放下手从来不会留情,那两人从雅间里走出,个子高的那个一脸乌青,牙齿掉了两颗,嘴角流淌着血,别说嚼舌根了,大抵这段时日连饭都不能吃了。

  另一个好些,只是脸上挨了两下,牙齿没断,他们连滚带爬离开。

  王放打了人,在断裂的桌子上放了一锭元宝,折回雅间,躬身道:“公子。”

  萧安辰哪还有吃东西的心思,站起身,沉着脸离开了醉仙楼,马车上盯着一处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什么,快到宫门时,才开了口。

  日光透过布帘斜射进来,映在帝王那张锐利的侧脸上,光影绰绰间,周嵩听到他问:“朕是不是很不堪?”

  “……”这话周嵩不好回了,哪个不要命的敢说帝王不堪,这不是嫌自己活得长么。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周嵩时刻不忘拍马屁,“陛下在奴才的心里可是顶好的。”

  听听多会说,在他心里是顶好的,至于在其他人心里,在皇后娘娘心里,那就不是他能置喙了的。

  “以前不知阿雪为何怪朕,现在总算明了了。”萧安辰又是一声轻叹,“是朕负了阿雪,迎了王嫣然进宫,让阿雪受到百般屈辱,都是朕之故。”

  萧安辰问道:“阿雪还会原谅朕吗?”

  “……”这话周嵩就更不知如何回答了,他拣着好听的话讲,“娘娘对陛下也并非全然无情,陛下不想娘娘走,娘娘不是没走么,依奴才看啊,娘娘心里还是有陛下的,只是现下还气着,等娘娘不气了,还是会同陛下一起的。”

  萧安辰黑眸里溢出光,像即将溺亡时突遇扁舟,心里再次迎来希望,“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周嵩说完,连自己都虚了一把。

  萧安辰眉宇间含上笑意,仿若方才阴戾之人不是他,暗暗下决心道:阿雪还气着,那他就哄,哄到她不气为止。

  另一处,马车上,苏暮雪倚着软垫看账本,明玉担心她眼睛累,给她端来参茶,“小姐,给。”

  苏暮雪放下账本,接过参茶,低头慢饮一口,参茶微苦,她轻蹙眉,明玉见状递上蜜饯。

  苏暮雪把参茶喝完后,含住蜜饯,浅浅同明玉说着什么。

  明玉想起了醉仙楼里说书先生的话,淡声问道:“小姐是不是还在生陛下的气?”

  苏暮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轻扯唇角道:“在乎才会气,我又不在乎何气之有。”

  “那小姐是原谅陛下了?”

  “我同他没有任何关系,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小姐还要走吗?”

  “寻到苏铭咱们就离开这里。”苏暮雪还是向往更广阔的地方,寻个山清水秀之地,做自己想做的事,都比困在帝京好。

  “好,奴婢陪着小姐。”明玉含笑道。

  “属下也陪着小姐。”少言的阿五突然冒出一句。

  苏暮雪微愣,和明玉相视一眼,淡笑道:“好,寻到苏铭,咱们一起离开。”

  言罢,三人一起笑出声。

  暗处跟着苏暮雪的人,把这幕禀报给了萧安辰,彼时萧安辰正在庆和殿同大臣议事,一桩旧案正惹得他不快,听到侍卫复述的话语后,怒气蹭蹭浮上心间,脸色阴戾得吓人。

  他挥掉了案几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溢出来,有几滴落在他手背上,顷刻间红肿一大片,萧安辰似是未闻,呵斥道:“滚!”

  大臣连同侍卫一起颤颤巍巍滚出庆和殿。

  那日,帝王大怒,险些拆了庆和殿,还是王放匆匆进来禀了事,才把帝王的滔天怒火压下。

  王放说的不是别的事,正是苏铭的,近日侍卫发现苏铭神色不对,后来从他身上再次搜出了鸩毒,不过,那瓶毒药他是刚得,还尚未服食。

  王放命人彻查,查出毒药是每日送菜的菜农带进来的,后来他又派人去了菜农家,可惜,菜农已死。

  菜农肯定是受人指使而为之,奈何菜农已死,死无对证,王放急匆匆面圣,就是想问问后面要如何做。

  萧安辰阴沉着脸道:“查,一定要给朕查出来。”

  王放:“是。”

  ……

  苏铭属实也是不省心的主,截了几次毒药,最后一次还是让他给得逞了,当夜,别苑侍卫来报,说苏铭吐血不止,人已昏迷。

  高瞻是第一个赶到的,萧安辰原是在睡梦中,恍惚间被梦里的大火吓醒,惊出一身冷汗,又听周嵩说苏铭毒发昏死过去,更衣后,也去了皇家别苑。

  他这样急切倒不是因为苏铭,是因为苏暮雪,苏暮雪有多看中苏铭他是知晓的,苏铭不能死,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阿雪还未原谅他,他们还未重新在一起,若是苏铭死了,日后她知晓个中缘由,怕是再也不会见他。

  不行,苏铭必选活。

  高瞻就没见过这么能作的,好不容易才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他又寻死,他死不打紧,干嘛拉他垫背,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若是他出什么意外,家中老小谁照看。

  高瞻救人时下了大力道,银针扎在苏铭身上,带着几分怒意,不过所幸他救治的及时,最后苏铭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但是他这副身子,可真是大大不如前了,怕是被风吹上一吹,都能病个几日。

  可这能怪谁,是他自找的。

  萧安辰一直在殿外等着,负手而立,看着夜空中的明月,脑中想起的是,那年他同苏暮雪月下饮酒的情景,似乎总觉得是昨日,可细数下来,已经过了两年之久。

  原来……

  他已经这么久不曾同她好好在一起了。

  萧安辰的心像是坠着巨石,疼得他喘不过去,整个人被懊悔包围着,不断想,要是时间能回溯该有多好。

  回到大婚,回到一年前,回到王嫣然进宫,回到他欺负她的瞬间,他定当负荆请罪。

  可惜,时间不能回溯,那些伤害也已法挽回。

  萧安辰身体轻颤了一下,手指又用力抠了抠,掌心落下重重的掐痕,这些痕迹明明映在掌心,可总有种落在心间的感觉。

  其实,他的心也一如掌心般千疮百孔。

  都是他自己作的。

  苏铭病情稳定后,萧安辰坐上马车折返宫中,半路上,他淡声道:“去雅园。”

  雅园是靠近梅园最近的那处宅子,暗道也是从那里修葺的,雅园是萧安辰起的名字,雅园,梅园,说到底还是想同她永远在一起。

  进了雅园,熟门熟路去了暗道,一路走来,萧安辰的心情有些雀跃,虽洞眼被堵上,但想到他们紧紧隔着一面墙,也算是在同一处了,他心便抑制不住狂跳。

  阿雪,朕来了。

  睡梦中的苏暮雪打了寒颤,总觉得今夜的风很大,她裹了裹身上的锦被,露出的指尖泛着红晕。

  明玉听到苏暮雪翻身,端着烛灯进来,轻手轻脚放下,拉到榻前,摸了摸苏暮雪的手,心道,小姐这畏寒的毛病到底何时能好。

  七月天,酷夏,苏暮雪手脚依然冰冷,指尖映出的红晕看着便让人心疼,到底有哪个人,七月里还会冷成这样。

  明玉心疼地给她盖了盖被子,又把被角掖了掖,这才端着烛灯走出去。

  细碎的声音再次传来,明玉顿住,朝后看了一眼,苏暮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还坐了起来。

  “小姐,是有什么吩咐吗?”明玉折回来问道。

  苏暮雪眼眸直勾勾锁着柜子,淡声道:“鼠虫又来了。”

  一墙之隔的某鼠虫趔趄了一下,稳住身子后,瞥了眼偷笑的周嵩,周嵩轻咳一声:“陛下,是皇后娘娘。”

  提到苏暮雪,萧安辰身上的怒气一下子散了,别说是鼠虫了,只要她高兴,她叫什么都好。

  萧安辰声音很淡道:“阿雪最近是不是睡不安眠,怎地这点动静都能吵醒?”

  皇后是否安睡,周嵩也不知啊,他看了王放一眼,王放剐了下鼻尖,低头道:“明日臣会再去询问。”

  次日晌午,有僧者路过梅园化缘,苏暮雪恰巧没有外出,见到了这名僧者,并命人给僧者准备了斋饭。

  僧者感恩,见苏暮雪面色暗沉,把袋子里的草药给了苏暮雪,并告知,熬汤后一日三服,可药到病除。

  苏暮雪感激僧者赠药,命下人多准备了些吃食,让僧者带在路上吃,一个时辰后僧者离开梅园,走了好远后,有人从树后走出。

  僧者躬身行礼,“大人,贫僧已按大人吩咐把药给那位小姐。”

  王放轻点头,挥手放行,随后朝马车走去,“陛下,药已经给了娘娘。”

  萧安辰手指白子缓缓落下,叮嘱道:“让你的人仔细照看着,她有任何不妥立即来报。”

  王放:“是。”

  之前跟着苏暮雪的暗卫事无巨细什么都报,几次触怒了龙颜,后来他开始挑拣着报,报喜不报忧。

  比如,苏暮雪最近一段日子总是同一男子书信往来,这事没报。

  再比如,梅园附近的几处人家,都和苏暮雪交好,见她一直一个人,有人给她说了几个相看的男子。

  再再比如,郑煊剿匪回京,是秘密回来的,带去的人还在路上,他先驾马折返回来,不过没立马进宫面圣,而是来了梅园。

  暗卫瞧着苏暮雪和郑煊说话,本想把这幕记下来,回头呈上,笔头刚在唇齿间润了润,他又不想写了。

  帝王看到他写的,八成会大发雷霆,兴许会波及到他,上面不是说了吗,酌情记录,他觉得,眼下这幕,不用写。

  暗卫转身悄然离开。

  苏暮雪睥睨着郑煊,眸底淌着光,“恭喜晏州得胜归来。”

  郑煊来的路上想了很多,想见到苏暮雪后第一句话要同她说些什么,想问问她好不好?也想问问她,这段时日,可有记起过他。

  但见到她后,想问的话都忘了,见她气色不错,他不安的心也隐隐放下,浅笑道:“阿窈,别来无恙。”

  明明才分开了月余,却像是分开了许久,久到郑煊有些耐爱不住,想抓住她的手,不过他忍住了,于理不合,不可行。

  他手背在身后,无人注意时指尖缩了缩。

  苏暮雪引着他走到偏殿,又命明玉端来茶水,淡笑问道:“晏州此时可还顺利?”

  “顺利,”其中艰辛他并不想让她知晓,虽九死一生但好在安然回归,“此次剿匪很顺遂。”

  苏暮雪看他虽清瘦了些,但神色还不错,也替他开心,“此次历练与晏州来说也是好事,这样朝堂上便没人再随便置喙什么。”

  之前有人谏言,说郑太傅仗着是三朝元老举贤不避亲,那时郑煊刚去浙州,结果不知,现郑煊凯旋归来,想必那些跳脚的人可以闭嘴了。

  郑煊倒不担心朝堂会如何,他有些担心她,“你呢?可安好?可有苏铭消息了?”

  提到苏铭,苏暮雪脸上笑意尽褪,摇摇头:“还未有苏铭的消息。”

  “阿窈别担心,我回来了,我寻,”郑煊目光灼灼道,“只要他在帝京便一定可以寻到。”

  “谢谢你晏州。”苏暮雪时常感慨,有友人如此,也不枉此生,眸底碧波荡漾,连溢出的光泽都是娇软的。

  明玉见他们一直在讲话,茶水都快要凉了,忙提醒:“小姐喝茶,郑公子喝茶。”

  苏暮雪端起茶盏,“晏州,请。”

  郑煊道:“请。”

  慢饮一口,郑煊脸含笑意,“还是梅园的茶芳香四溢,好茶。”

  “那当然,”明玉道,“这都是新茶,是小姐特意留给郑公子的。”

  郑煊握着茶盏的手指微顿,眉宇间笑意加深,“阿窈,当真如此。”

  “好东西总要跟朋友一起分享的。”苏暮雪细密的长睫上染着日光,光晕缀进眸子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漾着灼灼光泽,她浅笑道,“来,再尝尝。”

  女子脸颊白皙,光拂在上面浅浅勾勒着醉人的五官,一颦一笑,皆是娇艳。

  “好,”郑煊清爽的笑声如竹迎风响动,每一声都很动听。

  这日,他们闲话了许久,直到明玉端来午膳,他们才起身去吃,这是月余后的第一次一同用膳,苏暮雪听着他讲路上奇闻轶事,不知不觉多吃了些。

  明玉笑道:“没想到,郑公子的话还很下饭,瞧,小姐今日都多吃了些。”

  郑煊淡笑道:“那我有空闲时过来陪你一同用膳。”

  苏暮雪婉拒道:“晏州有朝事要忙,不用理会我。”

  说着朝明玉看去,明玉抿抿唇,转身离开。

  暗卫藏在房檐上,远远看着这和谐的一幕,越发不知道是写还是不写呢?

  最后,一个翻身他跳下去,什么也没写。

  萧安辰这几日收到的关于苏暮雪的消息,都是极好的,她吃饭很好,心情很好,笑了几次,喝了多少茶,吃了多少饭等等,事无巨细,记载的很详细。

  他看后心情也跟着变好,整个庆和殿里感受了一把阳光明媚夏风和煦的美景。

  只可惜,美景不长,让来人给破坏了。

  郑煊进宫面圣,金銮殿上,说了些不中听的话,“陛下,臣想为盗匪家人请旨,请陛下从轻发落。”

  此话一出,大臣分成两派,有赞同的,有反对的,盗匪烧杀抢掠,其家人罪责当诛。

  这是反对派。

  赞同派,陛下有好生之德,盗匪家人皆是老弱妇孺,其罪不致死。

  争论起来没休没止,萧安辰被他们吵得头疼,手指支头,身子斜倾,任他们争论。

  蓦地,他突然看见,其他大臣争论不休时,郑煊正好以整暇地看着地上那团日光浅笑发呆,不知他是想起了什么。

  萧安辰怒从心中来,郑煊把早朝搅的乌烟瘴气,自己一个人在那傻乐,也太气人了。

  他呵斥一声,众人立马停下来,“好了,盗匪家眷之事明日再议,退朝。”

  庆和殿里,崔云忠上报前几日大理寺失窃的事,原本这是康权武这个大理寺少卿该办的事,只因他不在帝京,只能要他来办了。

  崔云忠淡声道:“臣查出是监守自盗。”

  “哦?”萧安辰剑眉蹙到一起,“那朕倒要看看,他们这是唱的哪出戏。”

  崔云忠回:“诱饵臣已放出,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萧安辰脸上喜怒不辨,一双眸子涌着看不懂的神色,“甚好。”

  话锋一转,崔云忠问起盗匪家眷之事,萧安辰脸色微愠,握着笔的手指隐隐束紧,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崔爱卿,你可看到金殿上,郑爱卿因何故轻笑,嗯?”

  “……”崔云忠慢半拍问道,“他笑了么?”

  其实也不算笑,就是唇角轻轻扯了扯,但这在之前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萧安辰有些疑惑。

  崔云忠云里雾里,也没搞懂帝王说的什么意思,出去后见郑煊正规规矩矩站在殿前,上下打量他一眼,“郑大人在金殿上笑了么?”

  “……”郑煊顿住,指尖拂了下官袍上的尘土,淡声道,“崔大人这是说的何话。”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两句,周嵩走出庆和殿,沉声道:“宣郑煊进殿。”

  郑煊走进去,大约一盏茶地功夫走出来。

  萧安辰等他走后,对暗卫交代道:“去查郑煊进宫前见过何人?”

  暗卫道:“是。”

  许是金銮殿上的吵闹让萧安辰烦了心,这夜他梦回那日正曦宫走水,滔天的火光直冲天际,火舌吞咽吐雾,漆黑的浓烟翻滚着四散开。

  他在倒塌的宫殿里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她对着他笑,她唤他阿辰,他寻着声音埋进了火海里,身体传来灼痛感,眼前的人渐渐变了模样,全身焦黑。

  苏暮雪举起胳膊,把伤口给他看,一道道血痕都是他留下的,她又哭又笑,斥责他太狠了,给她喝避子汤,不许她有孕,又对她多加凌虐。

  他重咳一声,血从口中纷涌而下,心脏痛到无法言说,他蜷缩着身子瘫倒在地上,血流淌的到处都是。

  萧安辰从梦中惊醒,有雨滴砸上窗子,传来啪啪响声,风也很紧,庭院里树木晃动,地上影迹飘摇。

  烛灯也被风吹得虚晃了些。

  雨越下越大,然后是惊雷,一道闪电劈来时,萧安辰忆起,苏暮雪怕打雷,他掀开被子便朝外跑,被周嵩拦住,“陛下,现在外面正下着雨,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去哪里?

  他要见她,要护着她。

  “雅园。”萧安辰沉声道。

  直到萧安辰听着浅淡的呼吸声,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一墙之隔的榻上,苏暮雪正沉睡着,往日打雷苏暮雪都会很怕,今夜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丝毫动静。

  萧安辰眼底的笑意刚刚浮上,随后又敛去,不对劲,他对王放说道:“去,让你的人去看看。”

  半盏茶后,梅园偏殿传出动静,明玉慌慌张张进来,见苏暮雪手紧紧抓着锦被,轻唤出声。

  “小姐,小姐,小姐,醒醒,醒醒。”

  不管她明玉如何呼唤苏暮雪就是不醒,阿五见状,拿上伞出了梅园,也是凑巧,刚出梅园没多久,正好遇一医者,阿五抓上他的手,匆匆进了梅园。

  看诊施针,折腾了一个时辰苏暮雪才悠悠转醒。

  大夫道:“小姐是不是误食了什么?”

  苏暮雪头还晕着,一时想不起,明玉倒是想起来,“小姐今日吃了些糕点,莫不是糕点有问题?”

  “糕点在哪,让我看看。”大夫说道。

  明玉把糕点端来,放大夫面前,大夫拿出银针试了试,还真变了颜色,银针通体发黑。

  “小姐,以后进食还需谨慎些。”大夫交代道。

  苏暮雪轻点头,“好。”

  等送走了大夫,明玉屈膝跪在地上,“小姐,糕点是奴婢买的,都是奴婢的错。”

  苏暮雪施了针,又服了汤药,现已好了不少,浅笑道:“地上凉快些起来。”

  明玉站起,走近,“小姐,你罚奴婢吧。”

  苏暮雪回握住她的手,“跟你没关系,有人想害我,你又不知,以后注意便是。”

  苏暮雪不予追究,但萧安辰要追究,他命王放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下毒之人查出来。

  王放领了命令出去追查,萧安辰不放心,又听了许久,确定她无碍,才走出暗道。

  彼时天亮,周嵩道:“陛下,回宫吗?”

  萧安辰一夜未歇,神色倦怠,淡声道:“不回。”

  几日未见苏暮雪,他想她了,想等等看,能不能见到她。

  老天见怜,还真让他遇上了,苏暮雪要去茶行看看,明玉阿五一起同行,半路上萧安辰把人拦下了。

  雨后的空气里透着一丝清爽,让人心情无端变好,原本苏暮雪心情是极好的,只是看到对面马车上坐的人时,突然不好了,那道颀长的身影甚是碍眼。

  她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他,沉声道:“阿五冲过去。”

  阿五会武功,冲撞中发生意外也能自保,但苏暮雪和明玉不行,他不能冒险,“小姐,不若先歇歇。”

  苏暮雪敛了脸上笑意,一双美眸沁着凉意,徐徐给了对面那人一个眼神。

  萧安辰见她终于肯看他了,心蓦地一喜,黑眸里也漾出笑意,见周嵩撩帘太慢,他干脆自己伸手撩帘,步下了马车。

  王放周嵩,亦步亦趋地跟着。

  明玉伸手撩帘,苏暮雪从马车上下来,相比萧安辰的欢喜,苏暮雪冷静的过分。

  “陛下。”她屈膝作揖道。

  萧安辰疾步上前,伸手说道:“平身。”

  在他指尖即将要碰触上苏暮雪时,苏暮雪站起,后退,一气呵成,退避的很明显,萧安辰扬起的唇角就这么生生放了下来。

  他试图缓解冷凝的气氛,“阿雪,你可安好?”

  “托陛下洪福,臣女很好,”苏暮雪道。

  “身子可有不适?”萧安辰冷白指尖探出,又收回,满心满眼都是她,忍不住想关心,但又怕惹她不喜,他说的斟酌,话落,眸光落她脸上,期许能看到不一样的神情。

  可惜,没有,她还是冷若冰霜。

  萧安辰的心狠狠缩了下。

  “没有不适。”苏暮雪回答的中规中矩,不知情的人看他们这副客气的模样,很难想象,他们曾经是夫妻。

  在苏暮雪心里,即便没有那纸和离书,她同萧安辰的夫妻关系也尽了。

  “头呢?可有不适?”

  “胸口呢?可发闷?”

  “还有,腿呢?任何地方都算,只要不妥,你都告知道。”

  萧安辰像是没听到苏暮雪的回答,还自话自说:“宫里有最好的太医,你要是不适,一定告知朕。”

  苏暮雪睥睨着他,看他像看怪物,几时,他这样在意她了。

  “不需要,”似乎连夏风都暖不热她冷淡的心,苏暮雪神色淡淡道,“陛下若没其他事,臣女要走了。”

  好不容易见一面,萧安辰怎舍得放她走,王放周嵩最是知晓帝王心意,一左一右一个拦住了阿五,一个拦住了明玉。

  萧安辰拉上苏暮雪的手朝前走去,他记得她喜放纸鸢,今日他想陪她放纸鸢。

  苏暮雪用力挣脱,怎奈力道不足,没挣脱开。

  萧安辰像个孩童般,衣袍上染着尘土,眉宇间含着笑意,边走边道:“朕陪阿雪放纸鸢可好?”

  这种不问强迫的行为,如何称好。

  苏暮雪手腕被攥疼了,她皱起眉,“嘶——”

  萧安辰听到声音转身回看,看着她腕间那抹红,像是被人打了一棒,脑袋晕晕的,他他为何用弄疼了她。

  为何?

  萧安辰下意识松手,苏暮雪得了自由转身回走,明玉见长推开周嵩迎了上来。

  “小姐你没事吧?”

  苏暮雪脸上血色进驶,说道:“走。”

  明玉扶着苏暮雪上了马车,然后阿五推开王放也上了马车,没再停留,扬鞭而去。

  萧安辰看着远去的影子,心如刀绞,为何,为何方才要强迫她?她不喜,不做便是了?

  为何要那样?

  萧安辰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每次碰到苏暮雪都会乱了分寸,明明是爱得不能自已,偏偏做些让她伤心的事。

  之前是,方才也是。

  为何就不能好好哄哄她呢?

  他伸手捶打自己,最后被王放拦下,王放看着他腥红的眸,低声道:“陛下一夜未阖眼,还是回宫歇息吧。”

  萧安辰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直到身体虚晃,才在周嵩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一夜未睡,加上余毒未清,萧安辰回宫后便病了,病中还一直在呼唤苏暮雪的名字,“阿雪,阿雪。”

  周嵩看着甚是心疼,但也无计可施,只道:皇后娘娘心太狠了,到底要陛下如何做,她才能回心转意。

  苏暮雪没听到周嵩的话,若是听到的话,只肖说一句:把昔日加诸在我身上的痛双倍还回去即可,他,受得住么?

  ……

  苏暮雪误食糕点中了毒,虽说毒性不强且毒量不大又及时服了药,但终是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损害,这几天她时常头晕,但怕明玉担忧,苏暮雪一直瞒着,见到萧安辰后,怒火上来,有些瞒不住了。

  刚上了马车,她便倒在了明玉怀里,宫中最好的医官还是郑煊,找任何人不如找他,阿五把苏暮雪送回梅园后,便驾马去寻人了。

  两个时辰后,郑煊朝服未换,匆匆赶去了梅园,看诊,诊治,施针,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停下。

  苏暮雪转醒,看是他,眉眼弯弯,脸含笑意,“晏州,你来了。”

  听到她唤他,郑煊才安下心,轻声应:“是,我在,你安心睡。”

  言罢,苏暮雪还真睡了,再次醒来已是天黑,郑煊不在,明玉说,他被急召进宫里了,好像是陛下身子不适。

  苏暮雪听后只是淡扯了下唇角,用晚膳时比昨日多吃了两口。

  明玉笑着说道:“还是郑公子的药管用,你看小姐都多吃了些。”

  苏暮雪淡笑不语,倒不是郑煊的药有多管用,而是,老天爷是公平的,那人让她痛了,所以老天爷也惩罚他痛。

  如此,甚好。

  萧安辰的痛是真的很痛,身体像是被生生撕裂,心也是,好像有刀子在戳,一刀一刀。

  痛极时他猛然睁开眼,一把挥掉了杜春刚刚熬好的汤药。

  萧安辰的发疯之举来得很猛烈,之前是伤别人,这次是伤自己,口中还念念有词,都是朕之过,是朕的缘故。

  都怪朕。

  痛么?好朕陪着一起痛。

  他指尖在腕间抓出血痕,似乎觉得还不够,胳膊上也抓出了血痕,要不是护卫制止,怕是周身都要弄出血痕才甘心。

  郑煊赶到时,萧安辰折腾的最凶,众人合力才把他按住,郑煊给他施了针,他这才安静下来。

  起初气息还是不稳,后来才渐渐变稳的。

  萧安辰这一觉睡得很沉,无人知晓他到底梦到了什么,只看到他眼角有泪溢出,流淌到发丝间,浸湿了枕巾。

  眼泪滴落的速度,比那雨滴还要快。

  让人看着便无端心疼。

  次日醒来,周嵩给萧安辰更衣时,随口问道:“陛下今日想吃什么?”

  恍惚间萧安辰的思绪被带到了梦里,苏暮雪问他吃什么?

  他笑着说都好。

  其实他很后悔,为何同她在一起时,她问他话,要么他不回,即便回了也是敷衍了事,为何他就没好好同她讲过话呢。

  她哭泣时,他在做什么?

  萧安辰不能细想更不能深究,那让他觉得自己很混蛋,是个坏人。

  如今他真的很想做好人,可,他还有机会么?

  萧安辰想为昨日的事向苏暮雪道歉,也想知道她腕间那道红痕是否褪下,这日他没走暗道,而是光明正大去敲的梅园大门。

  本以为会看到她,没成想,是周伯开的门,没放行,周伯说道:“贵人,我家小姐不在家。”

  周嵩问道:“去哪了?”

  周伯回道:“这小姐没说。”

  “何日归来?”

  “这奴才也不知。”

  一问三不知,周嵩很想发火,挑眉瞪了周伯一眼。

  萧安辰神色暗淡地转过身,脚步踉跄险些摔倒,之后几日白天忙完朝务,晚上他便沿暗道去梅园偏殿,隔着那面墙聆听里面的动静。

  可是,什么也没听到,如周伯所说,苏暮雪带着明玉和护卫外出了。

  暗卫也把人跟丢了。

  萧安辰肉眼可见的消瘦起来,好在不久后暗卫送回书信,皇后娘娘是去了梅州老家,见了几个宗亲,这会儿正往回赶呢。

  谁也不知苏暮雪突然回梅州老家做什么,只道她是回乡祭祖的。

  她是秘密回去的,只是同长辈们见了面,几个婶婶堂哥堂姐一面未见,当然,她折返前叮咛叔伯,她回来之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几位叔伯虽有迟疑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回程途中,明玉问道:“小姐,可曾打探到了?”

  苏暮雪摇头:“没有。”

  “可那人书信上不是写了个梅字么?”几日前苏暮雪又收到了信笺,上面指明苏铭的去处,那个梅字极其惹眼,她思量许久后,便带着明玉阿五他们回了梅州老家。

  以为能有所收获,谁知没有,叔伯都未见过苏铭,呆了三日,她们便折返了。

  “也许,那个梅字不是地名,而是——”苏暮雪淡声道,“而是暗指梅。”

  明玉越发不懂了。

  苏暮雪一时也理不清,垂眸倚着软塌思索起来。郑煊知晓她今日回早早在官道等着,想同她一起进城。

  明玉远远便透过布帘看到了郑煊,咦了一声,“小姐,郑公子。”

  苏暮雪坐起,嘴角的笑意还未加深又生生褪了下去,因为她看到了王放,只要王放在,那萧安辰必也在。

  苏暮雪沉着脸又倚了下去,随后拿起案几上的书看起来,她看书入迷,马车进了城也未察觉,直到马车路过醉仙楼,听到那熟悉的说书先生拍案侃侃而谈。

  “话说,当今痴情男子有谁,且听我念叨一二,当今陛下算是其一,陛下对皇后娘娘那可谓是独宠钟爱,当真是喜爱至极……”

  苏暮雪放下手中的书,眼睑慢抬,无声送了他四个字:

  满口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