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拥朱羲 榶酥 809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3章

  苏州, 逢幽阁

  阁中顶楼,轻纱环绕, 犹如仙境。

  朦胧之中可见玉石圆床, 一双人影相依相偎。

  远远瞧着有几分旖旎,但近看却并不如此。

  女子年约二十余,身材窈窕, 清丽无双,虽眉眼含笑却不达眼底;男子年纪较轻些, 不到弱冠, 身形消瘦, 面容平和。

  他跪坐于床榻之上,替女子捏着双肩,动作轻缓, 不疾不徐, 恭敬之余却不显卑微。

  一刻后, 女子轻轻抬手, 男子便止住动作, 规规矩矩颔首下了床榻。

  “你这手按摩功夫确实不错,不怪入了幽兰护法的眼。”

  女子语调慵懒道。

  男子面不改色躬身回道:“卿梧多谢令主搭救。”

  被唤作令主的女子,正是苏州逢幽阁令主水汀。

  她闻言轻轻一笑,侧首以食指挑起卿梧的下巴,意味深长道:“搭救?”

  “可本令主记得,当日是你使计策入了我的厢房,与其说搭救, 不如说是你算计本令主?”

  卿梧不得不抬起头, 却并不敢直视:“此事卿梧有罪, 请令主责罚。”

  逢幽阁的生意广泛, 其中也包括了秦楼楚馆,茶楼饭馆,但这些都是阁内消息来源的重地,自不会叫外人知晓此乃逢幽阁的产业。

  这些生意都需可靠之人经营,每处掌事的自然都是逢幽阁人。

  他们不需要会武,只要身有长处便可凭本事在阁中立足。

  但这人一多,事就多,纷争也多。

  阁中诸事隐秘,阁中之人犯了错不会逐出,阁中自有一套规矩,该惩戒惩戒,该处死就处死,总之,一入逢幽阁,终身不得脱离。

  那些错不至死的人,多是罚去做些脏活累活,还有的,则去了秦楼楚馆。

  姿色好些的挂牌,差些的做丫鬟小厮。

  而卿梧属于前者。

  他原是逢幽阁产业,长福酒楼的账房先生,前几日出了极大的纰漏被罚去春风楼,因姿容甚佳当夜就挂了牌。

  逢幽阁中等级制度极其森严,四大护法之下是各地令主,令主之下是逢幽榜。

  逢幽榜之下才是各道生意的掌事人。

  但这只限逢幽榜前一百名能接逢幽令的人,后头的地位则还不如这些生意的掌事人。

  而各地令主还总管着当地的所有生意。

  所以令主驾临春风楼,楼中自是万分恭敬的招待。

  卿梧罚进春风楼那日,水汀正好去了春风楼,管事安排了楼中头牌和一些颜色好的小郎君弹琴唱曲儿。

  初到的卿梧本不在其中,但偏偏他出现在了水汀的厢房,还在水汀身侧伺候点心,又恰好在幽兰护法闯进厢房时,他脚下踩空跌进了水汀的怀里。

  幽兰本就是冲着卿梧来的,但见人都到了水汀的怀里,她也不屑去抢,愤愤的甩鞭子抽碎了几个酒盏便离开了。

  水汀那时方才知,自己被卿梧设计了。

  生气自是生气,原也是要罚的,但卿梧凭借一手极好的按摩功夫,成功让她消了气。

  水汀历来惯爱享受,之后便直接将人带了回来。

  但因算计一事晾了卿梧好几日,今儿才将人召来。

  “责罚?”

  水汀捏着他的下巴,似笑非笑道:“让本令主与幽兰护法结下了梁子,你说说,怎么罚才够呢?”

  卿梧垂目回道:“卿梧如今已是令主的人,听凭令主处置。”

  水汀盯着他瞧了半晌,敛了笑意收回手:“幽兰护法的地位远高于本令主,她既瞧上了你,自会与你做主,你又何必到我跟前来。”

  这几日她已查了,他药倒了那个本该伺候她点心的小郎君才混进了厢房。

  而长福酒楼所谓的大纰漏,里头也大有文章。

  卿梧正欲开口,水汀便冷声道:“想好了再回话。”

  “有一字虚假,本令主立刻送你回春风楼,挂红牌。”

  挂红牌,便是以身伺客。

  卿梧身子微微一颤,当即跪下道:“卿梧那日并不知幽兰护法驾临。”

  “当时,卿梧只为躲避...躲避...”

  余下的话他难以出口。

  水汀却心中明了。

  长福酒楼的掌事人好男风,瞧上了卿梧,几次设计不成,便利用管事之便将人弄到了春风楼。

  那日,他也去了春风楼。

  “所以,你若知道幽兰护法会特意为你走一趟,你便不会到本令主的厢房。”水汀没在那事上难为他,便话锋一转道。

  卿梧迟疑片刻,才答:“卿梧之前与幽兰护法并无交情,当日卿梧得知令主去了春风楼,心里便只有求令主庇护这一个念头,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水汀盯着他瞧了半晌,才轻轻一笑:“起来吧。”

  卿梧闻言轻轻松了口气,站起身。

  水汀拍了拍身侧的床沿:“过来,替本令主按按头。”

  卿梧躬身应道:“是。”

  楼道的铃铛响起时,水汀已入睡半晌。

  被惊醒后她蹙了蹙眉,却并未从卿梧腿上起身,懒懒道:“继续。”

  就冲着这手按摩功夫,值得与幽兰护法结下梁子。

  “是。”

  过了几息后,水汀出声道:“何事。”

  卿梧头也未抬,似是并未瞧见出现在轻纱后的人。

  “回令主,有人求见令主。”

  来人沉声道。

  “何人。”

  阁中接任务鲜少要令主亲自出面,指名见她的更是少之又少。

  “明郡王。”

  水汀缓缓睁开眼,半晌后轻轻抬手。

  卿梧默默地将手伸过去,搀着她起身。

  “明郡王。”

  水汀神色复杂的低喃了句,而后道:“自报的身份?”

  “并未。”来人是阁中管事,闻言回道:“属下认出来的。”

  明郡王到了苏州这事如今已不是秘密,逢幽阁眼线遍地,他作为阁中二把手,自然知道明郡王的样貌。

  水汀沉疑片刻,唇角轻轻一弯:“请明郡王至天字一号稍后。”

  没有自报身份,那就是来与她做生意的。

  她有些好奇,明郡王想要些什么。

  “是。”

  管事领命退下。

  水汀慢悠悠站起身张开双臂,不必她开口卿梧便上前为她整理衣衫。

  水汀对此很满意。

  她向来懒,连话也不愿多说,机灵些的才在她身边留的长久。

  “早闻这位明郡王公子如玉,绝世无双,没成想今儿竟有幸一见。”

  卿梧自知不必他答话,默默的为她系好腰间玉佩。

  水汀瞥了眼他低垂的眉眼,抬手勾起他的下巴:“若我记得没错,你之前是账房先生,如何学来伺候人的功夫。”

  卿梧手上未停,恭声回道:“家母在世时常常头疼,卿梧便学了按摩,除此之外,卿梧只伺候过令主。”

  水汀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便没再为难人,待整理好形容后便径自离开。

  卿梧躬身道:“恭送令主。”

  待水汀的身影消失,他才直起身子。

  一张清秀的脸上平静无波,身形却微微晃了晃。

  -

  水汀到了天字一号,隔着珠帘就瞧见了坐在窗边的人。

  她见过明郡王的画像,但此时瞧见真人还是难免惊艳。

  芝兰玉树,公子无双,名副其实。

  此等天人之容,世间难见。

  萧瑢端着手中茶盏浅饮,只当不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直到珠帘清脆的声音传来,他才放下茶盏。

  “公子指名见我,可是有什么大生意。”

  水汀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坐在了萧瑢的对面。

  萧瑢微微颔首:“阁下便是此间令主。”

  水汀含笑回礼:“正是,奴家水汀,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若水汀令主不识在下,那便当在下姓容。”萧瑢意味深长道。

  水汀眼神微沉,转瞬便失笑道:“容公子说笑了,如容公子这般绝世无双,若奴家见过,定一生不忘。”

  水汀说罢看了眼萧瑢身后的琅一,继续道:“不知容公子可知逢幽阁的规矩。”

  萧瑢微微侧首,琅一会意,将手中匣子放至桌上打开。

  水汀瞧了眼匣中物,面色微讶:“容公子出手好生大方。”

  “只要能成,这是订金。”

  萧瑢淡笑道。

  水汀笑意渐收,盯着萧瑢好半晌才道:“若这只是订金,容公子所要的怕是不简单。”

  “于令主而言,不难。”

  萧瑢浅饮了口茶,道。

  水汀收回视线,轻笑道:“那便请容公子直言。”

  萧瑢看向她:“容某听说武林盟主近日下了一道逢幽令,要讨伐一人。”

  “近日逢幽令上要讨伐的人不少,不知容公子说的是哪一个。”水汀。

  萧瑢:“屠戮一门派的那一位。”

  水汀闻言微讶:“玉红梅,容公子要他?”

  萧瑢轻轻颔首。

  水汀先是怔愣片刻,而后缓缓将匣子盖上,推往萧瑢:“容公子有所不知,逢幽令一出,绝不更改,此人既然已上逢幽令,便绝无可能留其性命。”

  “看来,与容公子这桩生意是做不成了。”

  萧瑢抬手:“令主且慢。”

  “容某并非保他性命。”

  水汀一愣,收回手:“哦?公子细说。”

  “我只买他一天。”萧瑢道。

  水汀闻言神色愈发古怪,不解道:“为何?”

  萧瑢:“个中复杂,恕容某无法详说。”

  水汀凝眉瞧了眼匣子,出手如此阔绰,只为买玉红梅一天?

  这桩生意倒也不违背阁中规矩,只是...

  “容公子若要谈这笔生意,奴家做不了主。”

  水汀沉疑片刻后,正色道。

  萧瑢不解:“容某对逢幽阁也算略有耳闻,各地逢幽阁专负责此间生意来往,阁下身为此地令主,如何不能做主。”

  水汀笑道:“若是时间倒回个几日,这桩生意奴家能做主,但是现在不成了。”

  “如何说?”萧瑢。

  “一旦上了逢幽令,不论人或事,尽归接令者一人管。”水汀这话并非虚言,规矩确实如此。

  即便她奉命从旁协助,也不能越过接令人去。

  萧瑢微微拧眉,思索片刻道:“不知,容某可能见一见接此令的人?”

  水汀摇头:“容公子这可是为难奴家了,此道逢幽令至关重要,所以接此令者乃逢幽榜前二十名,此人所有信息乃阁中重要机密,无法与容公子相见。”

  萧瑢:“那可否请令主代为传达?”

  水汀皱了皱眉,明郡王如此执着见此人,想必牵扯极大,可这道逢幽令出不得半点岔子,否则必要牵连慕岁。

  “抱歉,阁中规矩重,我并不知具体是谁接了此令。”

  水汀轻轻颔首道。

  水汀前头所言萧瑢信,但这话他不信。

  “此事若成,价随令主开。”

  水汀:“很抱歉...”

  “水汀令主先别急着拒绝。”萧瑢面色渐冷,语气也一改方才的温和。

  水汀察觉到他的变化,眼神暗了暗:“容公子,这是逢幽阁。”

  不是朝廷。

  一时间,房内的温和气氛急转直下。

  萧瑢感受到了暗处波动,至少有二十人。

  “令主不必吓唬容某,容某敢肯定,令主绝不会在此处对容某出手。”萧瑢漫不经心的四下扫了眼,而后直直盯着水汀,温淡道。

  水汀闻言心中便已明了。

  他知道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二人对峙半晌,水汀率先挪开视线轻轻抬手。

  四周的杀气在顷刻间消散。

  “容公子这是非要与我为难。”

  水汀冷声道。

  萧瑢往后靠了靠:“非也。”

  “是贵阁要与我为难才是。”

  水汀闻言甚是不解,正欲开口却见萧瑢将外袍往外散了散,伸手在腰间一按。

  水汀当即面色大变,目光死死盯着萧瑢腰间。

  习武之人对血腥味极其敏感,这样浓厚的血腥味可不是小伤。

  她方才一见明郡王便知他有伤在身,但她却没想到这伤恐怕与阁中有牵连。

  否则他不必说方才那话,也不必将伤展露给她。

  “主子!”

  琅一惊呼道,正要上前,便被萧瑢抬手阻止,他狠狠看了眼水汀,咬牙退后。

  “昨日容某遭人刺杀。”萧瑢不疾不徐道:“正是此人所为。”

  水汀眼神彻底沉了下去。

  玉红梅乃江湖中人,他刺杀明郡王便是插足了朝堂。

  当今皇嗣众多,郡王多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但眼前这位明郡王却非一般郡王。

  宸王府的嫡长子,唯一赐字的郡王。

  若他真要追究,江湖和朝廷恐怕再不能相安无事。

  “容公子也知道,此人乃江湖败类,逢幽令上就地诛杀。”

  水汀沉声道。

  萧瑢轻轻一笑:“是吗?”

  “容某若是不信呢。”

  “容公子昨日遇刺,但此道逢幽令却先昨日所出,此人所为与江湖并无关系。”水汀继续道。

  “谁敢保证,这不是你们逢幽阁的计谋。”萧瑢不紧不慢道:“先下逢幽令与他撇清干系,再让他来刺杀容某,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水汀令主,你觉得呢?”

  水汀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逢幽阁与容公子无冤无仇,没道理刺杀。”

  她先还道这位生的跟神君下凡似的,气质儒雅温润,应是个讲道理的,没成想竟如此难缠。

  “可逢幽阁之前专接杀人的生意啊。”萧瑢。

  “逢幽阁自现任阁主继任以来,不再接这样的生意,这是天下皆知的。”水汀。

  “谁知道呢,或许是买主给的太多。”

  “逢幽阁绝不会再做杀人的生意。”

  “不如水汀令主告知容某,对方出了多少钱买容某的命,容某出双倍。”

  “我说了,阁中并未接过!”

  萧瑢懒散的往椅背上一靠,白色腰封上已渗出一片血红:“是吗?”

  “可容某偏就觉得有。”

  水汀盯着那血迹,重重闭上眼。

  去他的如玉公子,芝兰玉树!

  “容公子说昨日的刺客是玉红梅,证据呢?”

  “此人有一把特制的刀,名唤赤亡,我身上的刀伤一验便知。”

  萧瑢幽幽道:“容某肚量小,此人伤我一分我必还十分,若不成,容某保证,今儿踏出贵阁半个时辰之内,此事便会传遍苏州,不出十日,京中上下便会皆知逢幽阁接了杀容某的生意。”

  水汀怒极反笑,好一会儿才砰地站起身,冷声喝道:“来人!”

  琅一的刀还未出鞘,便被萧瑢抬手拦住。

  “容公子好胆色。”水汀眼底一片冰霜。

  萧瑢笑了笑,不发一言。

  “给容公子疗伤止血!”水汀咬牙切齿说完便甩袖出了房门。

  她快步走向三楼,穿过层层轻纱,带起一股杀气腾腾的疾风。

  “令主。”

  饶是卿梧不懂武功,也察觉到了水汀周身的杀意,担忧的唤了声。

  “什么温和儒雅,翩翩君子,我看他根本就是无赖!”水汀一腔怒火忍到现在已是极限:“本令主什么人没见过,像他这般光明正大泼脏水,诬陷带威胁的倒是头一个!”

  卿梧自猜到了她所骂何人,愣了愣后上前劝道:“令主消气。”

  “我消什么气,滚!”

  水汀出身不算低,家中出了事她才进的逢幽阁,可她进逢幽阁时已经十岁,性子已经成形,脾气历来就不大好,后来嫁了个如意郎君,待她又百般宠爱,她骨子里的孤傲便延续至今。

  她要强,也在习武一道上很有天赋,一路走来算得上平稳,那些曾经试图欺压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可偏偏今儿这人栽赃,威胁,挑衅,她却动他不得!

  怒气之下,便也没注意身边劝她之人是个未及弱冠的文弱书生,她能坐上令主这个位子,内力自是不容小觑,便是随意一挥手,哪怕只用了一分内力也足以伤他。

  “唔!”

  卿梧才靠近水汀,一道劲风便迎面袭来,他只觉眼前一花便跌倒在地上,喉中溢出一股鲜血。

  水汀听得他这声痛呼,才猛地想起了什么,转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卿梧。

  平素在她身边伺候的,不管是侍从还是侍女,都有武功在身,她这一分力并不足以伤他们,卿梧是今儿才到的她身边,气急之下竟将他忘了。

  看着他唇边那缕血迹,水汀烦躁的斥道:“你疯了吗,不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此时也敢往我身前靠!”

  卿梧抬眼望着她,眼里难得带了几分委屈。

  他今儿才到她跟前,哪会知她的脾性。

  水汀也意识到了这点,深吸几口气后,没好气的将人一把拽起来扔在床榻上。

  卿梧还没缓过那股劲儿就又被这么一扔,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仰在床上半晌没动,任由水汀抓着他的手把脉,扒他的衣裳检查。

  直到感觉胸前一凉,他才恢复片刻的清明,睁大眼唤了声:“令主!”

  “闭嘴!”

  水汀一把挥开他伸过来阻拦的手,粗鲁的扯下他的衣襟四下查探,好在她那一掌没有打在要害,伤势并不严重。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人已经晕了过去。

  水汀盯着床上那张清瘦,略带红晕的脸:“....”

  她是给自己带了个祖宗回来吗!

  “来人!”

  水汀闭了闭眼,压下怒火喝道。

  很快,便有一人出现在轻纱外,是水汀身边的侍女,浮蕸。

  “令主。”

  “他身边的人都是死的吗,发烧了也不知?”水汀厉声道。

  浮蕸微微一怔后,连忙回话:“卿梧...公子身边并无人伺候。”

  “当日,令主说要晾公子几日,所以下头的人...”

  加上卿梧公子是从春风楼出来的,没有主子发话,府里的人自不会去在意。

  水汀:“?!”

  她当日的确说过这话,可却并没有苛待人的意思。

  “你们...”

  轻纱晃动,水汀发难的话一顿,她快速的平了平心绪,冷声道:“送卿梧公子回府,住我院中西厢,送一个侍从过去。”

  浮蕸听得那声卿梧公子,心中便已明了,躬身应下:“是。”

  她没自己上前,而是去唤了侍从浮石过来;浮石过来也没多问,背上卿梧便离开了。

  待一切重归于静,水汀才道:“出来吧。”

  话落,一道纤细的身影便落在水汀身前。

  来人一身素白劲装,面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仍可以窥见几分绝色容颜。

  “慕岁,见过令主。”

  姜滢瞥了眼水汀眼底未消的怒气,拱手道。

  “与我客套这些作甚。”

  水汀甩了甩衣袖,觑她一眼。

  姜滢轻轻一笑,道:“谁招惹你至此。”

  水汀回身一字一字道:“明郡王。”

  姜滢不动声色道:“明郡王也同阁中有生意往来?”

  他竟真来了逢幽阁!

  水汀死死盯着姜滢,似乎想从她平静的双眸里看出些端倪,但可惜,失败了。

  “是啊,不过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意思。”

  水汀盯着她幽幽道。

  姜滢不解:“嗯?”

  “他要买玉红梅一天,给是不给?”

  水汀挪开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

  “令主有玉红梅的下落了?”

  姜滢不答反问。

  水汀从袖中取出一个纸条递给姜滢:“人还在楼下,你自己做决定吧。”

  姜滢接过纸条看完,便点燃旁边烛台上的火折子,待一缕青烟升起,她才道:“阁中的规矩你也知道,任务失败惩罚可不轻,我与这位郡王素不相识,没道理冒这个险。”

  水汀盯着姜滢的背影,眼神微眯。

  当真,素不相识吗?

  “玉红梅的赤亡天下仅此一把,他用伤要挟,说若是不应,他便传扬出去阁中接了买他命的单子。”水汀一提起此事,想到那人的嚣张模样,便是一肚子气。

  姜滢眉头一扬,这听起来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素闻明郡王端正儒雅,怎会用这般手段。”

  水汀冷笑了声:“我倒也想知道。”

  “令主确定他是明郡王?”姜滢转身问道。

  “哼,除了他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长成那副祸害样?”水汀说罢,壮似随意般望向姜滢:“慕岁可见过明郡王,要不去楼下认认?”

  姜滢:“令主说笑了,我不曾见过。”

  祸害样?

  这形容好似有些准确。

  水汀收回视线,当真不曾见过?

  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

  “他对玉红梅势在必得,对自己很下得去手,不惜将伤口按出不少血。”水汀道:“若你不愿,难以打发。”

  姜滢指尖微曲,半晌后才淡淡道:“谁说赤亡就一把。”

  水汀一愣:“此刀形状奇特,用料古怪,确实只有一把。”

  姜滢轻轻一笑:“仿造一把赤亡,不难吧。”

  水汀动了动唇:“.....”

  片刻后,她低低怒骂了声。

  她当真是被气糊涂了,怎没想到这茬!

  “也不必真的仿造,只同他这么一说便是。”

  姜滢又道。

  水汀:“...我没那么闲。”

  说罢她便转身下了楼,她这就去找回场子!

  看他还有什么法子威胁她!

  萧瑢的确是没了法子。

  他沉默许久后,吩咐琅一留下一锭金子当作伤药钱,便离开了逢幽阁。

  水汀看着他满是郁气的背影,心情颇为美妙。

  要真是如她猜想,他府中那位美人就是慕岁,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一个步步紧逼,手段层出,一个釜底抽薪断了他的后路,啧啧,这叫什么...相爱相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至于她为何怀疑慕岁就是苏州第一美人姜滢。

  慕岁虽有加以掩饰,但她还是听得出她是苏州口音。

  呵,虽然她没见过慕岁的全貌,但就那半张脸来看,苏州第一美人,舍她其谁。

  -

  萧瑢自离开逢幽阁后,脸色便没好过。

  “主子,水汀令主这是打定主意不肯,要不再想别的办法?”

  琅一沉声道。

  萧瑢冷哼了声:“不是她不肯。”

  琅一一愣:“啊?”

  “是接此道逢幽令的人不肯。”

  萧瑢此时仍郁怒不减。

  水汀离开时怒气冲冲,回来时却满眼笑意言明他计划的漏洞,显然是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见了什么人。

  这个人给了她答案,所以她才会那般坚定的拒绝他。

  而能在这件事上做决定的,只有那个接令的人。

  “停车!”

  琅一疑惑道:“主子?”

  “去逢幽阁外守着,接令的人此时就在逢幽阁。”萧瑢冷声道:“若是发现了就暗中跟着,或许能找到玉红梅。”

  琅一连忙应道:“是!”

  -

  姜滢知道萧瑢走了后,也并未久留。

  非她与他作对,逢幽令任务失败责罚极重,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届时她没法子周全过去。

  除此之外,玉红梅此人极其危险,一旦让他逃脱,再抓就难了,若是因此又有人命丧他手,她便是天大的罪人。

  她与他相识时日太短,不清楚他做事风格。

  一旦有个万一,后果极其严重。

  她赌不起。

  姜滢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她不动声色的往后瞥了眼。

  有人跟着她。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勾了勾唇,纵身一跃便消失在高墙上。

  很快,琅一便从暗处现身,越过高墙追去。

  而此时,姜滢从另一侧墙角走出来,看向琅一离开的方向。

  果然是他。

  他猜到了她方才在逢幽阁,在此守株待兔。

  聪明倒是聪明,只可惜琅一的武功比她差了些许。

  姜滢这个念头刚落,面色便一沉。

  她在转身的同时便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抵住向她刺来的长剑。

  看清长剑的主人后,姜滢无比庆幸方才出逢幽阁时将面纱换作了幕笠。

  面纱遮挡不多,水汀从未见过她都已起疑,若她遇上熟悉之人必定能认出她来,所以她临走时拿走了水汀的一个幕笠。

  心思转念间,二人已是几个来回。

  姜滢知萧瑢身上有伤,多以防为主,并不主动攻击。

  萧瑢看出她不愿伤他,出手便也稍缓:“在下无意冒犯,只想与阁下谈桩生意。”

  姜滢压着嗓子,变了声音:“阁下便是这般谈生意的?”

  五年四方潭训练,并不只有武功,变声便是所学之一。

  她在此道不算精通,只能变换一种音,虽都是女子,但与她平日的声音有着天壤之别,别说是萧瑢,便是祖母,父亲也听不出来。

  果然,萧瑢并未起疑,收了剑拱手朝她道:“出此下策乃实无他法,还请姑娘见谅。”

  姜滢怕他看出端倪,往后退了一步将半个身子隐藏在墙边,才道:

  “阁下此举何意?”

  萧瑢知晓逢幽阁中人身份乃是机密,见她这般动作自然理解,遂道:“在下姓容,刚从逢幽阁出来,想必姑娘已知晓此事。”

  姜滢未答,萧瑢便安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姜滢才冷声道:“逢幽阁有一条规矩,榜上前二十名身份暴露,要么自己死,要么,对方死。”

  “公子,是不想活了?”

  萧瑢温和一笑:“姑娘怎就认为死的是在下。”

  “公子身上有伤。”

  姜滢手腕反转,软剑发出一阵轻鸣:“不是我的对手。”

  方才过的几招双方都未尽全力,但尽管如此,他们心中对彼此的实力也有些数。

  若萧瑢没受伤,他们可以一战。

  剑鸣落下,人却未动,萧瑢便知她只是在威胁他,就干脆收了剑,温和道:“姑娘带着幕笠,我未曾见过姑娘容貌,谈不上身份暴露。”

  姜滢:“知晓男女也算。”

  萧瑢:“...姑娘说笑了。”

  “我已知公子来意,若公子再跟着,便不是说笑了。”

  姜滢折身便要离开。

  “姑娘留步。”萧瑢忙道:“既然姑娘已知在下来意,不如开个价。”

  “我只要他一天,之后定将人完完整整交给姑娘。”

  姜滢止步,沉默片刻后道:“令主已与我说过此事,公子是想从他口中问出背后主使?”

  萧瑢眼底微凉,语气却依旧不变:“是。”

  “他与我无冤无仇,若无人指使怎会刺杀我。”

  姜滢无声笑了笑,他想问的是谁买玉红梅劫那批弓|弩。

  玉红梅那天根本不是冲着杀他去的。

  她没再回话,纵身一跃便离开了巷子。

  其实他无需来堵她,她也会问出他想知道的。

  人虽不能交给他,问个答案却不是不可以。

  不过也好,有了这一出,她届时给他递消息便也不显得突兀了。

  萧瑢并未追上去。

  她说的不错,他有伤在身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不知,她最后问他那一句是何意。

  “主子,你怎么在这里。”

  琅一追出老远都没见踪影便知道跟丢了,遂折身返回,找了一圈才找到萧瑢。

  萧瑢将剑扔给他:“你的武功久不见长进。”

  “属下知罪。”琅一接过剑,先是请罪而后才道:“主子,您,与那人交过手了?”

  “嗯。”

  琅一一惊,“主子可无碍?”

  萧瑢折身踱步往回走:“无碍。”

  “主子,此人功夫如何?”

  琅一见他确实没有添伤,才放下心。

  萧瑢想了想,道:“若我未受伤,或是平手。”

  她的功力并不及他,但能上逢幽榜前二十的人,不说身经百战,也是从刀枪鲜血中摸爬打滚过来的,论实战,他不及她。

  琅一闻言心中平衡了。

  能与主子打成平手的,他跟丢了也不意外。

  “回京后去练武场与所有侍卫单挑,一日内能赢了所有人再回来。”

  琅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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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滢确定萧瑢没再跟来后,才拐弯去了北城门。

  所有城门在玉红梅从府衙逃脱后便关了,他没来得及出去,此时正藏身北城门一户梁姓家中。

  因昨日梁家姑娘及笄,府中热闹,他才选择在此藏身。

  玉红梅此人心狠手辣,虽然眼下城中正在四处抓捕他,按道理他一时半会儿还不敢犯事惹来官府。

  但此人就是个十足的疯子,她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在短时间内再次犯下难以挽回之恶,所以她半点不敢耽搁。

  姜滢先是找来一身梁家丫鬟的衣裳,没费什么功夫便混进了后院,但她并不知道玉红梅藏身何处,只能往隐秘些的空院去找。

  他昨夜才到梁家,不会认得梁家的丫鬟,便是见着她也不会心生防备。

  姜滢为了以防万一,将里里外外都换成了丫鬟的衣裳,因匆忙了些忘记关窗,受了点风,此时喉中便也有些痒意。

  她并未掩饰,拿着一方粗糙的旧帕子虚掩着唇边走边咳着。

  梁家门户不大,仆人也少,以她的身手想要不动声色的避开很简单。

  她的脖颈,脸,手,都经过改妆,加上她刻意屈着腰,此时瞧着不过是个姿色中等的寻常丫鬟。

  如此,玉红梅才会更加放松警惕。

  但姜滢寻了许多空房都一无所获,夜色也已经渐深,她正要往更隐秘的地方寻去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身往厨房走去。

  他在梁家藏了一日一夜,总是需要吃饭的。

  白日里不好行动,这会儿已过晚饭时间,厨房没人,他一定会去。

  果然,姜滢才到厨房外便察觉到了里头有人。

  她轻咳了几声,缓缓走进去,拿出火折子点亮油灯,捂嘴轻咳了几声,装作在厨房找药罐子熬药。

  玉红梅功夫不弱,那把赤亡更是不知沾了多少血,锋利无比,她绝不能掉以轻心。

  对付这种人,正面刚是下下策。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女鹅与女婿正式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