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干事业第八四天
“今日是你们西州挑衅在先, 反而还攀咬一口。”那坐在马背上的男子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一旁的随扈,声音醇厚, 怒意横生, “我南诏虽没你们西州地域宽阔,但也不能容你们胡乱诋毁!”
此男子着一身素色黄纱衣,头上镂空竹笠将头发齐齐盘在里面, 白色脖披一边垂在胸前, 一边垂在背后, 此人正是南诏国大王子异牟硕。
西州来使马车上放了六个箱子, 如今皆在鸿胪客馆外面的街上卸箱子,几名西州护卫围在马车旁边,适才与南诏国起了争端的护卫旁站了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 他眉梢微微上扬。倒是有几分掩藏的喜悦神色。
西州护卫道:“我们在路边好端端卸箱子,你们南诏国人马多, 一来就撞上我们的箱子, 这大伙儿都看着, 怎就成了我们在诋毁?哦, 我懂了,大家都是来寿宴为太后祝寿,你们南诏怕我们西州在寿宴上崭露头角, 所以就用这卑劣手段来诋毁,找我们南诏国的不快。”
异牟硕从身后抽出长鞭,“哒”的一声砸在地上, 四周的人全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只听异牟硕怒气汹汹道:“本王子看你是硬要碰瓷给我们添不快, 既然是你们西州无礼在先,本王子就遂了你愿。”他打了个响指, 吩咐道:“来人,将马车上那七七八八的箱子统统给本王子砸掉!”
异牟硕身后的南诏国护卫纷纷拔刀,正准备一拥而上,这厢保护箱子的西州侍卫皆抽出腰间弯刀,气氛剑拔弩张。
鸿胪客馆的护卫早已劝过多次,但是双方谁也不肯退让一步,眼瞅着快要打起来了,鸿胪客馆的护卫没辙,这两边都是使臣,都不好惹,没办法只好跑进客馆去找帮手,希望及时阻止这场争执。
两邦来使,和气为佳。
人群中,霍澹见行事不妙,即刻让季扬出去将这场莫名来的纠纷止住。
“且慢!”
季扬刚拨开人群,便听到这一声清脆的女声。
鸿胪客馆门口的石狮子处走出名舞姬,无袖衣衫颜色黄绿交相辉映,纤细的手臂上挂了对金臂钏,额前吊饰与头上的橙黄头纱紧紧连在一起。
异牟硕抬手,示意手下停下,稍安勿躁。
“你又是谁?”异牟硕漫不经心问道。
“古兰珊朵,此次随西州大皇子来京为太后贺寿,”她右手至于胸前,冲异牟硕行了个礼,客气道:“王子殿下,从西州来京城,一路上我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西州与南诏素来互不相犯,一向友好,今日何须为了一件小事起纷争?”
“笑话,你来看看,今日这纷争究竟是谁先挑起的?”异牟硕唇间流露出一丝不屑的嘲笑,双手环胸望向古兰珊朵,“适才那趾高气傲不是挺能说的?怎的,现在要打起来就将你这弱女子推出来?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古兰珊朵看了眼适才挑起纷争一直不肯退让的侍卫,如刀般锐利冰寒的眼神你挪到那侍卫身旁的中年男子身上。
那中年男子迎上她目光,轻轻扯了扯唇角,似有几分挑衅之意。
复而,古兰珊朵敛了神色,回身冲异牟硕鞠躬,客气道:“今日之事,是我们西州的不是,我替皇子殿下跟您道歉,改日皇子殿下设一赔罪宴,还请王子殿下莫怪。”
“这赔罪宴就不必了,改日叫你们皇子亲自登门道歉吧。”异牟硕赶了好几日路程,身子疲乏,便懒得同他们打架,让手下们将到收回去,“把我们的东西搬进客栈,大伙儿赶路累了好段时间,都回屋好好休息。”
古兰珊朵行礼,“多谢王子殿下。”
纷争止了,南诏国使臣一行人进了鸿胪客栈。
古兰珊朵站在一众侍卫前,厉声喝道:“等南诏使臣进去后大家再把箱子卸到我们住院子,轻拿轻放,这箱子里放的全是乐器,”目光投向那台阶下一直在怼异牟硕的西州护卫旁边的中年男子,“今日若是谁再生事端,皇子殿下饶不了你们!”
那中年男子指腹理了理唇边卷翘的胡须,面色微沉,袖子一拂,抬脚进了鸿胪客栈。
这厢,鸿胪客栈外看热闹的广大京城群众纷纷散去。
季扬将马车赶过来,霍澹和赵婳一前一后进了车中。
自从适才人群散后霍澹眉心就渐渐拢起,赵婳指尖抚平他拧起的眉心,“陛下心事重重,在想什么?”
霍澹握住她手,“许太后寿宴在即,南诏和西州皆派使臣前来贺寿。南诏国这几年不怎么安分,常在挑拨我南疆战士,犯我南疆国土,但都被打回去了,如果朕没猜错,适才勒令手下毁了西州箱子的人,是南诏王儿子,异牟硕。而西州,近来与我虞国往来友好,互不干犯。”顿了顿,霍澹唇角紧绷,忧心道:“不过,朕听说西州王前阵子重病,如今虽已无碍,但身子大不如前,西州这一两年送往虞国的岁贡与以往相比差了几分意思。西州皇子不远万里来虞国献舞,应是想与虞国示好,如此一来西州边陲一些国家便会有几分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赵婳道:“那箱子放的应该就是西州独有的乐器,宴会上用的。”
“如此重要的箱子,西州侍卫应当小心看护才是,可适才在与南诏国起纷争时,那护卫一口咬定是南诏故意使坏。阿婳还记得异牟硕说的话?异牟硕不屑,根本没将西州放在眼里,他又怎会害怕西州在宴会上将南诏比下去?朕担心西州这边会出岔子。”
这才是霍澹一直忧心的。
西州使臣在京城出岔子,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去,可能还会挑起两国战火。
赵婳闻言,低眉沉思,片刻后似乎明白了霍澹所担忧的,“那侍卫像是故意要与南诏国起冲突。鸿胪客馆外面那么宽,正常卸箱子哪里会撞上刚到客馆门口准备进去的南诏国使臣?我现在细细一想,更觉得其中大有问题!”
霍澹道:“姜子真善套话,朕让他悄悄潜入鸿胪客馆打听打听,他这段日子跟舞姬被杀案较上劲了,毫无头绪。他担任大理寺少卿三年有余,还是头次遇到这棘手的案子。案子先放一两日,让他缓一缓,没准儿思路一换,案子就破了。”
赵婳点头,觉得颇有道理,“别看姜少卿平时玩世不恭,喜欢逗小姑娘,但一正经起来还是挺靠谱的。”
霍澹不乐意了,“当着朕的面,夸别的男子,”握住她手指的指腹暗自用力,“朕比姜子真靠谱多了,怎没听你夸朕两句?”
赵婳忍俊不禁,“幼稚。陛下您可是一国之君,咱不兴吃味那套。”
霍澹幽幽叹息一声,“让你夸朕就这么难?”
赵婳笑笑,细眉上扬,自说自话道:“我对郎情妾意这套没感觉。”
可能是常年单身的原因,小情侣之间的腻腻歪歪,她受不了,自动免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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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这厢大理寺,正堂。
“哎呦喂,姜少卿,您可一定要还曼儿一个公道啊。自从曼儿去了,我是整日心神不宁,”雨花楼老板娘扬了扬手中的丝绢,欲泫欲泣,在正堂中央转了转,“瞧瞧,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茶不思饭不想,就指望这您能早日破案。”
姜子真眼底鸦青,接连几晚上都没睡好,雨花楼老板娘今日一大早就到大理寺外面吵着闹着要见他。姜子真让曹泉把人带进来,雨花楼老板娘一见到他就开始哭天喊地,嚷着求他快些破案,还吴曼儿一个公道。
若是能早些时候破案,姜子真早已结案,这时候案件综述都已经呈递都霍澹御案上了。
关键是,毫无头绪啊。
吴曼儿仇家,连杀人动机都没有;
近段时间,与吴曼儿接触的人,他逐一排查,还真没找出嫌疑犯。
听了老板娘哭哭吵吵好段时间,姜子真面露疲态,随意坐在公堂上,手肘往扶手上那么一搭,慵懒道:“你前阵子提供的口供,有问题。”
老板娘捏着丝绢,对姜子真这话一百个疑问,“有问题?岂会?”
一改吊儿郎当模样,姜子真紧紧盯着老板娘,厉声道:“岂会?若非你有意隐瞒案情,不据实相告,这案子又岂会拖到现在?本少卿告诉你,你若再跟本官打马哈,今日你回的便不是你的雨花楼,而是这无数死刑犯待过的大理寺监狱!本少卿治你个欺瞒之罪!”
“砰——”
惊堂木一拍,老板娘肩膀抖擞,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
雨花楼的收入主要还是客人来捧吴曼儿的场,如今这人去了,大伙嫌这楼晦气,加上这案子一直没破,故而来吃饭喝酒的人越来越少,她那楼里的生意一落千丈。
没法子,这才到大理寺来催一催。
前阵子姜子真找她来大理寺问事情,她确实是有一件事情隐瞒了,但这事她觉得跟曼儿被杀应该没太大关系,就没在姜子真面前提,倘若现在不说,她恐是要被拖进大牢治罪。
“我说,我说……”老板娘被那凛冽的眼神吓住,慌忙改了口,回忆道:“曼儿遇害前大概是两天还是三天前来着,有人在打听这京城中可否有舞姿曼妙的舞姬,想一睹风采。现如今的情况是清落跳舞全凭心情,有钱不一定能瞧上一面,如此一来,这一睹风采就睹到了我那苦命的曼儿身上,”老板娘拧着丝绢,又是拍地,又是哭喊诉苦,道:“可怜我曼儿,枉受了这无妄之灾,将性命给搭了进去!”
姜子真气急,直起身子做好,“如此重要的事你怎不早说!”
老板娘惧怕,担心过会真被姜子真关进了大理寺牢房,拿丝绢擦了擦眼泪,声音细弱蚊蝇,“姜少卿当时也没问,我想着这件事可有可无,就没跟姜少卿提。”
“你!此事还叫可有可无?!”姜子真气得脑仁疼胸口疼,“你可对那打听之人的面貌有印象?”
他适才只是想诓骗一下老板娘,没承想还真将老板娘给诓出来了。
这信息,尤为关键!
老板娘摇头,“没见过,不过不是京城人士,不然也不会四下打听。”
姜子真当然知道此人非京城人士,这段时间由季扬带领的羽林军在巡护京城安防时帮他排查了各个客栈,确实是没发现可疑人士,加上临近太后寿宴,他国使臣以及藩王归京,便更不好排查了。
可是这外地人打听京城的舞姬作甚?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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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客馆。
各国使臣来京,由鸿胪寺接待,都住进了距离鸿胪寺一条街的鸿胪客馆,每个小院之间,互不干扰。
古兰珊朵回到西州舞乐团落脚的院子,恰好见到适才在客馆外面目睹两国纠纷的中年男子端了杯茶站在亭间。
“休屠将军好雅兴,刚才差点和南诏国起冲突,将军倒是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还有心思在此赏景品茶。”古兰珊朵走了过去,话中带刺,嘲讽道。
她口中所说的休屠将军,正是西州王的弟弟——赫哲休屠。
赫哲休屠淡淡呷茶,放下茶杯,在桌上的一碟蜜饯中取了一颗糖渍蜜饯入口,道:“这虞国上京的蜜饯真甜,虽没西州的葡萄好吃,但也还能凑合着。”他将那一碟蜜饯递过去,对古兰珊朵道:“尝尝。”
古兰珊朵推开他手,满眼都是敌意,道:“现在大皇子平安抵达京城,就等着十日后的献舞,大局已定。刚才在客馆外面,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故意挑起西州和南诏两国的冲突,想借南诏使臣之手毁坏乐器,害我们这趟献乐献舞不成。这一路将军没少打着乐器的主意,大皇子早就有所防范。这是虞国,不是西州,虞国皇帝只认大皇子,休屠将军最好安分守己!”
这个赫哲休屠,野心勃勃,早就有了想要取代西州王,自己坐上皇位的想法。
赫哲休屠是西州王同父异母的弟弟,手上握着西州一半的兵,又在暗地里勾结异邦,其心昭昭。
此时西州王重病初愈,身子大不如前。
西州王深知命不长久,他濒死之迹赫哲休屠必定有所行动;如今的西州政权大不如前,钱少兵弱,一旦异邦攻来,西州很快会被攻陷覆灭。
一时间内忧外患,西州王焦头烂额。
西州东边的邻邦虞国,国力强盛,地大物博,兵力强势。
西州王将目光转到虞国,借此次太后寿宴,让大儿子赫哲昊来虞国为太后庆贺寿辰,一来他国见西州与虞国交好,便不敢轻易攻打西州,西州王正好趁此机会喘息,除去赫哲休屠;
二来,若是献乐献舞能够给博得虞国皇帝欢心,西州王嘱托儿子赫哲昊向虞国皇帝借兵,如此一来就能拔掉赫哲休屠,他这个野心勃勃的弟弟。
赫哲休屠又岂是说除掉就除掉的?他早已瞧出西州王心里打的算盘。
赫哲休屠借护送大皇子去虞国之名,从西州一路跟随使团到虞国京都,期间处处设阻,想损坏乐器,让西州献乐不成;赫哲休屠找过一次古兰珊朵,让她在寿宴上献舞时刺杀虞国太后,挑起两国纷争,他正好回西州趁混乱夺位。
不仅如此,还对赫哲昊起了杀心,幸好赫哲昊命大逃过两劫,平安到达京城。
现在虞国护卫见过赫哲昊,赫哲休屠就不敢轻易将赫哲昊如何,便又打起了乐器的主意,阻挠赫哲昊为虞国太后庆贺寿辰,这才有了客馆前与南诏起冲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