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合——马上舞。
犬戎族世代生活在大草原上,男子个个精通骑射,女子个个能歌善舞,他们尤为出名的就是马上舞。
顾名思义,就是在马上面跳舞。这对于弱不禁风的天启女子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难度极高却又不可思议的舞种。
这种舞既要求女子善于骑射,又精通舞艺,若控制不好马,很可能会坠下马,轻则重伤,重则死亡。
众人看着文弱的荀馥雅,皆为她擦一把汗,连姜贞羽都开始不安起来。
众人各怀心思地移步到皇家御马场,老皇帝端坐着却很不安,加上朝臣们在身旁议论纷纷,皆不看好荀馥雅,他更是明显对这一场比赛丧失了信心。
姜贞羽趁着挑选马匹的空隙,忧心地询问荀馥雅:“师妹,太危险了,要不,让我来吧。”
三师兄张珩和四师兄萧应离也不想看到自家如花似玉的小师妹受伤,凑上前来劝说。
“小师妹,你已经替天启赢了两场,输一场也不打紧,要不这一场咱们就不比了,认输吧。”
“对呀对呀,老皇帝若真要人上场,大不了让你四师兄打扮成舞姬去跳一场,恶心死他们!”
“说谁恶心呢你!你扮舞姬就不恶心吗?”???
……
说不到两句,这两位师兄又吵闹起来了。
容珏静静地走到荀馥雅的身后,不发一言,荀馥雅换上了舞姬的服饰,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艳丽多姿。
只听得荀馥雅说:“感谢师兄师姐为我担心,请你们相信我,我会平安归来的。”
“我相信你。”
淡淡的一句,却让荀馥雅心神一震。???
她蓦然回头,迎着那淡漠的冷眸。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前世,他们在太学书院的紫藤花下闲庭散步,花瓣忽然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他伸手去替她摘下,彼此气息相近,紧张、羞敛却又忍不住怦然心动,忍不住产生一种彼此相依的冲动。
只是,往事如烟,此刻的他们相隔了一世的距离,她已经不再是他当初单纯天真的小师妹,而他依旧是白月光般的存在。
如今,她只能垂眉,客气而疏离地对他说了句:“谢谢大师兄!”
容珏怔然,却没有再说什么,到马厩里为她牵来了一匹良驱,道:“骑它吧,性温顺。”
荀馥雅自然信任他,翻身上马,策马奔向演练场。容珏凝视片刻,抽出腰间玉笛,加入了奏乐队伍。
随着鼓乐笙箫响起,荀馥雅与犬戎族的舞姬同时在各自的马匹上跳舞,皆稳如站在平地,舞姿出众得不相上下。
犬戎使者这回终于忍不住了,暗中向荀馥雅的马匹上发出暗器。马儿受惊,快速飞奔,荀馥雅猝不及防地颠了一下,整个人坠下了马,不见人在马上。
“小姐!”
“师妹!”
“小师妹!”
玄素、姜贞羽等人急叫一声,欲想跑过去救人,却被侍卫阻拦,气得他们顾不得身份,与侍卫们争吵起来。
“快放我进去,你们没瞧见要出人命吗?”
“不比了不比了,赶紧让我们去找小师妹!”
“你们是不是没人性啊,人都坠马了,为什么还不停止比赛?”
……
然而,无人理会他们,也无人来阻止他们的胡闹。容珏紧握着手中的玉笛,手心微微渗出汗。
老皇帝犹豫着要不要叫停,赵怀淑上前握着他的手,安抚道:“父皇莫要担心,我们要相信谢少夫人吉人有天相。”
站在一旁的李琦听到她这句话,露出邪魅的笑容。
赵怀淑不理会李琦的阴阳怪气,端着公主的凤仪,走到姜贞羽、玄素等人面前,谦卑有礼地阻止他们的胡闹。
“外族来宾在此看着,请诸位稍安勿躁。谢少夫人代表天启参赛,即便死了,也是虽死犹荣,若她临阵脱逃,那就难看了,还请诸位多多为谢少人的处境着想。”
姜贞羽忌惮她的身份和场合,并没有说什么,可玄素不管,指着赵怀淑的鼻梁骨骂道:“我呸,我家小姐再难看也比你好看!你是一国公主,国家有难的时候不挺身而出,反而叫我家小姐出面,你好不要脸!”
赵怀淑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这般辱骂她,还在这种场合下让她难堪,而且对方还是个低贱的丫鬟。
可是在这种场合之下,她又不能拿这人怎么样,心里头真的是特别的难受。
“快看,谢少夫人没坠马!”
不知是何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夺走,纷纷张望。只见荀馥雅的靴子勾住了缰绳,人没有坠下马,只是倒挂在马背上。
她一个鲤鱼打挺,复又翻身上马,英姿飒爽地向这边策马而来。
众人松了口气,姜贞羽和玄素高兴得手舞足蹈,容珏微微一笑,继续吹奏。
老皇帝拿起太监递过来的手帕,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眼睛却不敢离开马匹上的丽影。
荀馥雅骑在马背上,随着马儿的飞奔,她转变了轻柔的舞蹈风格,切换成大起大合的劲舞。
天启的乐师们在容珏的引领下,瞬间切换上十面埋伏的曲,配合着荀馥雅那热烈又强劲的舞蹈。
谁也没料到,荀馥雅的舞蹈风格切换,竟跳出了沙场上的肃杀气势,给人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怦然心动。
相比之下,那为犬戎女子的曼妙舞姿就变得平庸逊色了。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荀馥雅边跳着舞边驱赶着马儿回来时,一群外来的蝴蝶竟飞向荀馥雅,围绕着她偏偏起舞,宛如草原神话“香妃”的降临,引得那些犬戎族和异族躁动不已。
一曲舞尽,有惊无险,荀馥雅在众人的瞩目下,身轻如燕地从马上翻身下来,玄素、姜贞羽等人纷纷涌上前去,激烈地拥抱着荀馥雅。
“小姐,你吓死我了,还好有惊无险!”
“师妹,干得漂亮!”
完颜希宗抬眼看了一下三位小姑娘,低眉继续用匕首戳木板,眼眸幽深。
李琦看到风采依旧的荀馥雅,笑得邪里邪气的。
容珏走到侍卫牵回来的马匹前,细细端看,瞧见上面被暗器打伤的痕迹,淡漠的眸里渗着一丝冰冷。
赵怀淑走到荀馥雅的面前,宛如姐妹般拥抱着她,笑道:“本宫就知道你会赢的。”
犬戎使者不服气,大喊道:“你别胡说八道,她马儿中途跑了,属于表演失误,应该是我们犬戎姑娘赢了才对。”
荀馥雅的表演虽然精彩,全程牵动着众人的情绪,但是犬戎使者说的是事实,众人也无力反驳。
眼见太监不情愿地宣布犬戎族获胜,容珏牵着马站了出来:“慢着!”
他向众人拱了拱手,疾言厉色地说道:“有人向我师妹的马使用暗器,我已命人去将那暗器找回来。虽然目前暗器还没找到,但是根据马身上的伤口,本官非常肯定,这是一种不属于中原武林人士所拥有的暗器,极像犬戎族一贯使用的暗器。”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最可疑的犬戎使者。会随身携带犬戎族暗器,还不想荀馥雅获胜的人,除了犬戎使者,想不出第二人了。
“众所周知,我朝文武百官是不允许带兵器暗器等伤人的利器进宫的,只有外族来宾才有特殊的待遇,所以,毋庸置疑,这个疑犯就在你们的人当中。”容珏言辞灼灼地说着,看向犬戎使者的目光变得锐利,“还请犬戎使者给我们天启一个交代。”
犬戎使者没曾想过,这个默不作声的容珏,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这般犀利,堵得他哑口无言。
眼见证据确凿,容不得他抵赖,他只好大声说道:“好吧,这一场不算,我们再来一下!”
容珏怎容得他蒙混过关,迈步走到他跟前,冷然质问:“你们的卑鄙行为差点害死我小师妹,想就这么算了?”
犬戎使者被他的气势吓得跌坐在座位上,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一直默不作声的完颜希宗却在这时说话了:“容大人这般咄咄逼人,莫不是天启不想与我们异族同盟交好了?”
他的语气慵懒平淡,仿佛是在漫不经心地闲谈,但是却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震慑感。
容珏转头看向完颜希宗,背负而立:“一码归一码,这是两码事。”
完颜希宗站起身来,靠近他,特意冲他邪魅一笑:“可在我看来,是一码事哦,容大人!”
“请使臣大人不要蛮不讲理。”
容珏后退一步,轻蹙着眉:这人怎么笑起来像个妖孽一样。
完颜希宗见这表情淡漠的男子长得如玉般好看,却在一本正经地说着话,故意逗他:“可不知为何,容大人一讲话,我就变得蛮不讲理了,怎么办呢?”
“……”
容珏惊愕地抬头,这人是在调戏自己吗?
正当两人的气氛胶凝时,老皇帝担心容珏的耿直得罪了完颜希宗,影响天启和异族的关系,遂开口说道:“好了,既然谢少夫人平安无事,容爱卿就不要过于较真了。此事作罢。”
既然皇上开了金口,容珏虽心有愤懑,也只好拱手应道:“遵旨!”
完颜希宗觉得甚是无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拿匕首戳案几。
在两国邦交面前,荀馥雅区区一介民妇的性命是微不足道的,朝臣皆觉得没必要将事情闹下去。而姜贞羽和玄素替荀馥雅抱不平,却敢怒不敢言。
荀馥雅了解容珏较真的性子,走到的他身旁,笑道:“感谢大师兄替我抱不平,大师兄请放心,我定会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容珏淡淡地解释:“并不是为你,是为了公正公平。”
荀馥雅毫不尴尬地笑了笑,走开去准备下一场。
身旁的姜贞羽看着口是心非的容珏,轻叹:“你就不能对小师妹说点温情的话吗?”
容珏垂眉看着手中玉笛,默不作声。
姜贞羽服了这个闷葫芦,跟上荀馥雅。荀馥雅了解玄素冲动的个性,趁着更衣的时候,将玄素留在门口守着,自己与姜贞羽在屋子内将鹤氅上的银针找出来,足足十二根。
荀馥雅表情波澜不惊,姜贞羽却看得心惊胆战,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她问荀馥雅:“你跟怀淑公主究竟有何仇恨?”
荀馥雅将十二根沾有剧毒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淡然道:“大概是……我碍了她的眼吧!”
她换上自己的衣裳,重新将那件鹤氅披上,心里百感交集。
她知晓接下来是决胜负的环节。
六个比赛项目他们已经比了三轮,两轮比赛项目是天启获胜的,一轮项目作废,剩下还有三轮,若接下来的比赛项目她也获胜了,那么就不用比下去了。
因此第四轮的比赛是关键,犬戎使者必定强行逼迫老皇帝让他们出比赛的项目,加上怀揣着小心思的赵怀淑从旁劝说,老皇帝就同意了。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一轮的比赛中开始发挥失常,输掉了比赛,惹得龙颜大怒。
她将包扎好的十二根银针交给姜贞羽保管,开门走出来,与玄素等人一同前往比赛场地。
第四轮比赛,毫不意外的,犬戎族拿出他们族的圣器驭天弓,态度强硬地要与荀馥雅比射箭。
在犬戎人的眼里,驭天弓是代表统一天下的天子所能使用的皇权圣物,加上它做工特殊,普通人根本无法使用它。
荀馥雅看到驭天弓的那一刻,心里明白了,妙光公主是知晓她能拉开驭天弓的,所以,这次比赛的内容一定不是妙光公主授意的,妙光公主甚至不知道。
而能让这些人拿到驭天弓的,也只有巴桑二皇子了。
呵,这个妙光公主聪明绝顶,怎么每回都栽在亲人的手里呢?
为了展示驭天弓是难得的神兵利器,普通人无法拉开它,犬戎使者特意挑了几个人上去拉弓射箭,皆以失败告终。
朝臣上下议论纷纷,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犬戎使者自鸣得意,为了给天启一个下马威,他甚至请求老皇帝挑几个天启的侍卫去试一试驭天弓。
老皇帝挑了几个好手上去拉弓射箭,可这把驭天弓就像被人下了诅咒一样,无论他们怎么尝试,都无法拉开弓射箭。
这一诡异的现象,吓得朝臣们面如土色,老皇帝又慌了起来。
犬戎使者将他们的神色看进眼底,认为这次肯定胜券在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天启的皇上,你有所不知,这把弓可是我们犬戎族的圣器,不是一般人能够拉得动的。这次比赛我们出的项目就是,谁能够用这把弓连射十环,正中红心,就是获胜者。”
老皇帝现在无比后悔答应犬戎使者的请求,让他们出题。他有些无助地看向荀馥雅,轻声问道:“谢少夫人,这把弓箭你可有信心拉开?”
荀馥雅轻蹙着眉,做出一副很苦恼的神色:“回禀皇上,民妇不知道。”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皆慌得不知所措。
赵怀淑掐算着时间,这一轮比赛该是毒性发作的时候。
她可不想让荀馥雅临阵退缩,便上前握住她的手,笑容和煦地说道:“谢少夫人谦虚了,本宫相信,除了你,无人能够赢得这场比赛的。”
荀馥雅一笑无语。
这一轮关乎胜负,老皇帝不得不慎重考虑人选。他知晓姜贞羽的夫君是大名鼎鼎的箭神路子峰,便认为姜贞羽多少学到点箭术,问她:“贞羽县主不如先上去试一试那驭天弓?”
姜贞羽与荀馥雅对视一眼,老皇帝这是想要换人的意思。姜贞羽也不退却,拱手领命:“臣妇领命。”
她走上高台,磨蹭了一下双手,而后拿起驭天弓,可无论她怎么用力拉弓,却怎么都拉不起来,引得犬戎使者捧腹大笑。
她轻叹一声,走到老皇帝面前谢罪:“皇上恕罪,民妇无能,拉不动这驭天弓。”
老皇帝的脸色变得难看,在场看上去能拉动弓箭的人他都已经派上场了,可没有一个人能拉弓。
这连弓箭都拉不开,如何射箭呢?看来这一场比赛,天启必败无疑啊!
他灰心丧气地垂下了头,赵怀淑笑着安抚:“父皇你别灰心,我们还有谢少夫人,她一定能为天启赢得这场比赛的。”
说着,她看向荀馥雅:“谢少夫人可是立下军令状,不赢得这场比赛就人头落地的,可还记得?”
“记得……”
荀馥雅神色微变,模仿她上一世中毒后的反应,四肢发软,左右摇晃了一下,闭上眼倒向姜贞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