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谁是黄雀
皇帝的儿?子有十来个, 这?些儿?子中才学名?声最?出众的是赵泽瑾、军中声望最?出众的是赵泽瑜、身?后母家势力最?大的是赵泽恒、最?能拍龙屁的是几?个急于求个好封地?的皇子,
这?其中,赵泽鑫既不出众也不频频表孝心?, 却是最?叫皇帝感到舒服、最?不起戒心?也是最?疼爱的一个。
这?些年, 赵泽瑾和赵泽瑜始终拿捏着一个分寸, 从吝啬的皇帝那里摸着分寸坚持自己要做的事, 面对皇帝的喜怒无常是日常。
可赵泽鑫却是唯一一个皇帝一见?到他就喜笑颜开浑身?上?下都舒坦的人,可能是因为在皇帝的前两世?记忆中这?个儿?子都从来没有冒犯过帝王之威, 而且赵泽鑫他不玩弄权术, 浑身?自带一种闲云野鹤的逍遥气, 并且他每一次同皇帝相见?都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孺沐崇敬,连赞颂都因为文学素养尚佳而带著书香气息。
拍皇帝马屁的儿?子很多,但是能掌握好频率,既不过分急切显得?功利又虚伪也不太过稀疏而显得?亲缘淡薄的也就赵泽鑫一个。
赵泽瑾的气质没有足够的学识气魄学不来, 只能是东施效颦;赵泽瑜离京前太过锋锐,离京后虽是军功赫赫但只能吸引想?要从军的“莽夫”;赵泽恒……这?个就算了。
赵泽鑫身?上?有一种淡泊名?利为历朝历代诗人所歌颂的气质, 所以学赵泽鑫这?种风格的也不在少数,这?般看来,这?位一直的知?名?度不低,皇帝甚至打算什么时候给?他封个亲王, 却能隐身?在所有纷争外, 倒也是个人才。
人才自然要有人才的处事能力, 这?不, 令其可随时入宫为其母侍疾的第二日,即皇帝寿辰的前两日,他便入宫了。
他并未直奔淑妃宫中,而是先去见?了皇帝。
皇帝闲得?发慌, 自然兴致十分高地?召见?了这?个十分会说话的儿?子。
例行地?见?过礼,皇帝问道:“怎的想?起来见?朕了?”
赵泽鑫道:“父皇体恤母妃,允儿?臣陪伴母妃,儿?臣自然感念。可如此儿?臣便不能当日为父皇贺寿,自然心?中遗憾,便在今日先行恭贺父皇千秋了。”
这?一番话说得?皇帝无比熨帖,乐呵呵地?笑道:“鑫儿?有心?了,朕心?中甚是欣慰啊。”
赵泽鑫笑道:“儿?臣知?道这?天下尽归父皇,儿?臣平日所得?无不是父皇赏赐,实?在是没有什么能不在父皇面前献丑的,只是多少是儿?臣的孝心?,还望父皇不要嫌弃。”
一个太监将赵泽鑫送的一幅画呈上?,乃是一幅壮阔河山图,皇帝看了看落款,是闻名?许久但行踪不定的归易居士,也算是不错。
赵泽鑫道:“儿?臣一次游历有幸与居士相交,此次言及父皇寿辰,便请居士作此画意为大启江山在父皇治下无比繁盛。”
皇帝自然爱听,便又瞧着赵泽鑫略微有些迟疑,便问:“鑫儿?,你还有何想?说?”
赵泽鑫便略带羞愧地?拿出一枚玉来,不大好意思地?道:“此玉玉质温凉,于父皇圣体有异,只是儿?臣本想?亲手雕字,祝父皇圣体安康,却不想?苦练多日,长进却是微末,怕是毁了这?枚玉了。”
皇帝将玉翻到背面,果然见?“圣体康健”四字,虽说不能和书法大家比,却也是工整清秀,怎样都不能算是长进微末。
这?礼物上?面的孝心?自然无比浓厚,甚得?皇帝喜爱。
皇帝把玩着这?枚玉,赞不绝口,当即便道:“朕的儿?子中,便也只有你是最?贴心?的了,哪里像泽瑾和泽瑜那两个逆子,一个以受伤为借口不回京为朕庆贺,另一个未经朕允许便擅自离京,人影都找不到。”
赵泽鑫向来是个老好人,便也按照往日风格道:“八弟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披甲上?阵,当日边境连失数城也是八弟临危受命,这?战事无常,受伤亦是在所难免,应当并非故意缺席父皇的寿宴。”
他笑着道:“至于太子殿下,他与八弟素来亲厚,没准便是接到了八弟受伤的消息,这?一时着急才连请旨都来不及便前去北疆了呢?大哥与八弟兄弟情深,父皇应当欣慰才是啊。”
皇帝本来不以为然,直到听到了那句素来亲厚,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及至那句兄弟情深已然堪称恐怖。
他缓缓道:“你说,太子与安王素来亲厚、兄弟情深?”
赵泽鑫一脸迷茫,不明所以,却还是道:“是啊,儿?臣记得?八弟临危受命前往北疆的时候太子殿下当时本来刚刚查过贪腐案,尚在归途,听说此事后飞速赶回,连马都累坏了两匹,只是到底还是晚了一天。”
“还有这?一次太子离京前儿?臣恰巧看到了他,他面色无比焦急,儿?臣当时还纳闷太子殿下素来稳重和蔼,怎的会这?般失态,听父皇说了八弟受伤才明白大抵是因为此事吧。”
他见?皇帝面色不对有些不知?所措:“父皇您怎么了,是儿?臣说错什么了吗?”
尽量将滔天怒火与杀机掩盖住,皇帝道:“你的母妃病得?很严重,你去看她?吧。”
眼见?赵泽鑫一头雾水地?退下,人影不见?后皇帝再压制不住自己脸上?的阴鸷与暴怒,心?中掀起万丈波澜。
他的两个好儿?子,竟是可能又一次联合起来将他这?个父皇玩弄于鼓掌之中!
赵泽瑾,这?个前两世?都对自己无比恭敬的儿?子,竟然也背叛了他,玩弄心?术。
若是按照赵泽鑫所言,他们在自己面前假作不和,实?则暗通款曲,一个在朝中把持朝政,一个在边关将军权握于手中,这?两人竟是明目张胆地?欺了这?般久的君,可当真是无法无天,哪里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皇帝,皇帝?
忽地?有一束闪电劈开了赵赢的脑海一样,他骤然想?起了什么。
可不是吗,上?一世?赵泽瑾最?后是做了皇帝的。赵赢自己是皇帝,当然明白一旦坐过这?个位子,便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抓住这?个位子。
所以赵泽瑾自然会背叛自己,他那所谓的恭敬当然比不过皇位的诱惑,对于一个皇帝而言玩弄权术算计人心?自然是手到擒来。
而赵泽瑜,他就不该相信这?个逆子。先前违逆了他这?个父皇两世?,就为了赵泽瑾,他就不该相信这?个逆子真的能乖乖听话去和赵泽瑾站在对立的立场。
亏他这?个父皇还惦念着一点父子之情,这?一世?还是给?了这?个逆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还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逆子,都是逆子!
良久,皇帝气喘吁吁地?将所有的暴怒收回体内,大殿之中跪伏了一地?的宫人,面对皇帝的暴怒,几?乎连呼吸都不敢有。
再睁眼,皇帝眼中只剩下了冰冷的杀机,若是赵泽瑾当真是上?一世?做过皇帝的赵泽瑾,太子便绝对不能留了。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皇帝冷冰冰的声音响起:“都起来。”
众人这?才敢轻手轻脚地?起来,张忠向来最?能揣摩皇帝的意思,此刻心?中也难免犯了嘀咕:只是太子和安王可能有所连结,便叫陛下如此暴怒吗?
想?了想?,却也是情理之中。早在安王前往边关前一年,太子和安王表面上?来看便势同水火,这?其中陛下多少是出了几?分力的,就是为了制衡。
如今得?知?这?二人可能完全是演的戏,还将陛下尽数骗了过去,这?欺君之罪、储君之权、边境军权,也难怪陛下暴怒了。
陛下是绝对不容这?世?间有任何一人违逆他的。
张忠素来只负责伺候好皇帝,这?时候却莫名?地?生出了一种不安之感,这?感觉来得?十分莫名?,去得?也快。估摸着是人老了,就容易多想?吧。
“张忠,叫人去东宫传旨。就说朕思念孙女孙子,让太子妃带着两个孩子入宫。”
从这?一句话中,张忠只听出了一个帝王冰冷冷酷的语调,似乎全然忘记了他也是这?两个孩子的爷爷,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
“老奴遵旨。”
景曦带着韫儿?在大殿门口驻足,她?不知?皇帝突然召她?和孩子是为何,但一定不是皇帝所说的想?念孩子。
她?对自己的夫君无比信任,她?的夫君曾说过这?皇宫中的这?位皇帝是一个只爱自己和皇位对其他人丝毫感情都没有的怪物。
当日赵泽瑾查抄陈肃的线路后,又收到一封信,那是一封陈述陈肃如何让北燕借道西域直捣北疆中军的信。
事态紧急,作为一个将军景曦已然从这?只言片语中察觉出了一个巨大到将北疆、西域乃至京中都能牵涉进来的颠倒乾坤的阴谋。
当日赵泽瑾的脸色惨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似乎要将每一个字化为刀枪插入陈氏和赵泽恒的胸口一样:“早知?如此,我当初便该斩草除根。”
是他非要选择一石三鸟留着陈肃召集众世?家对付皇帝以便将陈氏、世?家和皇帝一锅端了,可他偏又没能排查出这?一条暗线以至于出了这?样大的一个纰漏。
这?样的纰漏对于小?瑜和定北军乃至整个北疆西域来讲都是致命的。
他来不及再多停留,飞令晋原私兵火速驰援自己便也前往北疆。
他没有和景曦过多言语,多年夫妻,他们自有这?个默契。景曦不会埋怨赵泽瑾在这?个京中极有可能改天换地?的时候留他们母子三人面对危险,赵泽瑾也敢于将整个京城、将自己的后背、将决定大启将来主人的这?几?日留给?景曦。
景曦始终是驰骋疆场的女将军,有血性的兵大都在四境,禁卫军中剩余可收用的大多都被太子收揽,京城的这?一场战役,对于久经沙场见?识过最?凶狠的北蛮人的景曦来说,不算什么。
这?是他们只在匆匆几?句言语中对彼此的交待与信任。
在这?巍峨而噬人的大殿前,景曦脑海中回忆着自己与赵泽瑾间的那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苓韫似乎感受到母亲略快的脉搏,抬起头看着她?的娘亲,景曦道:“韫儿?,你怕吗?”
“娘,我不怕。”
赵苓韫已然是个混军报混消息的熟手,早就从爹娘那儿?蹭到了情报,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早就推断出了现在的状况。
虽然这?具身?体现在只有五岁,但是真的不能指望一个曾经见?识过真正刀光剑影、于千人围困中从容脱身?的一代江湖宗师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即使如今进宫的只有景曦和她?母子二人。
更何况早在她?真的只有四岁时,她?便已然真正见?识过天塌地?陷了。
脑子是个好东西,她?和母亲都有,皇宫中的那位不一定有。
恨意是个好东西,母亲没有,但她?有,就是皇宫里的这?个人害得?第一世?她?家破人亡失去了所有亲人、害得?第二世?她?永远失去了父亲。
要说起来,她?心?中对北疆的担忧却更甚,毕竟那是要真的实?打实?拼兵力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位北燕女君投入的兵力太恐怖了。
而且小?叔,父亲上?一世?给?她?造成的阴影太过深刻,她?害怕这?一世?上?天也会不由分说地?夺走父亲。
景曦以为苓韫不说话还是有些害怕,将她?抱入怀中安慰:“韫儿?不怕,娘亲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好你。”
苓韫:“……”
其实?该怎么说自己要比娘亲的年龄大上?不知?多少,只不过可能是因为身?体幼小?的原因才导致心?态并不似老人呢?
她?也只能道:“娘亲不怕,韫儿?也会保护好您的。”
景曦一进入殿中便察觉有几?个高手环伺,但也没比她?强上?太多,不多倒是比之前她?想?的宫中埋伏着无数人上?来就要将她?拿下的情况好了不少。
看来皇帝也没打算现在就把脸皮撕破,或者说皇帝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中。
作为一个女子,在军中她?曾遭受过的质疑简直数不胜数;而到了京城之中,作为一个家世?和各位名?门闺秀比几?乎等同于无的女人,明里暗里的蔑视她?遇到的又岂是少数?
这?世?间女子总比男子要艰难许多,世?俗礼教?时时刻刻长着血盆大口要将所有敢于反抗不公命运的女子吞没,压迫着逼迫她?们只能当相夫教?子、大度贤惠的好娘子,成为维护男人统治地?位的工具。
景曦走到今日,幸运的是遇到了自己相知?的爱人,并且她?的爱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只会以自己心?爱的妻子出类拔萃为荣,不像那等自己没本事的男人每每要靠贬低压迫女人才能找到那么一点点的优越之感。
但这?并不代表她?遭受得?少,那些明枪暗箭,又如何不是她?自己抵挡的呢?
一个优秀的将军会利用敌人的一切心?理,包括敌人的轻视。
在走上?前的这?短短时间内,景曦已然不动声色地?判断了从自己站定的位置到皇帝宝座的距离并且在脑中演练了数个能够抱着韫儿?劫持皇帝的方案。
皇帝的暗卫,呵呵,离他还是离得?有点远了。
他们行过礼,景曦用余光打量着皇帝,从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鉴于赵泽瑾在走前耳提面命,念叨着让她?小?心?皇帝,赵泽瑾素来不会无的放矢,导致景曦现在看皇帝只觉得?他是在黄鼠狼给?鸡拜年。
皇帝硬挤出了一个和颜悦色的“慈祥”爷爷的笑来:“苓韫,快过来让皇爷爷抱抱。”
好了,这?下能确定皇帝必定包藏祸心?了。
赵苓韫听着皇帝那恶心?无比的“慈祥”声音,看着那凶神?恶煞的“慈祥”老脸,感觉自己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景曦的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琢磨着是不是现在就劫持皇帝好一些,可苓韫却主动松开了景曦的手,仿佛一无所知?似的向前走去。
顺带着回头给?了她?娘一个安慰的眼神?。
其实?赵苓韫虽然用力掩饰,可毕竟是在自己的家里,面对着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亲人,有些事还是会有迹可循。
赵泽瑾天天为了大业忙得?就快过劳了,仅有的能抽出空陪妻子和孩子的时间并不多,景曦自然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也并不觉得?被冷落。
故而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陪着苓韫和旭儿?,也能觉察出来自己的姑娘似乎比别人家的聪慧了许多,甚至有的时候,她?会有种错觉,似乎自家姑娘的眼中闪烁的是一个成人的目光。
这?种感觉虽然往往昙花一现,但景曦还是放在了心?上?的,只不过因著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家孩子的维护,她?选择不去多想?任何事情,只当做孩子早慧一些。
而如今在这?皇宫大内,强敌环伺,苓韫这?一个眼神?,便也足以让景曦放下袖中一闪而过的银针。
殊不知?,现在叫着皇爷爷被皇帝抱上?腿搂上?皇帝脖子的赵苓韫,笑得?无比甜美,却已然偷偷将一个仅有小?拇指那般大的小?瓶偷偷打开,任由里面那几?小?滴的液体流到皇帝的后脖子上?,很快消失不见?。
她?虽然受限于一个只有五岁大的身?体,但作为太子最?宠爱的女儿?,拥有着父母无条件的呵护,能拿到的东西并不少。
江湖上?的人,怎么样都能有些手段的。
这?一个小?瓶中的液体是她?趁着爹娘不注意偷偷调制出来的,无毒,但能有追踪的效果。
虽然她?专门训练出来追踪的小?貂没能带进宫里,但实?在不行换一下猫猫狗狗也是勉勉强强的。
重头戏是和它配套的两个小?瓶中的药粉,一个是和它混合在一起吸入能致人昏迷,一个是和前两者混合在一起吸入便能让人中毒。
皇帝丝毫不知?道这?个他抱起来的似乎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小?姑娘只需要动动手就能杀了他,眼中几?番动摇还是选择不在现在打草惊蛇。
倘若他现在便动手,赵泽瑾没了后顾之忧,便会带着定北军立刻谋权篡位。
但留着她?们,控制她?们,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个做了几?十年皇帝的儿?子学会了欺上?瞒下、逢场作戏、阳奉阴违,有没有学会帝王家最?重要的东西。
朕曾经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啊,当你看到你的妻女被屠刀悬颈时,你会怎么选呢?
若是选了束手就擒,那自然很好,作为忤逆的代价,太子会以谋逆之罪论处;
若是当真学会了作为帝王最?重要的心?狠,那么在他攻入皇城之前,他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被千刀万剐,跟随他的将士会看见?他丝毫不顾念自己的妻女、狠辣薄情而在心?中埋下怀疑害怕的种子,而史书上?永远会记载他谋逆篡位、为此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毫不留情地?舍弃。
而最?差,自己也还是能作为太上?皇颐养天年,赵泽瑾不敢对自己这?个父皇怎么样的,弑父的罪名?,他承担不起。
景曦只觉后心?一凉,一直用余光注意着韫儿?和皇帝的双眸捕捉到皇帝眼中不时闪过的恶毒。
她?只觉得?皇帝就像是一条冰冷黏腻的毒蛇缠着自己的女儿?,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将毒蛇立毙掌下,将女儿?救回来。
可能是赵苓韫对自己的母亲太过了解,知?道再多磨蹭一会儿?可能就等不到陈氏来弑君了,她?爹的计划就得?泡汤,便从皇帝身?上?溜了下来,嘴里道:“韫儿?重了,莫要累着皇爷爷。”
这?便跑回了景曦身?边。
景曦总算感觉自己的心?回到了身?上?,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几?乎将苓韫全然挡在自己身?后。
皇帝从未真正了解过景曦,而景曦又将全身?气息锁于体内,只留下一个勉强到达三流的假象,在皇帝眼中,这?母女两便已然是两只任人宰割的兔子了,进了这?宫,她?们便出不去了。
“泽瑾离京,这?些时日朕十分想?念,苓韫十分懂事,深得?朕心?。朕的寿辰之前,你们便留在宫中,也让朕能享受些天伦之乐,届时同朕一同前往天圣楼。可惜旭儿?年岁太小?,否则这?等盛况也该让他见?见?。”
皇帝的话都说到这?儿?了,景曦也并不能推辞。既来之则安之,她?留在这?宫中,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她?眼中寒光一闪,心?道:你既然对韫儿?有这?般恶毒的念头,我便等着看这?一次寿辰你要如何应付了。
这?一次相见?两相厌的觐见?也不过一刻钟就结束了,皇帝兴许是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一个女人与一个孩子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殊不知?自己的脑袋已然无知?无觉地?在阎王面前晃荡过一圈了。
千万不要小?看一个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的力量,一旦有人要伤害她?的孩子,她?敢去做大部分男人都不敢做的事。而当这?个母亲还是一个将军之时,只能说在这?个人把主意打到她?的孩子身?上?的那一刻,他便已然在阎王那里挂名?了。
景曦和苓韫在皇宫住下后,皇帝并未显露出异常,宫内也随她?们走动。而景曦也只是像是寻常的太子妃都会做的那样,给?各宫娘娘都送去了一份礼。
这?其中有三位,她?亲自去拜访了。
一位是中宫皇后,虽然赵泽瑾并不给?这?位皇后面子,但景曦素来也将礼节性的事做到了,也仅限于此。她?不会让别人在这?方面抓到东宫的把柄,却也始终和自己的夫君站在一个立场与战线上?。
她?们素来没什么说的,皇后一直找不到拿捏景曦的办法,又总被景曦将回一军,慢慢得?也不自讨没趣,便只是坐坐就出了凤仪宫。
另外两个就是较为得?宠的淑妃和玉昭容,这?二位在看到景曦时都吃了一惊。
令景曦略感意外的是淑妃言语间的意思都是问她?能否想?办法回到东宫,似乎知?道些什么,也一心?为她?想?着似的。可东宫分明与她?和三皇子都没什么交情。
怜姬更偏于无奈一些,双方交流了一番都没发现皇帝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想?以她?们母子为质。
怜姬对着不知?在何处的赵泽瑾埋怨了一句:“就怪你那个夫君,胃口太大,想?一石三鸟,做个黄雀,这?下好了吧,把自己媳妇儿?孩子都坑进来了。”
景曦想?了想?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当黄雀呢?”
为了证明这?件事,她?拿起一个茶杯,运了内力轻轻一握,再将它放到盘子上?时,茶杯均匀地?碎成了无数块小?渣子。
怜姬看直了眼,当场表示:“太子妃,求罩。”
景曦正常地?走了一圈,并未引起皇帝的怀疑,也像是任何异常都没发现似的安之若素,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
皇帝听了暗卫来报后,张忠递上?一盏茶道:“陛下,天气凉,还是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吧。”
看皇帝无动于衷,张忠道:“这?还是淑妃娘娘差人送来的。”
皇帝这?几?年几?乎每天都会在淑妃那里留一段时间,淑妃自己身?体不好,久病成医,对时令下身?体的调理十分有心?得?,每每按照季节给?皇帝更换饮品,都十分上?心?,每每让皇帝觉得?很是舒服。
见?皇帝将这?姜茶喝了,张忠才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听闻太子妃并无异常,皇帝的怒气还并非太过不可控,他们这?些伺候的也能略微松上?一口气了。
伴君如伴虎,即使是他这?个跟了皇帝几?十年的太监,近来揣摩皇帝的意思也是愈发的困难了。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分量,他这?在后宫娘娘乃至一些大臣眼中都需要巴结的所谓陛下面前的红人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皇帝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薄情,连亲生儿?子都想?杀就杀,为了威胁亲生儿?子可以面不改色地?对亲生的孙子动手,更何况是别人呢?
皇帝留着他在身?边伺候不过是因为自己这?个阉人用着顺手罢了,也不过是一个工具,张忠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惹了皇帝不快,他这?个知?道皇帝最?多秘密的人将是第一个被秘密杀死的人。
这?宫中啊,人命比贵人的喜怒轻、比秘密轻、比草芥轻,这?轻飘飘的也不知?积攒了多少,化为鬼魂后,想?必这?整座宫殿也略嫌挤了一些。
“陛下,这?后日便是您的寿辰了,连庆三日,虽是喜庆却也耗神?,不如早些歇息养足精神?吧。”
皇帝转头,明明没什么神?情却让人觉得?无比阴森,像是带着一种无比腐朽的气息道:“你也觉得?朕老到连个寿辰都过不了了吗、觉得?朕糊涂到可以任人蒙蔽、任人篡位了吗?”
本意是想?请皇帝赶紧睡觉别再大半夜地?琢磨着杀人折腾了,却不料皇帝能从这?个方面歪曲,张忠吓得?心?脏停跳了一瞬,立刻匍匐跪地?:“陛下圣体康健,老奴不敢胡言乱语,但道长和淑妃娘娘皆言及长生之道,在于己身?歇息心?境,老奴是担心?坏了陛下的修行啊。”
皇帝方才的话中分明带着的是被太子和安王联合起来欺骗的怒火,张忠没办法,只得?拉来深受皇帝宠信的那个道士还有颇能宁皇帝神?的淑妃当做救命符。
作为皇帝身?边日日伺候的人,张忠觉得?近年来皇帝的脾气其实?愈发的暴躁易怒了,说实?话他对这?位皇帝无比宠信的道士一直有所怀疑。
他年少时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多少也有些才学,是家道中落才被弄进皇宫,净了身?这?一辈子在宫里这?些贵人跟前也活不成个人样了。
凭着他这?身?才学、十分过得?去的面皮和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才能成为这?众多太监中唯一一个能在皇帝身?边立住的太监之首。
他虽是此生再无机会接触书籍,当初却也从书中看到过这?丹砂之毒。
皇帝自然要比他的见?识宽广多了,只可惜这?长生的诱惑就在面前,当初连始皇帝都拒绝不了,又何况是这?位皇帝处处当得?平平、现在还在往暴虐一路滑去的陛下呢?
张忠隐约觉得?这?位道士的丹药兴许便是皇帝这?越来越易怒的根源,只是他却也不会同皇帝提。皇帝并不是能虚心?纳谏的性格,一旦他坚信了什么,便是固执己见?、不容别人反驳分毫的。
他当然知?道如若皇帝倒下,自己便不再有这?太监之首的荣光,只是比起现在忠心?劝谏却丢了性命比,区区荣光又算得?了什么呢?
早在一个月前前朝吵得?最?严重的时候皇帝便拿张忠撒过火,三十大板,张忠也上?了岁数,现在都没好利索。
而方才皇帝那杀机毕露的话更是让张忠的心?一瞬间悬了起来,他本来还想?着能等到皇帝的身?体不行的那一日,可如今看来再在皇帝身?边待下去,这?自己的脑袋还能留下多久都不一定。
老了老了,到这?把年纪了,还是要为自己找个退路。
果真,说起那个道士和长生皇帝的怒意便也慢慢褪了下去。半响皇帝道:“行了,起来吧,朕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句玩笑罢了。”
玩笑?倘若自己没有抬出这?一句话来,可便不止是玩笑了。
伺候着皇帝睡下之后,张忠神?色莫名?,传了徒弟看着门,便去了御膳房。
他看了看小?火煮着的夜宵,伸手便端了去,厨娘眉眼中带着焦急陪着小?心?道:“大人,这?是冯昭仪宫中要的夜宵,若是……”
若是冯昭仪的人来了却没有,她?是要挨骂甚至挨揍的。
她?没说完全,毕竟这?位公公可是陛下面前的人,怎么会在意她?这?个小?小?厨娘的生死,说了也是白费,还是自取其辱。
张忠并未回头,只是略显尖利的嗓子说了一句:“咱家这?是给?陛下备下的,冯昭仪若是有任何不满,尽管叫她?来陛下面前诉苦。”
厨娘愣了下,欣喜得?直到张忠走远了都连声道:“多谢大人。”
这?宫中谁又不是为了自己能活得?久些少遭点罪而努力着呢?
张忠带着夜宵去了给?太子妃和郡主安排的居所。
景曦开门只觉得?有些意外,见?是张忠,更是一瞬间身?上?的每一块肉都警惕着。谁都知?道,张忠出现,基本上?带着的便是皇帝的旨意。
在景曦的无比防备下,张忠笑呵呵地?道:“小?郡主年幼,怕是夜间易饿,御膳房有些夜宵,老奴便给?小?郡主带了些。”
说罢他便走了,倒是弄得?景曦一头雾水,直到景曦在碗下摸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今日宁王曾与陛下言太子安王兄弟情深。”
“原来是他,”景曦默念,一时又想?起了今日在淑妃那里的情形。
她?看人还算是准,一般的伪装也瞒不过将军的眼睛,淑妃今日看起来的确是十分想?让她?们母女离开宫中,她?十分焦急,并不似作伪。
可这?位淑妃当真不知?她?们突然被弄进宫全是拜她?儿?子所赐吗?
还有这?位张公公,又为何突然向他们示好?这?纸条上?所言是否为真?还是陛下授意?
赵苓韫就着吃夜宵的时机将那纸条给?看了,也不由得?皱起眉来。
上?一世?在争储之时这?位宁王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而且直到这?位宁王终老,他也都不曾回京几?次,在封地?也算是个逍遥王爷,也并未有任何谋反或是对他们下手的举动啊。
而且这?不合情理,赵苓韫能确定这?朝堂之中是真的没有宁王的半分人脉,就算将父皇和父亲扳倒,还有英王和陈丞相他们,这?个太子也轮不到他来当。
如若不是因为利益,那便应当是因为仇恨,可当年皇祖母在世?时,对淑妃相当不错,后来也不曾打压过宁王,又有何愁呢?
还有张忠。上?一世?,父皇登基后并未为难张忠,只是皇帝用惯的人他不愿用,便也打发他衣锦还乡了。上?一世?张忠并未向他们秦王府示过好,那为何这?一世?又这?般作态?
一大一小?都不由得?陷入思索,分析起皇帝、宁王和张忠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生怕有什么错漏之处,熄了灯也没有睡觉的意思和心?思。
彻夜难眠的不止这?一处。
赵泽鑫在午时后已然来到淑妃这?里,作为成年皇子,位份又并不高,他一年中能见?到自己母亲的次数也并不多,母子俩好不容易能见?上?一次,每次都是依依不舍。
这?淑妃同宁王便是一直有说不完的话似的,直到景曦上?门拜见?。
得?知?景曦和赵苓韫这?是被陛下硬生生叫入了宫,甚至若非景曦当机立断将儿?子留下,现在怕是也要一起被扣在这?里,待到景曦走后,淑妃本来今日因为儿?子进宫的好心?情彻底被焦急所代替。
一直到用过晚膳,淑妃仍是忧心?忡忡,念叨着:“陛下此时召太子妃和郡主入宫,定是发生了什么,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忧心?。”
她?心?中忧虑,便也不曾注意到赵泽鑫在一旁已然久久未说话,而她?每说一句,赵泽鑫的眼角便神?经质地?抽动一下。
烛火摇动,淑妃终归是没什么别的办法,只得?长叹一口气:“罢了,也不过都是我的猜测,兴许陛下是当真想?念郡主和皇太孙了。”
窗户并未关严,料峭春风忽地?吹了进来,将窗边的蜡烛骤然吹灭。
屋中忽地?暗了许多,昏暗的环境无端显得?有些瘆人,淑妃刚想?重新点燃,赵泽鑫却忽地?站了起来。
他的影子骤然高了许多,黑沉沉的,动起来的感觉竟像是怪物蠕动一样。
“母妃,你的猜测没有错,父皇他确实?知?道了一些事情。”
“什么?”淑妃愣着问出了这?两个字,也不知?是在问陛下知?道了什么还是问赵泽鑫为何会知?道。
“太子同安王亲密无间,是我告诉父皇的。”说这?话时他凑到了淑妃面前,面对淑妃的震惊甜甜地?笑了,可眼中闪烁着的疯狂或是快意却让他原本温和淡雅的气质变得?无比的阴鸷。
淑妃终于反应了过来,手虽然颤抖着却毫不犹豫地?扇了赵泽鑫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做?”
赵泽鑫挨了一巴掌,却似是被激怒了一般:“我在做什么?我只是将实?情告诉了父皇,我只是将我这?些年因为他而尝过的苦楚还给?他而已。”
“母妃,你好好看看,我才是你的儿?子!那个赵泽瑾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你对他再如何好他也不是你的儿?子!”
淑妃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是她?那个淡泊宁静的儿?子:“郡主才五岁,皇太孙才一岁,你这?是要将他们都置于死地?,你这?是要遭……”报应和天谴在淑妃口中绕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这?是她?的儿?子啊。
赵泽鑫薄凉地?道:“我只是对父皇说了实?话,母妃你何必这?般疾言厉色?”
“母妃,父皇他才是我的父亲,才是这?大启的天。”
“你这?些年对赵泽瑾明里暗里的多加关照,无论什么都想?着他,从来不许我和他争什么,方才你甚至为了他而打我,你可还记得?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赵泽鑫古怪地?笑了两声:“不过也没关系了,赵泽瑾他不是号称仁德慈悲吗?我倒是要看看这?皇帝的宝座和他妻女的命,他要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看到昨天评论区的各位小可爱对淑妃和宁王的称赞,我……当然是得意地笑了(不是)
挨个摸摸被欺骗到的小可爱,皇宫里有点名望的皇子真的都是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