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不该欺他的娘!
脸上的剧痛让齐氏从昏迷中醒来,她茫茫然睁开眼睛,对上的是自家那个老实懦弱的丈夫。
四十岁的女人,容貌依然美丽,发髻散开垂下凌乱青丝。
还想再打一巴掌的陈廷实,眼中闪过痛苦,突然改变方向,重重地扇了自己一掌!
怪他,怪他没有自知之明!
齐氏从他颤抖的手中脱落,趴摔在地上,嘴角缓缓流出一道血。
她的脸上沾了泥,污泥与鲜血混合在一起,狼狈又惨烈。
“娘!”
陈继宗扑过来,护在母亲面前,对着竟敢对母亲动手的亲爹大骂:“人家说两句你就信了,到底谁才是你的家人?是不是他们说我偷了银子,你也要打我?”
说完,他愤恨地瞪向大房的三兄弟。
三兄弟无动于衷。
陈廷实更信谁?
目光扫过不敢抬头的齐氏,陈廷实跌坐在地,捶胸嚎啕:“娘啊,儿子对不起您!”
哭声撕心裂肺,传出很远很远,惹得陈宅附近的街坊们纷纷丢下手里的活儿,跑出门朝这边张望。
“行了,先回家,别在外面丢人。”
旁观许久的孙氏,终于开口道。
陈廷实还是哭,陈继宗抱着快要丢了半条命的母亲,眼泪鼻涕也流了下来,大声嚷嚷着伯父一家仗势欺人:“没天理啊!你们在京城吃香喝辣,这么多年都是我们一家孝敬老太太,结果你们一回来,什么污名都要往我们身上泼!”
孙氏漠然地看着他嚎,这天底下的官司,并不是谁会耍赖谁就能赢。
她吩咐儿子们:“老大老三,去扶你们二叔起来。”
“老四脚程快,你先回去,叫护卫们将家里围住,事情查明之前,一个人一个箱子都不许离开陈家大门。”
齐氏贪了那么多,就算陈廷实被她蒙在鼓里,祖宅的那帮下人管事里肯定有齐氏的帮凶,亦或是替她遮掩,亦或是替她销赃。
就这点事,不用丈夫出面,她与儿子们也能查清!
===第 20 章(秉公行事)
石桥镇并不大, 小厮找过来时,陈廷鉴正在镇南积水最深的地方安抚百姓。
得知家中出了事,连最稳重的长子也要他在这个节骨眼回去, 陈廷鉴只好对里正道:“这边先交给你了, 我回去一趟。”
里正躬身赔笑:“阁老尽管放心,这种小阵仗,咱们镇上的百姓都见怪不怪了。”
陈廷鉴颔首, 带上小厮匆匆往家里走,路上但凡遇见百姓朝他行礼, 他都谦恭地回礼, 毫无官威。
百姓太热情, 陈廷鉴耽误了些功夫, 等他回到陈宅,就见自家老三在门口候着。
陈孝宗眼圈泛红, 将四弟意外拾到齐氏的账本并发现齐氏暗中敛财一事简略道来,重点是那两支老参。
陈廷鉴本来没什么表情, 仿佛并不意外齐氏会行如此勾当,可听到后面,他攥紧了手。
没看儿子,陈廷鉴抬首向前,朝院内走去。
主宅的第二进院, 正中就是陈家祠堂。
关系到老太太的死,孙氏做主将东院一家人都带到了祠堂, 包括他们大房一家,除了华阳这个身份尊贵的儿媳妇以及大郎等孙辈, 其他人都在。
陈廷鉴一出现,孙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原本跪在祖宗牌位前低头抽泣的陈廷实则膝行着往外移去,面朝兄长涕泪横流:“大哥,我没用,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咱们老娘!”
陈廷鉴先瞧见了他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皱眉道:“谁打的?”
陈廷实哭得睁不开眼睛:“我该打,大哥,你也打我一顿吧!”
陈廷鉴呵斥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先起来说话!”
兄威、官威一起压下来,陈廷实全身颤抖,拿袖子胡乱抹抹脸,低着头站了起来。
陈廷鉴走到孙氏旁边的主位,转身坐下,目光依次扫过泾渭分明的两房人,在披头散发的齐氏、面无表情的四子身上微微停顿后,陈廷鉴再次看向陈廷实:“你的脸,谁打的?”
就在陈继宗恨恨地抬手指认时,陈敬宗也上前一步,主动认领了这“功劳”。
陈廷鉴沉了脸,怒喝道:“身为侄子竟然敢殴打亲叔,还不给我跪下!”
反倒是本就站不直的陈廷实扑通跪下了,流泪道:“大哥别怪敬宗,是我害死了娘,我该打!”
陈廷鉴:“你害死娘,可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你是长辈,该罚也该我这个做哥哥的罚,他算什么东西?”
陈廷鉴见儿子还站着不动,抬手就是一拍桌子:“你……”
守在祠堂门口的管事瞧见由丫鬟扶着拐进院子的公主,匆忙朝里面通传道。
在阁老的威慑下过分安静的祠堂终于响起一些衣料摩挲的声响,乃是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向门外。
陈廷鉴更是迅速离座,当先去外面迎接公主。
陈敬宗没动,只是侧过身体,视线越过前面高矮不低的家人,落到了踏水而来的华阳身上。
此时陈宅大部分的院子里都还积着水,好在水不深,华阳穿着一双尺高的雨屐,不紧不慢地走着。朝云扶着她的手走在左侧,朝月在后面提着她的裙摆。
外面多少百姓正在泥泞里奔波,唯独她这个公主,依然姿态万千、贵气十足,就连她脚上的雨屐,也是珍贵的狐皮鞋面、棠木底托。
她那双清冷的眼,更是带着天生的倨傲。
陈敬宗直直地看着她。
华阳只是缓缓行来,谁也没看。
“怪臣治家不严,出了丑事,惊扰了公主。”陈廷鉴躬身请罪道。
华阳虽然敬重这位公爹,该摆架子的时候还是要摆,淡淡道:“父亲免礼。若只是陈家内宅之事,儿媳不必过来,可二房一家借着您的声名贪污受贿,若证据确凿便是违了国法,我身为皇室公主,不得不替父皇监管。”
陈廷鉴双肩垂得更低:“公主所言甚是,臣正要审理此事,请公主上座。”
华阳颔首,从公爹婆母身边经过,率先进了祠堂。
孙氏将自己的座位让给儿媳,她站到丈夫身旁。
众人各归各位,华阳对陈廷鉴道:“儿媳不懂如何断案,父亲乃是阁老,您继续审理就是。”
陈廷鉴点点头,目光落回站得比竹子还直的四子身上。
公主不在,儿子只是他的儿子,他该罚就罚,可公主在此,他再坚持让儿子跪下,公主面上也无光。
陈廷鉴改口问:“账本在哪?”
孙氏一直收着,马上递与他。
陈廷鉴翻看一遍,问儿子:“这个账本,你从何得来?”
这种废话,陈敬宗懒得回答。
陈伯宗恭声替父亲解释了经过。
状元郎声音清朗又低沉内敛,称呼上依然保留着对叔婶的敬重,本就是容貌俊朗之人,又如此端方持重,很难不令人欣赏。
华阳幽幽地多看了两眼,因为兄弟俩站得太近,她的余光不可避免地扫到了陈敬宗。
陈敬宗将面对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