亩,再用小弓尺去量百姓的,十亩地量出十三四亩,到头来反倒成了百姓瞒报田地,赋税还是压在他们头上!”
陈廷鉴:“那咱们就在条例中写清楚,山林滩涂都不算地,谁敢冒充按律惩处,弓尺由朝廷这边统一制定发放,地方官敢换弓测量,一经百姓揭发,皆斩!”
何清贤:“可你依然还是承认了土地兼并,宗室官绅手里大量田地都不用赋税,他们多兼并一亩,朝廷就少收一亩的税!”
陈廷鉴:“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如今国库空虚,巩固边防、治理黄河、各地赈灾,处处都急需银子,你一口气把宗室官绅都得罪了,国库依然没有银子,内忧外患倒是更多了,可行吗?如果朝廷都支撑不下去,百姓只会更惨,现在有办法让百姓先好过一点,让朝廷的内忧外患少一些,为何不为?就像暴风雨里的一户百姓,眼看茅草屋要倒了,他们也想住结结实实的砖瓦房,可他们有吗?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茅草屋漏雨的屋顶修好,找几块木板将破烂的窗户订牢,磨磨蹭蹭什么都不干,茅草屋都要倒了!”
何清贤还想再说,陈廷鉴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你倒是会说会做梦,光靠你的梦能让天下贪官一日都消失,还是能让宗室官绅一夜将田地乖乖还给百姓?你真有这样的本事,我这首辅之位马上就让贤给你!”
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仿佛从始至终都不存在的戚太后、元祐帝:……
何清贤终于不说话了。
陈廷鉴的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涨红的脸庞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儒雅。
戚太后仿佛从一尊雕像复活一般,有了动作,问元祐帝:“皇上意下如何?”
元祐帝咽咽口水,视线在两位阁老脸上转了又转,最终道:“新法依然以先生为主,然先生的清丈条例确实存在一些隐患,还请何阁老逐条弥补,带内阁重新拟好,再交与朕、太后阅览。”
陈廷鉴最先躬身,肃然道:“臣领旨。”
何清贤抿抿唇,到底也是低下头去:“臣遵命。”
两位阁老一前一后地退下了。
出了乾清宫,外面冷风一吹,陈廷鉴随手按住了长髯。
旁边何清贤哼了一声:“现在我听你的,将来你若不想办法解决宗室官绅兼并的沉疴,我跟你没完。”
陈廷鉴已然心平气和,眺望着远处的宫墙之外,摸着胡子道:“脚踏实地,那些还急不得。”
殿内。
戚太后还好,两位阁老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元祐帝才惊觉自己竟然全身僵硬,乃是方才情绪过于紧绷之故。
有那么一瞬,元祐帝真的担心陈廷鉴与何清贤会动手打起来。
戚太后看看儿子,笑道:“现在明白陈阁老为何一直没调何清贤进京了?”
元祐帝点头。
何清贤是大好官,但好官未必能办成事,论实效,还是陈廷鉴更强。
===第 150 章(七罪之五——增税害民...)
陈敬宗是在十一月十三的早朝上见到何清贤的, 那个据说跟老头子是故交却又曾诟病大哥、三哥功名来路不正的何青天。
陈敬宗还没站到武官的队列中,就见前面的老头子回头看来,示意他过去。
这点面子还是得给的, 陈敬宗不紧不慢地走上前。
陈廷鉴给何清贤介绍道:“这就是我那四子。”又让陈敬宗行晚辈礼。
陈敬宗不是那么热络地唤了声伯父。
何清贤上下打量他一眼, 带着几分讽刺对陈廷鉴道:“倒是都继承了你的好相貌。”
言外之意,陈敬宗的驸马纯粹是靠一张脸得来的,陈廷鉴当初就该推了先帝的赐婚, 别什么好处都让自家儿子捞了。
陈廷鉴没什么反应,陈敬宗不爱听了, 看看何清贤, 道:“您真说中了, 我这辈子最感激老头子的就是他给了我这张脸, 但凡我长得丑点黑点矮点,长公主都可能瞧不上我。”
身后竖着耳朵偷听的官员们发出几声窃笑, 何清贤那话不客气,驸马爷的“丑点黑点矮点”, 可不正暗讽了何清贤的容貌?
其实何清贤也算是五官端正仪表堂堂,但谁让他把自己折腾得农夫一般肤色麦黄,这会儿又站在陈廷鉴身边呢?还阴阳怪气陈敬宗靠脸做驸马。
“退下!”陈廷鉴呵斥口出不逊的儿子。
陈敬宗随口也呛他一句:“首辅大人还真是海涵,别人明明瞧不上你,你还上赶着让儿子们去攀交情。”
何清贤倒是笑了:“这性情, 倒不像你们老陈家养出来的。”
陈廷鉴一拂衣袖,再懒得与他装这面子活。
到了朝堂上, 平时无人敢挑衅的陈廷鉴陈首辅终于遇到对手,为几件事的处理与何清贤吵得不可开交。
文武百官糊涂了, 何清贤不是陈廷鉴叫来帮他推行新政的吗,怎么何清贤连陈廷鉴也要指摘?
可是很快官员们就反应过来,何清贤是要收拾他们啊,反倒是首辅大人不满何清贤过于严苛,一直替他们说话呢!
这下子,就连那些不满陈廷鉴的官员,都暂且放下成见帮着陈廷鉴了,毕竟陈廷鉴只想他们勤勤恳恳地当差做事最好自掏腰包给朝廷送点银子,何清贤却恨不得严格按照律法定他们这些人一个贪官、怠政之罪!
当天傍晚,全部京官都延误至少两刻钟才下的值!
夜色沉沉,陈敬宗回府,也先跟华阳抱怨何清贤:“这人就是胡搅蛮缠,他看老头子、大哥、三哥不顺眼也就罢了,凭什么见面就看不起我?”
陈敬宗:“明着夸我好相貌,暗着讽我除了脸,其他都不配娶一位公主。”
陈敬宗放下筷子,难以置信地看过来:“你不是最敬重老头子,对我们三兄弟也爱屋及乌?如今何阁老处处针对我们父子,你还帮他说话,喜新厌旧也没有这么快的。”
华阳:“我这是公允。他与父亲是故交,父亲做了三年首辅才想起重用他,他朝父亲发发牢骚,再迁怒你们三兄弟几句,也值得你斤斤计较。”
陈敬宗回想早朝上两个老头子的针锋相对,又很是幸灾乐祸:“老头子现在肯定后悔听你的了。”
华阳:“父亲胸怀似海,敢调他进京,自然也早做足了准备。”
他算是明白了,两个老头子在她这里就是最好的!
冬月下旬,大嫂俞秀带着婉宜来探望华阳,还替孙氏转送了华阳一个锦盒。
锦盒里,是一整套的《清丈条例》,乃是陈廷鉴亲笔所书。
上辈子,元祐二年朝廷在全国清丈土地,《清丈条例》也印刷出来张贴在各府各县村镇公示,华阳亦叫吴润弄了一份回来。
虽说不至于字字都能背下来,但大概内容华阳是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