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儿子儿媳感情好,蜜里调油的,至于生辰宴,不就是一顿团圆饭嘛,陈家又不是吃不起。
罗玉燕故意拈酸:“娘不能只偏心四弟,明年也给大爷、三爷都庆庆生呗?”
孙氏笑眯眯道:“那得跟你们父亲商量,他同意了才行。”
罗玉燕扑哧笑了,婆母敢提这个,公爹就敢把陈伯宗、陈孝宗叫到书房训斥一顿,问问儿子们是不是嫉妒弟弟了。
俞秀坐在华阳身边,也跟着笑。
天黑之后,陈敬宗与陈廷鉴爷仨几乎前后脚回的府,陈敬宗更快一些,正挨着亲娘的揶揄,陈廷鉴爷仨也进来了。
陈廷鉴先瞪了四子一眼。
陈敬宗不加掩饰地看向华阳。
华阳笑着朝公爹见礼:“听说内阁公务繁忙,我们冒然回来,没打扰父亲处理公务吧?”
陈廷鉴已经知道长公主很愿意护着老四,恭声道无碍。
父子四个去换了常服,回来后,家宴也正式开始,大家都默契地没提什么庆生这种说出来都叫陈敬宗脸红的话,只当一场团圆饭。
饭后,华阳带着陈敬宗留了下来,他们单独住在外面,想陪二老多待一会儿也是人之常情。
华阳笑着对陈廷鉴道:“父亲,儿媳久不下棋,驸马又不是我的对手,不知可否请父亲赐教。”
陈敬宗:……
陈廷鉴摸摸胡子,叫丫鬟预备棋盘。
孙氏熟练地拿起一把剪刀,递给陈敬宗:“娘这边的花枝又该修剪了,正好你在,替娘搭把手。”
陈敬宗便知道,这大概不是华阳第一次陪老头子下棋。
他深深地看了华阳一眼,跟着母亲走到南边窗下摆着的四季海棠盆栽前,母亲让他剪哪根枝,他就剪哪根。
丫鬟端来棋盘摆好,低头退下,门口厚重的棉布帘子垂下来,阻挡了外面的寒风。
堂屋里还挺暖和的。
几步棋后,华阳看眼公爹胸前的长髯,低声道:“父亲,如今内阁只剩您与吕阁老两位阁老,儿媳猜,您是不是要推荐新的官员入阁了?”
陈廷鉴只看棋盘,点点头:“确实如此,长公主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
儿媳搬出去就是为了与陈家保持距离,他又是早出晚归的,两人想这般对弈并不容易,所以谁也不必绕弯子。
华阳:“这一年常有官员诟病内阁是您的一言堂,儿媳推测,这次父亲会推荐一位与您对立过的大臣。”
陈廷鉴:“长公主聪慧,臣确有此意。”
华阳:“前高首辅曾想提拔张磐入阁,因种种原因未能成事。而张磐此人,有促成俺答和谈之功,政绩斐然,虽是高首辅旧党,却也支持您的改革,他大概是您心仪的人选之一。”
陈廷鉴正要落子的手忽地顿住。
他早知面前的长公主儿媳并非只有美貌与尊贵的身份,却没想到她会猜得这么准。
华阳看出了公爹眼中的赞许,可她受之有愧。
因为这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她只是看到了结果,又有机会再来一遍而已。
好在,装神弄鬼的次数多了,华阳的脸皮也变厚不少。
公爹怎么想都无所谓,她要做的,就是阻止公爹提拔张磐,阻止公爹重用这个将来会在他死后,最先跳出来要求清算公爹的未来首辅。
===第 144 章(惺惺相惜)
“臣是觉得张磐可用, 长公主意下如何?”
陈廷鉴缓缓落下黑子,抬眸看了儿媳一眼。
华阳迎着他的视线,神色凛然:“儿媳以为, 张磐过于圆滑, 眼下父亲正受母后与弟弟重用,他便唯父亲马首是瞻,一旦将来父亲年迈, 或是有人撼动了改革根基,张磐能弃高首辅投奔您, 届时也能毫不犹豫地背弃您与您的改革大业, 转而去迎合那些反对您的大臣, 走一条更轻松的路。”
陈廷鉴又拿了一颗黑子, 捏于拇指与食指之间,轻轻地捻动着。
儿媳这个理由, 并不是很能说服他。
首先,张磐只比他小一岁, 等他年迈的时候,张磐也老了,甚至张磐未必能活过他。
其次,如果有人能撼动他的改革,他都站不稳了, 那么无论他提拔哪些人,那些人也都将树倒猢狲散。
与其被未来的隐患掣肘, 不如先用一些愿意为他所用之人,然后再慢慢观察。
陈廷鉴没有反对儿媳, 只是默默地下棋。
孙氏、陈敬宗虽然站的远,但就在一个屋子, 又能远到哪去,只要用心听,还是能听到两人的谈话的。
陈廷鉴这一沉默,母子俩的视线就在半空碰上了。
陈敬宗想要回头看看,看看华阳是不是被老头子气到了,有没有委屈,然而他才稍微一动,就被孙氏拽住胳膊,不许他瞎掺和。
华阳可没有奢望她说什么公爹马上就会认同什么,她放下一颗白子,心平气和地道:“父亲,我与驸马相处久了,也学了他心直口快的毛病,如果哪句话冒犯您了,还请您多多担待。”
陈敬宗剪刀一歪,差点剪到一朵海棠花苞。
陈廷鉴笑道:“长公主但说无妨。”
华阳:“在历届阁老当中,您现在的年纪也属年轻的,只是人有生老病死,总会有难以预料的意外,儿媳当然希望您能长命百岁,可儿媳又不得不考虑,万一哪天您出了什么事,满朝文武,谁还能继承您的衣钵,继续支持、鞭策弟弟推行您的改革。”
换成老大媳妇或老三媳妇这么咒他,陈廷鉴无须斥责,拉下脸就能吓哭那两个儿媳妇,偏偏坐在对面的是长公主。
孙氏咳了咳,面对着海棠花跟儿子说话:“哎,我突然想起李太医了,也不知道他的医书编好了没。”
陈敬宗:“他老人家如果能埋头编书,这时应该完成了,就怕三天两头帮人问诊,尤其是那些达官贵人,治个病要半个月,休养再必须他老人家亲自照料半个月,耽误了编书。”
年轻时玉树临风老了也仙风道骨的陈阁老陈首辅,这辈子最难堪的时候就是陵州治病那一个月。
所以说,人必须服老,长公主的话虽然难听了点,却也是事实。
陈廷鉴叹口气,妥协道:“如果张磐难当大任,长公主又认为谁可?”
华阳早有准备,道:“儿媳要举荐的人,天下百姓无人不知,便是何青天何清贤大人。”
窗边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笑,不是孙氏又是谁?
陈廷鉴不能对长公主表示不满,只能装作被妻子惹恼的样子,朝妻儿那边皱皱眉头。
像曾阁老、张磐,这两位原来拥护高首辅,所以与公爹不和。
何清贤却不依附任何党派,他与公爹乃是同科进士,当年公爹拿了状元,榜眼便是何清贤。
两人年纪相当,抱负也相似,都以富国强兵为己任。
公爹更像一枚温润内敛的玉,在必要的时候韬光养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