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鹤太岁几杯红酒下肚,后劲上来时,便晕晕乎乎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叶鸣起身走到鹤太岁面前,拍了拍他的脸:“还认得我是谁么?”
“叶……叶哥?”
“嗯,还算清醒,那就走吧。”
“去哪里?”李西元问。
“之前不是说好了去我家的收藏室参观的吗,忘了?”
李西元抽了抽嘴角,他倒是没忘,不过最想参观的鹤太岁已经醉成这样了,他确定这一趟参观之旅还有意义?
但是既然叶鸣盛情邀请,李西元也不好拒绝,于是和叶鸣一起把鹤太岁弄上了车。
鹤太岁一进车门就趴在后座上呼呼大睡起来,李西元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脸幽怨地望着车外。
叶鸣一边开车一边问:“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下次绝对不能让老鹤喝酒了,这个麻烦的家伙。”
叶鸣心情莫名爽歪歪,脸上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算麻烦,何泰性格直爽开朗,挺有意思的。”
“可老这么率性而为,我怕他以后会吃亏。”
“现在就开始担心起他的未来了,你们俩的角色颠倒过来了吧?”叶鸣的语气里隐约透出一丝酸味。
在网上鹤太岁处处护着花满楼,网下却是李西元处处照顾着何泰,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叶鸣想不嫉妒都难。
李西元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老实说,在遇到你之前,老鹤是我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他这人虽然有些冲动,也有些护短,但却非常讲义气,只要他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
叶鸣有些抓不住重点地想,在遇到我之前……那么遇到我之后呢?不过这句话他没敢问出来。
李西元继续说:“小的时候,因为脸盲的关系,我没少被人欺负过,所以后来渐渐的我就不再轻易跟人说自己脸盲的事情了。但是老鹤,我可以放心地告诉他实话,而他也对我颇多关照,每次碰面都会主动跟我打招呼——虽然事实上我已经基本能记住他的脸了——从这一方面来看,他其实是个挺细心的家伙。”
叶鸣幽幽问了一句:“你现在能记住我的脸了么?”
“你吗?”李西元打量了一下叶鸣那比普通男子略长一些的头发,笑道,“目前还停留在发型和穿衣风格的辨认阶段,如果哪天你突然把头发剪短了,我恐怕就……呃不过,我会努力记住你的脸的,只要能保持频繁的见面几率,我保证能在两个月内记住你的脸!”
叶鸣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话说:“那以后就多见见面吧。我是没法记住你的脸了,只能指望你能先认出我了。”
李西元突然盯着他不说话了。
叶鸣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问道:“你……看什么呢?”
“其实……有一种方法,是可以记住对方的脸的,我指的是,单纯的记住。”
叶鸣好奇地问:“什么方法?”
“跟盲人差不多的那种。”
“依靠抚摸五官?”叶鸣摇头笑了一下,“虽然是个不错的方法,但除非是关系亲密的人,否则我不可能一个个摸过去吧。”
李西元也笑:“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总觉得如果一直看不到别人的脸,那该多遗憾呢,所以就想帮你出出主意。”
叶鸣差点脱口而出“那你让我摸一下吧”,但很快意识到这句话放在这样的场合里不太合适,于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话题到了这里,莫名中断了一下。
叶鸣因为刚才那个突然窜入脑中的想法而有些心猿意马,正尴尬着是不是要转移话题说点别的,却听李西元突然说:“叶鸣,我希望……你能帮帮老鹤。”
“帮什么?”
“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老鹤其实很喜欢摄影,之前他曾说想拜你为师,不过今天他没提这事,我想他可能是觉得和你还不太熟,所以没好意思开口。别看他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其实他在某些方面很敏感,他家境不好,是农村里长大的苦孩子,所以自尊心特别强,害怕被人看不起,害怕被人拒绝。”
叶鸣沉默了片刻,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收他做徒弟?”
“也许我这个请求有点强人所难,”李西元不太好意思地看着他,“如果不方便收徒弟,也请你多教教老鹤,他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得偿所愿地当一个职业摄影师,但至少能让他在所剩无几的学生时代过过瘾……这样可以吗,叶鸣?”
“没问题啊。”叶鸣突然勾了勾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不过我有个条件。”
李西元大喜过望,双眼发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我可以收何泰做徒弟,也可以利用休息时间带他出去采风,不过……每次出去的时候,你都必须跟着。”
李西元眨巴了一下眼睛:“为什么?”
“你是中介人,你得负责到底。”
“负责什么?”
“一切协助事宜,相当于……助手的角色吧,就当是抵了何泰的学费了。”
李西元不明所以:“让老鹤当你助手不是更好?”
“助手是助手,徒弟是徒弟,那怎么能一样?”
“那好吧,”李西元咬了咬牙,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伸出手说:“我卖身契都签了,你得跟我拉钩,不准反悔。”
叶鸣拍开他的手,笑骂一句:“幼稚。”
叶鸣驱车抵达自家公寓楼下,泊好车之后,发现鹤太岁还在睡。
他对李西元笑了笑,说:“本来想请你们两个一起去我的收藏室参观的,但是何泰睡得这么熟,就不要叫醒他了。一会何泰如果醒来了,就把他也叫进来,如果醒不过来,我们出来以后再把他扛到我公寓里去好了。”
李西元欣然答应,于是把还在昏睡的鹤太岁丢在了车里,跟着叶鸣去了他的收藏室。
叶鸣所谓的收藏室,其实是把公寓底层的车库改造成了一间暗房。
现在虽然数码相机早已普及,但一些追求相片质量的资深摄影爱好者,依然保持着用胶卷拍摄的传统习惯。
暗房里的面积并不大,但设备却一应俱全,墙壁上挂满了叶鸣用胶片冲洗出来的各种照片,基本上都是风景照,李西元一张张认真地看过去,却在房间的角落里,看到了唯一一张人物照。
照片里穿着长裙的美丽少妇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正抬起头往这边望过来,嘴角初初绽放的笑容,让整张照片都显得明亮灵动了起来。
“这是……?”李西元指着那张照片看向叶鸣。
“这是我母亲生前一直珍藏的一张照片,”叶鸣解释道,“拍照的人是我父亲。我父亲喜欢摄影,却不喜欢拍自己,所以母亲没能留下父亲的照片。”
李西元心思一动,问道:“之前听你说,你父母在你十岁那年离异,可是看你母亲在这张照片上幸福的模样,还有她一直把照片留在身边小心珍藏的举动,应该不是夫妻感情破裂导致的离异吧?”
叶鸣点了点头:“我母亲深爱父亲,希望有个完满的家庭,可是父亲是个战地记者,喜欢追求惊险刺激的生活,不喜欢被长期拘束在一个地方——这是导致他们婚姻破裂的主要原因。”
叶鸣说到此处,轻轻呼出一口气:“说起来,‘叶世昭’这个名字,在摄影界还是占了一席之地的,我们文化组组长陈凯风,就是我父亲的好友兼粉丝之一。当年我在新闻组快要混不下去的时候,是陈组伸出了援手,极力向台长保下我,并邀我进入了文化组,给了我发挥才能的空间。所以有人说我有‘后台’,虽然这种说法不是很准确,但也不算是冤枉了我。”
李西元听罢,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父亲他……现在还健在吗?”
“应该还在吧。”
“应该?”
“母亲去世之后,他一直坚持每月给我寄抚养费,却不曾给过我一通电话。现在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工作,他依然定期给我寄抚养费,每一笔款子数额都很大,但那些数字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李西元抬头去看叶鸣,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很淡,就像上一次谈及自己的身世一样,满脸的漫不经心。但是李西元却能深切地体会到,他那平淡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不为人知的寂寞与悲伤。
“叶鸣,如果没有亲人,我来做你的亲人好不好?”李西元的声音在寂静的暗房中,显得格外诱人。
叶鸣定了定心神,失笑:“你要做我的亲人?”
“是啊,比如……弟弟之类的。”李西元歪了歪头。
叶鸣摇头:“我不需要弟弟。”
“那你要什么?”李西元打趣道,“该不会想要个哥哥吧?虽然我年纪比你小,但是看在你比我缺爱的份上,我可以勉为其难角色扮演一下。”
叶鸣忍不住伸手轻轻叩了一下李西元的脑门:“做梦。”
李西元捂着脑门望着他笑。
叶鸣突然心念一动,低哑开口:“做我弟弟……也行,不过,能不能让我先摸摸你的脸?”
“可以啊。”李西元大大方方地在叶鸣面前站定。
叶鸣抬起一只手,缓缓靠近对方的脸,心跳开始无法自抑地加速。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只是想知道李西元长什么模样罢了,想知道他的眼睛大不大,鼻梁高不高,嘴唇是否性感……他并没有怀揣其他的心思,并没有。
就在他触碰到对方眉骨的那一瞬间,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微妙而引人遐思的宁谧气氛,叶鸣手一抖,肌肤的触感尚未传递至他的神经末梢,便已迅速从他指尖溜走。
“啊,不好意思。”李西元低头去接电话,只听鹤太岁在电话里口齿不清地嚷嚷:“人呢,人都跑哪儿去了,你们怎么把我一个人丢车里啦?”
“哦哦,你等等,我这就出来接你。”李西元说着跑了出去。
鹤!太!岁!叶鸣握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恨不能把这三个字咬碎了吞下去。
☆剧中剧 《春梦了无痕》
(01)
“我的密码呢?我的密码呢?”陈仪宁在书房里急得团团转。
廖斌的声音从厨房里远远传了过来:“小宁,开饭了。”
“我的密码找不到了!”陈仪宁还在没头没脑翻箱倒柜地找笔记本,嘴里咕哝着,“我记得我明明把密码记在哪个本本上了的……”
“什么密码?”廖斌慢腾腾地走过来,腰上还系着围裙。
“我的QQ密码啊!”
“你找那玩意儿做什么,你不是都不上QQ的吗?”
“突然想上了。”
廖斌眯了眯眼,语气中带了一丝警惕意味:“小宁,你上QQ做什么,你不是说QQ上没什么朋友吗?”
“我不是找朋友,我是要用QQ邮箱!”
“发邮件?”
“对。”
“发给谁?”
“……”
“不能说?”
“对。”
廖斌的语气又戒备了几分:“你还有不能对我说的秘密?”
“……啊哈,那个,肚子饿了,吃饭吃饭!”陈仪宁打着哈哈推着廖斌去厨房。
“喂,陈仪宁,别跟我打马虎眼,你究竟要给谁发邮件?”
“就……那个,论文导师……”
“别蒙我,你那导师六十多岁了连鼠标都不知道怎么用,他能看你发的邮件?”
“换了个导师嘛。”
“换谁了?”
“饿死了,吃饭吃饭……”
“陈仪宁,今天你不跟我说清楚,就别吃饭了。”
“卧槽,天底下有你这样处处限制别人人身自由的吗?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离婚!”
“……婚都还没结呢,你怎么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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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斌压着**轻轻喘息着的陈仪宁,轻吻他的耳廓,低声诱哄:“小宁,乖,告诉我,你到底想给谁发邮件?”
“卧槽,你怎么还惦记着白天那破事儿啊?”陈仪宁喘息着抗议。
“你知道我这人,好奇心重,你一天不告诉我,我就一天不得安宁。”廖斌说着,憋足了劲又**,“乖啊,告诉我实话。”
“啊……你要死啊……”陈仪宁被**得一阵**,只好缴械投降,“好啦好啦,我说还不行吗,我是想给你发邮件。”
“给我?”廖斌动作一滞,“咱俩天天腻在一起,你还发什么邮件?”
“情趣!情趣你懂不懂?过几天就情人节了,我本来还想写封小情书发到你工作邮箱里,给你个惊喜来着,现在好了,都穿帮了,还有什么意思。”
廖斌怔了一下,声音里顿时染上莫大的喜悦,讨好地笑:“穿帮了也没关系,你提前告诉我,我也好有个盼头不是。”
“哼,本大爷突然不想写了,没劲透了。”
“小宁乖,我家小宁最懂事了,我等你的情书。”
“不写!老子说不写就不写了!”
“呵,你如果不写,我就每天晚上变着法子折腾你……”
“啊啊……你小点劲会死啊?啊啊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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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斌从漫长又旖旎的梦中缓缓苏醒过来。
窗外一片阴霾,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门上像被人重击过一般,阵阵发疼,全身也疲软乏力,提不起一点劲。
他艰难地坐起身来,往身边看了看,床的另一边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小宁……?”他下意思开口呼唤,声音低哑难听,喉咙干得难受。
“小宁,你在哪儿呢?”他心中困惑,隐隐升起一丝焦躁不安。
以前他因为应酬而喝多了酒,都是陈仪宁陪在他身边,半步不离地照顾他,但是现在,他已经醉地断片儿了,可是陈仪宁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不管他了?
他又唤了两声,依然得不到回应,只能撑起身子下了床,脚步蹒跚地走出卧室。此时客厅里很暗,书房里也很暗,到处都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小宁……不在家吗?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跌跌撞撞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便灌。
在冰水的刺激下,他的大脑渐渐恢复了清明,醉酒之前那一幕幕灰色的记忆,也随之迅速复苏。
刹那间,矿泉水瓶跌落在地,砸出了一滩水渍。
“小宁……小宁……”他伏在冰箱旁呜咽,痛不欲生。
☆剧中剧 《春梦了无痕》
(02)
黎阅走到办公室门外,听见几个女同事在叽叽喳喳地低声议论,便停下了脚步。
“这都第八天了,廖总怎么还没回来上班?”
“听说请了一周的假,该不会是跟他爱人甜蜜蜜去了吧?”
“什么?廖总有爱人了?”
“你消息是有多落伍啊?我告诉你们,廖总他不仅有爱人,对方还是个男的,嘿嘿。”
“真的假的?原来廖总是Gay?”
“那已经不是秘密了好吗?有人亲眼看见廖总搂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进超市呢,据说他们俩平时都住一块儿的,生活模式完全就像一对夫妻,就差领证了。”
“不过,我之前听说,廖总他爱人……好像出事儿了。”
“出事儿了?出什么事儿了?快说快说!”
黎阅突然推门进去:“怎么,你们几个都很闲吗?没事做了?”
“呃,黎秘书。”几个女同事尴尬地噤了声,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黎阅走到总经理室门口,犹豫了一下,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办公桌上还维持着一周之前廖斌办公时的模样,但是它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里了。
黎阅将需要签字的文件整理好放在办公桌上,沉默了片刻,幽幽叹息了一声,然后转身欲走出去。
此时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招呼声——
“廖总早。”
“廖总早!”
“廖总早……”
黎阅循声望去,正瞧见廖斌夹着公文包往这边走来,一路上不忘与打招呼的下属逐一颔首致意,脸上却挤不出一丝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廖总。”黎阅在总经理室门口站定,面带微笑地迎接对方,“您总算回来了。”
廖斌朝黎阅点了点头,一边走进办公室一边问:“工作积压了很多吗?”
“一些能授权给张副总的工作,我已经把相关文件传给张副总过目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必须由您亲自过目的文件。”
“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廖斌简洁地道了谢。
然而黎阅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廖斌抬起头看向他:“小黎,还有事?”
“……没什么,您忙吧。”黎阅抿了抿唇,转身开门出去。
房间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廖斌晃了晃脑袋,强行将悲伤的情绪从心里挤出去,定下心神来看文件,却很快又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赵医生?”廖斌接了电话。
“别赵医生、赵医生地叫得这么生分嘛,你我好歹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赵雍笑着打趣。
“……赵医生,有什么事吗?”
“好吧,我就想问问你,最近还好吗?上次在仪宁的葬礼上,我看你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想来关心关心。”
“谢谢赵医生,我已经回公司上班了。”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呢,小心累垮了身体。哎……仪宁好歹也是我的病人,他临走之前,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了,你如果不好好照顾自己,你让仪宁在天之灵……”
“赵医生,不好意思,我有工作要忙,就不与你长谈了。”
“哦,好好,那我……”
“再见。”
廖斌不等对方说完,便粗暴地挂了电话,随即感到内心一阵烦躁,之前好不容易被他挤压出去的负面情绪又迅速回笼,在他脑中上下翻腾,折磨得他快要发疯。
“为什么要提醒我小宁已经死了?你们一个两个都在逼我忘记小宁,逼我恢复正常,可是什么是正常?什么才是正常的?!”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桌子上的一只玻璃杯,用力往地上砸去,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片刻之后,办公室房门被推开,黎阅一脸惊慌地走进来问:“廖总,您没事吧?”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一地的玻璃渣子上,有些发怔。
“出去。”廖斌阴沉着脸,气喘吁吁地下逐客令。
“廖总?”
廖斌声嘶力竭地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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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斌在办公室里突然爆发的那一场无名怒火,惊动了同一层楼的许多同事,也不知是谁听到了小道消息,关于“廖总因为同性恋人死亡而一蹶不振甚至性格大变”的流言迅速在公司中传了开去。
这天下午,廖斌便被董事长胡锐锋叫到了办公室谈话。
“小廖,关于你爱人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对此我感到很遗憾。”胡锐锋斟酌着说出了开场白。
廖斌低着头坐在胡锐锋对面,低声道:“胡董,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不该对黎秘书发火。如果您觉得我败坏了公司的颜面,我可以……”
胡锐锋笑着摆了摆手:“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黎阅跟了你很多年,于公于私,他都很尊重你,从来没有背地里说过你的不是。至于你的个人性向,其实在公司里也不算什么大秘密了,我也很早就有所耳闻,但是我胡锐锋用人,从来都只看才能、就事论事,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赶你走。”
廖斌不解地抬头看向胡锐锋。
却见胡锐锋叹了口气:“可是小廖啊,或许你自己没有察觉到,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稳定了,你知道吗?虽然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上班,但如果你继续维持着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强迫自己投入工作,恐怕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小廖,我建议你还是再休息一段时间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位心理医生,帮你度过这一次难关,你看如何?”
☆剧中剧 《春梦了无痕》
(03)
廖斌根本不想去看什么心理医生。
他知道那些人的想法,他们联合起来,处心积虑地想把陈仪宁从他心中连根拔除,逼着他忘掉过去,重新生活。
但是廖斌不想这样,没有了陈仪宁记忆的生活,根本就是不完整的生活,也不是他所需要的生活。
他宁愿天天醉生梦死,沉溺在有陈仪宁出现的梦境中,永远都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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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廖斌,你怎么又喝酒了?”陈仪宁蹲在沙发前,不太高兴地拍打着廖斌的脸颊。
“唔……?”廖斌睁开眼,看清楚是陈仪宁,于是讨好地笑,“呵呵,应酬嘛,他们让我喝,我总不能推啊。
陈仪宁黑着脸抱怨:“应酬、应酬,你这身体总有一天会被工作搞垮!”
“小宁别生气了,过来,让我抱抱。”
“走开走开,满身的酒臭味,熏死人了。”
“这哪里是酒臭,明明是酒香。来,香一个。”廖斌说着,抱住陈仪宁便往他脸上喷气。
陈仪宁拼命挣扎:“啊啊啊,臭死了,你这个老酒鬼,放开我!”
“呜……小宁,你怎么这样嫌弃我……”
“喂,你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在我面前装可怜?”他说着,开始拽廖斌的胳膊,“快去洗澡,不洗澡别想上床!”
“小宁,我们来洗鸳鸯浴,好不好?”
“滚!”
“那你帮我搓背,总可以吧?”
“老子才懒得伺候你。”
“小宁……”
“滚滚滚!”
几分钟之后。
“小宁,这边搓一下。”
“知道了。”
“小宁,那边也搓一下。”
“知道啦。”
“小宁,你是不是男人啊,怎么力气这么小?”
陈仪宁终于忍无可忍,一甩毛巾:“老子好心伺候你,你还嫌这嫌那的,老子不干了!”
“小宁……”廖斌忙转身抱住陈仪宁的腰撒娇,“我喝醉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啊啊啊,你身上湿哒哒的,不要这样抱着我不放,我都被你弄湿了啦!”
廖斌咬着陈仪宁的耳朵低声调笑:“湿了……就更容易……做啊。”
“廖!斌!”陈仪宁一声怒喝,用力推开对方的身体,转身暴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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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声,廖斌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撞到了胳膊,痛得他龇牙咧嘴。
“小宁,我疼……”他抱着胳膊赖在地上不起来,等了片刻,却没有人像往常那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他扶起来。
半晌之后,廖斌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撑起上半身,在地上呆呆坐了几分钟,才低低苦笑出声:“怎么突然醒了呢……差点就吃到了呢。”
他又呆坐了几分钟,然后爬回沙发上,随手抓过一只靠枕垫在脑袋下面,心里咕哝着,不知道还能不能接着往下梦。
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门铃声:“叮咚——叮咚——”
廖斌听着心烦,于是用靠枕压住了耳朵,想装没听见。
“叮咚——叮咚——”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
廖斌装不下去了,愤怒得把靠枕往地上一摔,然后气冲冲地走过去开门。
“谁啊?”廖斌打开门的瞬间,火药味十足地吼。
“呃,”门外站着的黎阅明显被他吓了一跳,半晌才惊魂未定地开口:“廖总,我……我来看看您。”
廖斌皱着眉头瞪着黎阅,一脸的不耐烦:“胡董让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
“我很好,胡董亲口批了我的假,我暂时不回去上班了。如果因此而耽误了你的前程,你就申请换岗吧,我没意见。”
廖斌说罢便要关门,黎阅鼓起勇气一手撑住了门板:“廖总,能不能耐心听我说几句?”
廖斌盯着他看了良久,神色有了一丝松动。
黎阅深吸一口气,说:“廖总,我知道,我只是您工作上的秘书,照理说我无权干涉您的私人生活。但是我好歹跟了您七年,从您这里学到了很多,所以我一直很尊敬您,我不希望……看到您因为这一次挫折,就把自己的一生都荒废了。我希望您能尽快振作起来。”
廖斌靠在门柱上,低着头神游,半晌才裂开嘴苦笑了一下:“我这一生,就算荒废了又如何?小宁他……都已经没了。”
“廖总,”黎阅实在看不下去了,抓住廖斌的肩膀用力晃了一下,“我要怎么说才能让您清醒过来?您的爱人已经去世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您每天将自己关在家里缅怀过去,也无法改变他已经死亡的……”
“你住口!”廖斌突然一声暴喝,吓得黎阅向后退了一步,“黎秘书,小宁他虽然死了,但是一直活在我的心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就在这个位置,一直活着,一颦一笑,全都历历在目,你明白吗?所以,不要轻描淡写地说什么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我办不到,我也不需要你们来同情我、干涉我,我不需要!”
廖斌说罢,“嘭”地一声甩上了大门。
☆剧中剧 《春梦了无痕》
(04)
“廖斌,廖廖,斌斌,小斌,斌儿……”陈仪宁的声音细细碎碎一直在耳边聒噪不停。
廖斌受不了地捂住了被子:“小宁,别吵我了,我昨晚加班到凌晨两点,再让我睡会儿吧。”
“不行,”陈仪宁在床上上蹿下跳,“今天是我们认识六周年纪念日,你答应过我会陪我过这个纪念日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廖斌突然掀开了被子:“啥?今天是纪念日?”
陈仪宁表情一僵,随即用枕头砸他:“廖!斌!你连纪念日都忘了吗?!说好的礼物呢?说好的大餐呢?说好的电影票呢?”
廖斌被他砸得四处逃窜:“小宁你别生气,我这几天忙晕了,我我我明天补给你还不行吗?”
“为什么要等明天?我今天就要,立刻!马上!”
两个小时之后,商场中。
陈仪宁指着柜台里的戒指说:“廖斌快看,这里有卖情侣尾戒的呢。”
廖斌瞄了一眼,不以为然地摇头:“咱俩婚戒都有了,就别戴什么尾戒了吧,那是小孩子才戴的玩意儿。”
陈仪宁眼睛一瞪:“不,我就要尾戒!”
廖斌顺毛:“小宁乖啊。”
陈仪宁不依不饶,抬高了嗓门:“我就要尾戒!”
廖斌继续顺毛:“小宁你别嚷嚷,你看大家都在看我们呢。”
陈仪宁眉梢一挑:“我让你觉得丢脸了?”
“哪儿能呢,”廖斌赶紧赔笑,“我柜都出了,还怕被人围观?”
“所以啊,你柜都出了,还怕给我买尾戒?”
廖斌被抢白得无话可说,只好乖乖给他买尾戒。
四个小时之后,酒店包厢中。
廖斌给陈仪宁倒上一杯红酒,然后深情款款地与他碰杯:“小宁,祝我们六周年快乐。”
陈仪宁懒洋洋地啜着酒:“是啊,及时行乐吧,没准七周年的时候咱俩就因为太痒了以至于分手了。”
廖斌一怔,随即笑开:“是啊,听说我身边的秘书暗恋我很久了,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改吃窝边草。”
“哼,那就去吃啊,小心吃你一嘴兔子屎,回来泻你个三天三夜。”
“只要有你在家伺候着,我不担心。”
“你当我傻的啊,你会找窝边草,我不会找回头草吗?听说我那位前任现在还非常幽怨地逢人就说等我到天长地久呢呵呵呵呵……”
廖斌猛地站起身:“你还跟你前任有联系?”
陈仪宁挑衅地看着他:“怎么,就许你跟你秘书眉来眼去的,我就不能跟我前任藕断丝连了吗?”
廖斌干脆坐到了陈仪宁身边,一脸严肃地问:“他还在纠缠你?”
陈仪宁反问:“你秘书到底暗恋你多久了?”
“我在认真地问你话呢,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我也在很认真地问你话呢,一天到晚在我面前说‘我秘书咋咋地,我秘书咋咋地’,也不嫌糟心。”
廖斌沉默了片刻,眼中渐渐透出一丝笑意:“小宁,你是不是……吃醋啦?”
陈仪宁呸了一声:“我□□都不会吃醋。”
廖斌突然大笑起来,一把抱住陈仪宁的脑袋:“小宁你知不知道,你一生气就会口不择言,哈哈哈你一定是吃醋了!”
六个小时之后,电影院。
陈仪宁咬着爆米花,满眼泪星子:“廖斌,他俩咋就这么悲催呢?”
廖斌:“呼呼……呼呼……”
“比起他们,我觉得我们幸运多了,至少不会被这么多人横加干涉。”
“呼呼……呼呼……”
“廖斌,如果哪天你死了,我一定会难过死的呜……”
“呼呼……呼呼……”
“廖斌,你怎么都不说话?”陈仪宁一扭头,发现身边的廖斌抱着半罐子爆米花早已梦会周公。
“廖~斌~”陈仪宁咬牙切齿地刚想发作,但一想这是在电影院里,他也不好闹得太出格。
他转了转眼珠,左右看了看,最后一排情侣座就他和廖斌两个人,于是起身凑到廖斌面前,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迅速坐了回去。
“哎哟!”廖斌被痛醒过来,揉着嘴唇咕哝,“谁咬我?”
陈仪宁一副看电影看得很专心的模样,头也不回地奚落一句:“谁咬你啊,做春梦呢吧你。”
七个小时之后,电影院外。
陈仪宁坐在副驾驶座上,情绪还沉浸在刚才悲伤的电影中,幽幽问道:“廖斌,你说,以后我们两个谁会先死?”
“你先死。”
“啥?!”陈仪宁怒了,指着廖斌的鼻子,“你再说一遍!”
廖斌笑了笑,伸掌包住了陈仪宁的手指:“你这傻瓜,既不会做饭,也不会干家务,社会经验少得可怜,根本不会照顾自己,如果我死了,留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留在这个世上,被人欺负了也没有人来帮你。不如让我留在你之后,你的后事都由我来料理,痛苦也由我一个人来承受。”
陈仪宁望了他片刻,吸了吸鼻子,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落了下去。
廖斌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宁,有没有很感动?”
“感动你妹,”陈仪宁扭过头去看窗外,“你这张嘴别的不会,就会甜言蜜语忽悠人。”
“谁说的,我这张嘴除了会甜言蜜语,还会吃饭,会唱歌,会伺候人,前天晚上你还唔唔唔……”廖斌话未说完,已经被陈仪宁扑过来死死捂住了嘴巴。
☆剧中剧 《春梦了无痕》
(05)
一语成谶。
廖斌将自己灌得烂醉,满脑子转的都是这四个字。
他低估了自己对陈仪宁的依恋程度,也高估了自己在失去陈仪宁之后,独自面对痛苦的承受能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宁愿自己没有说过什么“你比我先死”的混账话,他会抱着陈仪宁说,你不会先死,我也不会,我们两个会白首偕老,然后手牵着手,一起下九泉。
如果愿望说说就可以实现的话,他可以不厌其烦地说上一千次、一万次。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存在如果,时光也不会倒流,陈仪宁已经走了,不论他把自己灌醉多少次,都没有办法再真正拥抱到他了。
廖斌将自己关在公寓里闭门不出了好几天,每天醉生梦死,直到家里的酒和储备粮全部告罄,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当接触到屋外的阳光时,他抬起胳膊遮住了视线,恍然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外面的世界人来人往,神色匆匆,谁都与他不再想干,而他,仿佛已经不再适应这个社会。
“廖斌!”身后有人在叫他。
廖斌回头去看,发现追上来的人是陈仪宁曾经的主治医生赵雍。
“廖斌,我正想去你家找你呢,没想在这儿就遇上了。”赵雍一脸阳光笑意,看得廖斌觉得十分刺眼。
“找我什么事?”廖斌冷淡地问。
赵雍却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说,廖斌,这段时间你都没出过门吗?不修边幅也要有个限度,你这模样,如果不是背影熟悉,我还真认不出你了。”
廖斌没有心情应付他,冷着脸又问了一句:“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昨天我在整理病人资料的时候,突然翻出了以前仪宁留下的一些遗物。我想着,或许你会需要这些,所以……”
廖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东西在哪里?”
“还在医院里呢,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一趟?”
廖斌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只要是陈仪宁的东西,他一样也不像落下。
一路上,赵雍一直在尝试与廖斌沟通,但总是被廖斌用简洁的单音词敷衍回来,搞得赵雍心里很无奈,心想廖斌这已经算是轻度自闭了吧,这样颓废下去真的好吗?
到了医院之后,赵雍没有把廖斌带去他的办公室,而是带到了另外一间诊疗室,廖斌之前一直低头神游,当反应过来时,发现有些不对劲,问道:“赵医生,你带我来的这是……?”
“哦,这是我一个同事的办公室,我那地方乱,所以一些重要物品,都寄放在我同事这里了。”他说着,示意道,“你先坐,我找找东西,一会就给你拿过来。”
廖斌心想他总不能忽悠自己,于是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等候,一边等一边环顾四周,发现这个诊疗室里有茶几,有沙发,还有躺椅,总体色调优雅柔和,看起来比那些只摆放了冷冰冰器械的诊疗室高大上不少。
他心里纳闷,医院怎么会有这样格格不入的地方,却未及多想,赵雍已经拿着一个小方盒子过来了:“廖斌,仪宁的遗物都在这里了,你过目一下吧。”
廖斌打开盒盖翻了翻,发现大部分都是陈仪宁住院期间随身携带的一些小物件,其中一个牛皮纸做的小笔记本,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廖斌拿起笔记本翻了翻,发现除了第一页写了两串数字以外,其他全是空的。而且这个笔记本廖斌觉得有些眼熟,但究竟在哪儿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赵雍解释道:“这个笔记本,仪宁住院期间一直贴身藏着,病情突然恶化的那天晚上,他把这个笔记本托付给我,说万一他挺不过去了,就让我把笔记本转交给你,嘱咐你好好收藏。我想,这笔记本应该有什么特殊意义吧。”
廖斌拧眉盯着那两串数字看了半晌,渐渐看出了一些门道——第二串数字似乎是陈仪宁和他的生日的组合;但第一串数字实在没有什么规律可循。
再度抬头时,他发现赵雍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整个房间里就剩下他一个人,安静得有些古怪。
“赵医生?”他站起身唤了几声,但没有人回应他。
他想赵雍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忙去了,于是收起盒子也打算离开,却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赵医生?”廖斌脱口而出。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然后面露微笑:“我姓宋,不姓赵。”
廖斌一时有些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可能就是赵雍说的那个同事了。
年轻医生倒是对廖斌的出现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说:“您就是廖斌廖先生吧,我叫宋心书,您可以叫我宋医生,也可以叫我小宋。”
廖斌出于礼貌,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不知道宋医生有没有看到赵医生,如果他已经离开了,我想我也……”
“别急,既然廖先生已经来了,不妨我们坐下来聊聊?”
“聊?”廖斌狐疑地看了宋心书一眼,总觉得这人脸上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可疑。
“廖先生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宋心书说着,指了指门牌。
廖斌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傻了眼——这门牌上清清楚楚写着五个大字:“心理咨询室”。
“我想我还是先告辞吧。”廖斌说罢,拿起盒子便要走。
“廖先生很怕我吗?”宋心书也不拦他,只是轻飘飘问了一句,“怕我消抹掉你关于恋人的记忆?”
廖斌顿了顿脚步,顷刻间明白自己是被赵雍算计了,当下回过头来,隐忍着怒火瞪向宋心书:“我不知道你和赵医生密谋了什么,但我不需要什么心理咨询,谢谢你们的好意。”
宋心书轻轻一笑:“‘谢谢’两个字被你说得如此咬牙切齿,我可一点也没有感受到你的感激之情。”
他说着,目光落在廖斌抓着盒子的那只手上:“你抓着那个盒子,抓得很用力,我可以理解为,你很在意那里面的东西,也可以理解为,你很害怕它们被夺走。这个盒子,就像你对恋人的所有记忆——倘若你真的确信你的爱情忠贞无比,就不会害怕它被夺去。”
廖斌眯了眯眼:“你不必对我用激将法,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宋心书露出无害的笑容,摊了摊手:“我只是据实分析而已。廖先生,我发现你对心理咨询这件事怀有莫名的敌意,并产生非常强烈的抗拒心理。之前胡董给我介绍病人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等你,可是你一直没有来,我想,或许你拿到名片之后随手就丢了。如今赵医生又来联系我,可见他们都非常关心你,很想帮助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排斥呢?”
廖斌紧绷着表情道:“你们不过是想让我忘了陈仪宁而已,我不会如你们所愿的。”
宋心书失笑:“廖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个心理咨询师,并不是催眠师,更不是夺取记忆的小偷。我只是想帮你疏导一下情绪而已,并没有什么能耐对你的记忆动什么手脚,你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
廖斌紧绷的表情略微有了一丝松动,他迟疑了片刻,问道:“你能……帮我什么?”
宋心书想了想,打了个比方:“比如……帮你找回某些你原本拥有,却被你无意间遗失了的东西。”
☆剧中剧 《春梦了无痕》
(06)
因为宋心书承诺不会夺走他的记忆,也不会消抹掉陈仪宁在他心中的存在,所以廖斌渐渐卸下了心防,接受了宋心书的帮助。
因为他很在意陈仪宁留下的那个笔记本,他想知道,那笔记本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或者说,究竟有什么东西,被他给忽略了。
廖斌按照宋心书的吩咐,在躺椅上躺了下来。然后宋心书拉上了窗帘,调暗了灯光,语速缓慢而轻柔地引导他闭上双眼,慢慢潜入记忆回溯的逆流。
——“廖斌,我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你亲亲我吧。”
——“廖斌,医生说我得了直肠癌,是晚期……廖斌,我很害怕,我不想死……”
——“廖斌,我这几天总是身体不舒服,我是不是生病了?”
——“廖斌,再过三个月就是我们认识七周年纪念日了,你可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忘记了!”
——“廖斌,七夕节想要什么礼物?先说好哦,情书什么的我可不会再写了,上次那封信写得我自己都牙酸。”
——“廖斌,我的密码找不到了,我记得我明明把密码记在哪个本本上了的……”
——“廖斌,我决定申请一个QQ邮箱,以后有什么话如果不好意思当面跟你讲,我就写在邮件里发给你,怎么样?”
——“廖斌……”
——“廖斌……”
廖斌猛然睁开了双眼,胸口起伏不定,看上去情绪很激动。
宋心书在一旁问:“怎么,有想起什么吗?”
廖斌没有说话,只是翻开盒盖找出那个牛皮纸笔记本,急切地问:“宋医生,你的电脑能借我上一下网吗?”
宋心书耸了耸肩:“电脑开着,你请自便。”
“谢谢。”
廖斌在电脑前坐下,打开QQ邮箱,在QQ号码一栏输入第一串数字,然后在密码栏输入第二串数字,果然登陆成功。
陈仪宁是个懒人,虽然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廖斌写邮件,但事实上他登陆邮箱的次数少之又少。
所以邮箱里除了草稿箱和发件箱里各有一封邮件之外,其余都是收件箱的各种广告邮件。
廖斌点开发件箱,里面那封是今年年初情人节的时候,陈仪宁写给他的所谓的“情书”,那封邮件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肉麻话,但廖斌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一直珍藏在自己的邮箱里面,还打上五角星的标记。
然后,他又点开草稿箱,发现里面躺着一封未寄出的邮件,标题写着:“留给亲爱的你”。
廖斌心口噗通一跳,点击鼠标打开了邮件的内容——
“廖斌,其实我本来想把这封邮件设定好发送时间,然后发到你的邮箱里去的,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具体哪一天会走,发早了或者发晚了,都不太合适,所以,我只能先存在自己的草稿箱里,希望你在整理我的遗物的时候,能够看到。
“廖斌,仔细算算,我们相识至今已经快七年了吧?记得去年的那个纪念日,我还跟你拌嘴说,我们肯定撑不过第七年。没想到居然真的被自己说中了,我这该死的乌鸦嘴。
“两个月前,刚从医生那里听说自己直肠癌晚期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我一个下午不敢见你,就抱着自己的诊断书躲在书房里面哭,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这件事。我甚至想过,与其看着自己慢慢被病魔折磨致死,还不如从楼顶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是后来,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舍不得你。既然我的生命只剩下两个多月,我只能好好珍惜这两个多月的宝贵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看着你,记着你,就算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也不能忘掉你。
“廖斌,我承认,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冲你大吼大叫,可是你一次也没有跟我翻过脸。我知道,你很爱我,也许天底下再没有一个人,能比你更爱我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知足的人,我经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思自己的言行,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冤枉你了,是不是又虐待你了,是不是下一次要对你好一点,不要再随随便便对你发脾气……但我总是想得很多,却做得很少。
“家里每顿饭都是你做的,每一次打扫卫生,都是你一个人包揽,所有的生活开支,都是你在承担,而我,就像一只不折不扣的米虫,吃你的,住你的,被你宠溺着,还对你颐指气使。
“我知道我有很多坏毛病,我想改,可总也改不掉。我常常在想,现在你爱着我,所以能包容我的这些缺点,如果哪天我人老色衰,不再吸引你了,我是不是就要被你扫地出门了?
“但是现在,我彻底放心了。我得了这个病,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所以我会以永远年轻的模样铭记在你的记忆里,我再也不用担心,哪一天会被你抛弃了。这样很好,真是皆大欢喜!……好吧,我知道你肯定又要骂我蠢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开心,但是人生在世,不开心的事情不计其数,我总得想一些开心的理由,让自己开心一下对不对?你就当我是自我安慰吧。
“廖斌,有时候回过头来想想,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不幸,至少我遇到了你,如愿以偿地与你一起生活了将近七年;至少我和你的父母都很开明,他们默认了我们的关系,还偶尔会叫我们过去吃饭;至少你们公司的老板公私分明,明明知道你是个Gay,也不会拿有色眼镜看你;至少我们身边的朋友都很宽容,对待我们的态度很随和,从没有让我们觉得哪里不自在。这么想一想,我们是不是特别幸福?
“你曾经对我说过,上帝是公平的,他为某个人打开一扇门的同时,就会关闭掉一扇窗。我想可能是我的好运气在前二十多年里都用得差不多了,所以上帝打算拿走我此后的生命作为补偿。你看,连上帝都在嫉妒我的好运气呢,我还能抱怨什么呢?
“但是廖斌,我走了以后,你该怎么办呢?我猜,你一定会很消沉吧。这是正常的,你如果一点都不消沉,我还不乐意了。不过,消沉一阵子意思意思就行啦,心意我收到了,等过了这段时间,你该干嘛干嘛去,生活还是要继续过的嘛,这年头已经不流行殉情了,我也不会在原地等你的,所以你别跟着来哦,来了也找不到我的。
“好了,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比上次的情书长多了,你酷爱点表扬下我!总之呢,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想通了,你也尽早想通吧,这辈子就别吊死在我这棵树上了,多看看外面的风景。当然,我不是说要你彻底忘掉我,稍微……在心里给我留个小位置吧,偷偷的,不要让你的下一任知道哦。
“最后,祝:安康。爱你的宁。”
廖斌看完邮件之后,伏在电脑前,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而宋心书则早已善解人意地关上门出去了,留给他尽情发泄悲伤情绪的空间。
(尾声)
此后的半个多月,廖斌过得忙碌又充实。
他先是仔仔细细地整理好陈仪宁所有的遗物,并按照性质进行分类,留下他与陈仪宁共同拥有的那一部分,然后将陈仪宁独有的部分还给了陈仪宁的父母,尤其是陈仪宁的许多个人近照、VCR,他都全部刻录了一份,恭恭敬敬地给两位老人送了过去。
因为他觉得,两位老人的丧子之痛,并不比他少多少,作为陈仪宁生前的爱人,他只能尽自己所能,抚平老人内心的伤痛。
他在整理遗物的同时,也回顾了自己和陈仪宁相识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并将过去他们一起去过的很多地方再度走了一遍,拍下了那些曾经留下过美好回忆的场景,并集结成一本厚厚的相册。
虽然人已不再,风景也只成了风景,但是廖斌觉得,只要他心里还记着陈仪宁,这些照片就会拥有生命,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半个月之后,廖斌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回公司上班去了。
走进总经理室的时候,黎阅依然在门口面带微笑地等着他,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廖总,早。”
“早。”廖斌朝他点头致意。
“廖总,这是这半个多月以来积压的文件,请您过目。”
“好,辛苦了。”廖斌接过文件,一份份浏览过去。
“如果廖总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出去了。”黎阅说着,转身欲走。
廖斌却抬头叫住了他:“小黎,等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黎阅回过身来,困惑地看着他。
“那个,上次在我家门口,我态度不太好,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黎阅笑了笑:“那件事,我早就不记得了。廖总,您就想跟我说这事?”
“还有就是……经过这半个多月的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以前是我太钻牛角尖了,所以做出的事情也非常极端。现在,我想通了一些,放下了一些,也留住了一些,小宁劝我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我觉得也有道理。但是,我不打算强迫自己立即开始下一段恋情,以后会遇到谁、爱上谁,都随缘吧。或许我能再次遇到让我心动的人,或许,我这辈子都遇不到了,我也不会再纠结这种事情。所以……”
“所以?”黎阅皱了皱眉。
“希望黎秘书也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多看看外面的风景,感情这种事情,随缘吧。”
黎阅定定看了廖斌良久,然后莞尔一笑:“廖总,您才刚走出阴影,就开始开导别人了吗?其实只要您能看开就好,我能不能找着属于我的那棵树,就像您说的,随缘吧。”他说着,微微欠身,“如果没别的吩咐,我先出去做事了。”
廖斌点了点头:“好。”
黎阅转身走到门口,在握上门把手的瞬间,他回头朝廖斌笑了笑:“廖总,欢迎回来,真心的。”
廖斌回以一笑:“谢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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