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1 / 1)

我和成州平 佛罗伦刹 367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 81 章

  当年李长青的葬礼, 是老周负责,老周的葬礼,由成州平来负责。

  同一个殡仪馆, 十年前哭李长青的那波人,十年后哭老周。

  成州平和十年前一样, 没有哭。

  中午的时候,老周的遗体送去火化, 成州平没有去。

  他坐在一个大花圈地下,转着手中的烟盒。

  从这一天起,他才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

  以前老周在的时候,他再累、再疼、再混, 都有任性的资格。而从此以后, 没有别人为他负责,他永远地失去了他的领导、战友、和父亲。

  小松送来了花圈, 她本来请假了,但早晨突然被叫回医院跟手术,她到殡仪馆的时候, 老周的尸体已经送走了。

  在殡仪馆的走廊里,她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走过去, 问那个女孩,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觉得, 我只要一进去, 我爸就死了。”

  十年前李长青的葬礼上,她没有哭, 可是这个女孩的一句话, 忽然让她泪流满面。

  小松说:“你是乐乐么?”

  女孩点点头。

  小松说:“我是你爸爸同事的女儿。”

  “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会坚强的。”

  小松她抱了抱这个女孩,说道:“你不需要坚强。”

  “你怎么跟别人说的不一样啊?”

  “因为人们是无法真正理解他人的,他们总是让受伤最多的人学会坚强。但是如果你非要给自己的坚强找个理由的话——”

  她顿了顿,说道:“你只有比别人更加坚强,才能捍卫自己脆弱的权利。”

  她的话,也许别人不懂,但却直达女孩的内心,听到了小松的话,女孩突然哭了起来。

  “姐姐,我是不是没有爸爸了?”

  “他一直都在的,只要你还记得他,他就一直都在。”

  和女孩告别以后,小松还想继续往前走,可是在殡仪馆的门口,她看到了成州平。也许她应该上前拥抱他,可小松的脚似灌铅般沉重,她想到那夜在医院他的退避,她怕再一次看到成州平那个样子,于是转头离开了。

  到了车上,她再也忍不住,痛哭了一起来。

  和她一起来的蒋含光看着她哭,像哄小孩一样说:“别哭了,再哭的话,我要被珍珠砸死了。”

  车上的纸巾被用完了,小松突然推开车门,蒋含光惊呼:“你去哪里?”

  小松说:“我去买纸巾。”

  蒋含光说:“我去吧。”

  “那你去吧。”

  蒋含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他光下了车,四处张望寻找可以买纸巾的地方,就在他视线转到殡仪馆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男人正在那里抽烟。

  ——那年在病房欺负小松的男人。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记了对方这么多年,也许因为那个男人身上本来就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也许因为小松和他在一起时,呈现出来的样子,和平时截然不同。

  蒋含光联想到刚才小松的哭泣,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小松的眼泪是因为这个男人。

  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他朝那个男人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

  成州平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来寻仇的,他正要动手,只听对方说:“你把小松怎么了?”

  成州平听到声音,这才缓缓想起对方是谁。

  陪她出国的男人。

  成州平拿掉烟,冷笑道:“你说呢。”

  蒋含光恶狠狠地说:“你再敢靠近她,我饶不了你。”

  成州平漠然地说,“不用我靠近她,她自己会跑过来的。”

  自己如此珍视的女孩被对方污蔑,蒋含光彻底被激怒,一拳打到成州平的脸上。

  成州平当然不会任他打,他正要还手,蒋含光怒吼道:“她出国的时候你送过她吗?她在一个人在非洲隔离的时候,你找过她吗?你一开始就根本就没想和她好好过,一直拖着她,你算什么东西?”

  他没想过么。

  他没想过么。

  他想过和她好好过的,只是他搞砸了一切。

  成州平放弃还手,蒋含光这次直接一拳砸到他肋下。

  几个抽烟回来的警察看到成州平在挨打,立刻冲上来,“你这是袭警知不知道?”

  蒋含光第一次知道他的职业,但这并不是他让小松等这么多年的理由。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是啊,他算什么东西。

  一个吸毒家庭出来的孤儿,一个染上毒瘾的缉毒警察,一个拖了她这么多年的人渣,当她人生的路越走越宽阔的时,他凭什么成为她的拖累。

  他成州平算什么东西。

  老周死了,缉毒大队的小警察们本来就心里难受,需要有个发泄的地方,现在蒋含光直接成了他们的靶子。

  蒋含光是业余击剑选手,他并不弱,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们把他按在地上,专门往见不着伤的地方打。

  小松等不见蒋含光,见蒋含光手机放在桌上,她拿起对方的手机,下车去找人。殡仪馆对面,她看到一堆警察在围攻一个人,从他们交错的身影里,她辨认出了蒋含光。

  小松立马跑到马路对面,“你们在干什么!”

  这些警察都是成州平后面来的,他们不认识小松,一个警察说:“这人先袭警的。”

  小松扬声说:“袭警是对正在执行警务的警察进行暴力袭击,你们现在在执行任务吗?”

  “你少管闲事啊。”

  小松注意到柱子旁靠着的男人,他像个旁观者一样,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其它警察以多欺少。

  她冲过去,严肃地说:“成州平,你快让他们停手。”

  靠近了,小松才看到他颧骨上的淤青。

  成州平弹了弹烟灰,说:“我管不了他们。”

  “你不管是吗?别的警察管。”她拿出手机,大声说,“你们再不停手,我就报警了。”

  其中有个最为悲愤的警察大喊:“你报警啊!老子今天就算被开除,也要出这口气。”

  凭什么委屈都是他们受?

  成州平知道她肯定会报警的,到时候这些小警察都得按违纪处理,他说:“行了,他没伤着我。”

  “成哥,这人先动手的,就算报警咱们也不怕。”

  “我说行了。”成州平说,“让他们走吧。”

  “不能这么算了。”蒋含光突然说,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没错,就该据理力争,“我要向你们提起民事诉讼。”

  一个警察说:“提就提,你先动手的,摄像头都录着呢。”

  成州平笑了笑,“反正你都要我们吃官司,不多揍你几下,我们多亏。”

  “你有完没完?”小松说。

  成州平冷漠一笑:“他才挨几下,你就心疼了么。”

  小松扭头走到蒋含光面前,“我们报警。”

  刘文昌出来打电话,看到眼前这幕,冲上来,“你们是不是欺负人了?”

  “刘队,是对方先对成哥动手的。”

  “事情传出去,别人会管是谁先动手的吗?”

  刘文昌教训成州平说,“他们刚进队没多久,你干这个十几年了,也不知道后果吗?”

  成州平说:“行了,我们认错。以多欺少,对不起,这位先生。”

  刘文昌对小松说:“小松,大家都是熟人,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这事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

  小松不是当事人,她无法替当事人做决定。她看向蒋含光,说:“你不用顾及我。”

  蒋含光说:“既然你认识他们,我要是报警,就是为难你,这事到此为止。”

  刘文昌松了口气,他给彼此介绍说:“小松,这是成州平,以前是你爸的徒弟,他和你爸一样,是我们队的骄傲。成州平,小松是你师父的女儿,人家海归归国,现在在省医院工作。”

  “是么?”成州平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向小松伸出手,“李大夫。”

  这十年,雪一程,风一程,终化为乌有。

  小松没有去握他的手,她目光如刀扫过成州平黑沉的眉目,“刘队,我们先走了。”

  她拉着蒋含光的胳膊回车上,看着两人的背影,一个警察不满:“刘队,成哥脸上的伤这么明显,我们都没给他打出伤,报警咱们也有理,你干嘛怕他们啊?”

  刘文昌瞪了他一眼,“人有钱有势啊。”

  “不就是国外回来的么,现在出国的人多了,能有多厉害。”

  “人家继承了一套四合院,你说能有多厉害?”

  刘文昌看了成州平一眼,“你也是能忍啊,一直忍到老周走了才闹事。”

  成州平没有向刘文昌辩解,这次并不是他主动惹事的。

  刘文昌认了,他发现他们队里,李长青能管住成州平,老周能管住,就他不能。

  “刚高远飞打来电话,他那边文件都下来了,你一个月后去边境缉毒所报道。”

  “收到。”

  刘文昌并不满意这个结果,“妈的,老子老脸豁出去给你往上调你不去,我看你能在那呆多久。”

  虽不如意,但这是成州平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了。

  他尽力去争取过,所以并不觉得委屈。

  小松先带蒋含光去了医院做检查,一看检查结果,蒋含光冷笑:“这帮警察真会来阴的。”

  小松说:“蒋先生,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学中学生打架呢?”

  蒋含光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人是警察?”

  小松说:“有区别吗?”

  “小松,你只是把对你父亲的遗憾转移到了那个人身上,抛开你父亲的因素,你并不需要他。”

  小松淡淡一笑,她简单地否认了蒋含光的话:“和我爸无关,我需要他。”

  “那他需要你吗?”

  小松一心一意只关心自己的内心,她很少关注其他人的想法,蒋含光的话提醒了她。

  成州平需要她么?

  她不知道。他们分开太久,经历太多,她无从得知。

  离开医院,小松开车送蒋含光回酒店。

  她拒绝了蒋含光的晚餐邀请,她想,自己今晚有一些更重要的事去做。

  她回到家里,发现刘文昌给她发了条微信,询问蒋含光的伤势。

  小松回他:“我们去医院做过检查了,已经没事了,不会再追究。”

  刘文昌:“成州平因为老周的事,情绪起伏大,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小松清楚,刘文昌其实是在替成州平说话。

  她的手指迅速输入:“他现在在哪里?”

  刘文昌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想到有李长青的关系,二人也不会闹得太僵,便回复:“他下个月工作变动,今天兄弟们为他践行,刚出警队。”

  小松:“方便问他调去那里么?”

  刘文昌:“云南,具体地点不好透露。”

  小松:“谢谢刘队。”

  小松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踏实。

  醒来的时候,九点十分,她没有开灯,而是拿起了手机,打开拨号界面。

  她试图拨通那十一位数字,拨了三位数,发现自己忘记了。唯一知道她和成州平相识的老周也不在了。

  她只好又去找刘文昌,从刘文昌那里,得知成州平今晚在汽修行。

  汽修行是缉毒大队的娱乐基地,十年前的时候叫宏达汽修,现在已经更名了。

  小松翻开衣柜,找了一件淡黄色的衬衣,一条紧身牛仔裤换上。

  她花了十几分钟画了个简单的妆,拿上车钥匙出门。

  去汽修行大概三十分钟,她拿驾照没多久,开车慢,花了四十分钟,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她从外面看到里面有灯光,敲了敲门,没人应她,便自己推门进去了。

  汽修行的装潢十年如一日,里面还是有一股浓浓的烟酒味。小松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一个啤酒瓶。

  她听到里面那个房里有人在埋怨:“成哥,今天你干嘛给那两个人道歉?”

  然后她听到成州平有点懒散的声音:“没人在乎谁先动手,这事不管起因如何,最后都会被定性是警察打人。别想了,打牌吧。”

  小松深吸了口气,敲了敲房间门。

  “是不是小曹买酒回来了?”

  说完那人单手开了门。

  看到小松站在门口,他们都提起警惕。

  屋里除了成州平,还有三个人,都是白天打人的警察。

  小吴说:“白天你们说了不追究,不会出尔反尔吧?”

  “要是出尔反尔,也用不着跑这里来找你们。”小松好笑地说,“我来找成州平。”

  她站着的地方,正好是成州平的背后。他坐姿松弛,一手拿烟,一手拿牌。

  她清楚地看到了成州平手上的牌,他的牌很烂。

  小吴瞥了眼成州平,眼神变了意味:“成哥,找你的。”

  成州平说:“先打完这局。”

  小松问:“有地方让我坐么?”

  成州平回头,他的目光在小松紧致修长的双腿上下扫了眼,拿烟那只手的手掌点了点自己的大腿,“坐这里。”

  其它三人都笑了起来。

  “成哥,你怎么敢和医生耍流氓呢,不怕看病的时候人家打击报复啊。”

  成州平慢条斯理说:“我要找她看病的话,那就离死不远了,还怕什么打击报复。”

  小松看到成州平旁边有一个凳子,她走过去坐了下来,同时说道:“成州平,我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