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1 / 1)

我和成州平 佛罗伦刹 3450 汉字|19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 42 章

  成州平自在这家宾馆住下来以后, 就和外界脱节了。

  他心大,每天也不看新闻报纸,醒来就去爬山, 打球,要不是每天晚上老周必打一个电话过来查岗, 也没人知道他死活。

  呆了几天,宾馆老板也和他熟络了。

  中午他正在前台吃饭, 看到成州平拍着篮球出门,提醒说:“今天有雨,别去了,小心淋感冒。”

  成州平欠收拾地说:“你们这儿天气预报哪天准了?”

  老板说:“小心浇死你。”

  成州平刚到后山的球场就下雨了, 他回到宾馆, 人也淋湿了。

  老板说:“过来喝口呗,我媳妇刚送来的, 自家养的老母鸡哟,别的地方吃不到。”

  成州平没搭理他。

  宾馆前台的背景墙上挂着两台老电视,一台上显示房间价位, 另一台播放地方新闻。

  地方新闻台正在播的,是嵩县的一起医闹。

  他始终注视着那台播放新闻的电视。

  “十八岁吸毒高考考生父亲不满医院处理态度,持刀行凶, 致一死多伤。包括实习生在内的多名医患遭受刀伤, 三名重伤患者正在进行抢救, 目前, 警方已将行凶者制服,本台将持续报道本起恶性伤人事故。”

  成州平收敛了一下情绪, 连忙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老板在后面喊:“你端碗鸡汤回去喝!”

  电梯太慢, 他等不及, 直接从楼梯跑上了五楼。

  宾馆设施都很旧,门也得拿钥匙开,他对准了几次,才把钥匙对准锁眼。

  门开了,他没有关门,冲到搁在单人沙发旁,从旅行包的夹层里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那十一位数字。

  按键手机发出嚓擦的声音来,终于拨出去了,却一直在占线。

  因为下雨的缘故,占线的声音还带着轻微的电流震动。

  打到第十三遍的时候,成州平砸了手机。他不想再管这事了,多一秒都不行。

  他蒙头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房间湿冷。

  他冷静下来,走到床边弯腰捡起来手机,检查了一下,好在只是电池盖裂开了。

  他重新拨打了那个电话,漫长的等待,永久的寂静。

  小松的手机和她同时被送往嵩县第一医院了。

  和她一起被送去就医的实习生评价:“还是iphone质量好,飞出去更块砖似的。”

  小松事后总结,她之所以能砸到持刀行凶的人,而且起了作用,不是因为iphone质量好,而是手机壳选的好。

  她怕手机掉,所以手机壳一直用的是带拉环的。不要小瞧那一小圈拉环,它不但可以保护手机不掉,拉环的尖角砸人是真疼。

  带队老师在救护车上义正严词地批评他们:“你们怎么不翻天?叫你们交个实习报告,一个个给我往后托,见义勇为一个比一个上的快,我跟学院说一下,干脆给你们都保研算了,最好直接送你们去医院规培,反正你们也上赶着找死。”

  其中一个实习生语重心长地说:“老师,你能这么说,是因为你没见着当时场景。那场景,有一个先上了,其它人就都跟上了。”

  “哟,哪个英雄好汉这么厉害了?”

  其它人不约而同看向小松。

  带队老师也愣了一下,因为平时小松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她很开朗,很懂事,长得舒服讨喜,是人群里最招人喜欢的那种女孩子。

  她语气不由放软,“李犹松,你是个女孩,一刀就能要了你的命!以后不管是实习,还是当了医生,你碰到这种情况往后躲,知道吗?”

  小松说:“当时我也是懵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实习生的伤都不重,都是些划伤,去医院消了毒,该贴创可贴就贴创可贴,该缝合就缝合。

  小松被划伤了胳膊,她的胳膊上,终于有一道别人划伤的伤口了。

  给她缝合的护士和龚琴差不多年纪,替她包扎完,说了一句:“三天换一次纱布,还有,以后别伤害自己了。”

  小松友好地说:“谢谢你。”

  带队老师正在走廊和学院书记打电话,“这次学生们真的很英勇,咱们就私下予以奖励,这事我看,还是不要拿出去说,要不然家长该闹翻了。”

  小松轻松地和带队老师招了招手。

  带队老师挂断电话,从包里拿了瓶咖啡递给她。

  小松说:“我手机砸坏了,想明天去市里找个地方修。”

  带队老师说:“我有个备用手机,先借给你,你把卡插上,跟家里报个平安。”

  小松暂时借用带队老师的手机,她把自己手机的sim卡拿出来,放到这部手机的卡槽里。

  刚换上,小松先给李永青打了个视频,作为迎接龚琴的缓冲。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沙发上,点开和龚琴的微信视频。

  “妈,今天医院出了点事。”

  “出啥事了呀?小松有没有事?你怎么给我打视频了?”

  “今天有个医闹来闹事,我们好多实习生都受伤了。不过我的就小小一个伤口,结果那给我治疗的护士,小题大做贴了个纱布。”

  “你是不是往前冲了?你是不是自己找死了?”

  小松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母亲的话。

  龚琴喊道:“李长青在地底下知道,他女儿出息了!跟他一样会找死了!他肯定高兴死了!”

  小松深深吸了口气,“我说了我没事,还有,我爸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能放过他吗?”

  “你替他说话?啊?他不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替他说话?你要气死我吗?”

  提起李长青,龚琴就会变得不可理喻。

  视频另一头,林广文走来拿过手机,“你跟孩子说什么呢?孩子受伤你不问一下?”

  小松对手机屏幕上的林广文说:“林叔,我真没事,你照顾好我妈,我挂电话了。”

  手机通话就这点优点,不想面对的时候,挂断就行。

  小松饿坏了,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去厨房把剩下的最后一把挂面煮了,本来还想煎个鸡蛋,但她看到清澈的蛋白,就联想到那天在这里成州平对她的羞辱,想到自己恶毒的言辞。

  她反胃、想吐。

  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呢。

  端着奶锅回到沙发上,小松拿起手机,发现有一条未接来电。

  sim卡转移到另一个手机上,通讯录是会消失的,小松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现在她只能从未接来电的归属地去判断电话来源。

  那一通未接来电的归属地是她家乡。

  她想,大概是龚琴给她打电话了。

  刚才龚琴用那样尖锐的言辞伤害了她,她不想因为对方是母亲,就忍让纵容。

  小松没有回电话给她,直到这通电话接二连三打过来,她确认无疑,肯定是龚琴。除了龚琴,谁还会这么不可理喻地给她打电话?

  她索性把手机关机了。

  第二天小松和同学一起去了昆明市,她先去了手机官方店里问了维修的事,她的手机虽然在保,但这属于严重且明显的人为损害,无法提供保修服务。

  商店出来拐个弯,就是一排手机修理店。

  她和同学走进去,问道:“手机摔坏,开不了机,能修吗?”

  店员是个黄毛小帅哥,“我先看看问题。”

  小松从口袋里把手机交给对方,对方一看那四分五裂的屏幕,立即摇了摇头,“你这内屏都坏了,打不开,我估计是里面排线也坏了,要修的话,怎么也得小五千块钱,你还不如再等一个月买新的。”

  对方说的有道理。

  但明知道没必要再修的情况下,小松的心还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她想修好它,哪怕是有裂痕,也没关系。

  “大概多久可以修好?”

  “少说也得三天。我们这儿没内屏,得寄到深圳去。”

  小松的同学说:“要不然咱们去别家看看吧。”

  黄毛小帅哥说:“我看你俩都是学生,就跟你们实话实说了,这边都这样,你去别家还是同样的方案。”

  但这条小松不信邪地跑遍了所有手机维修店,结果,都一样。

  她也不能一直借别人手机,最后回到黄毛的店里,低价买了一款二手手机,换上自己的卡。

  不过一个好消息是自从上次手机备份出问题后,她一直保持着备份的习惯,她通过手机备份,找回了通讯录。

  学校非常重视这次医闹事件,连夜开会,让受伤的学生提前结束实习,统一回校,等平安回校了,再去哪儿就去哪儿,跟学校就没关系了。

  一回嵩县,小松开始收拾行李。

  她来的时候带的行李不多,走的时候多了几瓶化妆瓶,也没怎么用过,就和房东联系了一下,放在这里,之后由房东挂在二手网上售卖。

  带来的书,也没看完。

  这是一趟有始无终的旅程。

  第二天中午回医院吃了午餐,大巴来统一接他们去火车站。

  有学生吐槽:“来的时候狗屁不是让我们坐飞机,走的时候各个英雄,坐绿皮火车,□□也太严重了!”

  带队老师瞪他一眼:“你实习报告要能写这么精彩,我掏腰包给你买机票。”

  说起实习报告,没人支声了。

  大家在火车站统一吃了晚餐,买了些在车上吃的零食就上了火车。

  这趟Z162火车由昆明始发,开34个小时才能到目的地。

  34个小时,经停13个车站,6个省份。

  倒也不是学校抠门不买机票和高铁票,而是因为他们临时决定订票,票太难买了,正好有个旅行团集体退票,才抢到了这趟车,他们加上带队老师一共八个人,刚好两间软卧。

  火车轰轰开启,一个小孩满地跑来跑去,他爸爸边抓边骂,父子俩在车上闹得不可开交,其它人都在看乐子。

  小松坐在窗台翻着自己没看完的那本科幻小说。

  “李小松,手机响好几遍了!”

  带队老师拉开软卧的门,把她手机放在窗户前的边桌上,小松的面前。

  “你怎么不随身带手机呢?手机可别再出事啊。”

  小松微笑说:“谢谢老师啦。”

  带队老师觉得这孩子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真的不太正常,她正想多唠叨几句,小松的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你接电话吧。”说完,老师转身进了软卧里。

  在过去的两天里,这个号码不断打来,小松不断摁掉它。

  因为号码属地的缘故,她默认了这是龚琴的手机号,一直不愿意接。

  但都两天了,她赌气赌成这样也有点过分了,还是应该跟家里报个平安的。

  直到她决定接通电话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她的手机通讯录已经找回来了,如果是龚琴的电话,来电显示显示的会是龚琴的备注,而不是一串数字。

  在决定接听到她按下接听的短暂瞬间,她脑海里闪过了几乎所有可能性。

  可能是快递出问题了,可能是林广文的电话,可能是龚琴拿别人手机打给她...

  “喂,请问...”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直接打断了。

  “我操你妈的,你他妈为什么不接电话!”

  小松长这么大,没人这么凶地跟她说过话,就连龚琴都没有。

  她的世界里,偶有语言的利刺,可所有的花都是脆弱的。

  她是其中一朵,哪怕犯再大的错,或是再坏的人,对她都是温和的。

  没有人用激烈的言辞对她说过话,从来没有过。

  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对方的这份怒火,也许,也是关心。

  “你说话。”

  第二句话,对方的情绪缓和了一些。

  他的话好似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在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疤上拉扯着。

  随着熄灯,火车车厢里变得安静无比,对比之下,火车的机能声很大,还有一些咆哮的风声。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村庄和树林,还有车窗自己的倒影,她和那些疾驰而过的黑色剪影交融在同一个画面里。

  小松开口,她的声音听上去苍白无力,“成州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