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程天
资料虽然可以找回来, 但电脑却是不能再用了。刘科在微博上讲明原因取消了当天的直播, 跟钱叔打了个招呼, 然后拿着钱包直奔电脑城而去。
最开始做直播时他用的是一个台式电脑,后来台式坏了,他就买了现在这个笔记本电脑。用了一段时间后, 他发现还是台式好用,所以这次他准备再去配一个台式……然后买一个新的笔记本电脑和台式搭配着使用,这样一样一个, 就不怕不方便了。
花了一个半小时买完需要的东西, 他拒绝了店家加钱帮送货的建议和董易开车来接的小心讨好,戳开了手机上的哒哒打车。单子一发出去就被人接了, 他背着笔记本提着台式主机和屏幕来到电脑城门口,站到最近的公交车站牌下开始寻找那辆接单的车。
一分钟后, 一辆骚蓝色的跑车停到了他面前,按了按喇叭。
他傻了一秒, 特意看了一下车牌,在确定这辆跑车的车牌号跟他叫的网约车并不一样后,视线很快跳过它, 继续在来往车辆里寻找起来。
跑车又停了一会, 然后慢慢开走了。
又是一辆车开过来,刘科眼前一亮,拿着手机朝那个缓下车速降下车窗的大众车司机挥了挥手,往前走了两步到了一个方便停车的位置,等对方停到面前后和司机交谈了两句确定了一下对方身份, 搬东西上车。
前方不远处,程天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发动了汽车,“警惕心有点差。”
小区不让陌生车辆进去,刘科只得让司机在门口停下,谢过对方后提着电脑拐进了小区大门。街对面,骚蓝色的跑车慢慢停下,车窗降下,露出程天那在阳光下显得越发俊美漂亮的脸,“说错了,警惕心特别差。”
他将胳膊搭在车窗上,手撑到下巴处,手指轻轻点了点脸颊,眼带兴味,“原来住在这里……”手机依然停在微博页面,他关掉微博,勾唇,升上车窗,转弯离去。
董易赶在晚饭前回了家,刘科接过他递过来的移动硬盘插到新买的电脑上检查了一下恢复的资料,见真的全都在,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笑道,“柳金好厉害。”
董易上前一步,刷了刷存在感,等待夸奖。
刘科顿了顿,侧头飞快的看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又开始有些不自在,说道,“洗洗手准备吃饭吧,钱叔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虽然没有夸奖,但这种家常的对话已经足够让人觉得满足窝心。董易轻轻握了握刘科拿着硬盘的手,乖乖洗手去了。
刘科笑着抿抿唇,拿起他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准备去挂好,却不小心带到了椅子。他忙弯腰去扶,然后啪嗒一声,外套口袋里的录音笔掉出来砸到了地毯上。他疑惑,扶起椅子后弯腰伸手去捡。
“别动!”董易湿着手冲过来,稍有些用力的抢走了他手里的录音笔。
刘科被他激动的表现弄得有些愣。
董易也发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觉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录音他本来是准备在给对方做好心里建设之后再交出来的,毕竟里面的内容对刘科来说并不是什么能够轻松接受的内容,可现在……
“是很重要的资料吗?”刘科却很快回神,擦掉手上沾到的水渍,态度如常的嘱咐道,“重要的资料不要乱放,你这衣服口袋浅,东西很容易掉出来,以后要注意。”
董易绷着脸点头,将录音笔揣进裤子口袋,说道,“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我以后会注意的。”
“嗯。”刘科转身将他的衣服放到沙发上,朝餐厅走去,“吃饭吧,钱叔要催了。”
董易目送他离开,拿出录音笔摩挲了一下,又皱眉揣了回去。
晚饭后刘科去到书房捣鼓新买来的台式,董易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录音笔走了进去。
“小科。”
刘科把屏幕的线插到台式上,扭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董易上前拉他起来,自己蹲到电脑前三两下将机器弄好,又拉着他来到2603的大书房里,将人按到沙发里坐好,倒好热茶,然后坐到他身边,把录音笔放到了他手上,“我找了贺清两次,问清楚了一些当年的事情,这是录音。”
刘科本以为他又要弄什么浪漫把戏,正有些无措期待,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问道,“你不是说过几天会带我去见贺清吗?怎么自己……”
“贺清满嘴谎言,我怕他见到你后故意刺激你,所以先去见了见。”董易解释,然后仔细的跟他复述了一下两次见贺清的大概情景,极尽全力的想要安抚住他的情绪和坦白自己的心态。在经过那次半夜在书房的互相坦白之后,他终于学会了沟通和互相依靠,日子是两个人在过,任何隐瞒和自作主张都有可能造成两人之间的裂痕,那是他不想看到的。
刘科果然不再追究他自己去见贺清的事情,垂眼看向手里的录音笔,打开了里面唯一的一份文件。录音并不长,只几分钟就放完了,他脸上带着一丝情绪激烈爆发后的空洞,挺直的脊背不自觉弯了下去,“所以……程天果然是无辜的……我差点杀了他……”
“小科……”
“我没事。”他打断董易的话,紧了紧握着录音笔的手,抬头朝董易勉强的笑了笑,“我只是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静一静就好了,我没事。”
董易倾身抱住他,安抚的摸他脊背,“做错了就去认错,我帮你找程天,然后陪你去道歉赎罪,好不好?”
刘科将脸埋在他的肩颈处,闭上了眼睛。
凌晨,刘科起床,确认了一下大卫短信里写着的地址,给憨包倒好早晨要吃的狗粮后,小心开门离开。一个小时后,某家医院,刘科站在贺清的病床前,轻轻推了推他。
脸上包着纱布的贺清迷迷糊糊睁眼,微有些不耐的扭头看去,然后在看清床边站着的人后惊得瞪大了眼,彻底清醒过来,惊呼出声,“你、你怎么会来?警官!警官!有人试图行凶!救命!”
陪着他在医院过夜的小警官不耐烦的探头进来,吼道,“行什么凶!他只是来看看你,我还在这呢,谁能伤得到你!”
刘科没什么情绪的看着贺清,毫不犹豫的上前朝着贺清腹部就是狠狠一拳。
贺清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捂着腹部倒在了床上。小警官愣了愣,忙虎着脸冲进来,喝道,“诶诶诶,你干嘛呢,要不是知道你是这个贺清曾经作恶的受害者,我现在就把你铐起来了,看就看,不许动手!能让你大半夜的进来看犯人已经是坏规矩了。”
“抱歉,没忍住。”刘科认错态度十分好,后退一步看向疼得说不出话来的贺清,面无表情道,“这是我以前经常被欺负时得出的经验,打那里很疼却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伤,能知道这些还得谢谢你找来欺负我的那些混混。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之所以能和董易认识,就是因为你请来的那些混混欺负我不够,还试图勒索路过的董易,我打了那些混混,然后和董易认识了。贺清,谢谢你,顺便祝你余生不幸。”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留念。
“诶,诶诶,你这人怎么……”
砰,病房门关上,隔开了贺清缓过疼痛后发出的怒骂。
冬天的风吹得人很冷,刘科在离开医院后沿着马路疾走,脸上的平静淡漠渐渐龟裂,露出一丝里面的痛苦和痛悔。路边花坛里只剩一些光秃秃的枝丫,他伸手扯住,慢慢坐倒在路牙上,手摸向短靴里,抽出了里面藏着的短匕。
爷爷躺在棺材里的样子再次浮现在眼前,他抬手抹了把脸,红着眼眶将匕首狠狠丢了出去。十年了,刘科,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一点都没变,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你一点都没变……
又是一阵夜风吹过,他抬臂捂住脸,喉咙里还是泄出了一丝哭音。
“对不起……”他将脸埋到胳膊里,单薄的肩膀颤抖着,声音被情绪压得含混不清,“爷爷,对不起……”还有程天……对不起,对不起……他是个罪人,对不起……
曾经用来欺骗自己并没有做得太错的理由轰然倒塌,心里的负疚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记忆中那个少年瞪大眼倒地的样子慢慢变得清晰,他捂住眼睛,揪住头发,自虐般的反复回忆着曾经犯下的罪孽。
明明应该是亲人的,明明可以不那么做的……他们都没有好好认识,他甚至都没有听完对方说出的第一句话……为什么要那么冲动,为什么要那么愚蠢……
“刘科,你混蛋。”他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狼狈得像是某个醉酒后在街边发疯的流浪汉。
“真难看。”
一声闷响,被他丢出去的匕首又被抛回了他面前。
被眼泪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他濒临崩溃的情绪被拉扯住,抬手胡乱抹了抹脸,仰头,视线划过来人修长的双腿和被大衣修饰出的完美腰线,跳过围巾,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你……”
程天垂眼淡淡的看着他,抬手摘下围巾丢到了他头上,“起来。”
视线被遮挡,一股淡淡的茶香传了过来,他连忙扯下脸上的围巾,怔怔看着对方的脸,眼睛越睁越大,手不受控制的紧握,“你,你……”虽然比从前变得菱角分明了一些,但这张太过出众的脸,这张脸……
程天上前两步停到他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将上面的皮套子拔下来,翻转着看了看,“程科,用这种玩具一样的东西是杀不了人。”
脑中仿佛响起了一声闷雷,他不错眼的看着眼前这个长相几乎堪称完美的男人,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程天蹲下身,拉过他的手将匕首塞到他手上,然后将刀尖对准了自己,抬眼与他对视,勾唇,“弟弟,也许让你杀了我会更好,来,这次认准位置,也别因为犹豫而下刀太浅。”
与自己十分相像的眼睛,却比自己的更狭长更漂亮,就是这双眼睛,一直死死的看着自己,哪怕是在受伤倒地之后……
——弟弟,你为什么……
原来说的是这个,原来在倒地之后对方说的是这个。
“不!”他突然用力抽走匕首将之丢得远远的,慌乱的伸手去摸对方的胸口,语无伦次,“你是程天对不对……不、不可以……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你要活着,好好活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
是梦吗?居然会梦到这个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他道歉到一半又突然醒悟,忙侧爬几步把匕首捡起来,回到程天面前将匕首塞到他手里,将刀尖对准了自己,“你是来报仇的吗,对不起,当年是我不对,对不起,你想怎么惩罚都可以,对不起。”
程天微微歪头看着他,突然抬手擦了擦他的眼睛,眯眼研究了一下手指上沾到的眼泪,反握住了他的手,将匕首拉开了一点,问道,“怎么惩罚你都可以?”
刘科用力点头,“对,怎么都可——”
程天捏住他的嘴唇,眼中闪过一道愉悦的光,“那行,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饭。”
刘科眨眼,眼中积蓄的眼泪不堪压力落了下来。
“真没用。”程天松开他,起身整了整衣服,居高临下道,“整理好自己,起来,去做饭。”
早上六点半,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去晨跑的董易照例摸到了刘科这边,准备从心上人那里偷一个早安吻……然而现实给他开了一个十分巨大的玩笑。
火锅、寿司、酱排骨、蒸肉、珍珠丸子、糖醋鱼、清炒油麦菜……满满一大桌,将餐桌塞了个满满当当。餐桌边,刘科正跟个小媳妇一样给一个陌生的俊美男子布菜添水,一脸面对祖宗的局促殷勤。
“你是谁?”董易皱眉,走过去将刘科拉过来塞到身后。
程天把涮好的羊肉夹起来沾了点芝麻酱,点了点杯子,“茶空了。”
刘科果断甩开董易的手,上前倒茶。
董易的脸刷一下黑了。
程天动作优雅的吃掉肉,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终于大发慈悲的将视线落在了董易身上,挑剔的将他从上打量到下,看向刘科,“这就是你的男朋友?”
刘科侧头看一眼董易,老实回道,“不是男朋友,是还没复合……但是即将复合的前男友。”
董易不敢置信的转头看他,“我还是前男友?”之前的抱抱亲亲都是假的吗?
刘科怂怂的避开他的视线,心虚的抠手指。
“原来只是前男友。”程天又拿起了筷子,夹向了面前的糖醋鱼,“长得太丑,配不上你,别复合了。”
董易又转头去看程天,满身的敌意,“你到底是谁,从我家里出去!”
刘科忙扯住他,小声解释,“他是程天。”
程天?那个被刘科误捅了的亲人?董易的表情扭曲了。
程天啪一下放下筷子,看向刘科,语气沉了下来,“他的家?这里不是你的房子?还有,他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你在和他同居?”
“没有没有。”刘科连忙摆手,看一眼董易后解释道,“董易住在隔壁,我们没有同居,这房子是我租的……房东是他。”
这下程天连表情都开始沉了,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去收拾东西,我给你另外安排住处,我程天的弟弟怎么能不明不白的住在前男友的家里。”
“马上就是现男友了。”董易反驳。
程天停步,侧头看他,“在我弄清楚我弟弟是怎么租到你房子这件事之前,你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说完直接开门出去了。
董易内伤,转身去看刘科。
刘科抱起憨包拿起狗窝,心虚的看他两眼,往门口蹭,“那、那个……程天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人生地不熟的,我、我得帮帮他,你、你自己好好的。”说完快跑几步去拉防盗门。
董易简直要气炸,大步上前拉住他,咬牙切齿,“你去帮他需要带上憨包?”
“董易……”刘科仰头看他,压低声音解释,“你快躲躲,我看了程天剁排骨的手法,特别……你先委屈一下,等我摸清楚了他的性情再来找你,好吗?”
“他会剁排骨难道我就不会?”好不容易哄回来的爱人现在突然要抱着狗跑路,董易表示不能接受。
“董小易。”刘科握住他的手,脑子因为睡眠不足的原因有些乱乱的,语无伦次道,“他、他是我哥哥……我还伤过他,是我先对不起他的……”
叩叩,门被敲了几下,程天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程科。”
刘科连忙松开董易的手,又安抚了他几句,抱着狗跑了。
空荡荡的玄关,冷冰冰的门,还有寂寞浮动的空气。董易深呼吸,在室内转了几圈,最后停在满桌美食前,气愤捶桌,“程天!”
跑车呼啸着驶过清晨还有些冷清的马路,一个小时后减速拐进了一处位于公园后面的古老别墅区。
“母亲在这里有两套房子,一套我现在在住,另一套荒废了,得花时间整理一下才能住人,所以你需要暂时和我挤一挤。”程天拨动方向盘,将车开到了位于道路尽头左手边的一座两层小楼前,指了指对面,“就是那套,我会找人重新给你装修一下。”
刘科从打瞌睡的迷糊状态中清醒,连忙拒绝,“不用,房子你留着吧,我不需要这些。”
“这是母亲留给你的。”程天将车熄火,侧头看他,“找到你、然后好好照顾你是母亲留给我的遗言,程科,不要拒绝母亲的好意。”
母亲,太过陌生的词汇,却在刚刚将之联系到自己身上时就已经失去了。刘科忍不住看向对面那栋被爬山虎的枯枝攀满了大半面墙壁的古旧小楼,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知的迷茫和黯然。
程天也跟着看向对面那栋楼,淡淡说道,“程科,你和我不一样,你是母亲怀着爱意生下来的,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但你放心,你该拥有的东西,我会一分不少的送到你面前。”
刘科的瞌睡被震没了,“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和你难道不、不是……”
“当然不是。”程天嘴角意味不明的勾起,突然抬手摸上了他的脸,“你长得很像母亲,这很好,而我身上却哪里都是那个人渣的影子。程科,记住,我们的母亲名叫程妍雅,她在生下你不久后就被我父亲逼死了。”
刘科被这消息砸得心里发紧,不自觉抱起了放在腿上的狗窝。
程天视线下移,突然伸手打开了狗窝的门,将里面正在呼呼大睡的憨包捉了出来,送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笑了,“它叫什么?长得真像母亲当年送给我的一个玩偶。”
憨包睡眼迷蒙的睁开眼,摇了摇尾巴,“汪?”
漂亮的人和可爱的狗,这画面很美,刘科却无心欣赏。他脑中闪过各种没有头绪的想法,最后诡异的定格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问道,“我们不是一个父亲,那、那我的父亲不就是小三?还有,你当年来找我的时候比我还矮,我以为……”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堂弟什么的,他从来没想过两人居然会是一个妈……
程天解开安全带,将憨包送回狗窝里,淡淡道,“我之前没跟你说吗,我比你大三岁,当年比你长得矮是因为我随了那个人渣,发育晚,还有,把你抛弃在垃圾堆里的人,是我。”
刘科彻底傻了。
大三岁,伤人的时候他是十七岁零几个月,那么当时的程天就是二十或者二十一岁,而他被抛弃的时候只有几个月大,那么当时的程天就是三岁多……
刘科看着对方比自己还要显得年轻的脸,惊悚了。这个人……是妖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