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似海,肚容船(1 / 1)

失忆后我和宿敌相爱了 宁世久 284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9章 心似海,肚容船

  仗着人小灵活,闵吉已经抢回一份邸报。闻言连忙展开,照着念道:“太.祖三子凛王,皇宗之长也。受上恩典,封大国师。然性不忠不义,结党营私,谋权篡位,目无尊上。且修习邪术,役鬼驱魔,祭卒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五,假死以遁,天理难容……”

  他越念声音越小,最后干脆住了嘴,抬头看车山雪的脸色。

  车山雪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恰似谌巍对他的评价——心宽似海。

  “这谁写的,”他还这样问,“邸报主管的文笔退步有点厉害。”

  闵吉一边腹诽这不是重点,一边看向文章标题旁。

  然后他愣了一愣,将报纸翻得哗哗响,将各个角落里都翻遍了,才困惑地道:“没有笔者名。”

  “哦?”

  车山雪挑起眉,问:“之前你说过,负责发行邸报的那个衙门是?”

  “风雨部,”闵吉道,想了想,又给车山雪介绍,“您起的名字,大家都说很贴切。风雨部里的那些酸文士从来都听风就是雨,而且对这一点骄傲得很,哪怕事是假的也要把自己的大名冠上。今天他们是学乖了吗?知道这样写您会讨打?”

  “小七呀,”车山雪笑眯眯从他手里拿过邸报,“风雨部可是供奉院的下属。”

  “所以以前他们才不敢写您的坏话?”闵吉问。

  “我觉得我没什么坏话可写,”车山雪貌似严肃地说,指尖从一行行墨印的小字上拂过,“如果有我的坏话,那一定是编的。”

  闵吉嘴角抽搐,才想说什么,就见到一副奇异的景象。

  被大国师拂过的墨字从邸报上消失,如鸟儿一样向着天空飞去,越向上飞字形越淡,黑墨如烟雾般萦绕流淌,最后在半空中绘救了一副龙飞凤舞的草书。

  三个字,是个名字。

  张炳冰。

  “作文章的人,”车山雪问,“你认识吗?”

  闵吉茫然地摇摇头,片刻后想起车山雪看不到,连忙解释:“风雨部里写文章的人就那么几个,每个人又风格迥异,几年下来,就算不常看邸报的人也对那些名字眼熟了,更不要说我这个曾经每日都要替风雨部传样板的祝师。我确定,以前没在邸报上见过这个名字。”

  车山雪闻言点点头。

  他其实已经有了猜测,闵吉的说明不过证实了他的想法。

  就车山雪所知,在大国师“死”后的几十天里,朝廷仿佛没有少个人一样,按这几年的模式继续运转,就像在马匹脱缰后,马车依然按照惯性前进一样。然而马车的惯性总会因为地面的颠簸而减弱,过去的模式也将因为掌控者的改变而更替。

  只是车山雪的确没想到,他那皇帝侄子第一个开刀的竟然是风雨部。

  那些经常被挖隐私的大臣一定会拍手称快吧,然而……

  “我的老天爷,”开始看邸报上其他文章的闵吉皱着眉道,“这写的是什么啊,桃府桑田改良顺利进行,百姓人人称赞圣上好……女工返家,坊厂应当多招收男工……年终评定平府最佳,秋收亩产一万八千八……见鬼了!我追的连载话本怎么没啦!新加的这个栏目是什么东西!”

  “连载话本?”车山雪从不关注邸报上的这个栏目。

  “嗜酒居士的《林神记》,才写到主角儿遇到林仙女,我等着看后戏呢!”闵吉愤愤不平。

  “对啊,”一边有路人插嘴,“把《林神记》还回来!”

  被人突然搭话的闵吉愕然了一刹,抬起头,发现就在他翻看邸报上文章的功夫,那些刚花了铜板买邸报的人们又向着书铺涌去,但是这回他们不是去买邸报,而是去闹事的。

  “老板你说实话!这是你自己编的邸报吧!”

  “我一定买了假邸报!退钱!”

  “《林神记》!把《林神记》还回来!”

  书铺前顿时变得比之前众人抢邸报更热闹了,问题是之前书铺老板笑容满面,现在书铺老板一脸愁容。

  “是真邸报!真邸报!”

  “公子您看都看了,哪里有退钱的道理!”

  “《林神记》前面连载过的内容店里有书,姑娘你要不要一册……哎哟不要抢钱箱!”

  “就算那风雨部开刀,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车山雪摇摇头,轻轻一挥手,半空中游动的淡淡墨痕落回纸上,恢复成一个个黑字,“应该做一个长期的计划,先通过审核逐步降低邸报文章的真实度,再安排不相干的揭发邸报的谎言,揭发足够多后,就从给邸报写文章的人里挑几个断罪下狱,杀鸡儆猴,最后安排新官接替邸报主管,保准大家看完了热闹,还觉得圣上英明。”

  “……”

  闵吉用看大坏蛋的目光看着车山雪。

  车山雪笑着撸了一把闵吉的头发,揉了揉。

  “所以啊,告诉过你了,刘家那些人算什么坏蛋。”

  “刘家不是好人,当今圣上……也不是好人,”闵吉把车山雪的手从自己头上扒拉下来,握住,问,“先生,先生是好人的吧!”

  车山雪愣了愣,笑眼弯弯。

  “这世上可没有比我更好的人了。”

  “……”闵吉。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车山雪逗小孩逗得十分开心,将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接着刚才的思路考虑下去。

  当皇帝的侄子没有接触过,是不是蠢暂时不说,但是虞操行却不像这么冒失的人。既然自己离去后虞操行独掌朝廷大权,怎么不劝阻皇帝做下这样愚蠢的行为?

  难道是打算把皇帝放在前面做挡箭牌?这可不是像是一个忠君的好丞相会做的事。

  虞操行似乎想谋反。

  不,就目前的情况说,他只是想让大衍灭亡而已。

  “什么仇什么怨,”车山雪感叹,“我大哥还是侄子抢了他老婆?”

  “您说什么?”闵吉没听清。

  车山雪没回答,他侧耳倾听人群里的谈论,果然听到有人把话题往皇帝身上引,摇摇头,拉着茫然的闵吉走了。

  他们走进一家酒肆。

  今天的酒肆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

  和青城镇上的所有酒肆一样,这家酒肆里挤满了从九府六山赶来见大国师的人。大多是商人,因为大国师假死前和他们有过协定,可能被许诺过铁盐的经营权,可能入伙买过铁龙局铁轨的一段,可能用降低价格换取了税务上的优惠。曾经,大国师靠着他们送来的金钱压过世家勋贵一头,他们也从大国师手里挖出各种支持,双方合作得非常愉快。

  但大国师一死,就算协议是白纸黑字写下,朝廷也可能翻脸不作数。

  还有些商人是之前没有能搭上铁龙局或白泽局顺风车的,现在赶来是试图给大国师袖中送炭。只可惜,他们到了青城镇才发现雪中送炭的人有点多,多得炭火一个冬天也烧不完了。

  车山雪和闵吉进入酒肆时,这些商人缩着脖子搓着双手,也在谈论邸报的事。

  他们的语气非常悲观。

  朝廷对风雨部开刀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白泽局和铁龙局?听说鸿京里那些公卿大臣一开始对白泽局和铁龙局的设立百加阻挠,后来见到赚钱了又眼馋的厉害,纷纷想把手伸进去捞一把,结果被大国师抓住,革职的革职,劳作的劳作,一个个恨死大国师了。

  一个商人说:“去年我将一半的家身抵给朝廷,为低价拿下白泽局新制的铁耕牛,那天去问,白泽局的人却说有大官要求他们不研究铁耕牛,我去找商部还回我的一半家身,那些官员却说契约不见了!”

  年轻的伙计不解:“铁耕牛是好东西,那些大官为什么不让白泽局研究?”

  有老商人道:“毛头小子这就不懂了吧?你知道那些世家跟着太.祖打天下分了多少地吗?原本一个个卖粮食卖的满嘴流油,却被大国师一改田二推良种,粮食卖不出去啦,现在还来铁耕牛,这让他们怎么搜刮民脂民膏哦。”

  “可是,”年轻的伙计还记得几年前北方的大灾,呐呐道,“可是有了铁耕牛,就不会有饥荒了吧。”

  其他人大笑。

  “嘿呀,贵人们才不管饥荒不饥荒,只要粮食能卖出高价就行。”

  “我家开粮行,粮食的价钱的确一年比一年便宜,不过卖得也多,账上勉强不见赤字。”

  酒肆里的商人们说到这里,异口同声叹息。一时间气氛低迷,所有人都默默喝酒,不愿意说话。

  突然有一人打破酒肆里的安静,以睥睨天下的嚣张道:“你们啊,就是群蠢猪。”

  闵吉端着小二送上来的浊酒,正要小心翼翼地抿上一口,听到这么嚣张的话,连忙抬头看。

  下一刻,他把口里的酒喷了出去。

  “先、先生!”

  车山雪往他这边转了转,露出线条格外优美的侧脸来。他这样一副壁花美人般的相貌,让人实在无法想象刚才那句话是他说的。

  而且闵吉还发现,他家先生不知何时收敛起了那一身不凡气度,第一眼看去,好像他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说骂人的话,是会被打的。

  已经有几个身形高大的商人站起来,看那一身皮的打扮,是走东北阳关和玉门关的行商。

  “我说的有错吗,”车山雪似乎一点也不晓得自己的危险处境,嘴角上勾成一个格外讥讽的弧度,滔滔不绝道,“你们在这里说来说去,不就是在给大国师抱不平?哎呀皇帝和大臣们真坏啊,天下就只有大国师一个好人啊,这可能吗?不可能,所以我都替你们觉得假。”

  “你什么意思?”车山雪已经被那几个大汉包围,其中一个首领厉声道,“大国师为黎民百姓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你想说他不是好人?”

  “好人?”车山雪大笑,“要是这么觉得,就是真的中了大国师的阴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