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焚烧
柳芙她原本应该尖叫的, 可是在那一瞬，她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她张大了嘴，因为在这个偏僻而又阴暗的角落里看见了这样恐怖的一幕, 所以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你是不是很恨苏白？”有一个声音在柳芙脑海里响起。
柳芙原本身上打着颤，但一听见这话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原来恨到了极点是可以让人忘却恐惧的。至少柳芙从原本的大脑一片空白, 到现在居然可以思索关系利害。
她扶着墙壁站起, 看着那具蜷缩在地上的死尸, 那死尸喉咙处有着深深的割痕，张口也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仿佛秋风吹过阴沟里发腐发朽的动物尸骨, 无端地让人觉得恶寒可怖。
“是……是你在跟我说话？”柳芙还是哆哆嗦嗦地问出了声。
“是啊, 你是不是恨苏白, 是不是想让他万劫不复？”那声音又在柳芙的脑袋里响起，后头跟着一连串诡异而又阴森的笑。
“是。”柳芙心里骇极, 可是一想到苏白，她又觉得这害怕也不足为惧,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量，竟然去问那会动的死尸，“你是要帮我吗？”
白素咧开嘴角, 竟然对着柳芙点了点头，那本就不灵活的身躯因为这动作发出了两声喀喇声，仿佛是上了锈的齿轮在挣扎着转动。
“你真的要帮我？”柳芙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亮, 复又往后退步，摇头道：“不对，不对，你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帮我？”
她从小看多了志怪杂谈，也听说过有些妖怪会利用人的欲*望坑害人命，一时间又有些犹疑踟蹰。
“不、我不是无缘无故，我比你更恨他们两个人，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柳芙的手死死地扣着墙壁，仍抱有一丝理智。
白素却又发出那样阴森可怖的笑来，他笑了半天才停，然后用意念和柳芙交流：“我要是自己能去，我怎么会用你？”
理智告诉柳芙他不应该和这个死尸进行眼下的这个交易，可是……可是他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了，柳芙没有办法拒绝。
她太恨苏白了，虽然苏白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因为自己的心上人喜欢着他，那便是错！
柳芙握手成拳，眼中一点点的坚定，她站直了身子，问白素：“我应该怎么做呢？”
杨府杨青九屋里。
小六红着眼睛站在杨青九床头，用手偷偷地抹着眼泪。
杨青九睡了半日终于转醒，结果一睁眼就看见小六在自己床边哭，他心里着急，想安慰些什么，可是一开口居然就是一连串激烈的咳喘。
“你没事吧？”小六忙过去给他顺背，他担心的不行可是越是着急越是手忙脚乱，只差没哭出来。
顾长玄带着苏白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到桌边往茶杯里倒了半杯茶水，递给苏白，让苏白给杨青九送过去。
苏白听话地把茶水端了过去，又老着小六把那茶水给杨青九喂下去。
杨青九因为咳喘面上有些红润，唇上也因为茶水的缘故而变得略微滋润，他艰难地抬手替小六摸了摸眼泪，柔声道：“快别哭了。”
“你……是不是记得以前的事啊？”小六却停不下眼泪，只拽着杨青九的衣袖问。
“嗯，”杨青九小幅度地点了下头，“看见你的时候，便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苏白看着这两个人，心里无端就有些哀伤，他低垂了眉眼，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只下一瞬，有些难过的苏白便被顾长玄揽入怀里，那个人还在他肩膀上温柔地捏了捏。
“想什么呢？”顾长玄笑了笑，小声问他。
或许是因为这个怀抱太让人安心，苏白一瞬间就没有了所有的不安情绪，他也抬头对着顾长玄一笑，摇头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看着他们俩，觉得有些难过。”
“别难过。”顾长玄拢着他哄了哄，然后又跟小六说：“你也别哭了，你们的事总会解决的，不过或早或晚的问题。”
小六闻言就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顾长玄还想问问杨青九具体觉得如何，小阎王寻来那分魂之法已经在杨青九身上施行了几日，按理说，不应该没有一点动静。
结果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柳芙端着盘子进来的时候，看见苏白和顾长玄也在，手上无端地抖了一抖，但她只眨了一下眼睛，便强自平静了下来。
她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那死尸说了，只要把这茶水给杨青九喝了，就能让苏白痛不欲生。
柳芙其实不大明白这其中的逻辑，但那死尸已经是残破之躯，他既然想找苏白报仇，想来也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骗自己。
柳芙想起那死尸在茶嘴那里伸手一点，也不知放了什么东西，但他只在茶嘴那里动了手脚，这茶水确定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即便杨青九出事，在这水壶上也查不到什么。
柳芙定了定心神，那死尸还说，这茶水的效用不会立即发作。而自己只管让杨青九把这茶水喝下，静静等待，便万事无虞了。
柳芙来的不是时候，当着苏白和顾长玄的面做这种事，一不小心就会暴露，但柳芙又一想，或许自己这个时候来才是对、才能洗脱嫌隙呢？
如果要做坏事自然是偷偷摸摸，怎么会像她这样光明正大地在人前行事呢？顾公子到时候也一定会这么想吧？左右这个茶壶里也查不到什么，现在只要自己表现的坦然一些，正常一些，一切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柳芙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如常地给桌子上换了茶，甚至还“贴心”地给杨青九又倒了一杯茶水，递到杨青九手上，温柔道：“刚才我听你又咳嗽了，怎么了？身上仍不大好？”
“无妨，多谢关心。”杨青九语气疏离。
“都咳成这样了，怎么还说无事，再喝口水润润嗓子吧。”柳芙把茶杯递到了杨青九嘴边，已然是半强迫的架势。
“我自己来。”杨青九不想同她太亲近，便接过茶水，自己饮了下去。
一切如常，杨青九面上没有什么变化，柳芙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又用余光去瞥顾长玄，她很想过去搭话，可是一看到那个人的神色，一想到那个人昨天说的话……柳芙也就没脸过去了。
都是因为苏白，只要苏白不在，那顾公子眼睛里就能看得到自己了。柳芙握了握拳，压下了所有的情绪，找了个由头拿着托盘告辞离开了。
顾长玄这才继续问杨青九话，不想还没说上两句，杨青九却突然紧皱了眉头，似乎是在忍耐些什么。
苏白看出端倪，想过去仔细瞧看，却听见杨青九喊了一声：“小六！”
“我在！青九你怎么了？”小六急急地去握他的手。
“我……”杨青九勉力挤出来一个笑容，跟小六道：“上两日听母亲说后花园里的花要开了，你去帮我看看，若是有好看的花，便替我摘了些。”
“现在就去吗？”小六问。
“嗯。”杨青九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沁出，看得出来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我……突然就想闻闻那花香了。”
“那我现在就去！”小六到底还是不知事，以为杨青九难受是没闻到花香，便蹦跳着出去给杨青九摘花。
杨青九只是想支开他，他能感觉的到，自己身上出了问题，但是，他不想让小六担心。
于是在小六走后，杨青九终于控制不住，他蜷缩着身子，表情狰狞地低吼起来，冷汗打湿了他的鬓发和衣襟，衬得他身子更为单薄虚弱了。
顾长玄和苏白赶紧过去查看，苏白把杨青九的袖子挽上去，露出一段手腕来，顾长玄就快速把手搭了上去，粗略地给杨青九瞧看。
“红莲业火！”顾长玄这一看又惊又怒，杨青九体内怎么会烧着红莲业火！
这火凡人之躯根本不能承受，顾长玄不敢耽搁，赶紧施法给杨青九保命，苏白眉头一皱，看了看桌上的心茶，也惊怒地喊道：“柳芙！”
只她来给杨青九倒了一杯茶便成了这样子了，苏白看顾长玄这边离不开，便要亲自出门去抓柳芙。
苏白走到门口又硬生生地停住脚步。柳芙逃不掉的，但小六很快就回来了，杨青九支走小六便是不想让他看见这一幕，若是自己不阻拦的话，岂不是枉费了杨青九这一片心思。
苏白咬了咬牙，还是掉头跑去了杨家后花园，小六正取了花，要往这边赶。苏白拦了他，微喘着道：“你等等……”
“怎么了？”小六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这、这花不好！”苏白急中生智，立马就寻了个借口出来，“这花开的不好，你便是给杨公子送去了，他怕也不会开心。”
小六有些沮丧：“那可怎么办啊？”
“不如我们原来住的地方看看，那里的花开的比这里好，你去那边选些过来，或许能合杨公子的心意。”苏白急急地道。
小六没去想苏白急急开口的原因，只是点了点头，认真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便去了。”
苏白松了一口气，想要去抓柳芙，却发现柳芙已经被小阎王带走，和白素一起被压到了顾长玄的屋子里。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害了他！”顾长玄好不容易稳住了杨青九，便过来审问柳芙。
“我不知道，我没有害人，你不能污蔑我。”柳芙抵死不认，什么都不肯说。
直到苏白好好地进来，又被顾长玄揽进了怀里，她面色才有所变动，她看了看死尸的方向，为什么苏白会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苏白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痛不欲生？
不是说只要她害了杨青九就可以让苏白和顾长玄分开，不是说只要自己听他的话就能得偿所愿吗？为什么顾长玄和苏白还那样亲昵地抱到了一块儿？
柳芙抱着头后退，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死尸，喃喃道：“你骗我？”
死尸仍然在在她脑袋里同她交流：“骗你？我怎么会骗你，冥界的人说，只要杨青九出事，顾长玄便不能好了，如果顾长玄不好，苏白是不是会痛不欲生哈哈哈！”
疯子！这个人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不，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偏偏顾长玄这时候因为施法过度而面色苍白，看着确实是不大好的样子，柳芙心里又惊又怕，竟直接就喊了出来：“你骗我你骗我！你不是说害了杨青九就是害苏白吗？为什么会扯上顾公子？为什么顾公子会不好……”
转轮王听到这里面色一变，恍然想起几天前搬家那时候的场景，自己在和神荼说话，讲到一句“如果杨青九出事，爷怕是也不能好了”，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一句话，让白素起了害杨青九的心思，让杨青九受了这无妄之灾？
转轮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把情况说明跟顾长玄请罪，顾长玄只摆手让他起来，跟他道：“先去看看杨青九吧。”
“是。”转轮王自责地退下，再去看杨青九不提。
顾长玄却歇了歇，然后走到柳芙身边，问：“你恨小白？”
柳芙又急又怕，边哭边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只是想害苏白，是那个怪物骗我，说害了杨青九就能让苏白痛不欲生……”
“闭嘴。”顾长玄一点都不想听她解释，只冷笑一声，问柳芙：“你阳寿已尽，但是还能活在这世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柳芙茫然地摇头。
“因为小白，”顾长玄嗤了一声，“你死的时候，他以为是他害了你，便为你哭了一回，我不忍让他难过，便给你续了寿命。”
苏白也是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就瞪大了眼睛看着顾长玄。心里一片震惊。
柳芙心里的震惊不比苏白少，刚才这个人的话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续命？顾公子居然能给自己续命？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顾长玄笑得残忍，用手抬了柳芙的下巴，嘲讽道：“柳姑娘，连我的身份都没有弄清楚就敢喜欢我，你是嫌命太长还是活够了呢？”
柳芙哆哆嗦嗦，已然察觉出眼前这个男人的不同寻常来，她面上一片苍白，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顾长玄嫌恶地把她甩到一边，直接招来了阎罗王，吩咐道：“给这姑娘安排个死法，然后带她去地狱里赎罪吧。”
阎罗王刚还在温泉里泡着，这下被突然传唤，身上就来得及披件外套，形容甚是狼狈，然而老祖宗的旨意必须执行，所以阎罗王这时候一听这话就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只是正经地应了声：“是。”
可是在看见柳芙那张脸的时候阎罗王还是惊疑了一声，“这……这不是前段日子，您给加二十年寿命的那个姑娘吗？”
“是，”顾长玄眉眼淡淡，“现在我后悔了，要把她的命收回来，有意见？”
“哪能啊，”阎罗王笑得见牙不见眼，“老祖宗您做的都对，您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所做的决定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这不止是一件小事，它背后定有着深远的意义啊！”
顾长玄皱着眉头，眼角抽搐，“我看她不顺眼，所以要她死，就这么简单的事你给我扯什么意思深远？”
“哈哈哈哈，”阎罗王这个时候只能用笑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笑了一会儿之后却觉得更尴尬了，只好摸着鼻子临时改口，“老祖宗您这是真性情……”
“得了，”顾长玄摆手阻止阎罗王继续往下说，只问道：“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我我我……”阎罗王磕磕绊绊而后脑袋里灵光一闪，道：“想好了想好了，这姑娘上辈子溺死了她亲姐妹，本就是要还罪的，我现在就把她沉到河里，在往那生死簿上勾勒一笔，这事也就成了。”
“不行不行！”柳芙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来不及分辨明白清晰，只是摇着头痛哭流涕，“我不能死，你不能滥杀无辜……”
“我滥杀无辜？”顾长玄瞥了下柳芙，只眯着眼道：“我要真是大开杀戒，恐怕你连去地狱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顾长玄说完再不看柳芙，只吩咐阎罗王道：“去办吧。”
苏白一直闷声不说话，顾长玄处理完这边的事才发现苏白不对劲，就想摸摸苏白的脸，又问他道：“怎么不开心？”
苏白直接把他的手打掉了，瞪了他一眼才道：“你去洗洗手再摸……还有，白素怎么办？”
顾长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苏白无缘无故地和自己生气，自己一脸茫然不知如何那会，愣了好半响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和柳芙说话的时候，好像碰了他一下？
顾长玄想到这里就笑了，直接去洗了手，然后强势地把苏白抱进了怀里，先他一步开口道歉：“我错了，以后一定注意，不碰旁人了。”
“嗯，”苏白也不是真的在意，他现在更关心的是白素的事，就拽着顾长玄的前襟，仰头认真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顾长玄在这样的目光里失了神，不敢再看，只好闭上眼睛把苏白大力的揉进怀里，叹道：“红莲业火的事，还没有解决。”
苏白还来不及有所回应，就听见小阎王那边传来惊呼，顾长玄急忙赶过去，却见杨青九魂魄将散，即便他勉力救助，恐怕这杨青九也是朝不保夕，终将离世。
可顾长玄还是抬手作法，将一缕缕的仙气注入杨青九体内，聚揽着他将散的魂魄。
“不、不用了……”杨青九却在那边虚弱的抬手，轻笑着道：“我好像知道，要怎么把魂魄还给小六了。”
杨青九说着话时，周身笼罩着因为施法而泛起的青光，他原本柔和的轮廓变得更加温柔，语气也轻缓的不像话。
顾长玄收了手，背到身后静默地看着他。苏白匆匆赶来，听见这句话后微喘息着开口：“要怎么做？”
“这些年，我与小六的魂魄凝聚在一处，我能感觉的到，小六原本受损的半魂早已修复无虞。”杨青九似乎是有些累了，说完这话之后停了停，又歇了片刻。
转轮王把这话接过来：“是，所以只要把你们二人的魂魄分离开，再把这半个魂魄渡到小六的半个魂魄上，小六就能拥有完魂，就能投胎转世了。”
小阎王游荡四处，终于学得这传说中的分魂之术，然而效果甚微……
杨青九终于歇好了，复又开口，了然释怀道：“只要，只要我把自己的魂魄散去，那这具身体聚着、便小六的魂魄了。”
“不行！”苏白蓦地睁大了眼睛，上前一步争辩，“如果你不在了，小六即便能投胎转世，也决不会开心好过。
他一定会伤心的。”
“可是……他已经没有选择了。”顾长玄背手而立，眉头紧皱到一处，他眼睛低垂，隐去了万千怜悯。
红莲业火认主，若这火种贸然进入活人体内，必定会焚魂噬魄，顾长玄虽极力阻拦，没让杨青九的魂魄被红莲业火吞噬，但到底不能完全免灾，为了保护小六的半魂，杨青九自身魂魄已然受损，再没有办法凝聚到一处了。
苏白眼眶一红，鼻子有些发酸，竟不敢再看杨青九的那张脸。
“把小六叫回来，让他们再见一面吧。”顾长玄把苏白揽到怀里，轻轻一叹。
“别告诉他实情，我怕他难过。”杨青九虚弱地笑了笑，语气里有哀求之意。
“好。”
小六带着一篮子鲜花回来的时候，看着众人齐齐注目，还有些不明所以，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把篮筐抬起，小声道：“你们是在看花吗？”
苏白眨了眨眼，把眼底的水汽除了去，才扯出一个笑容来，对着小六道：“是啊，这花开的可真好。”
小六一听这话就开心了，献宝似的把花篮子递到杨青九眼前，眉眼弯弯地笑：“我把花给你摘回来了，不过这不是我们家后花园的花，是在顾公子原来的住处摘的。”
杨青九目光温柔眷恋，他深深地看着小六，轻轻慢慢地道：“哪里都好，只要是你摘的，便都好。”
“你喜欢就好，”小六笑得真心欢喜，看四周围了一圈人，才想起来问：“为什么这么多人啊？”
“有一个好消息，”顾长玄也跟着笑了笑，轻轻道：“你马上就能投胎转世了。”
“是真的吗？”小六眼睛发亮，看了看顾长玄又看了看杨青九，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真的。”杨青九有些想落泪，却还是忍住了，他把手放在小六的鬓角上轻轻抚摸，又重复了一遍：“是真的。”
“其实、其实我也不急的，”小六开心的想要转圈，但也只是在原地蹦了一下，然后就拉着杨青九的手道：“我要等你一起去过奈何桥、走黄泉路呢。”
“这恐怕不行，”顾长玄只得开口哄骗他，“我们来的目的，就是要找全你的魂魄，送你入轮回，若你继续留在这里，实在是不符合冥界的规定。”
“啊，这样吗？”小六挠了挠头。
“别怕，”杨青九缓缓地合上了手，把小六的手握在手心，“你先过去，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真的吗？”小六眨了眨眼睛，抱着杨青九的脖子蹦啊蹭，“那你可要快点来啊。不对不对也不能说快点来，我还希望你长命百岁呢，那就等我来找你吧，不过等我长大的时候，你就很大岁数了……”
“是啊，”杨青九声音酸涩，“但那也没关系，这一世不能再见，这一世，下下世，我们总有再见的可能。”
魂魄将散，在这世间便真正化为虚无了，怎么还能有再见的可能，苏白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就拿手背擦了擦眼泪。
“其实，即使你变老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小六还想和杨青九说话，可杨青九已经没有时间了，转轮王闭了闭眼睛，狠了狠心，跟小六道：“该走了。”
“这就要走了吗？可是，我感觉我身上还是魂魄不全啊。”小六有些不舍，虽然还会再见，但也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了，这样想想，还是会觉得有点难过。
“到了冥界，你魂魄自然就会完整了。”转轮王低声解释着。
“去吧。”杨青九松了手，声音里已然有了颤音。
“那我走了啊。”小六跟着转轮王往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小六！”杨青九看见那个人走到门口，跨过门坎，终于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嗯？”小六听见这声音就回了头，他想跑回来再抱一下杨青九，却还不等迈步就被杨青九制止了。
“不用再回来了，”杨青九眼角隐约泛泪，却努力地笑着道：“我只是想说，小六，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等我。”
“我知道啦。”小六笑靥如花，面上还是一如往昔的单纯，他背着光，对着杨青九摆了摆手，然后转身蹦跳着离开，消失在了日光之中。
杨青九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他低低地抽噎着，身子如同秋风落叶一般瑟瑟发抖。
他身上凝聚着的魂魄一点点的飘散，身体一点点的化为虚无，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团耀眼的白光，飞往小六的方向。
小六在白光入体时突然回头，没由来的，就有些怅然若失，他捂着心口，轻轻地道：“回来了啊。”
这半个魂魄回来了，那个人，还在吗？
苏白闭了闭眼睛，任由汹涌着的泪水从眼眶里泛出，顾长玄不知道怎么劝，一时静默无言。
苏白也只哭了片刻，等再睁开眼睛时，他眼底已是一派清明坚定，他直接去了白素的地方，想也不想地对白素出手，让幽冥鬼火燃烧在白素身上。
白素喉咙被割破，原本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可是在这巨大痛苦一下，他竟然还是叫喊出了声音，那已经不是嗓子里发出的呼救，那是魂魄里发出的悲鸣。
那幽冥鬼火不仅焚烧着他早已死去的身体，还在蚕食吞噬着他的魂魄。
“不、你不能杀我，红莲业火还在我身上！”白素不想死，或者说，他不想消失！只要魂魄尚存，就还有未来，还有重新来过的可能，可若是魂魄都没了，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白素挣扎着反抗着：“你不能杀我，我不能死！我身上还有红莲业火……”
“那又怎样？”苏白笑得清清冷冷，愈发残忍地让幽冥鬼火焚烧吞噬白素的魂魄，“我不要了。”
“因为这红莲业火，我们才受制于你，才让你有害人的可能，可见，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苏白偏着头，面上有些迷惘有些天真，手上的动作却未停。
白素想燃起红莲业火抵抗，可是不知为何，这红莲业火在苏白面前，竟被压制的死死的，一点火花都燃不起来了。
顾长玄在这时候进来，有些急切地喊：“小白！”
苏白却轻轻一笑，带着点撒娇带着点委屈，说道：“哥哥，我想杀了他，可以吗？”
顾长玄被那样的笑容晃了眼睛，原本的焦躁与急切突然就都归于平静了。
原来有时候，自己竟不如小白果决，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放不开。
顾长玄心里有执念，因为他和苏白是因为红莲业火相识相知，他舍不得红莲业火消亡，所以对白素一再忍耐，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后果。
“那红莲业火，我不要了，他害了杨青九害了小六，我现在，只想杀了他……”
“那边杀了吧。”顾长玄走过去吻了吻苏白的额头，忽然笑得洒脱，原本是他偏执，是他想错了，只要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自己又何必留什么东西纪念，不是，有他就够了吗？
“红莲业火本就是你的东西，你若不要，那便不要了吧。”
白素不甘心地睁大了眼睛，面容却在火光里愈发扭曲，那黑色火光忽地大盛，一眨眼，就把白素连人带魂焚烧殆尽。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白素这个人了。
苏白原本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哭，顾长玄心疼不已，紧紧地拥着面前的人，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他的嘴唇。
就在这时，转轮王冲了进来，他眼睛里带着亮光，扶着门框道：“杨青九，或许还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