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逢冬(1 / 1)

冬焰 时只柚 3585 汉字|23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1章 逢冬

  这时是四月末, 天彻底黑透,身后的舞蹈教室也黑了灯,最后的三两个女生结着伴往外走。

  陈北炙指间夹着烧到一半的烟,制服外套敞着怀, 里边的T 被风吹得鼓起, 他懒洋洋地笑了一下, 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模样。

  灼烫的余热顺着烟头流入空气。

  糖彻底化掉了,黏腻地粘在掌心。

  她踮起脚, 去拿他指间只剩一截的烟。

  指骨交叠, 掌心的温度叠在一起,他松了手,烟滑到她的手里。

  “好学生不会干这种事, ”散漫不经心的语调,“逢冬同学。”

  这回记住她的名字了。

  逢冬抬起头, 剔透的目光撞上他的。

  “那你呢?”

  陈北炙的手插回裤袋,懒洋洋地站着。

  “我不是什么好人。”

  烟快要烧到头了,逢冬低头看着那截烟,他低头看她, 在她的手表现出抬起的趋势时, 按了下她的手背, 烟头掉在地上, 灼红的光短暂燃烧片刻, 然后熄灭。

  陈北炙侧了下头:“走吧。”

  逢冬:“我再去检查一遍教室。”

  “监控室的门在晚上七点钟上锁,钥匙在席子强那儿, 除了每周五学生会的人过去检查一遍打扫卫生, 其他时候门一直锁着, 没有钥匙进不去。”

  逢冬的掌心起了层薄汗, 陈北炙早就看穿了她的意图,在蛇打七寸上面,他永远比旁人棋高一着。

  陈北炙看了她一眼,低头拆糖盒,拆完问:“还要吗?”

  逢冬的心神还是乱的,在糖落入掌心时下意识看了一眼。

  苹果味的。

  他从兜里拿出把钥匙:“进去吧。”

  逢冬下意识看了一眼钥匙串,发现下面挂着个很小的相框吊坠,里面是张合照。

  “席子强的钥匙?”

  “备用的。”

  走廊里漆黑安静,逢冬进去的时候没找到灯,在黑暗中无端心慌,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收紧,走得很快。

  走了半分钟,身后响起道声音,倦懒的:“到了。”

  脚步停住。

  黑暗中响起金属摩擦的声音,擦地一声,逢冬转过头,看到黑暗中一束光亮起来。

  陈北炙插着兜,唇角有很淡的笑,散漫的:“怕黑啊,刺猬同学。”

  逢冬在监控室找到了那天选拔的录像,调开,一帧一帧地看,在镜头的记录下,所有肮脏龌龊一览无余。

  她看的时候,陈北炙在后边回消息。

  章子最近在追一姑娘,坚持一天送两顿饭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今晚上人姑娘跟朋友出去了,他不知道,带着打包好的饭跑了个空,想起一帮兄弟,在群里喊人。

  几个人迅速攒完局,在商量叫哪家的啤酒和小龙虾,往常这件事一般都是陈北炙干的,几个嗷嗷待哺的人在群里疯狂@他。

  【章鱼不是鱼:我炙爷呢?】

  【@Z】

  【@Z】

  【ccc:卧槽,就这么抛下兄弟们,不会是有情况了吧】

  陈北炙回完消息,侧头往旁边看了一眼。

  屏幕上的视频停在逢冬谢幕的一帧,左臂收在身前,裙摆在木质地板上投下一道漂亮剪影。

  陈北炙捞起火机打了根烟。

  他想起了那个人。

  从陈北炙三岁到十三岁,看过挺多场舞蹈演出,最后一场是在icu门外看的。

  病房里各种仪器的灯光交错闪着,他低着头,漠然看着屏幕。

  这场演出的整体布置是大片的暗色,黑舞裙的公主背叛了一起盟誓的骑士,独自带走了恶之花。

  掌声雷动的时候,视频结束,icu里混乱成一片。

  他在混乱里低下头,看了眼舞台上公主的脸。

  布景是大片的黑暗,只有那一角打着追光灯,耀眼极了。

  然后有医生推门走出来,宣布病人脑死亡。

  —

  逢冬收起U盘站起来,看见他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指间的灼红明明灭灭,像是在出神。

  听到声响,陈北炙的目光转向她:“拷完了?”

  逢冬点头:“谢谢。”

  陈北炙掐了烟,火机在掌心慢悠悠转两圈:“回家吗?”

  很自然的问话。

  逢冬捏着U盘,胸腔轻微起伏。

  “好。”片刻后,她应了一声。

  车开到便利店门口的时候,逢冬问:“能停一下吗?”

  陈北炙侧头看她一眼,打方向盘停在路边。

  她开车门往里走,他插着兜跟在后边,便利店的感应门打开,收银台的姑娘往这边看,看到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视线有点挪不开了,原本在根朋友聊天,话题聊到一半,忍不住插。

  “刚才一对小情侣进来了,卧槽配一脸,甜死了。”

  逢冬去了放烟的货架,视线扫一圈,拿了最上边一层的万宝路爆珠,往收银台走的时候,看见陈北炙靠在那儿,侧头跟收银台的姑娘说了句什么,他整个人站在明暗交界,身上的T被吹得鼓动,骨骼匀称,周身透着倦懒,痞欲感十足。

  姑娘拿着空杯往后走,半分钟后把冒热气的热牛奶放回收银台,看见逢冬手里的烟盒,就笑了。

  磕死了。

  逢冬拿着烟盒,走到门口时,叫他的名字:“陈北炙。”

  这个时候接近八点,街上的人已经少起来,陈北炙转身,牛奶换到她的手里。

  逢冬把烟盒递过去:“刚才拿了你的烟。”

  陈北炙低头看着那盒烟,眉骨扬了扬:“剩下的呢?”

  她只拿了他一支烟。

  “谢礼。”

  他伸手要接,她突然缩回手,从烟盒里抽了根烟,放在盒子上重新推过去。

  陈北炙外头看着那支烟,笑了一下,配合地抽出来咬进嘴里。

  烟点燃的时候,逢冬问:“陈北炙,你以前对谁认真过吗?”

  他盯着她看:“没。”

  烟雾漫出来,他的脸是模糊的,骨骼线却分明,逢冬的头垂下一点,按着热牛奶,烫意灼上指尖。

  这个时候反倒有些如释重负。

  她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他侧头,前三秒钟没有反应过来,夹着烟的手臂垂在身侧,烟头慢悠悠地烧。

  她的黑色长发铺在他的T上,盖住衣领的标,被牛奶灼热的手指握住他的领口。

  陈北炙扶了下她的腰。

  黑暗中,湿热呼吸重叠在一起,便利店的橱窗映出交缠人影,尼古丁混着薄荷爆珠的气息渡到她的舌尖,脑中的一切念头都消退下去,两道视线隔着三厘米的距离对视。

  呼吸磨得细碎,没问出来的半句话被吞没下去。

  以后会对谁认真吗?

  像陈北炙这样的人,有本事有教养,恰到好处的痞气和坏劲,喜欢他的姑娘太多,心甘情愿栽在他身上的姑娘也不少,最后无非是三个结局。

  要么他就这么放浪形骸地过一辈子,抽最烈的烟喝最烈的酒,身边不缺兄弟也不缺姑娘。

  要么在三四十岁时和一个姑娘结婚,以他的教养,未必有多喜欢,但是会成为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

  要么真的碰到个让他心甘情愿栽的姑娘,浪子回头。

  第一个结局的可能最大,第三个结局的可能近乎没有。

  无论哪种结局,他的终点都不会在她身上,如果非得说,她大概会成为他人生中的一道坎。

  灼热从相贴的唇烧到耳后,分开的时候,热牛奶和尼古丁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陈北炙垂头,周身的懒意难得没了,把她散下来的黑发别回耳后,收手时制服袖摆和她的擦在一起,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放大,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和激起的痒意格外清晰。

  他那件T的领口有一块细碎褶皱。

  逢冬的呼吸起伏:“现在呢?”

  陈北炙的手肘抵在她的颈边,便利店的店员隔着玻璃探头往这边看,他侧了下身,挡住了那道过分灼热的目光。

  “你赢了。”

  回去的路上,陈北炙在一家面馆门口停车。

  面馆在一条巷子里,这个点快打烊了,里边的人不多,香热的气息扑面。

  面馆很小,门口的招牌也简陋,不像陈北炙这样的公子哥会来的地方。

  面馆要在门口点单,点单的服务生看到陈北炙,熟络地问:“还要龙虾面?”

  逢冬有点诧异,看上去陈北炙经常来这儿。

  他又点了份牛肉面,少面少辣加蛋。

  后边的女生也跟着点了一样的。

  陈北炙点完在一边等,那个女生站他旁边,看见他的头像:“这是你养的猫?”

  陈北炙撩起眼皮,淡淡嗯一声。

  女生契而不舍地找话题:“它看着挺乖的,我家里也养猫,最近肠胃有点不好,想换粮,有什么推荐的牌子吗?”

  陈北炙:“我家猫嘴刁,不重样。”

  “那今天喂的是什么?”

  “带女朋友出来吃面,还饿着呢。”

  女生:“…”

  陈北炙端着面过来的时候女生还在往这边看,看到他把面推逢冬面前,又拆好筷子递过去,视线收回来了,往碗里另外加了三勺辣油。

  逢冬是真有点饿了,低头吃面,陈北炙有点心不在焉,后来打了根烟,没抽,夹烟的手垂在身侧。

  逢冬:“李冉宁和季梦然她们还在盯着那个帖子,还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了,我不想再横生枝节。”

  陈北炙撩起眼皮,一副爷能解决的模样,逢冬在他开口前说:“我想自己解决,而且除了李冉宁,还有其他人。”

  陈北炙慢条斯理看她一眼,没再说话了。

  逢冬吃了口面,看他指间的烟还在烧,轻声说:“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他的眼底烧起点笑,真把烟掐了。

  —

  回去的时候,魏晓铭在客厅玩他的玩具车,车轮满屋子地响,听见响声,抬头往门口看。

  逢冬在玄关换鞋,他突然跑过来,凑在她耳边:“表姐,你完啦。”

  小孩子憋不住话,逢冬的脚步顿了一下,往主卧紧闭的门看了一眼。

  然后蹲下来,看着魏晓铭。

  魏晓铭也在看她,有了上回的教训,他的怀里抱着玩具车,警惕极了。

  然后吸了下鼻子,闻到她身上的烟味。

  “你抽烟啦。”

  逢冬嗯一声。

  “爸爸说抽烟的都不是好姑娘。”

  逢冬原本要往卧室里走,听到这句话,转过头。

  目光清冷安静:“那你爸爸是个好人吗?”

  魏晓铭被问住了,先下意识说是,然后有点底气不足。

  逢冬摸了摸他剃成板寸的头:“不过我确实不是什么好姑娘。”

  小胖子哇地一声瞪着她。

  逢冬走进屋里时,一切像是被洗劫过,柜子翻乱一片,床单垂在地板上。

  她走过去,把床单压平,铺好,角落里有个棉线娃娃,挺旧的,已经有点脱线。

  逢冬把棉线娃娃抱在怀里,坐回窗边的椅子上,身上还有尼古丁的味道,她把制服外套脱了,扔进洗衣机。

  魏晓铭还在满客厅地玩他的赛车游戏,快十二点时被倪蓉呵斥了几句,才乖乖回了屋子。

  倪蓉还不忘指桑骂槐:“也不学学你表姐,整天声都没一个,多消停。”

  逢冬翻过一页书,听着小胖子抽噎着跟倪蓉顶了两句嘴。

  然后灯黑了,外边彻底安静下来。

  —

  第二天早自习,逢冬坐在座位上看书,后座的女生在窃窃私语。

  论坛上沉寂已久的帖子又爆出新料。

  首楼是张照片,球场的,昨天陈北炙送她回去之后,又去打了场球。

  照片是中场休息拍的,他穿着红白球衣,侧头跟人说话,球场雪亮的灯照下来,把优越的轮廓线清清楚楚地割出来。

  【1L: 还是颐园东路那个,我就昨晚没去啊啊啊】

  【2L:!!人在现场,那场球贼刺激,最后比分咬挺紧,赛点的时候炙爷一个打板投,那会儿就剩了八秒钟,谁懂!!!】

  【3L:帅死了,23号!蹲个球衣链接我要收藏同款】

  【4L:上边那个姐妹别想了,限量款的,有钱也买不到】

  【5L:所以什么瓜】

  有这么一问,下边的人都在专心致志地找瓜了,两分钟后,那张图被重新发了一遍,上边多了个红圈。

  在陈北炙下颌骨三分之二的地方,有一个很淡的红痕。

  红圈就圈在这里,把这个红痕清清楚楚地圈了出来。

  陈北炙在这个时候推门往里走,半边肩上松散地挂着包,昨天那件被揪出褶皱的T换了,右手拎着盒热牛奶。

  路过逢冬的座位时,热牛奶滑进她的桌肚,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下颌骨那儿,没人注意到这个微小的互动。

  然后他就那么拉开椅子,书包往桌上一丢,抽出本书,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翻过一页。

  这回是亚当斯密的国富论。

  他的下颌骨上那道很浅的红印已经消退得看不出来了,论坛上的图变得真假难辨。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