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掌上明珠副本6
在自个亲叔叔面前, 康景帝常常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怕得不行, 一丁点的胆色都荡然无存。对方想看, 哪里敢拦,只得乖乖交出去。
下属从吓得浑身发颤的康景帝手里接过画册, 毕恭毕敬地递给一旁好整以暇的殷亲王。
位高权重的亲王伸出那漂亮的手, 慢悠悠地接过画册, 甫一打开,本还散漫的眼神就瞬间变了, 无疑,自然是因为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玉体横陈、与男子肢体纠缠的香艳之景。
男欢女爱,被翻红浪,很是销魂。
难怪他刚进这景苑的时候, 远远瞧见这皇帝一脸心餍神足。原来是这般回事,殷亲王一边翻着画册, 一边用那锐利的眼神就那般直勾勾地盯着, 直把人看得抖如筛糠、几欲站立不稳。
不过,饶是他眼光再如何严苛挑剔,也无法否认此画手法独特,全画靡丽清艳、美如珠玉,不愧出自明玉之手,可堪佳作。难怪惹得一朝皇帝心神荡漾、无心朝政,情愿抛下一干赤胆忠心的好臣子,去跟一群“懂画之人”来一番促膝长谈, 好慰藉心头一番绵绵的藏画之心。
错自然不在画,而在占画而心思不端之人。不过殷亲王也不想多管闲事,烂泥自个儿不肯上墙,旁人怎么扶也扶不起,说干了唾沫、操尽了心也没用,但心狠如他,也不想随意轻饶了这个胆敢在朝堂放肆的主儿,于是便冷声开口道:“刺心,收画。”
“是。”下属接令,再次毕恭毕敬地将画册接过,当着皇帝的面眼睁睁地拿画走人,只不过那脚步东拐西拐,出了宫门,竟直接进了亲王府,再端进了那严如机关重地般的书房,最后直直放在了桌上那最显眼的地方。
处理完政务,亲王很快便打道回府了,俊美的容颜威不可视,任由仆役为自己褪下厚重的官服、脱去黑底皂靴,换上轻便的长袍后才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那孩子今日如何?”
今日那无意闯入视线的春宫画作,又勾起了他的思念,让他无心政事。那新颖独到的手法他一瞧便知晓,出自谁手。
那孩子自然指的是秦家府上某个小公子,只要提起他,大家都不敢怠慢。那被问话的属下垂着脑袋,恭敬地回禀道:“回主子,一切照常,事事安好。”
自从前段日子,主子闹市惊马后,便着手派人查起了那画艺高超的小乞儿,一开始属下们皆以为王爷是起了爱才之心,结果最后发现查的事情包括了对方一日几碗饭、何时出恭、次数如何、何时入睡、当日衣衫服饰、活动地点都务必详尽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了,但他们也不敢不查,便硬着头皮将人的老底掀了个彻底,接触过何人、交谈过的语言都规规矩矩、毫无遗漏地记了下来。
所幸对方也没甚查的难度,秦府不受宠的美貌庶子,家世清白,未及弱冠,性格温软和善,尤擅诗画,知晓对方的才艺后,王爷便派人将对方随手乱丢的诗画都整理收集起来。
“启禀王爷,有几幅漏了。”负责收集诗作和画作的属下道。
“为何漏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叩着桌子,主子的语气里有隐隐的危险。
“回禀,是被公子身边的侍女捡走了。”
“一个侍女拿主子诗做什么”市面上也没有少年的诗作流出,江殷缩紧了眉头,冷声问道。
调查得一清二楚的下属闻言,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顺蔓摸瓜,倒腾出了其中利害关系,才呈了上去。
手指捏紧了呈上来的信件,江殷冷笑道:“好一个瞒着主母、与男主人通奸的丫头!”奴大欺主,吃里扒外不说,这婢子手段还相当了得,靠着小主子的诗画博得男主人的欢心,两人常常瞒着众人,以替有孕的主母服侍男主人的名义,在房内行苟且之事。
比如,男人想亲亲她,那婢子非得欲擒故纵地躲了躲,就是不让对方得手,偏让对方围着红烛追她,戏弄似的逐了几圈后才给得逞。得逞后,男人自然满心欢喜,将佳人搂抱在怀,大臂拦腰抱起,佳人羞怯地惊呼出声,不依地用粉拳捶他,男人也不恼,反而还嬉皮笑脸地往上凑,烛火越烧越望,两人倒是越凑越近,最后黏乎在了一起,好事便水到渠成了。
而另一房里,那当家主母成天只知道绣花和摆弄金银首饰,对此一无所知。光是玩情趣、讨男人欢心这一手,那只知宅斗的正房就不知道输了这小婢女多远,难怪被人死死瞒在鼓里,还把丈夫回心转意的希望寄托于一个不知风月的幼弟身上。
“他今日去了何处?”江殷端起身旁的酒杯,顺滑黑亮的长发静静地垂在脑后,浓密的长睫将那夺人心魄的眸子遮盖住,他继续问道。
“小公子今日去了花街,待了三个时辰才回。”
闻言,江殷脸色有点难看,修长的手捏着葡萄夜光杯的力道加重,杯子上已经隐隐有了裂痕,“竟无人拦他”
“回禀王爷,没有谁会跟银子过不去的。”只要有银子,管你是不是异族或外邦来客,那些个灯火通明的地方自然是畅通无阻。而且,那小公子一看就是逛秦楼楚馆的常客,虽然可能不是去行那事儿去的,毕竟对方出来时面颊发红,眼眸晶亮,但那衣衫却规规整整,毫无逾矩,恐怕是画春宫去的。
下属能想通的事情,江殷自然也想得通,他那桌上的画册就是明晃晃的证据,但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只觉得那些地方污浊得很,他不想让那纯净如玉的孩子过早接触到这些欢场情爱。
江殷想起他刚封王出府那会儿,有一次拜访秦府,隔着老远看到一个身量极小的孩童,小脸蛋粉雕玉琢的,长得倒是颇为秀气,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带着泪水,表情凄楚哀伤,仔细看看,那稚嫩的手心里还捧着只几欲垂死的蝴蝶。
当时他这个亲王的名声已广为天下所知,连异族都知晓他,称戚后极端的美艳,生有一子,美貌亦然,随帝王御驾游京,所到之处,无人不为其容颜风华所折。
而当时那个小少年也是对他一眼惊艳,却让他心里升起一丝厌烦,再没多看一眼,便甩袖走人。
可是自从上次街头会面,明明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不知对方的身份,他却鬼使神差般记挂着对方的身影,魔怔般念念不忘。
待从对方房内挖出了那尘封多年的诗作《凛凛寒中蝶》时,他才忆起,原来他曾见过对方儿时的模样。
此诗描绘了北风惨栗,主人公于枯黄树下捡了只不甘垂死的蝴蝶,哀其欲死,将其埋葬。全诗明明是稚子般的口吻,但真情实意,令人读之心伤、面露动容。
生动的诗作,也让江殷忆起了早被抛之脑后的这段往事。他不明白,为何多年前一面,他对两人的会面无动于衷,多年后一遇却如此牵肠挂肚。
记忆已经模糊,他也记不清对方当时的模样了,但凭着诗作,他眼前似乎也真真出现了一幅画,小小的阮玉儿在大树下蹲着身子,将那死掉的蝴蝶埋起来,那双乌黑黑的眼睛漂亮得惊人,那小睫毛似颤非颤,倒像是蝶翼,又似那白嫩手心里蝴蝶颤颤巍巍的翅膀,稚气却动人,令冷情的他心中泛起无限的疼惜。
算算时间,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小家伙恐怕才八岁,却已经初露了湛湛灵气。
会埋藏蝴蝶,心地倒是善良,心肝儿也柔软,一双眼睛里几乎没有坏人,这样也不好,极其容易哄骗。比如那恶毒的嫡姐、那下贱的婢女,一个个都敢欺负他利用他,那孩子倒好,端着个懵懂模样,毫不知情,令他胸腔里的愤恨和心疼揉碎,最后只能化为一句浅浅的叹息,罢了,他会护着他的。
他不止一次去偷偷观察过那小家伙,每每看对方全心全意扑在画作上的模样,一双泛着无限的痴迷的宝珠眼眸胜过无数异域珍宝,让他心尖发颤,只希望这小家伙全身心的眼神能够转移到他身上,为他有一时刻的停留。
就像个痴儿,光沉浸在画作里,旁的一律不顾,不饮不食,可爱又可怜,让他软得心疼,只觉得这小少年如他一根肋骨,不放在身边就心里空落落得慌。
“主子,既然喜欢,何不将人带在身边?”跟随了他多年的下属不解地问。
“罢了,一个孩子的迷恋能有多久?”一时的喜欢就跟摆弄稀奇的珍宝般,恐怕在那孩子眼里,除了吟诗作画这脱俗的事物,便再无他物,也再无心神可置于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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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
嫡母李氏穿着孔雀蓝绣花鸟挑线裙,雍容华贵地坐在主位上,姿容不俗,看得出嫡女那曾名震皇都的容貌便有七分遗传于她。
“此话当真?”此刻她脸色相当难看,她刚把那佛庵里吃斋念佛的老夫人打发走,便从嬷嬷嘴里得知这荒诞的消息。
“哎哟,我的好夫人,这事可做不得假。”嬷嬷的容色也相当慌张,几无颜色,还左右探了一下,当心隔墙有耳。
“……”李氏美艳的面容苍白如纸,这个嬷嬷曾在皇宫里当过差,负责过多年秀女入宫时的体貌检查,经验了得,从宫里出来后便当了李氏身边的得力助手。
这个老婆子虽然已经开始有些老眼昏花,但是脑子还精明着呢,那看人的本领也尚未愚钝,府里上上下下的事都揣在心里,随随便便一个经过的丫头都知道是哪房的,厨房仓库账房哪里扣了点不合理的银饷更是了若指掌。
她此番跟夫人回府,彻底吓得晕厥。只因她看着那些个后宅的姑娘们,一眼就可以知晓对方哪些已经失了清白,哪些还尚留着完璧之身,甚至哪些已经有了身孕,这一系列的检验根本无需流程、亦无需经大夫之手,心里就跟揣着明镜一般雪亮,自然赶紧来跟夫人通报口信。
“这该如何是好?”如果让秦老爷知道,后宅几个姐儿还未出嫁便被人破了瓜,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这样想想,李氏就一阵心惊肉跳,尖利的指甲忍不住就捏紧了置于膝上的锦帕,不用说,到时候算起帐来,她这个当家的绝对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