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账册(1 / 1)

问津何处 桃枝竹 2713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0章 账册

  他顿住脚步,想到,有些事情瞒着林家人也是无益。

  便说了周夫人向素馨拿药的事。

  周夫人当时要是给岑季白拿药,但不知为何,这药最后竟给了林津。这药须长时服用,林津在军营中饮食与众人无异,唯岑季白每个月会托林浔帮林津带一些吃食,想来,这些吃食中便是被周夫人动了手脚了。岑季白捏紧了拳头,又是周夫人……

  周夫人不是岑季白生母,林大将军虽不知情,但林夫人常在陵阳世家圈子里活动,还有每年几次宫宴会见到周夫人,倒是知情一些。只是夏王同周夫人都不许人提起罢了。

  岑季白生母秦氏,原本只是周府中送入宫中的婢女,后来得了夏王青眼,倒比周夫人先有了孩子。

  夏王当时已经有了两名王子,周夫人又渐渐不如从前受宠,等秦氏难产死了,周夫人便要了岑季白养在名下。

  但再怎么不是生母,再怎么嫉恨秦氏,也不该如此同自己的养子过不去。更何况,周夫人同岑季白过不去,为什么要牵扯到林津呢?林夫人想不通。

  但林渡是为沈朗所救,沈朗又是岑季白找来的人,若非周夫人不仁,岑季白没有理由要同自己的母亲结恨,所以,林夫人就只能相信岑季白所说,并为这孩子而遗憾了。

  林津不知道林渡要试探岑季白的事,听了岑季白所言,也更为他不平起来。“那你还将素馨带进宫里……”林津忍着侧腰上伤痛,急道:“周夫人再生下一个王子来,你要怎么办?”

  这院中都是自己人,有些话说出来也是无妨,但林津能这样问,岑季白却不能老实告诉他自己的谋算,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童而言,他的那些谋算过于阴损了。

  “大司马,”岑季白知道沈朗能配出解药来,已是平静了心神。“周夫人若是知道三哥解了毒,怕是要起疑心,到时候素馨、沈医师都会有不小的麻烦,还请大司马看在沈医师救治林二公子的份上,让三哥在府中将养些时日,等素姑娘从宫里脱身。”

  “这是自然,”林大将军点了头,道:“我府中上下,只道津儿病重,寻了无数医师,仍是无治。但不知这位素馨姑娘,何时可得脱身?”

  “周夫人只是想要孩子,等她顺利生产,素馨姐姐也就可以离开了。”岑季白说完这话,又让林津安心养伤,便告了辞,“季白离宫匆忙,也该回去了。”

  走出林府大门的时候,岑季白没注意到门槛,被它绊了一下,还是阿金眼尖,上前扶住他。

  “殿下?”阿金不知道林三公子院子里发生的事情,看到岑季白脸色不好,神情恍惚,不免也有些担心。

  岑季白回过神来,将前世发生的事情暂且放下,道了句“回宫”。马车辘辘,一路便往宫门去了。

  岑季白走后,林渡看了一眼沈朗,问林父道:“秦叔说当初是三殿下的人假作山匪,将他从周家人手中解了出来,父亲可知,三殿下的人,又是些什么人?”

  周夫人对岑季白千防万防,不可能是周家在背后帮助岑季白,但如果不是周家,到底是谁在帮他,又为何要帮他?

  林大将军一向对朝堂里这些争斗不太弄得明白,皱眉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回给儿子一个茫然的神情。

  林渡想着,岑季白能接触到的人,又能有这个手笔对付周夫人,只能是宋家了。

  他便摇了摇头,素馨一开始就是岑季白带进宫里的,周夫人想要借素馨帮助产下孩子来,哪儿有那么容易。但岑季白又怎么知道秦州的事,他领素馨入宫时,不过才十一岁,又怎么可能有这许多谋划。

  看来,岑季白心思之深沉,绝非常人可比。

  林渡希望是自己想得太多,但一看到自家父亲还在一片茫然,母亲深陷于“三殿下身世凄凉好想像照顾小熹一样照顾他”诡异情绪,而小浔知道三哥无事后万事不关心的喜悦神色,更有林津明明伤重还要担心岑季白是不是会被周夫人谋算……林渡便觉得,这个家里,只能是自己多想一些。

  林津被锁在院子里养伤,林家对外是愁云惨淡,对内倒与往日没什么差别,唯林夫人格外心疼些,见天里为林津褒了甜汤要看着他喝,要给他去去苦意。

  林津求助地看着沈朗,期待他能说些“此物与解药药性相冲”之类的话,然而沈朗告诉林夫人,“馨儿今年都十七岁了,却还爱吃甜食,因她也懂些药理,每次为自己配药的时候都要尽量为自己配成甜的。”

  林津仰着脖子将苦药一干而尽,明确表明自己不需要将药汤配成甜的。

  林浔也成了顺带被关照的一员,苦着脸往甜汤里头加茶水,如此才不觉腻得慌,才能喝得下去。唯有宋晓熹能开开心心地将汤喝下,还要时习再给他盛上一碗来。林浔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不觉得腻?”

  宋晓熹托腮想了想,认真道:“是有些腻,可是干娘亲自下厨煮了这些,我想让她开心。”

  林浔无话可说,只觉母亲更疼爱宋晓熹一些,不是没有道理。

  林家人恨不得将林津重病的事传扬得满陵阳城都知道,就连一向连政务都丢开的夏王也遣了太医令过来诊治,有沈朗用药,那太医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苦着脸回了夏王,说这位林三公子许是时日无多了,夏王便赐了林家一些珍贵药材。

  如此,周夫人便更安下心来养胎了。

  她还留着岑季白自然是以防万一,岑秋和虽然失了夏王宠信,但毕竟还是个年长的王子。还有新近得宠的上官缈,上官腾是夏王近臣,宠臣。若是上官缈再生下一个王子,那可就有些麻烦。

  素馨告诉她,她这一胎是个男孩,等她自己的孩子出生,不管是岑秋和还是岑季白,都要给这个孩子让路。

  因此,林津病重之后,岑季白往林府中跑得勤些,周夫人忙着调养自己,也无暇顾及他,更何况岑季白因为林津之事,还整日里忧愁着,于周夫人而言,倒是个乐子。

  这日太学休假,岑季白又去了林津的小院,两人在窗边执棋手谈,林津有些心不在焉,岑季白多活了十多年,棋艺本就高一些,便先赢了他一局。待要收了棋再来时,林津将棋子一拂,问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宫里那个好好地养着胎,岑季白却在这里陪他下棋,还下得十分有趣的模样,林津快要被他给气死了。周夫人给他下毒,他心里愤恨;周夫人待岑季白不好,他更为他不平。

  岑季白浅笑道:“那我该怎样?”他知道林津关心他,无论前世还是今世,林津一向都是关心他的。

  林津肃容道:“杀人。”

  这是林津这些天一直在想的事情,既然有那种让普通医师无法察觉的□□,为什么不用在周夫人身上呢?

  他家世代为将,杀人放火是常干的事情。有几代先祖在他这般年岁,已经上阵杀敌了。而林津自己也从军半年,新兵驻地没杀过人,打架却是打过不少了。如果放任周夫人不管,最后受害的一定是岑季白,所以他们应该趁着周夫人相信素馨,抢占这先机。

  岑季白也不意外林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他不想周夫人死得太轻易。

  他拈着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道:“等。”

  这时候,小刀进来禀报,说是李牧到了。

  李牧是来送账册的。

  岑季白出宫不方便,这些账册原本想要全都交给李牧,但李牧认为他还是应该看一看,即便他不看,也交给一个岑季白可以信任的人来审一审。恰好林津近来闲极,便将这事揽了下来。

  虽然每每苦着脸,又是皱眉又揉额角的,林津却能坚持着将这些账册审完,遇有疑问之处,也会及时询问李牧。

  不能完全信任是一个方面,再便是,李牧的确很有手段,林津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如今陵阳城郊四家作坊,两家是熬煮生漆,这活儿苦累,而流落的难民对工钱没有太高要求,有个吃住的地方就能很满意了,因此制漆的利润很高。李牧也没有过于压榨他们,该给的工钱是不短的,也定了些日常管理同激励加成的规矩,加上陵阳城世家众多,对精美漆器的需求也高,所以生漆不愁销路,运营良好。

  另几家作坊也在筹备中,都是用的前几家作坊的营收,并没有再找岑季白拿银子,这一点也是很让林津满意了。李牧自幼是个四海为家的,三教九流也识得不少,找了几个信得过的朋友来帮他主事,如今陵阳城仁和记的李老板也是商业中新贵了。

  岑季白不知道前世的李牧为何没能说动林津办这样的作坊,但现在有银子赚,还能解决一部分难民的生计,他是很乐意的。

  而他发现,林津也很乐意。林津似乎有些财迷属性,计算收益时很是开心——尽管,那些收益并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