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微凉,沈云淮皱眉,忍着没说什么,先给他套上一双厚袜子,又拿过新换的衣服过来穿。梁楚接过上衣套在脑袋上,然后胳膊各就各位地往袖子里伸。这时候难得的乖巧听话,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翘腿就翘腿,沈云淮怎会放过,握着他的脚把裤子一股脑套了进去,拍他的脚心:“自己提上。”
梁楚站起身穿好了衣服,坐在床上深思:“明明穿衣服的是人,那为什么不叫起人,而叫起床。”
板牙熊揉了揉小黑豆眼,坐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问:“你们都穿衣服……”
它看了看身上的毛,思考道:“那我这算是光着屁股吗。”
梁楚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它,好片刻没说话,反省自己刚才问的问题是不是和板牙熊一样缺心眼,幸亏没有别人听见。在床上久留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智商会降低,下床开门往外一去,早晨的清凉空气扑面而来,睡意和傻劲都消散了很多。
这里虽然不是宁静偏僻的小村庄,但远离中心商圈,形式上也差不多少了。没有直冲云霄的高楼大厦,头上顶着蔚蓝晴天,院里种着几棵不知道是什么的树,远处的人家冒出丝丝缕缕的白色炊烟。梁楚没找板凳,在门槛上坐下。北洞门确实方方面面比不上南洞门,但浓浓的生活气息也是南洞门难以匹及的。
轻柔的阳光拨开轻纱似的薄雾,洒落一地金黄。
梁楚从大门口看向厅堂门口,在院子里扫荡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半空。一个白裙子的大姑娘坐在晾衣绳上,身体轻若无物,黑发披肩星眸如水,托着下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四处乱转。
这就是终于活蹦乱跳了的会说话了的白裙子。
青稞道长端着脸盆出來,嘴上带着还没洗干净的牙膏白沫,踏出房门来看到晾衣绳上的白裙子,眉毛一皱两眼一瞪,张嘴就骂:“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啊,哪里有坐那儿的,成何体统,下来下来。”
青稞道长深谋远虑,在壮年之龄准备了婴儿房,几十年过去,到了花甲之年,别说大胖小子,连个媳妇儿也没娶上,阴阳先生哪里是什么正经工作呢,王胖王瘦从小被他收养,妥妥的两个拖油瓶。老光棍带着两个小光棍,得过且过的,王胖王瘦长大了天天顶嘴,另外两个没那个胆子。前段时间把白裙子放了出来,正好撞枪口上,满足他那茂盛的爷爷心,常常语重心长:“爷爷是为了你好啊。”
白裙子也机智地顺手抱了大腿,张嘴就喊爷爷。
白裙子少一魂两魄,一魂在外面飘着,另外两魄不知道往哪儿去了。青稞道长施法把飘在外面的一魂招回来,从此木头人有了灵魂,然而少了两魄,这白裙子不知前尘往事,今年多大了户籍在哪里爹娘叫什么,统统不知道,她倒也想得开,说那我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说到这里就很奇怪,她不记得家住何方自己又叫什么名字,居然记得孙悟空。
白裙子很识得好歹,笑嘻嘻地跳了下来:“爷爷好啊。”
端的是衣袂翻飞,灵动潇洒。
一声爷爷哄得青稞道长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总算有个听话的孩子,一边表里不一的朝着蓝天白云翻了个白眼,漱漱口进屋去了。白裙子两手勾着晾衣绳,两腿弯起离地,轻轻巧巧地荡秋千,喃喃道:“当鬼也挺好的,不想当人了,当人怎么飞啊。”
沈云淮拿着牙刷牙杯过来,押着梁楚去洗漱,梁楚一边被推着走一边问:“那你爸你妈呢,不要啦?”
白裙子满不在乎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我的心里居然毫无波动……”
平房矮屋没有洗手间,梁楚蹲在树底下洗洗刷刷的刷牙,这时门口的木门被人一脚踢开,人还没进来外面传来一声狼吼:“臭丫头!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梁楚咬着牙刷回头,王胖提着豆腐脑和油条大饼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往白裙子跟前一杵。
白裙子眨了眨眼睛:“没有啊,什么也没有做呀。”
王胖咬牙道:“你再说,你是不是找揍!”
一只拖鞋飞了出来,青稞道长骂道:“好好说话!你以为是跟王瘦说话呢?”
王瘦正好走出来,无语道:“敢情跟我说话就能这么没大没小了是吧,到底谁是你相依为命的徒弟啊?”
青稞道长一声不吭。
白裙子跟王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甩了甩头发:“你别这么看我,我是惩恶扬善去了,你不夸我横什么横。”
王胖说:“果然是你,那老太太正在门口骂街呢,我一猜就是你,你图什么啊,大妹子。”
白裙子说:“夸我啊?”
王胖幽幽地说:“想得美你,你把钱延贵怎么了?”
白裙子避重就轻:“让他泡了个冷水澡。”
王瘦走了过来,问的却是王胖:“她做什么了?”
王胖补充道:“是,是洗了个澡没错,洗完了绑成麻花辫光着屁股,扔在大街一晚上,脑门上还写了三个字:不孝子。”
白裙子道:“别血口喷人啊,我给他留了一条裤衩呢。”
王胖听不进去,恨铁不成钢:“你还是女的吗,问你呢,你是姑娘吗?怎么该着急的事情没见你着急,连自个姓啥叫啥都不知道,还净管闲事,人家老太太骂你呢!吃力不讨好,谁感激你了?再说了你就随随便便脱大男人衣服啊,以后谁敢娶你啊?”
“呸!”白裙子哼道:“反正我都死了,就算我没死我男朋友也得理解我,不然他想娶姑奶奶还不嫁呢。”
白裙子自诩女鬼中的豪杰,豪杰中的女鬼,劫富济贫、为民除害,收回了那一魄,自主意识什么的都有了,才知道这姑娘有多不让人省心。但是缺少主管记忆的两魄,所以现在还只能屈辱的在北洞门待着,别人还说不得了,谁要说她一句‘你添什么乱’,她马上不甘示弱反击你当我稀罕在你这破家呢!然后死赖着不走,她聪明得很,抱了青稞道长这根大腿,一声爷爷把青稞道长喊的喜眉笑眼。缺了两魄灵魂不稳,在别的鬼眼里就是一盘行走的好菜,很容易被盯上,一旦被抓住吞了壮大自身的能力,她就永世不能投胎。至于为什么找不到谁家死了小姑娘,只因为白裙子还没有死。虽说鬼吃不吃东西都没什么,她却一定要吃,活得跟个人似的,成天价的要北洞门烧东西给她吃,还会自己给自己烧纸钱。
简直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真该打一顿。
她原来的时候还欺软怕硬,出于本能的畏惧沈云淮,后来相处久了,发现就是看着凶不爱说话而已,然后就经常往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