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身不由己, 史蒂夫向来讨厌这种境遇，就像他一向厌恶仰仗强大而欺凌弱小一样。他上次感到这么无能为力还是皮尔斯发动洞察计划，看着被九头蛇洗脑的冬日战士而自己却唤不醒他的时候。而如今, 轮到自己为人所制去做一些违背意愿的事, 他才发现, 这种感觉远远不是‘痛苦万分’这样单薄的词汇可以概括的。

　　尤其是, 那个混账还特地让他保持了绝对的清醒，就那样看着自己和嘉洛德彼此为敌，大打出手, 简直就像是往他胸口最柔软的地方一刀一刀地戳, 刺得心脏血肉模糊。

　　“你知道我们最喜欢的是什么吗？”

　　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个黑影从自己身体里赶出去。史蒂夫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魔法锁在意识深处, 而那个冒牌货一边取代他和嘉洛德一起朝‘辛’的方向前行, 一边扯着嘶哑难听的声音嘲笑自己，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在被火焰毫不留情地烧灼。

　　他被关在黑雾铸就的牢笼中，以沉默拒绝妥协, 却难以掩饰脸上近乎狰狞的扭曲。

　　而那人似乎也不介意美国队长的愤恨, 得不到应答, 自己也说得高兴。

　　“他们精灵一向自大而愚蠢，总是怀抱着一些不合时宜的期盼和浪漫, 嘉洛德更是其中最无可救药的那一个。”

　　投掷出盾牌, 表面看上去是和精灵一起并肩作战，实际上却在将他不动声色引向早已预设好的陷阱里。黑影在史蒂夫的意识里大声笑着, 仿佛十分享受美国队长的痛苦：

　　“他本来几乎没有弱点的, 你知道吗？尤其是在这个新的世界, 他根本没有五秒钟之内舍弃不掉的东西。可惜，他却遇到到了你，不，准确来说是你们。”

　　站在树林尽头的山崖上，得到‘辛’的眼神示意。他毫不犹豫向震惊的精灵出手，听着史蒂夫终于爆发出再也无法压抑的咆哮，笑声更加尖锐了。

　　“以永生之躯爱上人类，心甘情愿给自己套上枷锁，终于有了足以致命的弱点。”

　　更可笑的是，居然还相信这世上有能够唤醒真心的童话。以为自我牺牲就可以换取所爱之人的归来，殊不知会将对方推向怎样一种可怕的境地里。

　　或者说，他明明知道，却还是选择了如此自私而残忍的方式，以他人永远消弭不掉的痛苦选择自己的解脱。

　　“蠢货。”

　　神色疯狂而兴奋，握紧手中属于精灵的的刀刃，黑影向史蒂夫冷酷地宣判道：“你看，他要抛弃你了。”

　　不不不，不。

　　别这样。

　　在意志的囚笼里拼命挣扎，一下一下徒劳地撞击着铁栏。史蒂夫眼睁睁看着嘉洛德倒转刀锋，神色平静地指向自己，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喉咙里撕心裂肺的悲鸣。

　　“停下！”他几乎是在自己的身体里尖叫：“停下，放开他！！”

　　“看清楚，这可不是我想杀了那个精灵。”

　　黑雾铸就的牢笼没有半点裂痕，轻而易举就将美国队长所有努力化为乌有，那人的声音里有种病态的愉悦，像是汲取腐肉和骸骨而生存的秃鹫，无比享受这个给予别人痛苦的过程。

　　“他要我杀了他。”黑影的语气近乎于蛊惑：“他要你背负杀死所爱之人的过错，多么绝情的小东西，嗯？”

　　史蒂夫挣扎的动作更剧烈了。

　　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锋锐无匹的刀刃渐渐落下，每一毫米的轨迹就像是在自己心脏上刻下血淋淋的伤痕。

　　然而，精灵又一次让他感到了意外。

　　当刀锋上镌刻的咒纹开始亮起蓝色的光晕时，史蒂夫突然觉得手下黑色的牢笼似乎变得透明了点。他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以为是自己太过激动之下产生的幻觉，直到又一声夹杂着惊恐的咆哮声响起，而这次并非出现在自己嘴里，他才终于相信，这片禁锢自己的黑暗是真的在渐渐消融。

　　毫不犹豫地，美国队长发挥四倍的破坏力，在刀身光芒达到最耀眼的瞬间，直接把这个破笼子拆了个七零八落。

　　在黑影在痛苦的哀嚎，他逆流而上，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而在意识回归的那一刹那，史蒂夫拼尽全力，几乎要掰断刀柄，却依然无法阻止刀锋的下落。

　　“彭——”

　　金属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震耳欲聋，飞扬起的尘土差点迷住人的眼。待到灰尘散去，嘉洛德移开挡在脸上的右手，偏过头，无言看着贴着自己脖颈插进地面的雪亮刀锋。而他身上，史蒂夫·罗杰斯胸膛剧烈起伏着，瞪着精灵，眼底布满通红的血丝。

　　“这是什么？”声音破碎而混乱，他脸上还依稀残留着狰狞的疯狂，目光一眨不眨钉在身下之人从被划破的肌肤中流下的艳红：“你干了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做？”

　　嘉洛德看向他，神色平和而安静。

　　“精灵的魔法，原理我没法解释。”他淡淡道，似乎一点都不为清醒过来的美国队长而惊讶：“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为了叫醒你而设置闹钟，或者起床号。虽然我其实不太喜欢它，但不得不说这个净化的力量确实挺有用处。”

　　“虽然让你接触到它有点麻烦。”顿了顿，精灵又这么补充道。

　　“那你就可以把刀塞进我手里，哪怕我可能就这样杀了你？！”声音大得像是在歇斯底里地尖叫，史蒂夫几乎要瞪裂自己的眼眶：“你有考虑过万一我没有及时清醒，那个混球真的把它捅进你胸口该怎么吗？！！”

　　“情况紧急。”

　　而嘉洛德的语气依旧平淡，似乎这根本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问题：“而且我相信你。”

　　从来冷静自持的美国队长被他气得不行。

　　“我早晚真的要掐死你，你这个顽固的活化石。”

　　被血液和肾上腺素充满的脑子简直要爆炸，劫后余生的喜悦完全没法冲散他被点燃的怒火和恐惧。史蒂夫脸上混杂着一系列每种单独列出来都会将人搞死的情绪，生生将他的表情撑得狰狞，开始颠三倒四地口不择言起来：

　　“我要把你摁进床里，淹死在浴缸里。在其他人发现之前我要把你藏在被子底下，然后吊起来打一顿，有必要的话还要掰折你的腿，把你叠成一小块揣在我的制服胸口，直到你发誓下一次绝对不再用你脑子里那些奇思妙想逼疯我。”

　　被美国队长威胁人身安全的精灵先生就看他一眼。

　　“听起来不错。”

　　眼皮动了动，嘉洛德举起右手，反复打量着手背上浮现出来的奇怪纹路。那是不久之前在阿瓦隆外梅林给他的纪念，一个很有意思的魔法，也算是他做出的一点安全措施，其实刚刚放任自己袒露在刀锋下的风险远远没有史蒂夫想象得高。不过现在，身上这只大金毛没必要知道这个。

　　毕竟生气的又不止美国队长一个。

　　“回去之后记得提醒我，我们必须打一架。我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塞进烤箱里，然后提醒你在没有保护好自己之前，不要总想着怎样保护别人。”

　　他推了推史蒂夫的胸肌，从地上坐起身：“所以现在，给我去把你自己收拾好，打不赢那个黑黢黢的家伙别给我回来。”

　　能够感觉到那个闯进自己身体里的不速之客虽然被重创，却依然没有消失，而是蠢蠢欲动着卷土重来。史蒂夫点点头，神色渐渐平静下来，重新恢复成“美国队长觉得有些人可以死了”的肃穆和庄重。

　　“你也别在我回来之前被人打得太惨。”

　　他伸手拔出插在地里的短刀，递了过去：“你没有我不行，我知道。”

　　“这句话我还给你。”

　　眼底终于浮现出好笑的神色。嘉洛德没有接刀，而是就着他的手念了句什么，让浅蓝色的光晕再度浮现在那些复杂美丽的如尼文上。

　　他勉为其难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

　　“去吧，大英雄。”

　　然后，不等对方再说些什么，精灵先生就一巴掌糊在自家网友脸上，‘啪叽’一声将人打晕了过去。

　　……这家伙，绝对是公报私仇。

　　这么愤愤不平想着，史蒂夫倒在地上。在脸颊火辣辣的阵痛中重新闭上眼，沉进意识深处，手上还握着精灵的武器。

　　那里，一点都不礼貌地占据了别人身体的黑影正站在原地，帽兜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破破烂烂，露出了底下宛如树皮般干枯的脸。

　　美国队长低头看了看手上莹莹的蓝光，又抬起头。

　　“来算算帐吧，我给你记了四倍的份量。”

　　他翘起嘴角，竟然像极了外面那个正慢吞吞爬起来的万年老精。

　　“嘉洛德……”那黑影的声音似乎愤懑异常。张张嘴，刚吐出这么个名字，却立即被面前的金发男人打断。

　　“对，嘉洛德，我知道你看见了，他现在和我刚挨过巴掌的脸一样Hot。所以，别担心‘辛’要怎么办，他马上会和你一起去地狱作伴的。”

　　史蒂夫耸了耸肩，想试着挽个刀花，却差点把手里的短刀弄掉。

　　“抱歉，我不经常用这个，等会儿可能得多砍几次才会熟练，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介意也没什么用。

　　史蒂夫这么默默想道。

　　毕竟美国队长又不是圣人，别人打一个巴掌不还手还要把另半边脸送过去，他其实挺记仇的。

　　就这样。

　　……

　　“我必须提醒你我是特别记仇的。”

　　看了眼身边躺尸的史蒂夫，嘉洛德抓着他的肩带把人像死狗一样拖到了树荫底下，并不去捡自己另一把刀，而是掀起了扣在地上的盾牌，套在手腕上。

　　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才抽个空抬起了头，瞄向山崖边一直在默默看着自己的那人。

　　“你差点搞死我三次，‘辛’。就算我是个爱好和平的精灵，我现在也要跟你算账了。”精灵微微笑了笑：“更何况我还不是。”

　　“你想怎样？”

　　‘辛’冷冷看着他。

　　“当然是揍你了。”

　　投过去的眼神就像是他问了句废话。嘉洛德拎着美国队长的盾牌，慢慢走了过去，表情意外显得有些傲慢。

　　他今天算是彻底惹火了他。

　　“只有你是打不过我的，嘉洛德。”

　　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并不像是嘲讽，而是在平静诉说一件事实，‘辛’摇了摇头：“我以为这一点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就该明白。”

　　“是吗。”

　　耸耸肩，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嘉洛德朝他扬了扬下巴：“我只发现堕落让你力气变大，速度变快了，又没有增加你的战斗经验，小子。”

　　“而且，我还有这个呢。”已经快要走到‘辛’的面前，精灵先生颠了颠手里的星盾，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你凭什么觉得我打不过你。”

　　“幼稚。”那人冷哼一声。

　　“你以为美国队长的盾牌就能保护你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放松地站在原地，嘉洛德挑衅般勾勾手指：“看你能把我打出多远。”

　　“如你所愿。”

　　语气已然变得不耐，‘辛’一个闪身，眨眼间就出现在精灵面前，照着他的脸打了过去。

　　他没有用全力，精灵脆弱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他发狠的一击，但这一拳打在身上也绝对会折断几根骨头。他只是想先给嘉洛德一个教训，让他认清事实，然后再慢慢折磨他。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面对自己的攻击，嘉洛德竟然半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而是不紧不慢地动了动肩膀。

　　然后，他接住了他的拳头。

　　不是用盾牌，而是用空着的右手。

　　“这不可能……”

　　‘辛’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这违反常理的一幕。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嘉洛德得以做到这一步的仰仗。在精灵手背上，那个明显来自于魔法的花纹就耀武扬威地盘踞在那里，正在赤裸裸地嘲笑着他。

　　“梅林帮我了点小忙，我觉得这个比我的刀好用。”

　　耸耸肩，握着对方拳头的手没有半分颤抖，嘉洛慢慢挑起眉：“所以，你还有能让我吃惊的本事要拿出来吗？没有的话我就要开始了。”

　　“……”

　　‘辛’沉默了会儿，看向精灵的眼神意味不明，却难得浮现出了那种面对某件出乎意料难缠的事情的凝重。

　　“就算如此，你也杀不了我。”

　　他冷冷道：“即便堕落，我曾经也是精灵。而精灵的灵魂不朽，就算身体死亡，我也总会再度重生。”

　　嘉洛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唔……这个确实有点棘手”他撇撇嘴：“但我可以等会儿再想办法解决。”

　　而现在。

　　“先来算账吧，老家伙。”

　　说着，他松开手，一脚踢向‘辛’的膝盖。

　　然后，拎起盾牌拍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