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娇婢 秋色未央 486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4章

  阿檀摸了摸脑袋, 摇了摇头,她又被戳了一下,这回却没什么着恼,而是轻声细气地道:“没有, 我只是看一看而已, 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多般配的一对神仙眷侣, 实在叫人羡慕。”

  秦玄策嘴唇动了动,面对这个话题, 突然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味道, 他沉默了下来。

  好在阿檀并不是个小心眼的, 她不纠缠这个,很快微笑了起来, 又露出了嘴角边甜甜的小酒窝,好似天真又快活的神态:“好了,我们快点进去瞧瞧我的脂粉吧。”

  永遇乐的生意好,往来皆为达官显贵人家的女眷, 门口还有伙计迎来送往,十分机灵,适才听得傅锦琳和崔明堂称呼“秦世兄”、“大将军”等语,立即猜出了秦玄策的身份,慌忙进去禀明了掌柜。

  掌柜闻讯,急急亲自迎了出来,恭请秦玄策上座, 命伙计将店中最好的货品捧了出来, 逐一介绍。

  “大人和小娘子先看看妆粉。这是细粟米、桂花、琥珀研磨制成的‘迎蝶粉’, 色泽微黄,最贴肤色;这是紫茉莉花粉装在玉簪花棒中,兑了迦南香,曰‘玉簪粉’,香气最足;这个是紫藤花汁掺入珍珠粉,合成一色‘紫粉’,紫色比方才那个‘玉簪粉’略浅一些;还有这边的‘桃花粉’和‘玉□□’,分为水红色和白色,小娘子喜欢哪一种?”

  噼里啪啦的一通话,阿檀人都晕了,听了前头的,忘了后头的,只好眨巴着眼睛看着掌柜,表示很好、都很好。

  掌柜对自家的货品十分得意,又换了一波上来。

  “若不然,再看看这边的胭脂。这一款用玫瑰花制的,有赤金粉末掺在里面,闪闪发亮,十分夺目;若不想太过招摇,可以用这款,蔷薇花膏加了珍珠粉;这边还有桃花、凤仙、芍药、海棠诸味胭脂,譬如这款,加了小细片银箔,是专用在眼睛上,涂抹起来那真真是明眸善睐,十分动人。”

  琳琅满目,一水儿几十个匣子,大大小小各不相同,上面镶嵌着钿螺银片等装饰,花里胡哨的,在阿檀面前摆开,阿檀看了又看,觉得眼睛都花了,小声道:“这么多个种类,有什么不一样吗?我看不出来。”

  掌柜十分内行,一样一样指给阿檀看:“颜色不同哪,银朱、梅染、桃红、妃色、石榴、朱丹、绛紫,你看看,这么多颜色,每一样都是好的,小娘子要是涂上这胭脂水粉……”

  这些话他平时本来说得顺口,但阿檀那张脸,委实已是绝美,所谓“着粉则太白, 施朱则太赤”,增无可增,他不由语塞了一下,终究不能违心说“更添颜色”,只好临时改口,讪笑道:“天天看着也新鲜不是。”

  秦玄策十分认同掌柜的话,颔首道:“不错,你是个贪玩的,不如多买几样,每天在脸上涂涂抹抹,变点颜色玩。”

  “不用、不用。”阿檀连忙摆手,“一两件就好,买那许多,要花不少银子呢,大可不必。”

  掌柜笑眯眯的:“不贵,每样价钱多在七八两银子,最高的不过十五六两,这边的妆粉和胭脂统共不到三百两,怎么说贵呢?”

  三百两!阿檀吓了一跳,按原先陶嬷嬷说的,秦府的丫鬟要赎身,须得一百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些胭脂水粉,值三个她。

  原来最不值钱的就是她自个儿。阿檀心酸了:“我嫌贵,不买了。”

  掌柜擦了擦汗,陪着笑脸道:“大人明鉴,别的不说,单这几样,里面可是实打实用了黄金、白银、珍珠、琥珀等物,更兼添了龙涎、迦南、苏合等种种香料,小人开店这许多年,一直是凭良心做事,绝无虚假,京城里的夫人姑娘们都是知道的,就刚刚,新科状元崔公子过来,为他未过门的夫人挑选了许多,以备婚礼之用,可见我们的东西确是好的。”

  秦玄策果断地道:“好了,不用选,各色都来一样,全部包起来,送到晋国公府去。”

  这真是大生意。掌柜喜出望外,连连作揖:“大人,那边再看看,还有螺子黛、蔻丹、桂花油等物,给您家小娘子用起来,保管她喜欢。”

  “不喜欢、不要了。”阿檀赶紧拉住了秦玄策,硬着头皮、厚着脸皮,道,“我生得这么美,什么妆点都不用,天生丽质,就是顶好的了。”

  连掌柜听了都笑。

  秦玄策也不勉强,依旧吩咐掌柜的把先前那一大堆送到晋国公府去,不再另外添加了。

  阿檀好不容易把秦玄策拉出了这家“永遇乐”,秦玄策还意犹未足,揉了揉阿檀的头发,矜持地道:“继续逛,衣裳、首饰、书画、摆设,你喜欢什么,我们就去买什么。”

  阿檀有些担心,踮起脚,摸了摸秦玄策额头:“二爷,您还好吧?”

  秦玄策把阿檀的手抓下来,下颌微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断:“我自然很好,比那个崔公子好上许多,你别羡慕人家,别人有的,我都能给你。”

  阿檀怔了一下,抿嘴笑了笑,眉目温存,轻声细语:“好,我不羡慕,他们哪有什么值得我可羡慕的,我有二爷呢,无论谁家的姑娘都比不上我,我的心里其实十分快活。”

  她的手还搭在他的掌心中,秦玄策只觉得掌心出汗,心跳得又急又快,“噗嗤噗嗤”地快要从胸膛蹦跳出来了。只可惜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不能将她拥入怀中,只得使劲绷住表情,严肃地道:“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说这些话,很不成体统。”

  最好是回去以后,四下无人处,窝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臂弯,偷偷地说给他一个人听。

  阿檀微微地笑着,拉着秦玄策的手,溜溜达达地向前走,歪过头,悄悄地对他说:“好了,就此刻,你是我的玄策,我是你的阿檀,你陪我逛街,看看这市井风情,我们在一起慢慢走,好不好?”

  “好。”秦玄策飞快地应了一声,在袖子下面,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过不了几日,就到了八月中秋。按着往年的惯例,高宣帝在宫中设宴,除皇室宗亲外,另宣了一些朝中重臣赴宴赏月,以示帝王恩宠。

  是夜,长安圆月露华浓,银汉无波,明镜如盘,星光垂落,天上有仙人宫阙,素娥清寂,人间是琼楼玉宇,繁华熙攘。

  宫城中掌灯如昼,乐女跪坐阶下,拨动箜篌,笙歌丝竹,宛转清扬。华宴高席,画屏朱阁,宫人裙裾拖曳,往来其中,奉上鲮鲤尾、紫驼峰、酥酪蝉、天鹅炙等诸般珍食,又有紫玉浆、秋露白、长春液等各色佳酿,酒香四溢,令人沉醉。

  高宣帝与诸人在承光台上宴饮,觥筹交错。因有外臣在,萧皇后带着众妃嫔及公主们在一侧的琼华阁另设了席位,两厢隔着一层透明的烟罗纱帘,权且虚虚一遮。

  席间歌舞已起,太子妃姗姗而至,来给萧皇后见礼:“儿臣来迟了。”

  太子妃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虽然低着头,仍可见其容色绝艳,姿态曼妙,绮罗裙、珍珠冠,婀娜袅袅,恍惚似月中嫦娥降下。后宫佳丽虽多,如此殊色却也罕见,一众妃嫔的目光纷纷转了过来,也不知东宫何时多了这么一个丽人。

  萧皇后执掌中宫,自然已经有人将内情禀告她知晓,她若无其事地命太子妃起身,并没有多说什么。

  太子妃落了座,又命人搬来了一张小锦凳放在自己侧首边,让同行的那丽人坐下了。

  妃嫔们犹在打量间,云都公主已经忍不住了,她面上虽带着笑,语气却尖酸刻薄:“皇宫盛宴,何等正经场合,怎么就有低三下四的人混迹进来,太子妃怕是被人蒙骗了吧。”

  云都公主的生母杜贵妃亦在席,她受帝王盛宠多年,在宫中隐与皇后分庭抗礼,此刻就坐在皇后的旁边,她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挑了挑眉头:“怎么了?”

  太子妃的性子和太子一般,温吞得很,她见状只是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今儿热闹,我多带了一个人来,左右不过多喝一杯酒,些许小事,不值一说,偏偏云都还要念叨我两句,真是淘气。”

  阿檀跟着太子妃赴此华宴,本已经局促万分,此时更是面飞红霞,又羞又慌,不自觉睫毛沾上了泪光,盈盈欲滴,似海棠含露,好不动人。

  萧皇后看得暗暗点头,思忖道,原来大将军不是不近女色,只是眼光太高罢了,非要如此倾城,才能动他心魂。这么想着,她又对自己当日的谋划觉得十分满意,当下朝阿檀招了招手:“你过来。”

  太子妃侧过头,对阿檀微微颔首示意。

  阿檀心中后悔,不该因一时贪玩,应允了秦玄策的提议,陪他参加这中秋宫宴,如今他不在身边,却叫她独自面对这些天家贵人,实在是心惊胆战。没奈何,她强忍着心慌,垂首敛眉,款款上前拜倒。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声音宛转如莺啼,娇娇恰恰,叫人酥软。

  云都公主听得酸气直冒,恼怒地“哼”了一声。

  萧皇后母仪天下,气度雍容,对着一个宫女出身的婢子,也没什么异样,她唤了阿檀起身,面上含笑,温和地问了几句,诸如,秦夫人今日怎么没来?听闻大将军在凉州负伤,如今应无大碍?宫里昨日赐了龙膏酒给晋国公府,不知大将军可喜欢那口味?

  这些问题,阿檀或有知道、或有不知道,小心翼翼地回答着,鼻尖上都冒出了汗珠。

  好在萧皇后也并不在意阿檀回答的是什么,她不过是向众人表示她的姿态,随口说了两句,又命阿檀回去坐了。

  如此,在座的妃嫔和公主们都知道了,这个美人儿原来是大将军的人,无怪乎太子妃会屈尊纡贵提携她。

  这倒没什么好说的,秦玄策执掌天下兵甲,深受高宣帝宠信,太子只苦于平日没有机会与他交好,今日难得,他带了阿檀进宫,却不愿阿檀坐在一堆男人中间招眼,便开口请了太子妃帮忙,将阿檀带到这边琼华阁,太子妃焉有不应之理。

  只有云都公主不肯罢休,竖起了柳眉,嗔怒道:“我不依,那边那个,不过是低贱的婢子,我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能和这等……”

  “云都,闭嘴!”

  未待云都公主把话说完,杜贵妃已经厉声喝止了她。

  杜贵妃素来偏疼云都公主,从来没有大声对这个女儿说过话,如今是破天荒头一遭。

  云都公主怔了一下,委屈地叫了一句:“母妃。”

  杜贵妃转眼又笑了起来,她眉眼温柔,轻声细语:“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大家好好地喝酒赏月,偏你咋咋呼呼的惹人烦,母妃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女儿家要以端庄娴静为宜,你怎么总记不得?”

  杜贵妃是个娇肌弱骨的美人,高宣帝平素就爱她的小意温存,她得帝王恩宠多年,在萧皇后面前还是执规守礼,任何人都挑不出一丝错处,兼之她的儿子犯了过错,刚刚被高宣帝贬为庶人,如今更是谨慎。

  她一面用森冷的目光警示女儿,一面笑吟吟地对萧皇后道:“皇后娘娘在上面坐着呢,岂有小孩子家说话的份,是我平日失于管教,叫皇后见笑了。”

  萧皇后早已经习惯了杜贵妃的圆滑做派,闻言只是笑了笑:“云都天真烂漫,就随便说说,有什么要紧。”

  云都公主赌气地撅起了嘴,把脸别开了。

  阿檀坐在那里愈发心慌,左右不时有目光扫过来,或是探究、或者好奇、或是羡慕,不一而足,她的手都有些抖,藏在袖子里握得紧紧的。

  太子妃见状,轻轻地拍了拍阿檀的手,低声笑道:“怕什么……”

  她抬起手,往承光台那边指了一下:“只要有那人在,谁也不敢看轻你,只管大胆一些。”

  秦玄策坐于高位,俨然众臣之首,正与太子说话,他不经意地抬起眼,看见太子妃与阿檀一起望过来,远远的,他笑了一下,举杯示意。

  阿檀脸上一阵发热,扭扭捏捏地把头转开,当作没看见。

  少顷,乐声稍止,有艺人上前做耍杂之戏。

  一壮汉持三丈长粗竹竿,直立于肩上,一幼女身轻如猴,攀爬其顶,做摩罗天女之舞,折腰屈身,腾移挪转,柔若无骨。

  又有左右悬空拉起细长绳索,二人持剑,跃于绳索上,互相搏击,绳索不胜其重,颤颤抖抖,摇来晃去,二人如浮羽,粘附其上,剑气纵横,挥洒自如。

  再有老者上,双手缚于身后,先以空口吞剑、又复喷火而出,俄而,火势大起,老者淹没火中,众人正惊叹间,又闻砰然一声巨响,连人带火消失不见。

  又有耍大雀、马上技、车上杆、叠罗汉等,鱼龙曼衍,百戏诸呈,令人目不暇接。

  旁人犹可,唯有阿檀,生平未见此景,看得眼睛都直了,紧张之处还捂着嘴,小声地惊呼,兴奋得整张脸都红扑扑的。

  方才还偷偷埋怨秦玄策带她过来作甚,这会儿心里又欢喜,觉得这个男人居然如此体贴心意,实在难得。

  随后,耍杂戏毕,一声玉笛起,鼓乐笙箫皆响动,有舞姬数百人鱼贯而至,做霓裳羽衣舞。

  舞姬者,着云雾绡、浮光帛,做天魔妆,衣袖拂动,似山间色,云蒸霞蔚、风烟来去,又似月中天,天光飘摇,素女凌空,不似在人间。

  阿檀正看得目旷神怡间,有人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是跟在太子妃身边的一个尚宫姑姑,此时压低了声音对她道:“苏娘子,有安氏宫人在后面等候,您是否要见一面?”

  阿檀又惊又喜,有些不太敢相信,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吗?”

  太子妃微微侧过头,面上含笑,轻声道:“这是大将军的意思,既然你进宫来了,就和家人见上一面也无妨,快去吧。”

  阿檀感激万分,那边再精彩的歌舞这会儿也完全不放在心上了,她向太子妃行了礼、道了谢,急急起身跟着尚宫姑姑去了。

  绕过承光台下廊阶,到了邻近的一处偏殿。

  掖庭令恭敬地站在殿外,见阿檀过来,躬身作揖:“姑娘来了,这边请。”

  曾几何时,阿檀对着掖庭令是要下跪行礼的,如今却截然相反了。

  尚宫姑姑和掖庭令候在门外,阿檀自行进去,果然看见安氏在里面等她,阿檀用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娘”,一头扎到安氏的怀中。

  安氏也是激动,两眼含泪,道:“如此中秋佳节,我们母女又能得团聚,实在是上天眷顾,我的心肝,快让为娘好好看看你,你有没瘦了?”

  她拉着阿檀的手,看了又看。

  今天因着入宫赴宴,阿檀不敢怠慢,刻意打扮了一番,秦玄策为她置办的那许多锦衣华服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穿了一身合欢对襟锦纹襦裙,上面绣满繁枝海棠,朱红碧玺宝石为花蕊,外面披着软烟罗粉霞大袖衫,袖口处缀以金线鸟雀,拂动间,似雀跃海棠枝,乌云般的青丝梳成高高的发髻,简单地佩了一盏重瓣珍珠莲花冠,颗颗珍珠皆有拇指大,浑圆润泽,在灯光下流光溢彩,衬得阿檀整个人如同璀璨明珠,光艳夺目。

  这一身华贵妆扮,直把安氏看得目眩神移,惊道:“听掖庭令大人说,你讨了大将军的欢心,尽享荣华富贵,我原本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莫非是真的?”

  阿檀脸上一阵发烧,羞答答的,嗫嚅道:“我先前陪大将军去了一趟凉州,其间种种因缘巧合,也算患难与共,因而生情,倒不是屈节献媚。”

  遂将凉州之行的情形说予安氏知晓。

  安氏一边听,一边惊叹,闻说阿檀要与秦玄策共赴生死之际,气得打她:“你这没良心的孩子,这番莽撞行事,心里只有你的大将军,难道竟没有为娘,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独留我一人,又叫我怎么活得下去?”

  后面,又说到突厥人举兵攻城,安氏吓得直念佛,再说到武安侯率部来援时,安氏倏然变了脸色,抓住了阿檀的手,急促地问道:“傅侯爷?阿檀,他当时见到你了吗?”

  安氏的手掌冰冷而潮湿,好似出了许多冷汗,还在颤抖。

  作者有话说:

  男主很狗,我先骂了。我们回头看一下文案,带球跑的火葬场,男主不狗,怎么会发生火葬场?

  大将军在家国大义面前是个英雄,在男女感情方面是个狗,他的出身和性格,注定了他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态度。他会慢慢醒悟并改变,他会为阿檀的身份去努力争取,只是那时候迟了,所以老婆带球跑了,后面很难追。

  还有,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大将军与崔表哥的修罗场,那必须也是有的,我这个男二安排了那么久,将来有大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