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交心
高郁显然也发现了娄琛, 左右瞧瞧, 见无人之后他立刻欢天喜地的奔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还咋咋呼呼的叫着:“娄执剑,娄执剑。”
娄琛见其精神头十足,一颗担忧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殿下怎在这里?”
高郁仰着小脸,乐呵呵道:“是皇叔带我来的, 先前他答应了带我出宫,结果拖拖拉拉过了好些个月, 终于得了空。”高郁可不敢告诉娄琛这机会是当初他从皇叔那换来的。
南梁能被高郁称作皇叔的又有几人?
娄琛不作他想,只有扫视了高郁一圈:“怎不见靖王殿下?”
“皇叔有事先走了。”高郁见其四处打量便知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遂解释道:“娄执剑你放心,这四周都有皇叔的人在守着, 安全的很。”
娄琛当然知道靖王既然敢将高郁带出来, 就断不会留他一个人在此处。街口那辆马车恐怕就是靖王手下特意放在那里,既可以做路障以免旁人勿入, 又可藏人暗中观察。
“靖王殿下安排,下官自然放心。”娄琛道, “不过年节期间京城鱼龙混杂, 殿下若是办完了事,还是早些回宫的好。”
“知道了, 身为皇子安危第一。”高郁小声嘟囔道,“难得出一趟宫,娄执剑就不要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了嘛,我又是三岁小孩儿, 不懂分寸。”
被埋怨的娄琛哑然失笑:“是下官逾越了。”
“我没有责备娄执剑的意思。”高郁解释道:“我知道娄执剑是关心,所以才会多说几句,要是旁人娄执剑恐怕连提也不会多提吧。”
娄琛附和着点了点头,高郁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娄执剑,我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但这些日子却都没找到机会。”高郁眼眸亮晶晶的,一脸期盼的看向娄琛,“相请不如偶遇,娄执剑今日可有空?”
娄琛看着一脸期待的少年,又望了眼人流渐多的街口,自知今日是来不及去找那人了,索性应了下来。
高郁高兴极了,忙不迭将娄琛拉上了候在一旁许久的马车。
马车一路东行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娄琛下了马车一看,却发现竟已到了京城有名的酒楼“六味居”店门前。
这时候时辰还早,往来的行人少有驻足。高郁下了马车就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要了个顶楼的小包间。
娄琛直到坐进店里才慢慢回味过来,高郁竟是这里的常客。
上辈子高郁少有出宫的机会,即使出去每次也都只带着林书芫,娄琛不想惹他厌烦所以每次只都远远的看着。
现在想起,高郁从前的确来过一两次“六味居”,只不过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未曾与现在一样闲坐畅聊罢了。
“娄执剑不喜欢这里的糕点?”高郁咽下一个热腾腾的单笼金乳酥,看着陷入沉思的娄琛,好奇的问道。
“不是,只是从未来过有些好奇而已。”娄琛摇了摇头问,“殿下似乎对这里很熟?”
“来过几次而已,不过对这里的糕点、小吃的确很熟。”高郁每次出宫时间都很紧,得了父皇的恩准能在外留个两三天还好,若同今日一样需得落锁前回去,就只好上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逛逛——六味楼也就是这样进入他视线之中的。
“这里的灌汤包是一绝,皮薄馅儿多汤汁浓,咬一口唇齿留香别提多美味了。”高郁推荐道,“当然这个单笼金乳酥也不错,不过太甜了,也不知娄执剑喜不喜欢。”
娄琛笑了笑:“下官不挑食。”
有些挑食且爱吃甜食的二皇子殿下愣了一瞬,小脸儿腾的红了起来,有些尴尬的摆摆手,见娄琛并无玩笑的意思才腼腆的笑了笑,将最后一个乳酥塞进了嘴里。
娄琛笑着脸颊胀鼓鼓的高郁,伸手给他道了杯茶,见他吃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问道:“殿下今日叫下官到此,到底有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娄执剑你别这么客气。”高郁扭捏了半响,就在娄琛以为他要放弃时,他却忽然道:“那什么……娄执剑,我可以叫你阿琛吗?”
少年眼神纯澈,带着三分希冀,三分担忧,娄琛心头一软也就应了下来:“只要殿下不嫌弃下官职位低微……”
“不嫌弃不嫌弃。”得了娄琛的首肯,高郁一颗小心脏雀跃不已,差点就从凳子上站起来。
娄琛倒是有些意外,一个称呼而已没想到高郁竟会惊喜至此?他哪知道高郁先前被高显那些个“我家阿琛”噎得够呛,早就憋了一口气想要讨回来,只是没得机会而已。
称呼一变,高郁打从心里觉得两人关心也亲近了许多,于是不再迟疑将心中所想直言不讳:“阿琛,今天找你其实是为了母妃之事。”
“淑贵妃?”娄琛执杯的手一顿,“贵妃娘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早两日就已经无碍,除夕的时候还给特意下厨给我们做了两个菜。”高郁撑着下巴视线直视娄琛,“阿琛,我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那真是恭喜殿下了。”娄琛瞧着面露忧愁的少年,极其温柔:“这不是好事么,殿下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是好事,不过……唉……”高郁到底年纪小,初时出宫愉悦的心情不一会儿就被担忧覆盖,“阿琛,我心里其实慌得很。”
“心慌?”娄琛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莫名其妙的心慌。”
高郁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有了出口,也不管娄琛听不听得懂,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阿琛,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心里都特别没有着落,每天过的都很累。”
“母妃有孕之后父皇便将含象殿戒严,每日巡视的守卫多一倍不止,宫人出入都要严加查看。”
“不仅如此,平日里吃食也都不再交由厨娘们处理了。父皇指定的御厨每日会做好了送来,我想吃个些小点心都先得禀告父皇。”
“还有,还有母妃身边随侍的宫女姐姐……其中有一个我明明前一天还见她在前殿伺候着,结果隔天就不见了。我问掌事女官,女官只说她是犯了事,被送到尚宫局学规矩,可我知道,她是永远也不可能回来。”
“含象殿里现在守卫一日严过一日,可越是这样,我心里头就越是没有着落。”说着说着,高郁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了,“阿琛,我好怕,要是母妃真出了什么事儿……”
愁意似有实形拢在高郁眉间,让少年清秀的面容看起来多了一份愁苦。
娄琛见之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是明白靖王为何今日会将高郁带却又独自离开了。想来也是看出了高郁心中郁结却又无法纾解,因此想带他出来散散心。
既然如此高郁与自己相遇也应该不是偶然,用心如此,靖王对高郁这个侄儿也算疼爱之至了。
其实也无怪乎高郁如此担心,淑贵妃此番怀孕的确凶险万分,上一世就因为足月小产诞下死婴,淑贵妃才会郁结于心,没过两年便去了。
而淑贵妃的逝世,正是一切变故的开始,也是命运最重要的转折。
淑贵妃死后高郁按照她的遗愿,扶灵回西北安葬。
岂料他被人算计,出发前夕剑上染了血,国师批言说他身带血光不宜送行,因此被迫留在了京城。
送灵之事上算天地,下算时辰,时辰一到即使高郁也不能抗旨。因此高郁只好带上林书芫,先行离开离开。
娄琛一人独留京中,心中疑虑万千,他担心伤心过度的高郁一人难以支撑,更担心此行或有危机。所以他连跪大殿外三天三夜,只求陛下特开圣恩,让他随高郁离开。
皇帝怜他忠心耿耿,终是应了下来,但娄琛仍旧需要日夜斋戒,直到七日后洗去身上血光才能离京。
七天的时间说来不长,却足以发生许多变故,娄琛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高显扶灵本该走官道,但途中偶遇堤坝溃堤阻了前行的路。为了不耽误时辰,他们不得不换到了羊肠小道,翻山而行。
却不想在途经晋州之时,突然杀出一路“山贼”拦路打劫。
护送官兵拼死抵抗,好不容易才带着高郁杀出重围,躲进了山中。
但山贼狡猾到手的“鸭子”,怎能让它飞了,况且山中本就是山贼们的地盘,高郁逃入山中就如入瓮之鳖,被抓之后只能任人宰割。
娄琛带人赶到的时候情况已刻不容缓,他将剑架在晋州刺史脖子上才堪堪“借了”三百兵士出来。
但终究还是迟了,娄琛杀进山寨,找到高郁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林书芫为了救高郁死在他面前,而高郁就那样抱着母亲骨灰盒呆呆坐在林书芫的一尸|体旁边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娄琛终于忍不住上前叫醒他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般站了起来,用空洞而痛苦眼神的望着娄琛,一句一顿道:“阿琛,从今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只有一个人了……
接连失去了最疼爱他的亲人以及最亲密的友人,尚且年少的高郁在如此巨大的打击下终于崩溃了。
娄琛再回想起来,高郁似乎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性情变的阴鸷多疑,沉默寡言的。
而今时光扭转,蝴蝶翅膀轻轻一扇,“择剑宴”上一个小小决定的变动,让却让随后的事情全都发生了改变。
他成了靖王世子的“执剑”,高郁则另择他人;“从天而降”高显莫名与与大皇子结怨不说,还险些害的高郁坠马;而今甚至连淑贵妃怀胎以及陛下对谢家发难的时间也都有所提前……
这些改变虽处处凶险难料却又藏含机遇。
娄琛不由的想,既然命运的轨迹已然发生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那高郁与他的结局,是否也会有所不同?
高郁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在夺嫡之争中保持中立。若不争不抢,无实权在手,他日不论是谁登上大宝他的存在那人眼中钉肉中刺。
卧榻之册,岂容他人安睡?夺嫡之争虽未开始,但高郁却早就是局中人了。
然而通往皇权向来是由血铺就成的路,前一世高郁一路踏血而行,终是登上了权利的顶峰。
但其中的艰辛与困苦又有几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阿琛你吃这个,又香又甜又好吃。
娄琛:殿下这块糕点您已经咬过了……
高郁:阿琛是嫌弃我脏么,我只是想帮阿琛试毒而已……阿琛……
娄琛:我吃……【(-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