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疑是昔年窥宋玉(八)(1 / 1)

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 裁云刀 286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3章 疑是昔年窥宋玉(八)

  很短暂、又很绵长的一个吻。

  唇和唇相撞, 像少年青涩的小心翼翼,但又克制而绵长,他只是轻轻吻了她一下, 停在那里, 一切都静止, 只剩下千万里外高空呼啸的风,和他沉沉的呼吸声。

  沈如晚握在他捧着她脸的手上, 他没动。

  于是她迟疑了一下, 也没动。

  他灼热的呼吸拂过她肌肤,将她缠绕, 分明藏着很强的侵略性,却又克制着。

  至少在这一刻,他的吻是悄悄的。

  沈如晚的耳后忽而后知后觉地发烫。

  她不那么胆怯亲密, 她也从不犹疑是否撩拨曲不询, 因为她对他有感觉,却又没那么在乎。

  她这辈子都不会像对曲不询一样撩拨长孙寒。

  不会, 也不敢,哪怕一切时光倒流回从前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再来一次, 她也只会和从前一样小心翼翼地藏好喜欢,迂回又婉转地向他靠近,哪怕,永远差一点缘份。

  如果这是一个急切而充满欲望的吻,那她倒不会有多惊讶,热烈不常有, 燃尽后就会消逝, 只要静静享受从烟火烧成余烬的过程就好了, 风一来,把余烬都带走,各有归宿,相忘于江湖。

  沈如晚习惯离别,今朝同游,明日就成过客,再正常不过。

  可曲不询只是克制又小心翼翼地吻她一下,青涩又隐忍,恍然似少年的纯澈,却又抑制着暗流汹涌,仿佛也一下回到青葱少年时的情窦初开。

  她呼吸凝滞了一下,忽地偏开头,微微向后仰,他的唇拂过她颊边,轻轻的,一阵温热的痒意,让她又猛然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怎么这么突然?”她在黑暗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一点轮廓,万幸只有轮廓,这样他就看不见她微微发烫的耳尖。

  曲不询在黑暗里静静地没动。

  他好久没回答,久到沈如晚微微凝眉,他才一声轻笑。

  “因为听到你这么在意长孙寒,有点在意。”他语气很轻松,仿佛没事人,“吓到你了?”

  沈如晚一时语塞。

  说是吓到,未免太大惊小怪,可若说没有,又是假话。

  “我说起长孙寒,你有什么好在意的?”她避而不谈,拧着眉,即使她知道他看不见她的表情,“难道你也想被我杀一回?”

  曲不询低声笑了一下。

  “这就不必了,有那么一次就够了。”

  沈如晚只以为他说的是她杀长孙寒的那次。

  曲不询没再说下去。

  他伸出手,摊开掌心,露出掌心盈盈的光辉来。

  是那些温柔肠断草的种子。

  在外面黑黝黝的,但到了归墟下,竟盈盈地绽放光辉,虽然微弱,却成了黑暗里的唯一亮色。

  沈如晚忽然想起问他,“你是从哪得到这些温柔肠断草种子的?”

  倘若奚访梧和杭意秋是因为运气好,侥幸从归墟中活着回来,带回了成活的温柔肠断草,那曲不询呢?

  曲不询借着掌心温柔肠断草种子的辉光看向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意,唇角淡淡地勾了一下,“因为我也来过归墟。”

  沈如晚微微凝眉。

  “你来归墟做什么?”她有点狐疑。

  曲不询凝神望着她。

  在临邬城见到她的时候,他是真想过报一剑穿心之仇,可他隔窗看了她整整三天,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想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从窗里探出来,对他看上一眼。

  不管沈如晚对长孙寒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都不重要,从那天起他就知道,他永远不甘心再做长孙寒了。

  远远看她,顾忌这顾忌那,连自己喜欢不喜欢也懵懵懂懂,直到死在她剑下都没和她说过话,未免太可笑了点。

  “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不如就这么死一回,倒也算得上解脱。”他目光幽幽,笑了一声,“可后来还是后悔了。”

  沈如晚微怔。

  似曲不询这般洒脱,也有想要一个解脱的时候吗?

  “走吧。”曲不询朝她伸手,好似没把这当一回事,泰然自若,“不是去找奚访梧吗?”

  沈如晚顿了一下,望着他自然而然伸出的手,犹豫了须臾,轻轻把手搭在他掌心,被他五指一收拢,用力握紧,热意从掌心与掌心相贴处传递,烫得她心口也一颤,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在掌中,半点也不动。

  曲不询偏头看她。

  “有件事你还记得吧,”他说,语气淡淡的,“我说过,我这人厚脸皮又卑鄙,和长孙寒可不一样。”

  他没有插科打诨,也不是开玩笑。

  沈如晚目光落在他眉眼间。

  她反问,“你为什么要和他一样?”

  曲不询怔了一会儿。

  “好问题。”他慢慢地说,“或许是因为,我总觉得长孙寒那样才是更好的。”

  克己自持、端方守礼、谦和体贴,把他平生能罗列的所有完美品质都汇集于一身,他前半生所有的坚持。

  沈如晚沉默了一会儿。

  她既不想在曲不询面前夸长孙寒,也不想在曲不询面前贬低长孙寒。

  “你上次还说长孙寒都是装的。”她低声说。

  曲不询无言。

  他在黑暗里无声地勾了一下唇角,没多少笑意,“是啊,他能装到死,多少也是一种坚持。”

  沈如晚偏头看向他。

  想了一会儿,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了触他脸颊。

  曲不询借着微弱的光和她对视。

  光也幽幽,人也幽幽。

  “温柔肠断草很美。”他忽然说,“如果能找到,带你去看。”

  沈如晚一怔,不懂他怎么话题跳转得这么快,刚才还在说长孙寒那样更好,转眼就说起去看温柔肠断草。

  幽光里,她什么也没说,目光清淡地瞥了他一眼。

  她永远是清清冷冷的,就连安慰起人来,也很淡很淡,仿佛近在眼前,却又远隔天堑,只有眼底一点笑意温柔如絮,让人情不自禁想握拢。

  曲不询摇摇头。

  沈如晚皱眉,“你又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想到我自己。”曲不询叹了口气,“北也找不着了。”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忽然找不着北了?

  真是莫名其妙。

  沈如晚搞不懂他,也懒得再问。

  曲不询看了她许久,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笑愁城自解围,原来竟是真的。

  归墟很大。

  从他们坠落的地方起,可以走上很多很多年,如果是第一次来,走上一段时间就会迷惑起来,又不敢大范围查探,以免耗尽了灵气,再也没法从归墟爬出来。

  但曲不询对归墟极其熟悉。

  “其实灵力耗尽也未必就全无生路了。”他说,“如果运气好,能遇见温柔肠断草,吃了就能恢复灵力,储备得多一点,就能爬上去。”

  不知道奚访梧到底会去哪里,但这人手里有温柔肠断草,而温柔肠断草又是大片大片生长的,倒不如先找灵草,再碰碰运气看奚访梧在不在附近。

  “你后来后悔的时候,就是靠温柔肠断草走出归墟的吗?”沈如晚问他。

  曲不询轻轻一点头。

  “何止?”他说,“要不是温柔肠断草,我直接就死在归墟下,更不用提怎么爬上来了。”

  沈如晚凝眸看他一眼,想问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了无意趣、不如解脱,却又觉得和他关系没到那个份上,未免交浅言深。

  她静静想了一会儿,没问下去,反倒语气淡淡地说,“要是当时我们认识,说不定还能做个伴,一起去归墟底下求个解脱。没准你爬出去了,我是真解脱了。”

  这回轮到曲不询一怔。

  “怎么?”他想问清楚,却又怕触及她伤痛,反倒把她推得更远,想了又想,终是不太走心地故意玩笑,“你是打算和我共写一段生死相随的殉情佳话?倒也没这必要吧?”

  这都哪到哪啊?

  他到底都是怎么能张口就来点混不吝的话的?

  沈如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那还不如和长孙寒共写因爱生恨、千里追杀的传说呢。”她冷笑,“起码长孙寒在蓬山人气非凡,拥趸众多,许多师姐妹都仰慕他,他最后死在我手里,多少人还羡慕我呢。”

  曲不询神色古怪。

  “你要是觉得这传闻听起来很好,倒也不是不行。”他说着说着,顿住,过了一会儿追问,“真有蓬山同门羡慕你杀了……长孙寒?”

  “可不是吗?”沈如晚似笑非笑,“做不了他活着时的唯一,做他死后的唯一,不也很缠绵感人吗?”

  曲不询噎住。

  他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只觉噎在那里,什么都怪。

  “我可真是……想不到。”他五味杂陈。

  这到底都是什么人啊?

  顺着天川罡风呼啸远近的方向一直走,有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温柔肠断草。

  呼啸的声音在这里静止,静谧到落针也可闻。

  大片大片的温柔肠断草生长在无人知晓的深渊,浅淡的幽光凝聚成星海,成为这无尽黑暗里的唯一灵光。

  美得让人连呼吸也忘却。

  沈如晚忡怔地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温柔肠断草。

  “神州推崇的天材异宝、能让修士狮子大开口换一架步虚舟的东西,在这里不过是沧海一粟。”她慢慢地说,“真让人难以想象。”

  沈家这么多年聚敛不义之财,种下不知多少七夜白,却连这一片温柔肠断草的零头也达不到。

  就这么自由自在、无人在意地肆意生长,任意一株都是会被世人打破头的至宝,但它们在这里只是生长、枯萎,度过无人知晓的一生。

  就像是无声的嘲弄,天地江河总有一种让人苦笑无言的幽默感,冷冰冰地嘲弄所有功名利禄欲。

  “这温柔肠断草生长老去,本也不是为了给谁敛财的。”身后忽然有人冷淡地说。

  沈如晚早有所感,并不怎么惊讶,转过身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神情冰冷的修士站在不远不近处审视他们。

  “是杭意秋让你们来的?”他问。

  作者有话说:

  “一笑愁城自解围”来自洪升《长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