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信(1 / 1)

我依旧喜欢你 一程烟草 5060 汉字|24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81章 不信

睁眼到天亮。

明明知道“tomorrow is another day”, 你只要睡一觉,养足了精神,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心脏给人拿钝刀捅了一夜, 生疼生疼的, 疼到你无法入睡。

早上起床照镜子, 里面的人面色惨白若纸。

年纪真的上来了,一夜未眠,心力交瘁, 哪怕各种昂贵的抗氧化抗衰老精华都无法维持你的气色, 于是一脸憔悴跟苍白, 活生生老了十岁。

甘愿觉得镜子里的女人, 陌生到几乎认不出来。

但那分明就是自己。

简单洗漱了一番, 平日里只抹个隔离上点腮红就足够好看的她, 今天愣是给自己抹起了粉底,只是没睡好, 上粉底都卡粉。

不想去上班, 不想去工作,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舔舐自己的伤口。

但,二十七岁的她, 早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

她丢了爱情,总不能再接着丢工作。

于是, 强打起精神,去医院。

一直以来, 甘愿都觉得自己是台机器,按照程序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从未出过错。

面对病人陈述病历的时候,不论甘愿是感冒发烧了又或者被折腾得下不来床的状态,她都应付自如。

但今天的机器人程序大抵是崩坏了。

甘愿连连出错,而且还各种对着病人发呆。

早查房结束,宋抒怀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甘愿,叹息一声。

甘愿这人,平日里最爱端着一张笑脸应对众人,好像不论发生什么她都能轻笑着面对。

她无比强大,无比自信,无比从容。

她是聪慧的,更是骄傲的。

宋抒怀每次看到这样的甘愿,欣慰的同时却又生怕她太过骄傲以后上介入手术之后出岔子,所以对她极其严厉,但哪怕他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她的丝毫错处。

但今天,看着频繁出错的她,宋抒怀都不忍心去说她只言片语了。

他觉得甘愿这人啊,留过学,又读医,性观念怪开放的,男朋友换得还挺勤,连国民老公洛川程都能泡上手。

他以为他跟洛川程也不过是玩玩而已。

不曾想,她竟然会因为几条新闻,如此难过。

早查房结束,宋抒怀看向甘愿,声音清淡地道:“准你一天的假,好好收拾好自己的心境再来上班。”

甘愿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

宋抒怀定定看她,说:“你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放心,医院就算没了你照样运转,反倒是你,心不在焉的,只能添麻烦。”甘愿一整个上午频频出错,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但她其实是个习惯了自己去扛然后去强撑的人,她并不想因为私事耽误自己的工作,可如今,工作确确实实被影响到了。

她垂下眼帘,细白牙齿狠狠咬唇,咬到唇瓣都快破皮了,细微的疼痛提醒她回到现实,不要再去乱想,她就连眼神都带了点狠意:“刚才有点走神,接下来不会了。”

甘愿不过是个住院医,不需要上手术,所以就算偶尔分神影响也不大。

但这样的状态,难免会让人觉得不够专业。

现在医患关系紧张,病人本就不太信任甘愿这样年轻的女医生,再频频出错只会让人抱怨。

宋抒怀声音温和道:“小段今天恰好休息,我之前已经打了电话给他让他来替你值一天的班,他已经赶过来了。你放心,他本就学的是心内,之前就在这边轮转,也管过床,他不过是你替你收几个病人办理几下出院,你回头请他吃顿饭就好。”

甘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宋抒怀却直接打断道:“甘愿,你是我见过最要强的女孩子,或许表面上你温和从容,但你骨子里的倔强,你从不准许自己脆弱,但脆弱并不会让你变得难看,偶尔接受旁人的善意,让你的朋友帮帮你,只会让你显得愈发平易近人。我和小段都知道这阵子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只是我们都低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这对你来说已经是一道坎了。虽然很多人都会说,走过这道坎就好,口气甚至是很轻松很平常的。但是,既然是道坎,跨过去是会很难的,我跟小段都不希望你迷失自己。所以,好好休息一下,好好决定以后的人生,如果需要,不论是我还是小段都会在你身边的。”

甘愿没做声,宋抒怀还想再劝,便看到面前,埋着头的女孩子,斗大的泪珠一滴滴砸在地板上。

宋抒怀第一次见甘愿哭,头深深埋着,无声的,任由泪水掉落,就连抽泣都是轻微的。

甘愿是个极其坚强的人,不论什么都轻笑着面对,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倒她,偶尔被他diss几句,也都是笑眯眯的,这样的人,是宁愿流血都不会流泪的。

这是被伤得有多深,才会这样在人前控制不住的落泪。

又该是有多倔,才会哭得这么压抑隐忍,连啜泣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宋抒怀无来由想到以前一个缠着自己的女学生,也是这样的,垂着头悄悄哭。

倔强得从不向世界示弱的人,哭起来却只让人心碎。

宋抒怀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如甘愿这样聪明的人,大道理她都懂,她只是需要时间去走过去。

“我知道了,谢谢教授,回头请你和段青城吃饭。”

甘愿哑着嗓音道,声音极隐忍,却仍是带着哭腔。

昨晚,她看到洛川程的新闻她都没哭,她只是生气、愤怒以及被辜负的痛苦。

反倒是今天,被宋抒怀这么一通安慰,她心底的那些小委屈就像是被摇晃过的汽水一般,各种冒泡。

一个孤独惯了的人,伤害决不至于让她脆弱,让她脆弱的是温情。

她突然无比庆幸当初来到杭州,让她遇到了宋教授和段青城,或许这道坎只能自己迈过去,但她还是很感动有人能帮她一把。

扔下这句话,甘愿便直接转身去值班室。

把白大褂脱了,换好衣服,简单洗了把脸补好了妆,回了家。

甘愿是个冷酷决绝的人,既然下定决心结束这段感情,她绝不会拖泥带水。

她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洛川程那几个行李箱拿出来,把他的衣服一件件整整齐齐装到箱子内。

把他全部的衣服和洗护产品装好放到门口,把他给自己发的红包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再把他全部的联系方式拉黑删除,甘愿开始大扫除。

她把家里的床单被套都换过了,然后几乎是神经质一般一遍遍地拖地然后擦拭家具,最后甚至是用消毒水把家里消了一遍毒……

然后,她这才去盥洗室,开始洗澡,一遍遍地洗,神经病一样搓洗着自己的身体,搓到身体都发红发痛还是近乎病态地搓洗着。

七十几平的房子,收拾下来撑死了两个小时,但甘愿花了整整四个小时。

洗个澡,绝不会超过半小时,但甘愿整整在盥洗室洗了两个小时。

最后她洗完出来,她觉得全世界都干净铮亮不染纤尘。

其实,如果她有钱,她一定会把房子都换了,但她没钱,她只能近乎是歇斯底里地把和洛川程的东西清洗干净。

那感觉,就像是要把过去两个月的记忆都要删除干净一般。

处理好这些,甘愿按照过去的时间表,吃了简单的蔬菜沙拉当晚餐,再去书房看书到了十点,便回屋睡觉。

刚出了书房,便听到门口的动静,那是钥匙插入门锁,然后门开的声音。

甘愿和洛川程同居,关系亲密到那种地步,他自然有她家的钥匙的。

甘愿听着那动静,有片刻的怔忪,很快她又变得冷静自持。

洛川程一开门,就看到收拾得干净到没有丝毫人气的客厅,以及他那几只以及被推到门口的行李箱。

被扫地出门,说的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熬了个通宵,确定对方脱离病危,洛川程眼睛里红血丝都熬出来了,眼下也冒出淡淡的青黑,脸上不无憔悴,下巴和唇边也已经长出密密扎扎的胡茬。

可他顾不得洗漱,匆匆忙忙就给甘愿电话然后搭乘最早的那趟航班往杭州赶。

洛川程毫不意外于自己被甘愿拉黑了。

她就是那种人,反正高中那会儿她被他拉黑的次数多了去了。

每次闹分手,她都会把他从她的全世界清除出去。

每次都是他去哄,哄不好就让双方的朋友去劝,总之无非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打之以炮。

反正他人品不亏,全是她在作,所以一套下来,复合的时候两人能甜到炸。

但是恶性循环还是存在的。

洛川程压根不记得他俩分分合合到底多少次了。

只是这一次,到底不同。

以前她分,不过是不爱罢了,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所以想踹就踹,就连复合都没太多节操。

现在她分,却是伤了心的。

这一次,他该怎么哄好她。

洛川程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了。

以前她压根不走心,分分合合都比较随意。

如今走了心,被伤到了,这样的情境,洛川程从没遇到过,没有丝毫经验。

而且洛川程真的觉得挺累的,每次都这样,屁大点的事儿就把他给甩了,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年纪也不小了,也深爱着彼此,甚至上次说好绝不提那俩字的,但一到关键时候她的选择从来都是抛弃他。

但他还是要去哄好她。

她是他的不愿错过。

以前她不爱,他都舍不得放开她,如今她好不容易爱上,又那么宠她,他如何舍得放手。

一时间,站在门口和站在客厅的两人四目相对,狠狠安静了好几秒。

是甘愿先开的口,她脸上挂着恬静淡然的笑容,她声音清淡地说:“行李箱就在玄关处,你的东西都在里边,把我家里的钥匙留下,带着你的东西滚吧!”

来了……

没提分手,却跟分手差不多。

但这场景,到底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甘愿跟他分手,都超凶的,甘愿这人看着淡漠温和,但脾气特别暴躁,她有一定程度的暴力倾向,她会打他的那种。

像现在这样稀松平常,大出洛川程预料。

洛川程心底特别痛苦、无奈、迷茫,他被自己亲妈设计了,再加上过去那点破事,他特别窝火,其实这时候甘愿要是稍微信任他以下对他示下好他绝对命都是她的。

但甘愿,显然不是那种人。

她跟你甜蜜的时候能把你惯死,但是折磨你的时候你真的会被虐死。

现在,显然就是后者。

洛川程心底特别不好受,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脱了鞋,进屋。

甘愿看着他踩在她拖干净的地板上,眉头皱紧,心底隐忍着无数的怒火。

那是她拖了五遍的地板,好不容易干净了,现在又被他弄脏了。

是的。

脏。

洛川程这人,让她觉得很脏。

洛川程来到客厅,站在甘愿身边,也没敢碰他,这时候他触碰她绝对能让她炸毛,虽然他很想抱抱她,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道:“这事儿,我能解释得清的。”

甘愿漫不经心地笑道:“你解释啊!”

洛川程瞧见甘愿那样满不在乎的模样,愈发的窝火,但还是决定把这事儿澄清,然后再朝着她发火,他也不嬉皮笑脸了,冷着一张立体深刻的面庞,道:“这事儿还是怪你。”

甘愿嗤笑一声。

洛川程不待见这样的甘愿,却只能说:“我欠安雅一条命。”

甘愿唇角掠过一丝讥诮,她笑得痞极了:“欠了一条命,你怎么不赔命啊,肉偿有用吗?”

洛川程就知道这次甘愿会弄死她,他想过甘愿会打她一顿,却没想到,甘愿竟是一副阴阳怪气又笑嘻嘻的样子。

可说真的,这比甘愿抽她一顿更让他难受。

因为,她一个字都不信了。

但纵算她不信,洛川程也只能解释:“八年前,你把我甩了之后,我挺颓废的,那时候,卓烨,还记得这人么,我一个哥们,安雅的男朋友,就是那个每次出去玩都喜欢钻到深山老林,甚至去无人区的那个。”

提到卓烨,洛川程去看甘愿,发现她并不陌生,便接着道:“我不挺颓废的么,卓烨便劝我出去玩散散心,然后我俩一起徒步川藏线。碰到大暴雨,之后泥石流,他把我救出来了,他死在那里了。”

甘愿这才抬眸看他。

洛川程垂下眼睫,提及那段过去,狭长双眸一闪而逝的痛苦,但他仍是接着道:“安雅这人,我也挺恶心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追过我,没成功,就去追了卓烨,我回来之后,安雅怀孕了,还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叫卓迩,先天性心脏病,但以前年纪小,心脏没长全,无法动手术。初五那天,我本来打算飞杭州,安雅突然打电话告诉我卓迩她突发心脏病,我只好改飞北京,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那些新闻,她突然扑我怀里,我一直在躲,但外边是她跟我妈安排好的狗仔,就拍到了那些画面。”

略一停顿,洛川程又道:“卓迩那天压根没问题,但新闻却已经是全网都是了,我没处理好这事儿不敢来见你,就回去找我妈谈这事儿,和她吵了几天,然后昨天,卓迩真的突发心脏病,我去了她家一趟,又被拍了。卓迩已经被送到医院紧急做了手术,今天下午才出的重症监护室。确定她没事了,我就……过来了。”

甘愿听到这番话,脑海里乱糟糟的。

想信,却又……不敢信。

心底对他的信任经过昨夜已经荡然无存。

如若他是第一次被拍到,甘愿还会相信这是圈套,这是他被设计了。

但是第二次,甘愿就会觉得,你他妈的明知道我会难过,你他妈的却是连招呼都不打还是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娘在你心底压根不重要。

洛川程虽然猜到甘愿不会信,但是多少还抱着点侥幸,如今看到甘愿像是看待陌生人一般看着他的全部痛苦和挣扎,洛川程彻底心寒,他冷笑:“你居然不信,哈哈哈,不信。”

甘愿死死抿着唇,没做声。

她给不了任何答案,她现在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洛川程眼眸猩红,狭长双眸像是困了兽,他挣脱不出,他瞪着甘愿,质问道:“甘愿儿,八年前,老子对你掏心掏肺,却只换来一句分手,我他妈的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犯贱一般满世界找你,找到你之后便对你掏心掏肺,却又换来了什么。”

“我他妈的连那么痛苦的事情都跟你说了,你他妈的居然不信?!”

“甘愿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吧,捂不热的对吧!”

“每次都这样,碰到点事就分手,你他妈的就是这么作,你以为老子非你不可,你以为老子每次都会犯贱一般来找你吗?”

“你不信,很好,我滚,成了吗?”

“老子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洛川程觉得,男人嘛,那些过往的艰难和痛苦自己扛着就是了,卓烨的死没有任何人的错,更和甘愿无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补偿,补偿给卓迩。

哪怕跟甘愿在一起之后,洛川程也绝没提及过八年前他经历的一切。

要不是闹出这档子事,他不把这一段事情说出来解释不清,他绝不会给甘愿提这事儿。

可他已经把心挖出来对她坦诚,可她呢,她居然情愿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报道也不信她。

他那么爱她,那么宠她,对她那么好……

他的一颗真心,都喂了狗。

洛川程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甩下这番话,转身离去,甚至是“碰”的一声甩上门。

甘愿只觉得天花板上的灰尘都被震落了下来。

而她在那被震落的无数尘埃里,仿佛中看到她的全世界……轰然坍塌。

她好不容易重新收拾好自己。

好不容易……

但洛川程总是有本事,一瞬间把她平静的世界搅出惊涛骇浪。

她不敢信。

却……仍是止不住去信。

但这一次,甘愿知道,不论她信不信也没用了。

她跟洛川程,已经到此为止了。

她觉得她该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平静地去面对这世界。

可心底压抑着太多的抑郁跟痛苦,就算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甘愿知道这样她会崩溃的,她已经很久没睡了,要是再睡不着她会……猝死的吧!

但她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心口的位置,给人挖空了似的,漏风一般的疼。

甘愿不得不重新下床,然后把室内的灯全部开了,再翻出一瓶红酒,开瓶之后她直接抓着瓶子开始吹。

她喝得又急又猛,压根感受不到红酒的芬芳。

她只是压抑、难受、心痛,然后需要发泄。

一通猛灌,红酒下去了三分之一,可她仍是病态地接着灌。

喝得酒气熏熏,她这才拎着瓶子站起,只是她最近病着,难免有些低血糖,久坐之后猛地站起,就有些眩晕。

她只觉得眼圈一黑,然后径直栽倒了下去。

“碰……”

酒瓶跌倒在地,瞬间摔得细碎。

甘愿整个跌坐在玻璃碎片里,只穿了睡裙的她,整个身体毫无阻碍地接触到了玻璃渣。

柔嫩肌肤直接被碎片割破了皮,血液流了一地。

但甘愿却似乎察觉不出疼来。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任由血液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