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被当成一个女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帝姬,不是皇帝的亲妹,不是卫国公的妻子。(1 / 1)

下堂 赫连菲菲 339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一回,被当成一个女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帝姬,不是皇帝的亲妹,不是卫国公的妻子。

就只是她,荣安。

荣安一时舍不得吞下葡萄。

她闭合双眼,靠在枕靠上,唇角勾起叫侍人讶然的弧度。

殿下已有多少年,不曾笑过。却不知,笑是为何

卫子谚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自己的院中走。

他一路扶着墙壁、树木,好容易坚持到院前,世子夫人姜氏身旁的丫头瞧见他,连忙奔过来将他搀住。

卫子谚不要她搀扶,他阴着脸,一掌把人推开。摇摇晃晃踏过门槛。

屋里已掀了帘子,姜氏带着近侍婆子迎上前来,“世子爷,殿下怎么说那家法,可否不罚了”

每天领十鞭。

谁受得了

况世子爷本身就带伤挂彩。

卫子谚张口,正想说话。

喉头陡然涌起一阵腥甜。

姜氏睁大了眼睛,哀声大喊:“世子爷”

卫子谚“呕”地一声,吐出好大一摊血。

姜氏将人抱扶着,声音带了哭腔:“快去告诉殿下请太医请太医啊”

帝姬府里有陪嫁的太医,这边通知了荣安,那边太医就到了。

忙的人仰马翻之时,卫国公从外归来。自有人将今日事禀于他知道。

卫国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那管事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卫国公一眼扫过去,眼光平静,并不多么锐利,却惊得对方一悚,照直道:“有件蹊跷事”

卫国公立在塌前,任侍女帮他更衣,听那管事吞吞吐吐道:“似乎有个新来的侍卫不懂规矩,擅闯殿下的院子,给殿下的人拘起来。如今人在后院水房关着。”

国公府的水房并非储水之地,其实是间私牢,当初荣安喝令手下将锦瑟绑进水房,便有恐吓折磨之意。

卫国公想到某种可能,眸子眯了眯,拂开侍女给他系扣子的手。

他负手踱步,缓缓在屋中来回走动。

管事瞧不清他表情,屋中陡然低下来的气压让他知道,此刻国公是怒火中烧,极为不满的。

管事朝叠衣服的侍女打个眼色,待侍女出去后,方犹疑道:“国公您看,是审一审,还是直接料理了”

审一审,就是把人带到荣安面前,当着她面儿给那侍卫动刑,逼他说出与荣安如何苟且的细节,达到羞辱荣安、让她痛苦不堪屈辱难当的目的。

直接料理,自然就是字面意思。

近几年国公越发不耐烦“审”,二十六年来十来个侍卫多半都是莫名就失踪了的。管事是卫家死忠,这等秘事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因此只听说有侍卫闯荣安的院子,管事就立即认定,这人与荣安有什么。

卫国公在桌前停下步子,视线落到一幅毛了边画卷上。

他眸子变得柔和,嘴唇不再紧绷。

他挥挥手:“你看着办吧”

管事知道他这意思,就是直接把人做掉丢弃,不必再来回话。

管事退出去,在门前停一瞬,见卫国公满脸陶醉神色,眸光无比温柔,将嘴唇贴在画卷上面,虔诚的亲吻。

管事一缩肩膀,连忙闭合房门。

卫国公用指腹拂过画上那张让他苦苦思念了二十多年的脸,张口,艰涩难言,“锦瑟奕珩他,对我有所误解,木文远和老师一定在他面前说我许多不是他年轻稚嫩,容易受人蒙骗,我不怪他只是我怕我不快快将他收到我的羽翼下,那童杰,便要伤害他你不知,他有多胆大”

卫国公说到这里,扯开唇角笑了下。

“浑小子生的俏,性子却野马一般,不像你,也不像我”

卫国公缅怀他逝去的恋人,和他心心念念的子孙,隔几座院子,卫子谚气若游丝,扯住自己母亲的袖子。

“娘儿子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您,救救儿子把那那人撵了”

他说得含糊,屋里除了荣安和邱嬷嬷,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荣安神色复杂地望着儿子,袖子上那只苍白的手,用力到发颤。

她知道,儿子是因撞见她的丑事,这才急火攻心,呕了血。

可李聪他

那般蚀骨柔情,温暖她早已干涸的感情,她舍不得。

卫子谚眼泪流下,两手将她扯住,苦苦哀求:“儿子已这般明日还得领十鞭爹爹若知晓了儿子”

他说不下去,他身为人子,如何去埋怨母亲连累自己。他说不出口,扯住荣安袖子哀哭。

这一情急,给口水呛住,卫子谚咳嗽连连,一提气,又呕出一口血来。

屋里众人皆吓得色变,太医在隔壁秤药,给一连声儿喊过来,荣安面容黑沉严肃,斥责道:“卫子谚,你休要胡思乱想安心吃你的药,养你的病家法之事,我去与你爹说”

卫子谚傍晚过去寻她,本就是为得她这样一句话,如今这定心丸吃下,却仍平静不下,荣安偷人一事,简直像把利剑,悬在他头顶。

卫国公在外风评极佳,待他这位亲儿,却是

卫子谚泪眼朦朦,在床沿上不住磕头,“娘啊儿子求你啦”

便在这时,荣安的侍女从外走来,悄声在她耳边说话。

屋中众人均瞧着帝姬,见她面色猛然一变,前所未见的有些慌乱。

她回眸看一眼不住哀求她的儿子,一边是恐惧惊慌的病儿,一边是给她许多温暖柔情的李聪,她犹疑了,挣扎了。

邱嬷嬷意识到什么,上前一步,与荣安道:“殿下,世子爷不能再受刺激”

荣安抿住嘴唇,视线落在太医身上。

卫子谚虽有伤病在身,有太医看顾,不至要了性命。可李聪,他若落到卫臻手上

荣安一拂袖子,臂上轻纱披帛飘起又落下。

卫子谚哀声喊了一声“娘”。

荣安头也不回地朝外去了。

邱嬷嬷,侍女们一时皆去了。

世子夫人姜氏上前,泪眼凝望丈夫,蹲身在他榻前:“世子爷您难受的紧吗”

卫子谚模糊的眼垂下,视线落在妻子面上,他伸出手,用尽全身气力,狠狠在姜氏面颊上甩了一耳光。

姜氏不防,整个人顺那力道歪倒。

屋里太医和侍人们大气儿都不敢喘,见姜氏睁大了眼睛捂住脸回过头来:“世子爷妾身,妾身做错了何事”

卫子谚那一掌用尽了力气,整个人伏在榻沿。

他要怎么说

说姜氏介绍来的侍卫,糟蹋了他的母亲

卫子谚破口大骂:“贱人你给我滚出去见到你这张丑脸,我夜里必要做噩梦的”

姜氏不敢置信地捂脸望着他。

卫子谚从来口无遮拦,言语下流无忌,当下再没力气打人,变将最污秽,最难听的字眼怒骂自己的妻子。

姜氏不敢去瞧四周下人的眼光。

她脸上痛,心中更痛,她的丈夫,好色暴戾,从不温柔。她女儿早夭,丈夫又坏了身子,这辈子不可能生育孩子。公公待她有如透明人,婆母也从未将她当成人看。

她也是高官家的小姐,世家出来的千金,如何要受人这般作践

侍人们没一个敢上前劝一句,没人敢过来把她搀起。卫子谚发狂时持剑伤人,院子里的下人们怕他有如恶鬼。

姜氏在卫子谚不绝的骂声中撑起身子。她像一具失魂的躯壳,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

这一切荣安不知,也顾不上,她金枝玉叶之躯踏足阴暗潮湿,气味难闻的水牢。

管事并没有按照吩咐,直接“料理”李聪,他命人用烧红的烙铁,在李聪健硕的胸膛上印出一个可怖的形状。

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烧焦的肉的气味,扑面冲鼻。

那管事狞笑道:“接着说,她什么模样可心满意足,攀着你不放,求你继续”

李聪头发散乱,满身的血污,他睁不开眼睛,嘴唇早给人打得裂开流血。

“她她不说话我看得出她喜欢”

门在这时被人破开。

荣安帝姬高华矜贵,立在门前,只轻吐两字:“放人”

管事眸中闪过一抹慌乱,很快,他便镇定下来。

他是卫国公的人,卫国公有令,命他“看着办”,他就是在这必死之人死之前,了解一点他想知道的下流事,国公也不会生气。

荣安帝姬这些年是如何与人苟且的,细节他已听过太多太多。

管事视线在荣安身下扫一眼。

层层叠叠华贵奢美的宫装包裹下,是两条怎样的腿

荣安眸子一利,朝自己的人打个眼色。

身后近卫过来抢人。管事拦在中间道:“殿下使不得。这人得罪了国公爷,国公吩咐小人严加审问,殿下若带了人去,国公必要怪罪小人办事不力,求殿下看在小人多年服侍殿下和国公,饶小人一命。”

嘴里说求饶,脸上却没半点恭敬。

荣安帝姬在他们国公面前,有什么脸面可言他们身为国公亲信,从没把荣安真正当成主母。

恰这时,那给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李聪开了口。

他虚弱地道:“殿下不必为小人冲撞国公,伤了夫妻情分。小人死不足惜,生前生前曾幸福过短短几日小人无憾了”

荣安蓦地红了眼眶。

多年未曾流过的眼泪,就要奔涌而出。

多年未曾跳动的那颗心,几乎就要蹦出胸腔,剧烈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她说话时艰难地喘着气:“本宫的近卫,请问姚管事,哪条律法给你权利,让你私自扣押他,私自动刑本宫为何要在乎你是死是活本宫要将自己的人带走,谁敢拦着张扬”

门侧的侍卫应命。

“给本宫将人带走谁敢阻拦,杀无赦”

荣安这句爆喝,几乎用尽二十六年的力气。

她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把自己过的半死不活,形同鬼魅。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不甘心。

面前有一男子,甘愿为她赴死

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不介意她已年老色衰

荣安扬起头,泪水冲过眼角,

沟壑早早爬上眼角,泪水蜿蜒而下。她的心,重新活过来了。

她想在余下的岁月中,好好活着。

活得像个帝姬,像个女人。

卫国公就在这时出现。

一道门的内外,一头是丈夫,一头是妻子。

丈夫貌比潘安,身姿挺拔。

妻子玉貌不再,神色倨傲。

卫国公蹙了蹙眉,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荣安在他面前挺胸抬头,气势凌人。

他觉得有些好笑,抬眼挑向荣安身后给人搀扶着的李聪,轻蔑地收回视线。

他率先开口:“荣安,我们谈谈。”

荣安不可置信地僵了一瞬。

二十多年夫妻,他是第一次说,想和她谈谈。

荣安一时,慌乱,纠结,紧张,期待,如百爪挠心。不知该如何反应。

太陌生。

这样的卫国公太陌生了。

卫国公没给她机会犹豫。

他转身离开,走出几步,顿住步子,语调温和地道:“我在书房等你。”

书房中,两夫妻对坐在案前。

卫国公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一个侍卫罢了,既合你心意,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荣安并没有露出惊喜的神情,她紧抿嘴唇,半晌才道:“所以,条件是”

“有些事,你已然知道了,我也没必要瞒你。”卫国公少有的斟酌用词,他垂着眼,叫人辩不明他的情绪。

“木奕珩的妻子,林氏”

卫国公轻吐意图,目光淡淡地朝荣安扫来,没觉自己在妻子面前提出这种要求有半点不妥。

他说:“我想请你出面,把她带出木府。我想和她见个面。”

荣安惊呆了。

经过二十多年的彼此折磨,他第一次好声好气与她独处说话,是为了逼她,安排他和他的儿媳见个面

他怎会如此心安理得

外头喧哗起来,侍婢奔来的脚步,急切到无礼。

来不及等通传了

侍婢哭着伏跪在地,大声悲哭:“国公爷,殿下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她,吞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