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68完结—
《我们就要结婚了》综艺在每周六晚十点持续播出后,“南天夫妇”不可避免地成了最热门的一堆cp,除了每周六准时霸占新闻热搜外,还有贴吧,个大论坛,都会剪辑每期“南天夫妇”的cut,并进行激烈的讨论。
甚至还有投资商找上沈从南和阮恬,想把他们的故事改编成电影,投资拍摄。
沈从南的形象从一个黑料满天飞的无演技的花瓶男偶像,一下子飙升为一个专情、温柔的好男人。在最新一期娱乐杂志组织的投票谁才是粉丝们心中理想的老公的选拔中,沈从南以超过第二名将近一半的票数获得了第一。
沈从南的洗白之路走的格外宽敞,而且由于将结婚的身份,吸引的更多范围更大、年龄层面更广的粉丝,这比只把沈从南当做男朋友来喜欢的脑残粉好了很多。
沈从南的微博下也慢慢少了各种黑子的评论和一些哭爹骂娘的脏|话、多了很多路人的评论。
沈从南的演艺之路忽然之间翻了个转。这一切对他的事业可谓是带来了相当多的机遇和挑战,从演员形象的转型,从电视剧转到大荧幕等等,走得前所未有顺风顺水。也有业内人士不甘心,想要扒一扒沈从南有没有可能是在和阮恬逢场作戏,只为了博取观众好感度,但一批又一批的狗仔跟踪偷拍,都没有发现沈从南有任何出轨或者跟别的女人暧昧的行为和举动。反而挖到了更多沈从南和阮恬甜蜜的细节。
《我们就要结婚了》第一季结束后,众多观众强烈要求拍第二季,并希望“南天夫妇”能一直在节目里做嘉宾。
对此,节目组还特意做了在某知名视频网站“南天夫妇”的拍摄重新剪辑后提供给网站vip会员。这让众多的“南天夫妇”cp粉为之狂热,纷纷期待《我们就要结婚了》第二季的开拍。
不过这档综艺于阮恬,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阮恬这会儿算是成了小半个红人,每天进公司,大家都会用锃亮又羡慕的目光盯着她。
蒋西岳是这么安慰她的:“这种事情,人都喜欢凑个热闹。就像写避孕套文案,要蹭热度一样。过阵子大家就习惯你了,自然而然你也不会感到别扭了。”
对此,沈从南在电话另一头是这么安慰阮恬的:“你辞职算了。我可以养你的嘛。”
阮恬憋了好半天,说:“滚!”
于是沈从南给她出了个正经八百的主意,“因为你上了电视,大家觉得你有距离感了;因为你跟我在一起,大家又觉得你更有距离感了。所以你要想办法缩小距离感。”
阮恬:“怎么缩小?”
“嗯。我来弄。”
当天,沈从南以阮恬的名义给全公司上下的员工都送了一杯星巴克。
阮恬不仅没觉得沈从南帮了她什么忙,反而感觉自己越发高调了,正要打电话质问沈从南。办公室的有几个胆子大殿的同事,忽然又变得不像以前那么拘束,凑到阮恬身边,开始和阮恬聊天。
什么上电视是什么感觉啊。录制综艺都是怎么录制的啊。
跟聊一半的娱乐八卦一个样。
阮恬忽然就发现了沈从南这一招其中的奥妙,又重新和同时拉近了距离。
沈从南这一年,从年中到年末都跟个陀螺似的打转着的忙。
到除夕那天,沈从南才总算得了空,带着阮恬回沈家。景月爱热闹,邀请沈从南和阮恬的同时,把蒋东升和蒋西岳也一块喊去了家里。
不过虽然阮恬跟景月已经走得很近,但是这么正规的拜访还是第一次,当天起床的时候,阮恬莫名没底气地紧张起来,换了好几套衣服,问沈从南合不合适。
沈从南的审美非常保守而且直男。
他总觉得女孩子穿裙子比穿裤子好看,长头发比短头发好看。阮恬无力吐槽,最后自己挑了最满意的穿上,跟着他回家去了。
去的路上的时候,沈从南忽然问她:“你跟我妈混得这么熟,我妈有没有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
阮恬眯着眼睛想了想,“啊……好像有吧。”
沈从南握着方向盘莫名紧张了一下,“我妈说了啥?”
“哦。”阮恬笑着唬他,“你妈说你到十一岁那么大的时候,还会尿床。”
沈从南:“……”
景月这回把人都召集起来,主要还是想给沈从南和阮恬筹备婚礼。她给沈从南说:“哎哟哟,小南南啊,我跟几个麻友一块打麻将的时候吧,她们老问我,说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孙女,我每次都答不上来。”
沈从南:“……”
景月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眼沈从南,又看向阮恬:“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要孩子啊?”
阮恬脸有点红,说:“我们一直在准备要的。”她顿了下,看着景月,说:“最近一段时间从南有点忙。婚礼估计还要往后延迟一阵。”
景月精致的眉轻皱了下,跟沈从南撒娇:“小南南,你啥时候空下来啊?妈妈还等着操办你们的婚礼呢?”
沈从南还没开口,沈正祁打住了,“好了。孩子们肯定有他们的打算。总不能全按照你的想法来是不是?”
景月娇嗔:“知道啦。”
一桌子人都被景月的那副样子给逗笑,这一个年倒是过得其乐融融。
初一到初七沈从南和阮恬都赋闲在家。
沈从南和方宽合作的电影就是在春节档上映的,这部电影由于主题深刻,而且拍摄的特效到位,演员表演与情感的到位,导演的叙述模式平旦又戳心,迅速成为了春节档最英勇的一匹黑马。
初七的时候,沈从南忽然问阮恬:“你户口本去哪儿了?”
阮恬不解其意。
沈从南:“初七民政局就上班了。咱们先去把证领了。”末了,他歪着脑袋笑看阮恬:“今天还有一部电影要拍,估计能在剧组里待上好几个月,为了省的你红杏出墙,我们还是先把证领了。”
红杏出墙???!!!
阮恬:“……”
阮恬回蒋东升那拿了户口本,沈从南就带着阮恬直接风风火火地赶去了民政局。
其他倒还好,万一要是被景月知道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查个良辰吉日,随随便便挑了日子就领证,估计能把沈从南生吞活剥了。
领证的流程就跟去食堂吃顿饭一样简单又快速,没两下,两人就拿着红本本出来了。
沈从南不知为何,忽然发出极为精妙的感慨,说:“人生啊,最大的几个决定也不过眨眼功夫的事情。”
阮恬扯了扯他的衣摆,看向不远处怒气冲冲的景月,说:“诺。有些人生起气来也不过就是眨眼功夫的事情。”
当天景月把沈从南好好地“教育”了一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沈从南等景月离开,就发了条微博。
微博没有文字输入,只发了两本结婚证。
该条微博一出来,南天夫妇迅速再次成为实时搜索第一,最热门话题等等,霸占了各个新闻头条。
当天下午的时候,沈从南的经纪人许延河给沈从南打电话,跟他说《我们就要结婚了》的综艺节目组再次联系了他,想问问沈从南还能不能做第二季的嘉宾。
沈从南提了点要求,就满口答应了。
综艺开录的第二天,正好是金鹰杯电影节的颁奖典礼。沈从南跟着方宽一块去了典礼现场。
虽然这一年好的电影很多,电影中崭露头角的演员也颇多,每个演员都有不同的呼声。但无论从新媒体还是纸质媒体上来看,今天金鹰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几乎就可以确定是沈从南。
颁奖的当天阮恬正好在公司上班。
她用手机开了直播,在电视里看最佳男主角的颁奖。
一对优雅的男女从后台走出来,女主持人笑容婉转,说:“好。接下来我们要来颁发的是——”
女主持人故意顿了一下。
于是台下出现了各种不同的呼声,但总的听起来,还是沈从南的呼声最响亮。
女主持人笑了,“啊。你们这么用力地喊沈从南,万一要不是沈从南获奖怎么办啊?”
镜头和台上的大屏幕迅速转到了沈从南的脸上。
沈从南轻笑着,眉目之间有无数的风华。
粉丝更剧烈地尖叫起来,场面一度失控。
女主持人笑着说“我只是开个玩笑,大家不要激动哦”。男主主持人接过女主持人的话茬,“好了,玩笑开完了。让我们来揭晓第16届金鹰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
男主持人抽出信封里那一页纸,说——
“沈从南!”
尖叫声像爆米花炸裂那一瞬的声音一样激烈,众多粉丝举着灯牌,在台下喊着沈从南的名字,相互拥抱,喧哗,鼓舞振奋。
沈从南上了台。
他接过奖杯,开始例行公事,发表获奖致谢感言。
沈从南这人有一点就特别厉害。他的身上有一种轻易让别人被征服的气质。
他往那一站,不说话。
台下的粉丝就能纷纷安静下来,等他开口。
沈从南举了举奖杯,邪肆一笑,说,“我知道你在看直播。”
阮恬看了眼办公室里认真工作的同时,脸微微一热。
“阮恬。”
沈从南这一声名字一喊出来,台下迸发出又一阵欢呼声。
沈从南:“阮恬。我的初恋阮恬。我的老婆阮恬。谢谢你。我爱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上去很平静。
他的目光很平静。
他的神情很平静。
他的声音很平静。
可阮恬总觉得这么简单的几个字里,有无穷无尽的意义在里头。
直播里的声音太喧哗,阮恬脑子懵了会,关了直播。
然而这会儿四周的同事已经按捺不住八卦的眼神,默契地都在看阮恬。
阮恬噗嗤笑了声。
“阮恬,你老公刚跟你表白呢!”
“是啊。还说你就是他初恋呢!”
“是啊是啊。怪不得他以前上那挡《谁是演员》的综艺的时候,说他的初恋又软又甜,原来说的就是你!”
“所以你两高中就谈了?后来因为什么分手了呀?”
阮恬:“……”就在阮恬语竭的功夫,一通电话就进来了。
好巧不巧,正好就是刚刚还在直播里的人。
阮恬看了眼周围好事的同事,还是站起身,走到了卫生间,问他,“怎么了?现在给我打电话?”
沈从南声音低沉而愉悦,“看直播了没?”
阮恬低着头玩手指,嘴角藏不住笑意,“看了。”
“老婆——”
他这一声老婆喊得格外酥,酥得阮恬浑身经不住一颤,她问,“怎么了?”
“你下楼来。”
“啊?”
“你下楼来。你们公司的楼。”“现在还没下班啊……”
“你先下来。”
沈从南这句话下来,阮恬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她迎着同事们殷勤的目光,笑了笑,按下电梯,下楼去了。
阮恬刚一下去,就看见沈从南斜倚在他的车身上,目光毫不遮掩地看着阮恬。
他边上还有《我们就要结婚了》的导演组和摄制组。
阮恬:“……”
沈从南眸子轻眯,朝她勾了勾手:“过来。”
阮恬在原地定定站了会,迈开步子过去。
离得近了,沈从南一把拽过阮恬,靠在自己身边,然后拉着阮恬看向镜头——
“嘿。《我们就要结婚了》的观众朋友大家好。我是沈从南。”
沈从南顿了下,拉了拉边上的阮恬,“这位是我的太太,阮恬。我太太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又软又甜。希望大家不要欺负她哦。”
阮恬:“……”
阮恬挤出一丝微笑,却在背后掐了下沈从南的背。
这点掐于沈从南而言无关痛痒,他继续大言不惭,“没错,上回在《谁是演员》里提到的初恋就是我现在的太太,阮恬。希望观众朋友们继续支持我们。”
阮恬跟上:“谢谢大家支持。”
综艺重新开录,阮恬的生活多少受到点影响,不过还好,这回,导演组的人考虑到阮恬的身份,主动提出只拍了两天阮恬的公司日常,就不再继续拍了。主要还是拍沈从南和阮恬相处的细节。
要说这档综艺最成功的,也最激动人心的,应该是第二季的最后一集,沈从南和阮恬终于举办了婚礼。
原本沈从南是打算放到天气再稍微凉一些的日子举办的,但阮恬检查出来怀了孕,景月得知后,着急得开始帮沈从南筹备婚礼。
两人的婚礼是在塞班举行的,景月喊了沈蒋两家的亲戚,又邀请了沈从南和阮恬各自的朋友,零零总总,加起来的人倒也并不是很多。
婚礼举行的很顺利,牧师问阮恬:“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阮恬笑意蓬勃,回答的格外坚定:“愿意很愿意非常愿意!”
周围的宾客都笑了,觉得这个新娘的确如她的名字,又软又甜的。让人心生欢喜。
大家都在想,怪不得沈从南会喜欢她。
婚礼进行中的其中一项是要分享新郎新娘的整个儿认识经历。于是投影仪上开始出现一幅幅简单的动画。
动画是以沈从南和阮恬为原型的,
动画最开始的一幕,是在一个下雨天。
那一日,大雨滂沱,天色苍茫。
少年在楼梯口堵住了女孩的去路。他有一点吃醋,有一点嫉妒,有一点不高兴。
他嘲讽女孩的嘴唇干裂,他戳穿了女孩自以为隐秘的心事。
女孩想离他远一点,但少年不乐意,他将她壁咚在墙壁上,给自己抹了一层唇膏。
少年用自己涂了唇膏的嘴唇亲吻了女孩的嘴唇。
女孩不知道,大概骄傲如那个少年,永远也不会让女孩知道——
那时那刻,四片嘴唇相贴的温度,曾无数次让少年午夜梦回,辗转难眠。
——恶搞番外几则——
第一则
景月特别疼她的小孙女。
远近邻居都知道景月有个叫沈意浓的小孙女, 一张圆圆的小脸蛋,扎着个丸子头,一双眼睛有赵薇那么大,只想她不开心了, 眨巴两下眼睛就能掉出金豆豆来。样貌特别讨人喜欢。
不少景月的好朋友都替自己孙子早早地来结姻缘, 希望将来能讨到沈意浓小姑娘做孙媳妇。
沈意浓八岁的时候,追过的电视剧已经比一般孩子玩过的玩具都要多得多。
从爱的死去活来、甜来腻去的韩剧, 到小清新或重口味的日剧,到大洋彼岸的美剧英剧,小孙女跟着她奶奶一起, 没事就坐在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剧。
沈意浓除了爱跟着她奶奶看剧, 还特别喜欢听她奶奶说她爸跟她妈的爱情故事。尤其景月还每次都能把阮恬和沈从南的往事说的天花乱坠,比三十八集电视连续剧还说的精彩。
这样相处下来, 沈意浓跟景月比沈从南和阮恬夫妻两还亲得多。
沈意浓这孩子这么有性格有个性,阮恬一直觉得跟自己怀孕期间的种种巨大改变有很大的关系。
当时阮恬怀上沈意浓后,整个人就变得格外古怪。
比如她嘴巴越来越挑。原先一些都能吃的东西,她忽然都下不去嘴了。尤其是鱼肉, 阮恬连筷子都不肯碰一下,稍微一点腥味都能吐得天翻地覆。
再比如, 她忽然开始重新看各种童年时代的电视剧,什么《情深深雨蒙蒙》、《还珠格格》、《哑巴新娘》, 《神雕侠侣》。还每次看都能哭掉半打纸巾。
沈意浓的出生也很不容易。
足足迟了一个礼拜的预产期后, 阮恬才被推进了手术室。顺产孩子出不来,最终还是决定了破腹产。
阮恬破腹产的时候, 因为子宫收缩无力,产后大出血。
那天天气很阴,沈从南站在产房外,徘徊走动,紧张得跟要上刑场似的。
蒋西岳看得烦躁,拽了拽领带,上前将沈从南一把拉到位置上,递给沈从南一罐啤酒,“行了。别走了。”
沈从南接过啤酒,看他一眼。
蒋西岳:“别这么看我。”
沈从南没好气,“产房里是你妹妹呢?你不急?”
蒋西岳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急没用,你走来走去更没用。我也很担心。”从他的视线里,刚好可以看见沈从南的发丝被阳光照拂,好几根黑发已经变成了白发。
蒋西岳心口微微一震。
沈从南:“……”
“我相信她不会有事的。”蒋西岳顿了下,说,“我昨天还特意去庙里给她求了一卦。住持说她这辈子该经历的磨难都走完了,剩下的日子不会苦的。”他哼了声,补上一句,“我给寺庙捐了一大笔香火钱。不图其他的,就图能保佑我妹妹下半辈子过得安生幸福点。”
沈从南开了易拉罐,喝了口啤酒,说:“她很怕疼的。”
蒋西岳:“……”
沈从南半是回忆地说,“高三的时候,她有一次帮人抓小偷,结果反被砍了一刀。我带她去缝针,她那时候很怕疼,连缝针都不敢看。”
“……”
“我那时候就想,我以后一定不能再让这个小姑娘流一滴血。”
医生抱着沈意浓出来的时候,沈从南惊了一把。
沈意浓出生足足有八斤八两,医生抱着这孩子出来的时候,孩子竟然都没有一点哭声,而且脑袋还特别大。
沈从南内心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以为这该不会是个畸形胎儿吧。
沈从南问医生:“她怎么不会哭啊?”
那医生闻言,“啪”地拍了下沈意浓的屁股,沈意浓马上扯开了嗓门,哇哇大哭起来。
沈从南嘴角抽了抽,从医生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看着沈意浓一张虽然肥肥的,但十分可爱的脸蛋儿,无声地笑了。
沈从南抱着沈意浓转过身,看向手术室里躺着的阮恬。
阮恬脸色苍白,嘴唇浮着一层白色的干皮,她冲沈从南也微微一笑。
笑的时候,有莫名晶莹的液体从她眼睛划了出来。
沈从南抱着女儿走近阮恬。
两人一直默契地相视而笑,等沈从南离得近了,阮恬声音发虚,忽然说:“好想你啊。”
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的时候,一直想起你。明明只有几个钟头的功夫,可是却把你整个人想了千百遍。
沈从南眼眶有点烫。
他挑了挑眉,说:“我也想你。”
沈意浓出生后,阮恬虽然一直有景月悉心照顾,还有蒋东升和蒋西岳的看护,但她的身体还是恢复得特别差,稍微吹点冷风,就容易感冒生病。
景月担心阮恬的身体,索性搬到了沈从南的公寓住,把沈意浓抱到自己房里,跟她睡。不过沈意浓这娃特能睡,倒是很少半夜大哭大叫。
那一年大冬天,有回夜里大概两点半的时候,阮恬脑子晕乎乎的,被难受得醒了过来。她拿手在她边上的位置胡乱地抓,一边抓一边喊:“从南……从南……”
沈从南被她喊醒了,扭过脸对向她。
阮恬还没睁开眼,她拧紧了眉毛,呼吸滚烫灼热,委屈说,“从南,我难受……”
沈从南惊了惊,连忙清醒过来,开了灯,问她,“哪儿难受?”
阮恬皱皱鼻子,抓过沈从南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头疼。我喉咙快要着火了。”
沈从南被她头上的温度烫到,帮她掖了掖被子,“好像发烧了。”
阮恬还是没有睁开眼,有些委屈巴拉得瘪了瘪嘴,“难受死了……”
沈从南披上外套,给阮恬去拿衣服,拿了衣服,又回到床边,替她穿上。
沈从南替阮恬穿的时候,阮恬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床上,正好看清沈从南任劳任怨的神情和他脸上不知何时长出来的簇新的胡茬。他眼底还映着一层青灰,似乎是没有休息好。
阮恬鼻子有些酸。
她想起昨晚的事情。
昨晚也是半夜,她应该已经有了感冒的先兆,嗓子有点干,于是她卧起身,想去倒杯热水喝。
她刚一动静,沈从南就醒了,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抓着她的手臂问,“起来干嘛?”
阮恬抱着胳膊,有点愧疚,“吵醒你了啊。”
事实上,阮恬知道,并不是她吵醒了他。而是因为她生完孩子后身体健康状况一直不好,有时候晚上时不时踢被子,沈从南为了给她盖被子,常常一点点动静都能醒过来。
沈从南眯着眼睛,“没吵醒,就也醒了。你干嘛去?”
“我有点渴,去倒杯水喝。”
沈从南:“那你躺着,我给你去倒。”
阮恬:“不用了。我起都起来了。”沈从南伸手拉着她的胳膊肘,一个用力,将她带上床。他双眼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和疲倦,帮她盖上了被子,亲了下她的额头,说:“行了。躺着吧。我给你倒。”
说完,沈从南就起身了。
阮恬想给沈从南开灯,沈从南制止她,“不用开。开着到时候扎的还是你眼睛。”
阮恬看着他,摸了摸鼻子,感觉心里酥酥的,麻麻的,好像过了一阵电流一样。
也不是心动,是比心动还要强烈的感觉。
阮恬等了会,还是没等到沈从南倒水回来,她想了想,还是从床上起来,走去了厨房。
厨房开着灯,沈从南背对着她,正在用电水壶烧水。
估计是热水在睡前已经被用完,而保姆走前没有烧新的。
阮恬看着沈从南的背脊,他的背脊很宽阔,像山一样,因为长得高,所以有点小驼背,但仍然能看得出他的身姿挺拔。
他貌似有点困,换了个姿势,侧对着阮恬,靠在墙壁上,眯着眼睛补眠。
阮恬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种感情,跟潮水似的冲刷上来,激得她整颗心都软了。
蓦地,仿佛有莫名的默契,沈从南忽然睁开眼睛,朝阮恬的方向看了过来。
阮恬也看向他。
阮恬动了动嘴巴,“冷不冷啊,傻瓜。”
沈从南笑了,招了招手,“过来。给我抱一会。”
阮恬才走近,沈从南就张开了怀抱,一把将阮恬拉过来,抱了过去。
他抱得紧,勒得阮恬呼吸都困难,不过阮恬一点也没挣扎,任由他抱。
她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气。
她很心疼。
沈从南头垫在她的发顶上,迷迷糊糊地念叨,“以前也没见的身子这么虚弱,生了孩子后,一下子就给拖垮了。”
阮恬用头磨蹭他的下巴,“估计是一些坏毛病生产后,都给带出来了。”
沈从南:“以后咱们不生了。”
阮恬半晌,哽咽说:“好。不生了。”
阮恬回过神的时候,沈从南已经给阮恬穿好衣服,在给自己换衣服,阮恬过去摸了摸他的黑眼圈,“要不还是明早再去吧。你昨晚刚赶飞机回来,昨晚就因为我没睡好,明天还要赶飞机,今晚总得好好睡一觉。”
沈从南用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现在去吧。”
阮恬舍不得他这么每晚都为了自己熬夜,有些撒娇以为地说:“其实我也没那么虚弱啊……”
沈从南啧了声,“这可说不定,万一你脑袋瓜烧坏了那可咋办?”
阮恬虚握着拳头,捶了下他的胸膛,“你啊……”
当晚,沈从南带着阮恬挂了个急诊。
阮恬到医院的时候,整个已经完全虚脱下来,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掐着腰,耷拉着眼睛,给沈从南哭诉,“我腰也疼。走不了路了。”
沈从南二话不说,将她抱了起来。
沈从南抱着她,一路挂了号,又带她去见医生。
那医生虽然在犯困,但看着经验十分唠叨,让护士给阮恬量了体温,询问了阮恬她的大概状况,粗略地给阮恬做了个检查,跟沈从南说:“应该是尿道感染引起的发热。”
沈从南皱眉。
医生解释:“她腰这两边疼,就是肾疼。细菌感染尿道,肾本来就是尿循环的器官,尿里有细菌,所有才会疼。这个状况引发炎症,最终引起了发热。”
沈从南:“严重吗?那要怎么办?”
医生噼里啪啦在电脑上开药方,一边说:“不严重。很平常的病。你太太抵抗力好像不太好,你也要多照顾照顾你太太。”
沈从南点点头,问:“不用挂水?”
医生:“不挂。”
沈从南拿着单子,给阮恬去拿了药,拿完药,沈从南抱着阮恬,往他们停着的车那边走。
阮恬双手勾着沈从南的脖子,将头埋进他坚实的胸膛。
沈从南感觉到阮恬眼眶里温热的液体在往他胸口浸湿,他肩膀不可思议地酸了一下,问:“怎么了?疼?”
阮恬摇摇头。
沈从南松了口气:“那怎么了?”
阮恬在他怀里,仰起脸。她这个角度,刚开能看清沈从南漂亮的下巴和精致的喉结,她忽然猛地卧起半个身子,凑上去,双手圈紧他的脖子,一下咬住了沈从南的喉结。
她咬了一下,又用舌尖舔了一下。
末了,她声音飘忽着,说:“我好喜欢你。”
沈从南笑了。
笑芒璀璨,恍若天光星辰。
她在他怀里,他走在路上。
她问他,“以后,等到七老八十了,我身体比现在还差,到时候半夜生病,你还带我来看医生吗?”
“嗯。”
“万一你那时候抱不动我了呢?”
“不会。你活着一天,我就多一天抱得动你。”
静了会。
她说,“沈从南,我们两个,一定要我先走。”
“好。”
她只是个女人,但该有的私心一点不少。
她想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她要她自己这平淡无奇的整个一生里,都能受他独一无二的爱护。
再静了会,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走得很慢,仿佛这一路没有尽头似的,慢慢得朝前走。
她在他怀里已经渐渐沉睡了,但上下嘴唇还在无规则的蠕动,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他有些好奇,凑近耳朵,仔细去听。
他听见她一遍一遍,毫无规律地,断断续续地,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吴侬软语意味,重复说——
“从南,我爱你。”
第二则
蒋东升走的时候,和所有人都说了话之后,最后才见了阮恬。
阮恬当时还在一个劲儿地哭,像个傻瓜似的,止不住眼泪,说话时带着一阵阵的抽泣声。
蒋东升忍不住笑话她,“好了,哭什么啊。”阮恬看着他,不再抽噎,但还在无声地掉眼泪。
蒋东升艰难地伸出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半张脸,动了动拇指,困难地替她擦眼泪。
他努力挤出一抹笑,跟阮恬说:“不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蒋东升一边说,一边笑着,笑着笑着,眼眶也湿了。
阮恬拉着蒋东升已经有些凉了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想温暖他。
蒋东升叹了口气,说:“孩子。爸爸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最心疼的,也是你。我找到了你,也总算是有脸面去见你妈了。”
阮恬经他这么一说,低低地喊他:“爸——”
“爸爸很满意你挑的丈夫。老沈他儿子,和老沈一样,都是个社会上很难得的好男人。上回我看你生了病,从南那么照顾你,我就放心了。爸爸很放心。你事业上,有你哥哥能照顾你,在生活上,老沈他儿子照顾着你。爸爸没有后顾之忧了……”
蒋东升说完这句话之后,回握阮恬的手已经没了一点力气。
蒋东升过世那年,沈意浓才刚五岁半。
沈意浓跟蒋东升不知道为什么,不怎么亲。可能是因为蒋东升看上去严肃了点,所以沈意浓从骨子里有点怕他。
但蒋东升走的时候,哭得最厉害,最大声的,就是沈意浓。
蒋东升生前,最疼的就是沈意浓。沈意浓刚出生的时候,就跟那时候刚出生的阮恬有几分相似,因而蒋东升几乎是把她当做了阮恬一样疼爱。
得知蒋东升再也不会醒之后,沈意浓鼓着圆圆的小脸儿,躲在角落里惨兮兮地放声大哭。
大概她也知道,每次生日,外公都会准备好多好多生日礼物给她,希望这么多生日礼物有一个能够让她特别喜欢。知道外公因为以前没有养大妈妈所以特别疼爱自己;知道外公其实很孤单,没有人陪他一起玩。
阮恬自是不必说,蒋东升刚走的那几天,她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经常眼神放空,没了正行。
她这个状态,最担心的自然是沈从南。
沈从南怕她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身子又折腾出病来,于是推了好几个电影剧本和商演通告,直接回家来陪阮恬。
那天沈从南刚下飞机,由于晚点,比预计的时间迟了一个多钟头。
他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台阶,正好看见阮恬靠着墓碑,身子半侧着,看向远处沉沉欲坠的夕阳。模样恬静温婉。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可以有无数次的心动。
就像沈从南对阮恬。
她这样简简单单看着夕阳的动作,都让沈从南为之情动。
沈从南跨上了台阶,刚一靠近的时候,阮恬就跟收到心电感应似的,从夕阳里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就看见沈从南朝自己走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颀长的身子像风一样,骨感、充满着男性的力量,和一切她喜欢的模样。
阮恬眯着眼睛,像一只懒洋洋的晒过太阳的猫,慢慢站起身。
她站在原地。
他朝他走。
就好像是,哪怕到了很久很久以后,哪怕到了他都要走不动了,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一直朝她走过来。
离得近了,沈从南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阮恬穿上,一边穿,一边像个医生似的叮嘱她,“身体不好,就要多穿衣服。太阳一下山,天就冷了。”
阮恬享受着他给他披上衣服的待遇,她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是惬意。是了。
这种有人牵挂,有人担心的感觉,其实总是能给人以巨大的满足和安全感的。
沈从南牵着阮恬的手,来到墓碑前,恭恭敬敬地给蒋西岳鞠躬。
“爸,您放心。您对我嘱咐的,我都记得。您做不到的,我也都能替你做好;爸,你在天堂替我跟丈母娘问一声好。谢谢她生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我很感激。”
沈从南说完,又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躬。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发弄得像一堆春草。
风阵阵起来,吹起阮恬的一大把头发。她的头发瞬间被迎风扬起,有一些甚至打在了沈从南的脸上。
沈从南单手将这些头发一点点拨到她的而后,一边轻声说,“头发又长了。”
“是啊。”
阮恬想起什么,问他:“我爸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沈从南:“没什么。”
“不能告诉我么?”
“也没说什么。”
阮恬努努嘴,不吭声了。
沈从南转换了话题:“飞机耽误了一个多小时,你是不是在这儿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阮恬摇摇头,也不计较刚刚的问题了,笑着,说:“没有很久。”
沈从南转过脸,眼神看着她仿佛在问:“真的?”
阮恬:“真的不算久。一点也不久。只要你会来,只要你能出现,只要你最后来到我身边,多久都不算久。”
沈从南看着她的目光沉甸甸的,充满了力量,充满了暖意。
他低下头,她闭上了眼睛。
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像在亲吻一个奇石真宝。
她说:“好像下雨了。”
他答:“那我们回去吧。”
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不。
没有很久。一点也不久。只要你会来,只要你能出现,只要你最后来到我身边。多久都不算久。
反正你总会回来的。回来我身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