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礼的尸体便消逝不见,但是初一和十五从中蹦出,飞快悬停在陈平安肩头两侧,剑尖指向书生。
书生对此视而不见,抬起头,对二楼喊道:“小丫头,别读书了,快来看你爹。”
早就没力气读书的裴钱跑出房间,先看了眼那落魄书生,然后她故意装傻,问道:“啥?看你爹?”
书生啧啧道:“哎呦,还挺会捡软柿子捏啊。”
裴钱一溜烟跑下楼,踩得楼梯噔噔作响。
蹲在青衫书生旁边,裴钱看着陈平安,轻声询问旁边的家伙:“该不是死了吧?”
书生点点头,“英年早逝,令人扼腕痛惜啊。”
裴钱左看右看,欲言又止。
陈平安睁开眼睛。
裴钱转头怒视书生,“你干嘛咒我爹死?你爹才死了呢!”
书生一脸无辜,“我爹是早早死了啊,每年清明节都需要去上坟的。”
陈平安摘下腰间酒葫芦,小口喝起了青梅酒,抬手的时候,那只手凄惨至极,看得裴钱直冒冷汗,想法跟身边书生如出一辙,天底下还有这么不怕疼的人?
书生笑问道:“为了姚家,差点死在这里,不后怕?”
陈平安说道:“不是为了姚家。”
书生坏笑道:“姚家遭此大祸,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红颜祸水,相信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连我这般心如磐石的痴情男子,也差点见异思迁,那位女子的好看,可想而知。”
卢白象和隋右边,一个双手拄刀,一个负剑身后,站在陈平安身边。
一个两颗谷雨钱,一个竟然只需要一颗谷雨钱。
四人加在一起,刚好用光陈平安所有谷雨钱的积蓄。
老道人真是坑人。
书生突然疑惑问道:“你该不会是知道我的存在,才把一场生死厮杀当做砥砺武道的修行吧?”
陈平安抹了抹脸上的血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问道:“你是?”
书生摆摆手,“不值一提。”
陈平安便不再问什么。
书生转头看了眼瞪大眼睛的裴钱,他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日出东海,月挂西山,真是漂亮。
就是这性子,实在不讨喜。
书生望向大门那边,“姚镇和另外一位皇子殿下的人马,也快到了。”
他最后笑道:“你安心养伤便是,接下来交给我处理。”
陈平安挣扎着起身,先对书生拱手抱拳,那双手,看得书生又是一阵头皮发麻,陈平安最后对卢白象说道:“谢了,早知道如此,你应该第一个出来。”
卢白象淡然一笑。
陈平安瞥了眼隋右边,后者与他对视,神色坦然。
陈平安走上二楼,裴钱跟在身后。
那些年轻扈从,一个个面无人色。
书生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挠挠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干脆不去费神了。
他一想到今夜过后,就没办法在这边蹭吃蹭喝了,便有些恼火。
于是接下来,一个书生坐下来开始喝闷酒,一个腰间悬挂玉佩的书生,出门而去,客栈大门对他而言,好似并不存在,他一巴掌把那个殿下打得空中翻滚好几圈,一个仗剑书生,直接化作白虹远远离去,找到了另外一个大泉皇子殿下,一脚踹翻在地,对着那张脸就是一顿猛踩。
在书生的阴神、阳神各自出窍神游后,方圆千里之内,只要是阴物鬼魅,哪怕是那些淫祠神祇,皆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世间万鬼,见我钟魁,便要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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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狐儿镇
走到二楼屋门前,裴钱已经快步跑过陈平安,率先打开门,很狗腿。
陈平安大步走入其中,裴钱犹豫要不要跟进去,陈平安已经转头吩咐道:“你去跟客栈再要三间屋子,钱让九娘先记在账上,同时和魏羡说一声,我会闭关几天,在这期间谁都不见,你们五个,最好不要离开客栈太远。”
裴钱看着陈平安,“你没有事吧?”
陈平安哭笑不得,自己这副模样,像是没有事的样子吗,随口道:“死不了。”
裴钱小心翼翼关上房门,最后说了一句,“有事就喊我,就在隔壁呢。”
陈平安点点头。
初一和十五两把飞剑悬停在屋中,陈平安先取出了一摞涤尘符,张贴在屋内各处,然后取出两只瓷瓶,材质珍贵程度,天壤之别,一只丹红瓷瓶是陆台赠送,可生白骨,飞鹰堡外山林一役,陈平安就亲身领教过这瓶丹药的妙用,另外一只则是杨家铺子的独有秘药,任你是天大的疼痛,都可以止住,两次出门游历,遇到那么多山水神怪和魑魅魍魉,陈平安都没有机会用到,不曾想在一座边陲小镇给拿了出来。
陈平安脱去身上那件受损严重的法袍金醴,牵扯到许多血肉筋骨,疼得陈平安满头冷汗,坐在桌旁,伸手颤颤抖抖打开杨家药铺的素白瓷瓶,倒出一粒漆黑丹药,丢入嘴中强行咽下,还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青梅酒,然后才开始涂抹朱红瓷瓶里的浓稠药膏,双手,胳膊,肩头,又是一场折磨。
那名大泉蟒服宦官的强大,出乎陈平安意料太多,为了应付这场风波,陈平安已经足够谨慎,除了武疯子朱敛,还接连请出了画卷中余下两人,隋右边和卢白象。可是没有想到大泉王朝的守宫槐李礼,如此不讲理,练气士境界之外,体魄竟然足以媲美一位六境纯粹武夫。
之前陈平安手边只剩下三颗谷雨钱,顺着老道人和背着金黄养剑葫的道童他们的想法,陈平安小赌了一把,往隋右边那幅最不会去动的画卷丢了一颗谷雨钱,果不其然,只需要一颗谷雨钱,藕花福地的女子剑仙,就姗姗而行,走出了画卷,来到此方人间。
显然那道童是掐死算准了陈平安会最后请出隋右边,若非莲湖小人儿“指点迷津”,按照陈平安自己的选择顺序,会是先请出败给丁婴的武疯子朱敛,之后才是开国皇帝魏羡,魔教卢白象,隋右边。那么需要足足十五颗谷雨钱的朱敛,就是一个天大的下马威,说不定陈平安真有可能将其余三幅画卷束之高阁。
陈平安坐在桌旁,闭上眼睛,双手自然下垂,却观想自己在以剑炉立桩姿态而坐,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如老僧入定,道人坐忘。
两天后的正午时分,陈平安换上一身洁净衣衫,终于走出房门,他站在栏杆那边,发现一楼大堂有些古怪,古怪之处,恰恰在于客栈太风平浪静了,老驼背坐在帘子那边的长凳上,吞云吐雾,小瘸子在擦拭桌凳,老板娘在照顾一桌豪饮呼喝的客人,青衫落魄书生坐在门槛那边,眼神哀怨。
如果不是陈平安敏锐察觉到两边屋内,朱敛在内那四股绵长细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