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的手,他便是折寿百年都毫不犹豫。
那个嗓音继续轻柔响起在陈平安心扉之间,“你能不能现在回来一趟,我有事相商,平时人多眼杂,只能借这个机会跟你聊聊。”
陈平安一番权衡利弊,瞥了眼腰间的朱红色酒葫芦,在心中默念道:“好的。”
陈平安起身,跟春水说是要回房间一趟,去去就回。
春水想要帮着带路,陈平安笑着说不用,这么一小段路程,哪里会走错。
陈平安从她手中接过钥匙,默默离开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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凳子椅子,人山人海。
最后边,站着一个背负桃木剑的落魄道士,实在没有气力去争抢地盘,又是与世无争的腼腆性格,呆呆站在最后边,束手无策,他手中也端了条凳子,只是却发现层层叠叠的长凳椅子,站满了看客,还有人肩头上骑着稚童孩子,他哪怕站在凳子上,哪里能看得见那幅画卷半点光景?
他不过是堪堪跻身三境,远远没有达到中五境所谓吸风饮露、不食五谷的服气辟谷,鲲船从俱芦洲跨洲南下,旅程漫长,想要下船都难,只有中五境的洞府境练气士,才能开始勉强御风而行,想要从鲲船上一跃而下,逍遥御风落地,恐怕一般的观海境都力所未逮,唯有第八境龙门境的大修士,才能不被天地所拘束,能够真正意义上的乘风而行。
他这趟渡船南下之行,之所以如此窘迫,是出了一点意外,一是头脑发热,买了两张对他而言十分昂贵烧钱的符箓,二是好不容易靠着险象环生的一场厮杀,斩妖除魔得来的一粒宝珠,想要脱手卖个公道价格,不曾想到了鲲船上,没谈拢价格,店铺愿意买,但是出价太低,年轻道士原本想着靠着这份收入,拆东墙补西墙,渡过难关,若是略有盈余,说不定还能难得阔气一回,住上一间中等房。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铜钱难死英雄汉,更何况他连英雄都算不得,只是个一心想着斩妖除魔、却事与愿违的可怜虫罢了。
真正的“张家天师”,岂会收了银钱,答应人家去捉妖,却害得好好一户殷实门户,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那户人家最后活下来的两个孩子,质朴懵懂,不怪他的本事不济,可是年轻道人会怪自己。
一想到这个,眼眶微红的年轻道人放下凳子,坐在那边,双手撑在膝盖上,背着一把桃木剑的年轻人有些茫然。突然觉得自己当初舍了科举功名,一心访仙问道,最后拜师学艺,学艺未精便兴冲冲下山,想着荡除妖魔,是不是其实一开始就错了?
想到了真正的伤心处,愧疚难当的年轻道人红着眼睛,抬起一手,握拳轻轻捶打着心口,好像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然后他突然发现眼前有一只手,手上摊放着一块刻有“打醮山天字号”的精美玉佩,他抬起视线,看到一张肤色黝黑、却也端正的少年脸庞,那人笑道:“我是住在天字号房间的,你如果真想进去看画卷,可以借给你用一下,到了第二排后,去找名为春水秋实的姑娘便是,就说……你是陈平安的朋友,她们很容易认出来的,因为是同胞姐妹,长得很像。”
年轻道人张着嘴巴,傻乎乎呆着不说话。
陈平安将玉佩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小跑离去,转头笑道:“在那边坐下后,记得还我啊。”
陈平安一边跑一边想,这个年轻道士也太想不开了,不过是没法子看清楚花鸟长幅的画面而已,就这么伤心伤肺?把先前恰好经过的陈平安给看得一愣一愣的,恁大一个男人,竟然还抹起了眼泪,难不成跟刘灞桥和青衣小童一般,也是那位苏稼仙子的爱慕者?
但是这些,都不是陈平安递出玉佩的真正原因。
陈平安只是想起了自己五岁的时候,那个冬天的黄昏里,一遍一遍走在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的泥瓶巷,也是一样偷着哭。
反正大家都在渡船上,这个瞧着比自己还穷酸的道士,如何都跑不掉,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真丢了一块玉佩,大不了暂时记在魏檗账上,下次他再还钱给魏檗便是,相信打醮山已经给了那么大人情,应该不介意再多给一点。
实在不行,他陈平安在方寸物“十五”里头,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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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暂住的房屋书房内,有一位身穿宽松道袍的年轻女冠,坐在桌后,轻轻翻过一页页写满楷书的纸张。
容颜极美。
道姑一手托着腮帮,一手翻过纸张,姿容慵懒。
这个时候的女子,可能才是最让风雪庙魏晋动心的,才会让一位宝瓶洲最年轻的剑仙,喝了一壶佳酿又一壶烈酒,始终都无法解忧,借酒浇愁愁更愁,愁得一位走遍江湖、看尽山河的潇洒剑仙,都要肝肠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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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一章天作之合
年轻道人满心汗水地握着那枚玉牌,往拥挤人海钻去,一路上惹来谩骂无数,等到一位站在天字号房座位附近的打醮山执事,发现有这么个愣头青,板着脸走去,正要出声叱问,却看到那名年轻人摊开手,露出刻有天字房乙号的精美玉牌,执事立即露出和颜悦色的面容,低声询问道:“可是乙号房的住客?”
因为大半个月下来,打醮山鲲船对于天字房贵客的大致容貌,都有了解,执事才有此问。
年轻道人鼓起勇气道:“小道张山,如今游方历练,虽是龙虎山张氏的远支,但是尚未正式录入俱芦洲龙虎山下宗、青词宗的在册道牒,与那住在乙号房的陈平安是……朋友。有事来晚了,这就要去找春水秋实两位姑娘。”
话说出口后,年轻人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冲动和唐突了,不该接了玉牌还不知好歹,年轻人心思细腻,情绪内敛,想问题就喜欢钻牛角尖,一时间竟有些痴了,觉得自己好像事事都是如此,学艺是这样热血上头,斩妖除魔也是意气用事,如今还是。
在背负桃木剑的年轻人悔恨惶恐之际,那名已经执事放下心来,笑意更浓,侧过身伸出一手,示意年轻道人可以前行了,中年执事言语恭敬道:“请张仙师随我来。”
之后从走到座位附近,听过情况后,春水主动让出椅子,打醮山又增添了一把紫檀椅,年轻道人落座,都像是在做梦。
由于那位体态婀娜的婢女刚刚离开椅子,在他坐下后,还留有残余的温热,这让年轻道人坐立难安,脸皮子很薄的他有些脸红,赶紧挪了挪屁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