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1 / 1)

后来居上 月半弯 2 万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05章

用力过大之下,裘妃的指甲都陷入了安乐的肉里

随着年龄增大,裘妃内心渴望的东西也不断发生着变化,如果说前几年抓肝挠肺日思夜想的是正宫之位,眼下则是无论做到何种地步也要倾尽全力把儿子推上那至尊之位

只有儿子做了皇上,自己的荣华富贵才是最稳当的。

为了这个目的,裘妃不在乎做出多疯狂的事。眼下大正风雨飘摇,伴随而来的,必然是儿子地位的岌岌可危。

以为可以作为臂膀的周家关键时候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反倒是杨家异军突起,无疑成了那个可以力挽狂澜的人,这般境况下,别说摁着安乐低头,就是倒过来,让杨希和着人揍安乐一顿,裘妃也绝不会有丝毫怪责。

看裘妃赶来,沈亭长吁一口气,瞧着希和的神情欣赏之余有着更多的忌惮,又有无奈和苦涩

这才到宫里多久,就能察言观色,洞察安乐的情绪,甚至若然裘妃没有及时赶到,说不得希和这会儿已经借了安乐的手,消失于外面茫茫人海之中

这样的希和,当真是让人如何也不能放心,更甚者,由不得不心动

唯有安乐公主,到这会儿都闹不懂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般地步。只她虽然骄纵,也不是那等蠢笨到家的

平日里提起杨家来,母妃未尝有过什么好脸色,不然,自己也不敢就这么直通通拿杨希和作伐。

察言观色之下,早发现裘妃神情异常,虽是恨不得一脚踹死那依旧笑容浅淡的美丽少女,却不得不低头,勉强扯了扯嘴角,憋气道:

“方才是本公主处置不当,你见谅”

于安乐而言,这样的道歉已实属难得,裘妃却是皱了下眉头,明显不甚满意。

希和也微微一哂:

“公主这话可不要吓杀人我一个区区三品官员之女,何德何能敢让公主致歉”

语气里分明依旧不满。

安乐一张脸气的通红从小到大,第一次朝人低头,这杨希和倒好,还拿上架子了。真以为自己比公主还高贵吗

偏是母妃,死活压着自己

委屈之下,眼睛都红了。

裘妃这会儿却哪里顾及她的感受眼下西寮参战,钦州危殆的消息还未传开,可也瞒不了多久。一旦在朝堂上传开,势必是对五皇子威信的一次巨大打击。

毕竟,当初任用沈青云一事,可是五皇子一力坚持。

且钦州被破的话,说不得战火很快就会烧到帝都这里,这般时候,无疑手握重兵的姬临会从边缘地位而一跃成为比五皇子更能拯救朝廷的人,设若姬临真的参战,并能击退西寮,说不得执掌兵权之外,更能获得群臣拥戴。

则姬晟危矣整个裘家并安乐都别想讨得了什么好去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眼下想尽法子拉拢希和还不够,又如何会在意安乐的情绪

当下冷哼一声:

“回宫闭门自省,旬日内不得出宫苑一步。”

安乐这次眼泪真的下来了怎么每一次碰见这杨希和都没有好事当日猎场上吃了个大亏,甚而之后很快就被父皇关了禁闭。好不容易母妃掌权,自己重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倒好,还是因为杨希和,又要过上囚徒似的生活。

当下一捂脸,哭着跑了出去。

身边的宫人也都是伶俐的,看贵妃娘娘并没有丝毫怜悯的模样,忙也跟在安乐公主后面灰溜溜的跑了。

“臣女惶恐。”口里说着“惶恐”,希和面上却哪里有一点惶恐的模样

“都是受了我的连累,外面那位将要受刑的姑姑才会遭受池鱼之殃,还请贵妃娘娘一并饶了她吧。”

虽然不知希和说的是谁,裘贵妃也忙点头爽快应下

眼下只怕这杨家女没要求,但凡她提出的,自然绝不会有丝毫推拒。甚至送佛送到西,直接让人把外面的女官叫了进来,一看倒也是认识的,却是尚仪局司赞曲翎。

不由蹙了下眉头这曲翎的司赞还是自己给的。当初也是瞧着这人谨小慎微,宫外又没有亲眷,但凡给点恩惠,定能让她死心塌地,只一直没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倒不想今儿个竟是惹了安乐不快。

当下不动声色,依旧冲着希和道:

“这些时日辛苦老四媳妇了,你们俩既是亲如姐妹,不然就陪着她在这宫里住几日,也算是全了你和太妃的缘分。”

如果有可能的话,裘妃当然更希望希和能住到自己宫里,却也明白没有个正当的理由,怕是说不通。且眼下正有求于人,如何也不能再开罪这杨希和了。

好在只要人在宫里,总能想出法子来。且相较而言,为了“看住”谢畅,可不是数太妃这里看守最为严密,倒也不怕她逃出去。

又想了想,笑眯眯的指了指一旁惊魂未定的曲翎:

“我看你身边也没有个合适的人,既然她合了你的眼缘,不然就留下来和你做个伴吧。想吃什么了,想玩什么了,尽可让人告诉我”

口中说着,硬是不顾希和满脸的不甘,揽过来好一番抚慰,只把个谢畅看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位贵妃娘娘真的是裘妃,而不是某些人假冒的外人不知,说不得会把希和当成她女儿呢。

想当初皇上执掌朝纲、太妃娘娘身体康健,自己这个太妃唯一的娘家人可谓受宠,裘妃见了自己自然也客气的紧,却也没有如眼下这般处处小心,甚至透着讨好的味儿道

只这样的情形怕未必是好事,毕竟,这样伏低做小,甚而拿自己宝贝女儿的脸面来踩,可不是一向高高在上的裘贵妃会做的事,说不得会怀恨在心,找到机会就会报复回来也未可知。

一时思虑重重,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笑着应了

好在希和能留在自己身边,就是发生了什么,小心应对就是。

看希和点了头,裘妃心终于放下了些,又说了会子话,这才抽身离开。

裘妃这边儿走,那边儿很快就有人流水似的往这边送东西,各种珍奇宝贝也就罢了,甚至还有当初希和送出去的云之锦的地契,便是被周隽搜刮过来孝敬她的上好绸缎也尽数送了过来。

令得希和一时哭笑不得。

只这本就是自家的东西,倒也不须客气。

“你也下去吧,有事自会寻你来。”打发走裘妃的人,谢畅瞟了眼旁边始终低头不语的曲翎,语调淡然

常在宫中行走,谢畅倒也认得这女人,印象里是个寡言老实的。只既是裘妃点名留下,却由不得谢畅不介怀。

“谢姐姐误会了。”希和忙摆手,上前一步挽住曲翎的胳膊,笑嘻嘻道,“这几日多亏翎姑姑。”

“翎姑姑”谢畅愕然,神情讶异,“你们认得”

“嗯。”希和点头,神情有些羞赧,“翎姑姑和,沈公子有旧”

“之前我被五皇子着人秘密囚禁在宫中,多亏翎姑姑帮我,不然,说不得这会儿还不得见天日呢”

“姬晟,要,对付你”谢畅心头一紧,转而嘴里又有些发苦,“莫不是因为,我家王爷”

希和倒也没想着瞒她,当下点了点头:

“沈亭,曾去过北地,意外发现我阿兄就在王爷账下听命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姬晟,又帮着出谋划策”

“沈亭是老五的人”谢畅一下站了起来,怪不得之前听说沈亭在为太妃祈福,希和脸色那么不好看。

再顾不得和希和多说,起身匆匆往太妃房里而去

太妃于裘妃母子虽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可难保说因为自己的关系会被牵累

希和也忙跟了上去。

因着刚祈完福,太妃房间里浓浓的一股子禅香味儿道。正中间一张错彩缕金,雕缋满眼的拔步床上,正躺着一个双眼微阖干瘪单薄的古稀老妇,可不正是当朝谢太妃

希和一时也有些眼睛发热。初入帝都,若非太妃多加照拂,祖母并娘亲岂能那么快被这些官宦之家接纳

还记得公主府初见太妃时,拉着自己细细询问的慈爱模样,实在难以和眼前躺在大床正中的干瘦老人联系起来。

谢畅已是快步上前,矮身去试太妃鼻息,直到指尖有轻微的热意传来,才重重吁了口气。

犹豫片刻,到底稍稍打开些窗户,又掐灭之前燃的佛香。

希和又拿出之前裘妃送来的绸缎中那匹茜色绣蔷薇花的。上一次谢太妃病中精神不济时,可不是对这匹布料上的熏香特别喜欢还私下里跟希和玩笑说,就是闻着这个味儿醒过来的。

希望这次,太妃依旧吉人天相。

两人再次退出来时,曲翎依旧静静在房间里候着。

“曲姑姑之前说跟沈承有旧,不知可否说的详细些”谢畅坐下,瞥了一眼曲翎,“另外就是,曲姑姑久居深宫,如何会认得希和且五皇子囚禁阿和一事,自然是再隐秘不过,曲姑姑如何恁大神通,竟是连这等事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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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谢畅有此一问,委实以曲翎的身份, 鲜少会有出宫的机会,至于希和, 来到宫中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两人说是素未谋面都有可能, 如何能重重包围之中,一下就把人给认出来

且曲翎这样做, 分明是坏了五皇子并贵妃娘娘的好事, 真是被人知晓, 招来杀身之祸都是轻的。论起趋吉避祸的本事,怕是再没有人能比得上宫里的人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恩, 能让曲翎坐到这般地步

谢畅也实在想不通, 以曲翎的年纪和身份,都解决不了, 甚至会危及生命的, 沈承这样一个初入宫廷的新人罢了, 何德何能可以帮得了曲翎这样一个宫中老人的忙

毕竟,身为女子, 能在宫中无波无澜的熬到“司赞”这一职位,谢畅绝不会认为,这曲翎就是丝毫无害的。

说句不好听的,那些真正软弱脑子不好使的,早不知葬身哪个废井中了。

“不怪王妃疑惑。”曲翎叹息一声,“不瞒王妃,当初救我的人并非沈公子,而是,沈家老公爷,至于说我会出手帮希和小姐,之前也并不晓得她的身份,冲的,不过是这枚玉佩罢了”

视线缓缓移向系在希和裙子上的墨绿色玉佩,探手托起:

“就是因为这枚玉佩,我自然一眼瞧出来,希和小姐定然是沈公子心里最重要的人”

“这玉佩有什么说头吗”谢畅大为讶异,低声询问希和,“真是沈公子所赠”

“不错。”希和点头,神情羞赧,“是他送给我的,当初只说让我随身携带,倒不想是老公爷所留”

“这么说,你心里,还是信他的”谢畅微愣了下,有些促狭道。

前几日听说这小丫头大病了一场,自己因在深宫中,也没法细细打探,下人只说,听希和身边伺候的丫头的话,好像是沈承做了什么对不起她家小姐的事,亏自己还担心来着,毕竟若非对那沈承用情至深,以希和性子之坚韧,如何就到了卧病不起的地步

倒没想到被伤成这样,竟还随身带着人家送的信物,一刻不舍得离身。

曲翎明显听到了谢畅的话,虽不知具体情形,却依旧转向希和,神情郑重:

“小姐放心,公子他,绝不可能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

说着一指那枚玉佩:

“小姐怕是有所不知,公子心里老公爷重逾一切,这枚玉佩,沈公子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他既是把玉佩给了你,实际上就是把性命交托到了小姐手中。”

希和手紧紧攥着那枚玉佩,脸色越发殷红如血,甚而撇了头,不愿对上曲翎的眼睛

倒不是不相信曲翎的话,其实早在之前,希和已然对苏离起了疑心。

尤其是病卧在床时,阿梅的一番跪下哭求,话里话外对苏离的担心少,倒是迫不及待想让自己和沈承决裂的成分多。

待得心生疑虑,细细回想之下,更是发现诸多反常之处。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上山路上和沈家往山上送果子的家丁发生冲突一事。

可不是因为这个,才让自己最终撞破苏离和沈承的所谓私情

只自己心里一向把苏离看的和自己亲姐姐一般,当时才会一门心思的伤心欲绝

现在想来,以沈夫人裘氏对沈承的厌恶,如何会做出得了宫里赏的果子就巴巴的送往山上巴结的地步

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裘氏对自己厌恶之深,早有领教,个中缘由希和也心知肚明,委实和眼缘无关,怕是更多的是因为自己是沈承看重的人。或者说,但凡和沈承扯上关系,就别想讨好得了裘氏。

没道理说厌恶自己,同样是作为“沈承喜欢”的苏离却会令裘氏另眼相看

除非这里面还另有关窍

虽然不愿相信,希和也不得不承认,真正变了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沈承,而是苏离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是让希和颇感讶异的,那就是曲翎竟然身负武功,且功夫之高,怕是还在周明周亮之上。

好在沈承认识以来,他身边多得是奇人异事,希和倒也见怪不怪。看曲翎并没有和谢畅言明的意思,便也就没有做声。

“至于说知晓是小姐遇到了难处,也是巧了。”曲翎续道,“王妃也知道,我在这宫里也有二十多年了,即便身份卑微,可也有几个交好的朋友,正好有一位姐妹是五皇子那边伺候的,那日她回来,手里正好拿着这枚玉佩”

说着看了希和一眼,神情中隐隐有着指责之意

亏得这玉佩被自己瞧见了,不然,说不好会闹出大乱子。

希和低了头,眼中神情既有迷茫更有说不出的悸动

当初自己强令周明周亮离开,二人临走时跟自己说,沈承奔赴边关时曾嘱咐他们转告,真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不拘是谁,尽管把玉佩给出去。

被五皇子的人挟持到宫中时,希和确然陷到了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的绝望境地,却意外发现,当初沈承送的那枚玉佩竟是被自己带了出来。

虽是不敢期望真有奇迹发生,可走投无路之下,也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随便塞给了个宫女,央她帮着往外面带个信,倒不想信没送出去,倒是曲翎当夜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自己房间里。

之后一切发展就完全在自己预料之外了。

眼下看曲翎的意思,那玉佩怕是还有其他更重要的意义

“曲姑姑莫怪。”谢畅明显已是接受了曲翎的解释,含笑起身冲曲翎福身,慌得曲翎忙还礼。

希和笑着上前挽住两人:

“既然都是自己人,你们俩就莫要再客气。”

“这么快就承认曲姑姑是自己人了”谢畅点了下希和的额头,硬生生令希和再次红了脸,一时感慨道,“也是你命大,竟会有这么巧的事。”

想来希和的意思,定然是想求人帮着送个消息出去,不想这么巧,最终却是入了曲姑姑的眼。不然说不得这会儿,希和还在五皇子手里困着。

即便手下有姬临当初留下的铁卫,谢畅也不敢保证能这般顺利的把人给救出来。

这般想着,对曲翎感激之余,也颇为佩服:

“曲姑姑不独是希和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以后曲姑姑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与我听,但凡能办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王妃言重了。”曲翎摇头,心里却是颇为感慨,这位杨家小姐年纪虽小,却是和老大一般自有令人心折之处。凭谢畅的身份,能做出这般承诺,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转头却再三嘱咐希和:

“以后但凡有什么事,小姐尽可让人寻我,这玉佩,切记好好保管,再不可随便送人。”

还想着以老大那般冷冰冰的性子,也不知和杨家小姐相处时会是何等冷情模样,再料不到竟是这般掏心掏肺。

须知那玉佩分明是龙骑令,但凡见到此令,就和见到龙骑卫指挥使本人一般。

这般重要的物事,竟是随随便便的就送了人。

却也足可见,老大分明是稀罕惨了这杨希和。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暗叹一声起身告辞

既是裘妃说了,让自己以后跟着杨小姐随身伺候,怎么也要回去收拾一番才是。

目送曲翎离开,希和才转向谢畅,神情严肃:

“畅姐姐怕是要好好谋划一番,今日后,不独我的处境,怕是畅姐姐的处境也险极。还有太妃”

甚至皇上那里。

“怎么了阿和可是听到了什么”

“畅姐姐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苏离吗”

“你是说,宫内那位苏神医的女儿”

“不错,就是她。”

提起苏离,希和的神情未免有些黯然:

“虽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可我总觉得,苏家,怕是和五皇子有关。”

甚至希和有预感,那什么苏神医,应该就是五皇子的人。

“怎么会”饶是谢畅,这会儿也无措至极,“不是说苏神医和前朝有关吗,怎么这会儿又扯到五皇子身上了”

却是越说声音越低,恍然察觉,两人怕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细细想来,皇上也好,太后太妃也罢,病情可不是时好时坏且每一次病情出现反复时,获利最多的可不就是五皇子

“难不成,苏家人和姬晟抑或贵妃有旧”谢畅神情困惑,实在是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姬晟乃至裘家有姓苏的亲友或故人。

希和摇摇头,同样觉得嘴里发苦。甚而到现在都想不通,一个人缘何会有这般大的变化明明之前那个突然出现在安州府的苏离处处维护自己,即便外人面前素来冷冰冰的,于自己却从无半分恶意,如何到了帝都,就要处处算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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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着她倒不是针对你,倒是不喜欢你和沈承的关系居多。”谢畅思忖了片刻道,甚而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若非那苏离同样身为女子,自己真要以为那苏离心悦希和了。

可除了这一点,谢畅委实想不通, 苏离这样千方百计,甚而搭上自己的名节也要让希和并沈承反目,到底是为了什么

希和默然。

只觉眼前仿若被大雾遮住了一般, 仿若处处都有破绽,可真走近,却反而会身陷更多的泥淖之中

苏离待自己好时是真好, 想法子算计自己时, 也是半点不掺假。希和甚至无法确定,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苏离。

屋门被人轻扣了下,两人歇了话头,齐齐往外瞧去。却是一个宫女端了个托盘进来,上面正放着一个药盅:

“王妃,太妃娘娘的药好了。”

谢畅起身, 亲手接过托盘, 又塞了个大大的红封过去:

“劳烦姑姑了, 待得药凉一下,我来喂就好,姑姑且去外面歇会儿。”

“王妃客气了,奴婢怎么敢当。”口中这般说着,却是随手接了红封揣到袖子里,自去外面找相熟的宫女说话了。

看左右无人,谢畅直接端了药碗倾倒在房间内一株绿植内,又快速把土弄平整,这才端着碗来至谢太妃身前,希和跟着上前,两人一个把人托起来,一个拿着药碗做出喂药的样子。

刚蘸了碗底的药汁抹在谢太妃唇上,门再次被推开,可不正是裘妃跟前伺候的心腹大宫女宝桂

“何事”谢畅蹙了下眉头,神情明显有些不悦。

“王妃恕罪,”宝桂福了下身,只口中这么说,眼睛却滴溜溜转个不停,先扫了眼房间内的绿植,确定并无异状,这才上前,探手接过药碗,视线触及太妃唇上的赭色药汁,眼中警惕方始褪去,“娘娘担心太妃身体,担心红玉一个人伺候的不精细,就让奴婢以后也在跟前伺候”

红玉就是之前送药的那个宫女。

“我知道了。”谢畅蹙眉,“只一点,太妃身子骨弱,畏寒的紧,这么进进出出的不独无益,说不得还对身体有害,以后但凡熬好了药,只管把药交给我,自己在外面候着就是。”

宝桂明显有些不愿意,只谢畅的样子明显已是不悦至极,倒也不好明着反对,只勉强笑着道:

“王妃身娇体贵的,这样伺候人的活计”

却被谢畅直接打断:

“你退下去吧,我和杨小姐还有话说。”

宝桂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敢再说,只得低头退出去,待得来到外面苑子,手里托盘一下塞到脸色苍白大气不敢出一口的红玉手里,冷了脸道:

“走吧。”

隔着窗户瞧见两人垂头丧气的离开,谢畅一时又是无奈又是心酸:

“我今儿个倒是仗了阿和的势了。”

若非希和今儿个在这里,说不得过不了多久,裘妃就会让人把自己“请”出去,从此后再不许入宫。

至于眼下裘妃即便恨得咬牙,也只能忍了,毕竟,一旦自己离开的话,裘妃也好,五皇子也罢,都再没有理由留下“过了明路”的希和。

“畅姐姐又逗我。”希和苦笑,刚要说什么,眼神忽地一滞,却是曲翎去而复返,她的身后还跟了一个眼睛红通通的女子,不是青碧又是哪个

青碧也瞧见了希和,眼泪“哗啦”就下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就冲进了房间,一下跪倒在希和面前:

“小姐,你没事吧奴婢要吓死了”

“你怎么来了”希和大为奇怪,毕竟,以裘妃的性子,恨不得自己身边全是她的人才好,如何愿意让青碧进来服侍

“多亏这位姑姑小姐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呢。”

“我无事。”希和一边安慰青碧,一边疑惑的瞧向曲翎。

“怕小姐家里人担心,奴婢就自作主张,让人去杨府告知一声。”曲翎低声道,“不想正好遇上坐了马车要去寻你的青碧”

“嗯。”青碧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下来了,“亏得姑姑的人过来,不然说不好就要和小姐错过了呢。”

“错过你要去哪里”希和敏感察觉,情形怕是有些不对。

“还不是沈公子”看希和视线一凝,意识到什么,忙解释道,“我是说沈亭公子。”

“沈亭”希和心里就忽悠一下。

“是他。”青碧点头,“昨儿个忽然上门来,说什么,小姐有事去办,还让我把府里事情安排一下,然后便可动身去和你汇合他说的含混,我听着也糊涂”

若非曲翎着人把自己接来,说不得这会儿还没头苍蝇一样的在街上乱撞呢。

“沈亭他到底要做什么”希和还未开口,谢畅已然蹙着眉头道。明知道希和人就在宫中,如何还要特意耍弄一个小丫头

这样的龌龊人品,也敢妄称得道高僧

“沈亭他这般做不是为了寻我,十有,是冲着我娘亲和祖母。”希和恨声道。

谢畅也登时明白了希和的意思五皇子之所以拿希和没辙,可不就是因为杨府家眷眼下尽皆不知所踪

希和这里无所得,就把视线对准了视为心腹的青碧

谢畅最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这个混账东西,欺师灭祖,真真是枉披了一张人皮我定要让他好看。”

说着,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希和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青碧道:

“这几日,可有瞧见商诚父女”

因云之锦拱手奉给周隽,连带的作为掌柜的商诚也跟着离开。本来希和的意思,是要安排两人暂且回乡避一下风头,只这几日诸事繁杂之下,竟是给疏忽了。

青碧摇了摇头:“自打不见了小姐,奴婢也慌了手脚,又没个人可商量,就跑去了商家院子,明明问了邻居说是家里有人的,可等我进去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糟了”希和脸上瞬时血色尽失,整个人瞧着都是摇摇欲坠,一副随时都会昏倒的模样。

“小姐,你怎么了”青碧吓了一跳,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了,慌忙跪倒。

曲翎忙上前一步扶住,转头对青碧道:

“你出去,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还从未见过希和这般六神无主的样子,青碧也早没了主意,听曲翎如此说,边抹泪边爬起来往外去。

“姑姑也出去吧,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希和咬牙道。心里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商诚父女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不见了踪影。

最大的可能是这对儿父女,已然落在五皇子等人手里。

外人不知道商家父女和阿兄一手经营起来的鸿运商号有关,一直在杨家生活了多年的沈亭却不可能察觉不到。

甚至青碧一直不去的话,商家父女还没有性命之忧,但凡青碧踏足那里,这父女两人必然凶多吉少。

更可怕的是,祖母和娘亲的下落怕是也很快就会被查出来

曲翎却是并没有动。希和这会儿心烦意乱之下,哪有耐心同她寒暄冷了脸道:

“曲姑姑”

不意曲翎却忽然上前一步,大礼参拜:“杨小姐有事只管吩咐。”

希和还未反应过来,曲翎又从怀里摸出一枚令牌呈上:

“小姐莫急,且仔细瞧瞧,可见过这令牌”

希和怔了一下,下意识的低头去瞧,却是惊咦一声:

“和我这玉佩有些像呢。”

“不敢。”曲翎神情更加恭敬,“敢问小姐可知道,你手里这玉佩意味着什么”

“什么”希和脑子有些懵,潜意识里却明白,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了。

“不瞒小姐,这玉佩乃是龙骑卫指挥使大人身份的象征。”

“沈老国公是第三代龙骑卫指挥使,您的未婚夫沈承大人,则是第四代曲翎不才,正在沈大人手下听命。”

龙骑卫指挥使沈承

“不错。”曲翎点头,“自来龙骑卫见佩如见人,眼下这玉佩既然在小姐手中,属下定当为小姐效命。”

口中说着,抬起头来,眼神灼然,哪有一点儿为人奴婢的卑微样子

希和握住胸口,只觉一颗心,都仿佛要迸出来一般。偏是眼睛火辣辣的痛。好半晌探出手,扶起曲翎:

“曲姑姑,我信你。”

停了停续道:

“只我依旧有一点不明大兴朝廷哪个不知龙骑卫自来尽忠的对象唯有皇上一人罢了,我杨家何德何能,可让龙骑卫破例毕竟,眼下要对付杨家的可是贵妃娘娘,并皇子殿下”

“娘娘也好,殿下也罢,俱不是皇上。”曲翎一字一字道,“不瞒小姐,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这大兴是皇上的大兴,也是天下人的大兴,不是贵妃和五皇子的大兴。若让他们阴谋得逞,说不得,大兴,就真的要改天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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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姑姑, 请受我一拜。”希和起身,朝着曲翎郑重见礼, “不过是事关亲长, 才不得不万分小心”

“亲长”曲翎怔了一下, 旋即恍然, “难不成, 和杨夫人并老夫人有关”

五皇子费尽千辛万苦掳来了希和,最后却无功而返,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 可不是因为杨夫人并老夫人不知所踪

而能让杨希和大失常态的想来也就只有此事了。

“是。”希和点头, “不瞒姑姑, 之前察觉到帝都局势诡谲, 我便着人把娘亲和祖母送到了一个安全的所在”

“难不成这其中, 出了什么岔子”曲翎了然之余,分明还有些好奇。

实在是希和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曲翎也委实想不通, 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五皇子的眼皮下消失。据自己所知,这几日五皇子暗地里不知派出了多少人马四处搜寻,竟然愣是一点儿头绪也无。

希和点头,却没有急于回答曲翎的问题, 反是道:

“姑姑既是龙骑卫的人, 自然听说过自在先生, 和自在令了”

“自在令”饶是曲翎, 这会儿也是大吃一惊,“姑娘和自在令的主人有关”

大兴江湖中,可不是有两大势力让龙骑卫颇为忌惮

第一个是云深堂,第二个就是那自在令了。

只相较于云深堂而言,自在令无疑更神秘些,不论是自在先生也好,自在令号令的人也罢,每每大出人意料之外。细细探寻之下,却偏又没什么蛛丝马迹。好在那自在先生也没做过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虽则在民间威信甚高,却并不曾做出什么有害于朝廷之事。

再不想竟突然从杨希和口里听到这个词。

“不瞒姑姑,我阿兄杨希言,便是自在先生,至于眼下,自在令则由我掌握。”

当初家族遭人陷害,父亲赋闲在家,阿兄虽是才气逼人,却早早接触到人情冷暖,对人情世事颇为厌倦之下,索性接管娘亲的商号,四处游山玩水。不意数年间,生意遍布大江南北。

“只阿兄帮娘亲管理商号,本意不是为了逐利”

甚而颇有些仗义疏财的侠客之色。

不想市井之人倒是比之那些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的读书人还要重情重义

因阿兄以“自在先生”为号,于是便有了自在令

“自在先生,自在令的主人”曲翎上上下下打量希和,忍不住喟叹,“都说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我欺也。”

亏自己还想着,自在令的主人,定是智计百出的老怪物,再想不到,竟是这样一对钟灵毓秀的兄妹。

本还以为,杨希和配了大人,委实算是高攀了的,可谁又能想到,眼前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是和云深堂齐名的自在令主人又想到自家老大可不也是个年纪轻轻却手腕非凡的小怪物

这般看来,倒是天生一对了。

“是了,所谓大隐于市,怪道五皇子的人了无头绪。”曲翎点头,“这般说来,杨夫人并老夫人那里,委实应该是安全的啊。”

毕竟,自在令号令的,全是那些受过杨家大恩的人,凭借龙骑卫的力量,尚且不能勘破一二,五皇子的人又何足惧

“之前或者安全”希和笑容苦涩。

可出了沈亭这个变数,娘亲和祖母,这会儿的处境怕是会凶险至极。

“可是招了”阴暗的地牢外,五皇子负手而立,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披着一袭斗篷的年轻男子,不是沈亭,又是哪个

“主子放心,已是招了。”侍卫放下手中沾满血浆的鞭子,不由咂了咂嘴。

“怎么人死了不成”姬晟蹙了下眉头。毕竟是杨希和的人,最好不要闹出人命来。

“没有没有。”看姬晟不悦,那侍卫吓了一跳,忙解释,“只是属下没想到,一个下贱的商户罢了,竟是恁般难缠”

不怪侍卫这般说,委实是那商诚明明瞧着白白胖胖,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生意人罢了,再不想却是个硬骨头。

任凭狱卒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人都成个血瓢了,愣是不肯吐口,还是自己着人把他那女儿拉来,又寻了数人当着他面他那女儿,才终于肯开口

姬晟脸色越发不好看这杨泽芳还真会调、教人。儿子在边关呼风唤雨,女儿经营个商号,下面的人都能这么死心塌地。

一时又有些心痒真是收了这杨希和,可不独是得了个美人

一念未毕,却是一下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所看到的:

“自在令”

下意识的举高手中的纸张:

“自在令,怎么可能”

口中说着,忽的转身,瞧着沈亭眼睛灼灼发光:

“鸿运商号是杨家的杨家兄妹,就是自在令的主人”

要说姬晟眼下最缺的是什么可不就是人和钱了

反观杨家,富可敌国不说,更手握重兵,甚至还拥有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的自在令

于内忧外患的自己而言,再没有比杨希和更适合自己的东西了。

对着姬晟毫不掩饰的充满贪欲的眼神,沈亭明显一僵,直到姬晟神情微冷,才勉强道:

“恭喜殿下”

还没有说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被人拖着从牢房里出来,可不正是商妍

沈亭语气就是一滞,视线不自觉的转过去,正对上商妍绝望的眸子。侍卫明显会错了意,以为沈亭有话要说,忙停下脚。

不妨商妍忽然扑过来,一把抱住沈亭的腿,张口就咬了下去。

沈亭猝不及防之下,登时被咬了个正着,疼的“啊呀”一声,慌忙抬脚就踢。

也不知饿了多久,又受了多少刑,商妍明显没有多少力气,却硬是接连被踹了几脚,依旧死死咬着不放,

沈亭疼的脸上的神情都扭曲了,渗出的鲜血已是浸湿了袍子,再受不得,猛一矮身扯住商妍的头发,狠狠的朝后面的墙壁摔去。

亏得那侍卫伸手挡了一下,饶是如此,商妍依旧栽在地上,嘴角鲜血直流,分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却依旧死死盯着沈亭,眼神憎恶而绝望:

“沈亭,你不得好死我家小姐,会替我报仇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直到被侍卫堵了嘴拖走,商妍都死死盯着沈亭,眼神不肯移开分毫。

沈亭手扶着墙壁,好半晌才道:

“这女人留着也无用,殿下还是让人给处理了吧。”

“大师可还好”姬晟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按照沈亭话办的意思,“不然孤宣太医过来,帮大师开些药”

之前姬晟不是不知道沈亭对杨希和的心思。本想着一个女人罢了,能得沈亭这样的智谋之士效忠,也算值得。

可这会儿却是改变了想法

论起睿智善谋,沈亭和杨泽芳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说是萤火之光之于骄阳也不为过再加上杨希言这个阿兄,并持有的自在令,杨希和分明就是个大宝藏。除非自己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把这样的稀世之宝拱手让出去。

沈亭手不自觉捏紧,半晌又颓然松开

既是上了姬晟的船,眼下怕是由不得自己不跟着走下去。

至于说希和,待得师母并老夫人被带回来,怕是第一个就会怀疑自己。而看姬晟的态度,分明已是决定了让自己背这个锅,这般情形之下,还想着能拥有希和,怕是痴人说梦吧

姬晟也是聪明人,明显瞧出沈亭的神情不对,上前一步,和沈亭并肩而立:

“大师之恩,姬晟铭记在心,若晟荣登大宝,丞相之位必虚席待君”

姬晟说这话倒也有诚意。一则沈亭确然有才,且比那杨泽芳听话的多,二来吗,眼下身边还少不了这个人。比方说父皇那里,沈亭可不得日日前往“祈福”虽然还有一个苏神医,可那姓苏的明显只认顾准为主子,倒是沈亭,才算是完完全全的自己人。

沈亭默然半晌,终是低头:

“殿下客气了。若非得遇殿下,澄观焉能有今日之机缘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殿下大恩,澄观非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大师言重了”明白沈亭已想通了其间厉害关系,姬晟神情间的阴郁气息顿时消失殆尽,用力拍了下沈亭的肩膀道,“走吧,咱们去外面坐一坐。我那里有上好的外伤药,不想让太医瞧也行,怎么也要上些药才好”

沈亭不置可否,跟在姬晟身后走出地牢。两人方转了个弯,正好碰见在侍卫引领下匆匆而入的顾准。

“阿准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姬晟挑了挑眉毛,负手而立,神情中凭空多了些睥睨傲慢之色

真是得了杨希和,顾准也好,云深堂也罢,于自己而言,不过鸡肋一样的存在罢了。

“无甚大事。”顾准顿了顿,月色之下,竟是较之姬晟更多了几分风骨清峻的傲然之色,“不过是听人说,西寮并叛军围困钦州的事被人传出来了。”

209.209

“你说, 什么”姬晟脚下一踉跄, 好险没摔倒,脸上的傲慢瞬时褪的干干净净,只余色厉内荏的慌张无措,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不可能”

钦州那里的所有密报全被自己压了下来, 甚而为了防止消息走漏,特特派出大批侍卫守在各个路口,这般严防死守之下, 如何还能走漏消息

顾准瞧着姬晟, 眼神满是讥诮之意就没见过这么蠢的皇子

天下人哪个不知, 钦州乃是大正西部门户,一旦失守, 整个大正都有倾覆之忧。

裘妃母子倒好,不说赶紧想法子解了这燃眉之急,反是一门心思争权夺利,竟是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当真是蠢透了而找了这么一个合作者的自己,何尝不是一样愚蠢

一时竟有些索然无味, 也不理急的原地转圈的姬晟,掉头往宫外去了。

“阿准”看顾准要走, 姬晟越发慌了手脚, 之前想着随时都能把杨家手里的兵力变为己有, 至于顾准手里的江湖势力云深堂, 便也不再看在眼里, 甚而因着这顾准太过恃才傲物,瞧着真是碍眼的紧。

不想形势这么快就急转直下。

钦州被围,西寮参战的消息既然瞒不住,等着自己的必然是汹汹物议和众多不满,之前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好名声也必将毁于一旦。

这个时候,除了顾准的云深堂,姬晟真想不出还能指望谁偏是顾准和没听见一般,头都不回,脚下也越走越快,很快消失在月亮门那里。

“顾准”姬晟脸色阴沉,盯着顾准消失的方向,神情中充满愤恨之意。好半晌才长长吐了口气,瞧向始终静默的沈亭,“还请大师教我。”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导致钦州战报被压下的元凶”沈亭斟酌片刻,一字一字道。

“元凶”姬晟抽了口气,只觉牙疼

这澄观是不是傻了哪有什么元凶当初做出这个决断的,可不就是自己和母妃总不能把母妃拉出来顶缸吧

“大师言之有理。”裘妃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两人抬头,这才发现隔着水榭的阴影处正正站着两个人,前面的是裘妃,她的身后则正是顾准的舅父、内务府总管苏玉林。

姬晟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上前几步接住:

“母妃的意思是”

瞧母妃的模样,应该已有了应对之策。可这替罪羊怕也不好找,毕竟,能“拦截下各方战报”的,怎么也得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不是只姬晟想破脑袋都没办法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裘妃却是看了一眼苏玉林,意有所指道:

“苏总管”

“见过殿下。”苏玉林上前见礼,神情沉痛,“老臣有罪,养了那么个狼心狗肺的外甥”

姬晟登时一愣

满帝都哪个不知,苏玉林就只有一个外甥罢了,那就是看的比自家儿子还重要的大正第一公子顾准。

听苏玉林话里的意思,分明已是和母妃商量好了,要把拦截战报的罪责推到顾准头上。

只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即便那顾准太过桀骜,可若是这会儿就翻脸,又要从哪里找帮手

裘氏明显瞧出了姬晟的意思,当下哂笑一声,阴沉沉道:

“晟儿放心,自来四海之滨莫非王臣,那云深宫胆敢把手伸到宫中,不独拦截钦州战报,更毒害皇上,此等大过,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只可怜了皇上,却是死在奸人之手”

口中说着“可怜”,脸上神情却哪里有一点怜悯之意尤其是后一句,更是大逆不道,实在是皇上眼下虽然病体沉重,却分明还活的好好的。

姬晟瞳孔猛地一缩母妃的意思竟是这会儿就要把自己推上那个唯我独尊的位子吗

一时又是惶恐又是兴奋

再怎么说,皇上都是自己亲爹,真是“亲手”送他离开,如何会不惶恐可一想到那至尊之位,却又热血沸腾,竟是恨不得现在就踢开所有绊脚石才好

后半天才镇定下来,有些疑惑的瞧向苏玉林澄观大师也就罢了,除了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再没有其他路可走,这苏玉林可是顾准嫡亲的舅舅,只要罪名定了,顾准处以极刑都是轻的,这苏玉林真能舍得

似是看出了姬晟的疑惑,苏玉林苦笑一声:

“老臣倒是拿他当外甥,只他心里,怕是根本拿老臣当仇人。便是这回主动出手相帮殿下,说不得也是包藏祸心”

“仇人祸心苏大人何出此言”姬晟越发糊涂。

“殿下要是知道,顾准的亲生父母是谁,就明白老臣为何这般说了。”苏玉林神情阴鸷。

“父母”姬晟越发糊涂,想了想道,“顾准的母亲,不是您的妹妹吗,听说是云深宫的人”

“不错,”苏玉林点头,“那殿下可知道他父亲姓甚名谁”

说着不待姬晟询问,便吐出了一个名字:

“顾云,大正正和八年安州府的解元郎。”

“竟然是他”一直默然的沈亭明显大吃一惊。

“你认识”姬晟大为诧异。

“若然是其他人,贫僧或者不知,可若是这顾云,却是再熟悉不过。”沈亭点头,“当初我,”把“老师”两个字咽下,续道,“我是说杨家,之所以会败落,可不就是因为杨家弟子顾云牵扯到一桩科举舞弊案子之中”

顾云正经算是杨泽芳的师兄,也是杨家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当初可不是因为老爷子固执,不独不愿和顾云划清界限,还到处跑门路给顾云鸣冤,才令得杨家大房身上被泼了一盆又一盆的污水,最后一蹶不振。

“也就是说杨家当初会离开朝堂,竟然和顾准的父亲有关”姬晟也是大吃一惊。

裘妃和苏玉林互相对视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说起当年事,再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清楚的了。

彼时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有两个,一个是裘妃,另一个则是四皇子姬临的母妃李氏。

甚至相较而言,李氏更得宠。连带的皇上对姬临也另眼相看,甚至想要破格请来已然退隐的前任太傅也就是杨家老爷子亲自教导姬临。

眼瞧着再不想法子,说不得自己这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了。裘氏便找来心腹苏玉林,商量如何除去李氏。

好巧不巧,苏玉林一次外出时竟然正好遇见幼时失散的妹妹苏晴。更是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苏晴手里竟然掌控着云深宫

因是苏玉林相请,苏晴爽快的出手帮了裘氏,顺顺当当的给李氏安了个谋害皇储的罪名打入冷宫,令得裘妃一跃成为皇上身边最得宠的贵妃娘娘。本来事情到此就算结束了,裘妃却依旧不满足,一心想让娘家势力占据朝堂,进而谋取更多利益。。

而想让朝廷势力大换血,自然得发生一次大的动荡。

裘妃就又把眼睛投向了杨家

朝中三分之一的文臣可不是都和杨家有关真是弄倒了他家说不得能把李妃势力连根拔除,裘家一系的官员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朝堂。

多番筹谋,又通过身为国公夫人的姐姐裘氏悄悄和杨家二房结盟,终是推出了轰轰烈烈的安州科考舞弊案。

而杨家大房也和之前设计的一般,顺顺利利的掉进了坑里。

唯一没想到的变数,就是那顾云了。

实在是裘妃也好,苏玉林也罢,都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苏晴竟然早就悄悄的嫁给了顾云为妻

因怕丈夫对自己的来历不喜,苏晴更是对顾云隐瞒了身份,只充作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绣娘。

又因为没有想好该怎么对苏玉林和顾云介绍彼此的身份,苏晴对两方都有所保留。

而苏玉林也是直到苏晴杀上门来,才知道那被自己拿来当做炮灰用的顾云,竟然是苏晴的丈夫,两人甚至还有了个一个孩子。

无奈何,只得想法子把顾云弄出来,又告诉他只管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杨家身上就好,自己自会帮他收尾。

谁想那个顾云却是个死脑筋的,竟还想跑,最后淹死了。至于妹妹苏晴,也是个蠢的,竟然直接抹脖子自杀了

这么多年来,苏玉林会善待顾准,未尝没有对妹妹愧疚的心理使然,当然更多的则是看中了苏晴留给顾准的云深宫

只眼下瞧顾准的样子,分明就是个不听话的,一把刀如果有了自己的意志,自然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难不成前几日杨家二老能顺利逃脱,也和顾准有关”姬晟忽然想到一点,脸色越发难看

当初监视杨家的主力可不就是云深宫的人

“殿下事不宜迟,要赶紧派人顺着商诚提供的这些名单去找。”沈亭忽然道,“切莫再被人抢了先。”

210.210

“被人抢先”姬晟一愣, 旋即明白了沈亭的意思

顾准既和杨家有这样深的渊源,说不得会暗中破坏自己的布局。

只云深宫并非一般江湖势力,没有万全之策,姬晟雅不愿打草惊蛇

沈亭却是微微一哂,探身在姬晟手里的名单上点了一下:

“殿下慈者仁心,却不知云深宫那等江湖势力, 却俱是心狠手辣之辈, 这些人好歹是杨家旧人,若然落入云深宫人手中, 必然生不如死, 倒不如殿下着人保护起来”

裘妃一听便明白了沈亭的意思

眼下既然不能马上置云深宫于死地, 不若再好好的利用一番。毕竟,顾准既同杨家有旧,会救了杨家人第一次, 也必然会救第二次。

至于自己,却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半真半假的把名单上相对不重要的人的信息透漏出去, 一旦云深宫有了行动,正好可以浑水摸鱼, 到时候所有的罪名全由云深宫担了,倒是自己这里,既可以坐山观虎头, 还能渔翁得利, 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更妙的是, 云深宫和杨家有仇这样的消息真放出去,说不得还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毕竟世上人莫不畏死,那鸿运商号的人再受过杨家大恩,考虑到自己身家性命,十有会主动把杨家人给献出来。

如此当真是一箭三雕,三全其美。

这般想着,便是裘妃也不由对沈亭刮目相看

此子虽是年纪尚轻,倒是老谋深算,此外,心肠也够狠。毕竟,据自己所掌握的消息,杨泽芳当年于沈亭可是有大恩,说是和父亲一般也不为过

姬晟脸色终于缓了些。

好不容易从商诚嘴里抠出了杨家鸿运商号的秘密,姬晟本就打算好好利用一番。

那般泼天的财富,可不正是自己眼下所急需

即便不是为了追捕杨家两个女人,姬晟也早已决定,借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鸿运商号吞归己有。沈亭这个计策可不是正合了心思

一旁苏玉林冷眼瞧着,却不知为何有些惴惴沈亭计策虽妙,却尽是些鬼蜮伎俩,终究是小道罢了。五皇子宠信这样一个人,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沈亭却似是对周围人的眼神无知无觉,依旧垂首敛目,手却轻轻掐住衣袖旁一点沁出丝绿意的柔茎,缓缓用力之下,那茎叶很快烂乎乎摊在掌心之上

鸿运商号,可是杨希言一手创建,但凡得用的掌柜俱是杨家心腹中的心腹,最是忠心耿耿。杨家从前任老太傅到杨希言杨希和兄妹,尽皆睿智过人,却也有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太过重情重义

眼下希和最渴望的就是赶紧离开帝都,和家人团圆吧自己或许无法阻止希和,可再加上这些鸿运商号的旧人,以及他们的身家性命呢

几人又商量片刻,才各自散去。

“今日天色已晚,宫门处已是落了钥,大师且在宫里将就一晚。”看沈亭转身要走,姬晟忙出言挽留

这段时间,沈亭也算是宫中的常客,甚至为了“祈福”方便,姬晟特意着人给沈亭准备了一间僧舍,虽是有些不合常理,可打出孝道的名头后,倒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沈亭略略犹豫了下,却也明白,都这个时辰了,自己即便出了宫,也得滞留城内,眼睛不自觉往谢太妃宫苑所在瞟了一眼

希和眼下也是宿在这宫中呢。

终是缓缓点头,“如此,多谢殿下。”

行至谢太妃宫苑外,脚步却是慢了下来,眸子里也尽是炙热之色。

看沈亭站住不走,两个侍卫不免有些疑惑,刚想提醒,不想头顶忽然有异响传来,两人大惊齐齐抽出宝剑:

“谁”

一句话未完,一大盆冷水已是从天而降。饶是两个侍卫早有防备,衣裳也被浇湿了大半。。

至于沈亭和紧随身侧的两个小沙弥,更是被浇了个透心凉。夜色如水,寒风习习,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阿和还是太过心软,自己那般对她,也不过被泼盆冷水罢了

沈亭探手抹了下脸上的水迹,又叫住准备喝问的两个侍卫:

“前面不远就到了,天冷,你们不用送了,自去换掉湿衣服,休息便好。”

两个侍卫便有些面面相觑,心说怪道人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澄观大师还真是好心胸,都冻成这样了都不计较不说,怎么瞧着还颇为开怀啊

两个小沙弥神情倒是有些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那个什么杨家小姐,真是师叔的克星。偏是其他人也就罢了,那位杨小姐却是无论做什么事,师叔都不会怪罪的。

被泼了这么一下,也只得自认倒霉。

不想沈亭身子骨却是弱了些,到得半夜时,竟是发起烧来,两个小沙弥也是粗心的,一直到天光大亮服侍沈亭起床时,才察觉不对。

彼时沈亭已是脸色赤红,双目噙泪,便是神智都有些不太清醒了。

两个小沙弥吓得魂儿都飞了,一个留下服侍沈亭,另外一个则跑着去寻姬晟。

哪想到堪堪走近五皇子宫苑外,迎面便撞上几个满面寒霜气势汹汹的大臣,小沙弥吓得一下跪伏在路边。

五皇子宫里的执事太监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探头出来,看几人要往里闯,不免有些慌神,刚要阻拦,却被骠骑将军关河一下踹开:

“殿下呢,殿下在哪里”

那太监被踹的半天都直不起腰来,却是不敢喊疼,依旧捂着肚腹上前拦阻众人:

“你们做什么殿下有要事要处置,不得宣召,不许入”

话音未落,却是再次被踹飞出去,可不是方脸阔腮的宁承公方仲

老爷子原本戍守南部边疆,前段时日钦州民乱,姬晟以“为朝廷分忧”的大义之名,令方仲率三万精兵归朝,老爷子当初虽有不忿,却以国事为重,忍痛把兵权上交,再不想自己手中精锐一朝交付人手,不过几日就落花流水一般

倒不是可惜兵权被收,而是无法接受自己视若亲人的袍泽,就这么被白白拿去送死。

眼前这太监竟还敢拦,方仲如何不气

躲在房间里的姬晟暗叫一声“苦也”

本想着称病不上朝,好歹等搞定杨家,也算能给群臣一个交待,却不想这些人竟急火火打上门来。

眼瞧着方仲几人已是要破门而入,姬晟只得打开门,勉强冲几人笑道:

“各位大人”

却被方仲一下打断:

“殿下,钦州兵败此事可真老臣那三万人马所存”

口中说着,却已是哽咽难言。

关河也是个急性子的,当即横眉怒道:

“发生了这等大事,殿下怎么还有心思在此处静养钦州之事,殿下可是已有了应对之策”

“关将军何出此言”姬晟面有不悦,“将军莫要听风便是雨,钦州那里到底会如何,如今还言之尚早,钦州自古有西门锁钥之称,那般险要之地,如何会轻而易举就被攻破此外据孤所知,先锋官沈承,早已深入敌后,但等的切断暴民并西寮退路,说不得两军合围,来个瓮中捉鳖也不一定”

不想话音未落,一声哭嚎就在外面响起,为首的不是旁人,可不正是永定侯郭章

郭章身后,还跟着一二十个朝中勋贵,竟是甫一进院子,就哭倒了一片:

“殿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老臣将近五十岁上,才得了伯言这个儿子,还等着他给老臣养老送终呢,要是有个什么,老臣也不想活了”

“是啊,我那幼子虽是不成器,却是我们家老太太的命根子啊,从昨儿个得到消息,到现在我们家老太太已经晕过去三次了”

“我家夫人白绫都准备好了,说要跟我那不肖子一起走”

“都是那个该死的沈青云,如何非要把我儿子派到沈承帐下啊”

以永定侯为首,这些人俱是和姬晟外家裘家沾亲带故,是以一早就被姬晟拉拢过来,乃是姬晟一系官员铁杆中的铁杆,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这么来找姬晟闹。

甚至郭章憋了半天,竟是趴在地上哭求道:

“眼下情形危急,殿下不然请皇上给边境的四殿下下一道旨意,让他速速驰援钦州”

说不定去的早了,还能救下儿子一条命来。

姬晟听得头上的青筋都要迸出来了,还没想好该如何反驳,以方仲为首,所有人已是齐齐跪下:

“老臣等要面见皇上”

唬的姬晟顿时出了一头的冷汗。

可怜那小沙弥,在外等了半晌,都没有找到一个面见姬晟的机会,无奈何,只得掉头又拐回去,太过惶急之下,竟是差点儿撞到一个人身上,小沙弥忙跪地磕头不停谢罪,不妨头顶有人娇笑一声:

“是你你那师叔呢”

小沙弥抬头,却是吓得魂飞魄散,眼前这宫装美女,不是之前被禁足的安乐公主又是哪个

211.211

和五皇子哪儿的一片混乱相比, 裘妃宫里还算祥和。

只除了碍眼的四皇子妃,谢畅。

瞟了一眼端坐下首垂首敛目一副温柔贤惠模样的谢畅,裘妃勉强压下内心的厌烦,冲着希和展颜笑道:

“这几日住在宫里,希和可还能习惯有没有人敢让你受委屈想吃什么了,喜欢什么了, 尽可让人禀了我, 千万莫要委屈了自己个”

“谢娘娘关心,希和愧不敢当。”希和微微一笑, 放下手中茶盏, 神情娴静雅致之外, 益发显得姿容无双,瞧着当真是赏心悦目的紧。

裘妃心里这个后悔呀

这几日里儿子已经数次流露过要休了周隽,别妻另娶的意思, 一门心思想要的可不就是眼前这美娇娥

亏自己原先还想着,杨希和即便换了张面皮,也定是金玉其外的草包罢了, 倒是正好和沈承那样的废物配成一双,如何能想到风水轮流转, 有朝一日,自己母子会沦落到心甘情愿向她低头的一日。

且打交道这些日子,才发现这杨家女当真不凡, 说话做事更是滴水不漏, 较之儿媳周隽, 强了何止百倍

只此事却要徐徐图之,毕竟沈承那里

当下笑容越发慈爱:

“这般可人意的姑娘,怪道你娘亲祖母疼的什么似的。对了,你那娘亲去了哪里做客我还真想见见,看是什么样的娘亲能养出这么招人疼的闺女”

“娘娘问我娘亲啊,”希和倒是没有避讳的意思。

只下句话还没出口,就被外面的哭嚎声给打断:

“娘娘,娘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裘妃脸上登时就有些愠色,待得瞧清楚来人容貌,可不正是自己那姐姐、英国公夫人裘氏

裘氏这会儿却是根本没有顾得上看裘妃脸色

昨儿晚上街上就传遍了,说是钦州府被围。裘妃初时还不放在心里,毕竟沈青云离开时也曾含糊透漏过,说不得这场仗打的时间会有些长。裘氏也曾入宫打探过,又从兄长嘴里得到些消息,隐约知道,这场所谓的战争却是另有猫腻

既是心知肚明,如何会对这样的消息在意

不妨晚间时,却收到了一封从钦州那里送来的家书,内容乃是沈青云亲笔所书,里面更是透露出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不独丈夫被夺了带兵之权,连带的唯一的儿子也落到了继子沈承手里,生死不明。

裘氏只唬的魂儿都飞了。几乎是一夜都没阖眼。一直挨到天明,就急急火火的往裘妃这里来了。这会儿见到裘妃,当真是悲从中来,一下哭倒在裘妃面前:

“娘娘啊,您那姐夫和外甥可不是为了我那皇子外甥,才主动请缨,眼下却被奸人所害,娘娘您赶紧让五皇子派人赶赴边关,去救您那姐夫和外甥啊,若然迟了,说不定他们就会”

“有外人在呢,姐姐这样成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裘妃阴沉着脸道方才正和杨希和说道关键处,姐姐却又跑来打岔。

“啊”明显听出裘妃语气中的不悦。

且裘氏本人也是好面子的,听说有外人在,唯恐被人笑话了去,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又摸出帕子拭了拭脸,整理一番乱了的发钗后,才往旁边看去,却是一眼瞧见已然起身侍立在身旁的希和,一口气好险没上来:

“小贱人”

口中说着,伸手就要去掐。

不想希和倏地后退,避过了裘氏长长的指甲,神情愠怒:

“夫人自重。希和不过敬你是个长辈,还望夫人慎言慎行”

说完冲裘妃一颔首:

“娘娘既然还有家事,希和不便打扰,这便告辞。”

脸上不悦之色尽显。

“我呸长辈”裘氏怒极反笑,几乎是嚷嚷着道,“谁稀罕做你的长辈杨希和你给我听着,有我活着一日,你想进沈家门就是妄想”

“你那挨千刀的爹爹”

话音未落,脸上却是“啪”的挨了一巴掌。

可不正是裘妃

瞧着裘氏的眼神几乎能喷出火来

若然不是被沈青云那个废物拖累,自己和儿子何至于陷入这般窘迫处境

好好的一支军队交到沈青云手里,这才多久啊,就全给葬送了。也是自己眼瞎,怎么就信了这个姐姐的话,以为沈青云真是个得用的呢

这个姐姐根本就是个再蠢笨不过的。但凡有点儿脑子,这会儿就该帮着自己想法子让杨希和低头,倒好,一过来就先把人往死里得罪。

这哪里是给杨希和颜色看看啊。分明是收拾自己母子才对。

裘妃这一下当真够狠,裘氏一些跌坐在地,只觉眼前金星直冒,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抬头:

“娘娘,你打我作甚”

要打不也应该打杨家那个小贱人吗

“要不是他们杨家,我家公爷怎么会没了兵权眼下公爷和佑儿生死不知,可不都是杨泽芳的罪孽”又想到身在边关生死未卜的沈青云和沈佑,裘氏再也忍不住大放悲声,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希和,“这小贱人该死,他们杨家人都该死”

气的裘妃猛一拍桌子:

“你给我住嘴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堂堂国公夫人,和那些市井泼妇有什么两样还敢折损希和”

“口口声声杨家高攀,也不想想和世代书香满门大儒的杨家相比,你们沈家又算得了什么”

“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是希和性子温柔,宽仁大度,才不和你一般计较。”

这句话裘妃说的倒也有几分真心,毕竟,要是儿子真娶了杨希和,如何还会陷入今日这般困境

裘氏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而看裘妃盛怒,连个上前搀的宫女都没有。瘫软在地上,简直不能更狼狈。

更无法忍受的是,竟然当着自己最看不上的杨希和的面被这样羞辱。

却偏是又无可奈何

娘家那里,裘氏也去过了,却是好险没被嫂子周氏拿扫把给赶出来。周氏更是口口声声说,若然裘泽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娘家。

放眼大兴国,能依仗的也就是裘妃这个妹妹了。

一时只哭的撕心裂肺。

裘妃却没有一点儿心思搭理她。特特提高了声音道:

“我还有事,国公夫人瞧着精神不好,还是回府歇息吧。”

又转身携了希和的手,温声道:

“她是个糊涂的,希和你莫要放在心上”

还要再说,一个宫女匆匆上前,伏在裘妃耳朵边说了几句,隐隐约约间似是提到了“五皇子”“皇上”这样的字眼。

裘妃顿时脸色大变,深吸了一口气,才朝着希和勉强笑道:

“希和先回去歇着,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

这话无疑是对裘氏的警告。

裘氏登时面如死灰,瞧着希和的神情也越发怨毒。

希和也不理她,只管和谢畅一前一后离开。

裘妃则匆匆出了自己宫苑,抄小路往皇上的寝宫而去

就在方才,五皇子着人送来一个让裘妃心惊肉跳的消息,以宁承公方仲为首的朝中勋贵重臣往皇上的寝宫去了。

本来皇上在自己掌握之中,自然一切都好商量,要是被这些人发现什么,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赶紧赶到皇上寝宫外,想方设法,不让那些重臣入内。走到半路上想到什么,忙又叫来心腹太监,吩咐他速速宣沈亭去皇上寝宫帮着祈福

顾准既然不可信,和他有关系的苏太医怕是也靠不住。

裘妃一路紧赶慢赶,好容易抢在其他大臣到来之前下辇,又瞧见候在外面的两个小沙弥,心里才安稳了些。

还没喘口气,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连带的还有哭嚎声。只是和女人的歇斯底里不同,这些大老爷扯着嗓子嚎的哭声,听起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裘妃强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甚至为了增强气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走在最前面的宁承公方仲也瞧见了裘妃,忙止住步伐,又厌恶的瞧了身后哭哭啼啼的郭章一行,爆喝道:

“都给我闭嘴再哭信不信老子拿刀劈了你们”

方仲脾气本就暴躁,这会儿满脸狰狞,郭章几个吓得一哆嗦,张大嘴巴抽噎着,却是不敢再嚎出声来,殊不知一个个满脸胡渣的大老爷们脸上挂着泪珠的样子简直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方公,各位大人,”从后面匆匆追过来的姬晟瞧见站在台阶上的裘妃,明显长出了口气,忙上前一步拦在众人前面,“不是孤不让各位见父皇,委实是父皇病体日沉,根本无法理事大家这么贸贸然冲进去,真是惊扰了父皇”

口中说着,已是落下泪来。

方仲却是斜睨了姬晟一眼,神情不满之极,梗着脖子道:

“能不能理事,殿下说了不算眼瞧着大厦将倾,除了皇上,还能有谁力挽狂澜不瞒殿下说,之前老臣可是去过太医院,太医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话却是半真半假去过太医院自然是真的,只那些太医院却是没说过这样的话。

倒是姬晟,瞳孔却是猛地一缩,一下怀疑到了顾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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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姬晟, 瞳孔却是猛地一缩, 一下怀疑到了顾准身上

方仲既然如此笃定, 莫非已经和苏太医甚而顾准串通好了

心慌之下,眼神便有些闪躲。看小说到

方仲虽是武将, 却自来粗中有细, 瞧见姬晟模样不免越发起了疑心。直接撇开姬晟, 就想往里闯。

却被神情悲愤的裘妃拦住:

“方公眼里可还有皇上方公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 敢问是为了哪家江山,何人社稷但凡心里还有一点儿忠君体国之心,怎么敢就这么不顾皇上安危咆哮于寝宫之外说什么要请皇上力挽狂澜,我瞧着,怎么倒是不逼死我们娘俩并皇上不肯罢休”

一番话当真是字字诛心, 令得方仲一时也有些迟疑

说到底也只是怀疑, 没有确切的证据之下, 方仲还真担不起闯宫的罪名。毕竟若然真因为自己贸贸然闯进去,令得皇上病情恶化, 就真是千古罪人了。

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 迟疑片刻终于有了决断:

“不然老臣一人进去,无论如何,老臣定要见皇上一面。”

看方仲果然有些踌躇,裘妃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半晌垂泪道:

“不是我们母子俩非要拦着方公, 委实是皇上病体虚弱至极, 昨儿个下午本来还清醒片刻, 不想听了钦州那里的只言片语,急怒攻心之下,竟是再次昏厥,到现在,都没睁开眼我和晟儿昨日衣不解带,几乎是一夜未眠今儿个让太医请了药哪想到偌大的太医院,竟是束手无策好在澄观大师就在此处,眼下正全力为皇上祈福,之前特意交代,说是除非家人,不然不得打扰”

“方公既是一片忠心,就不能在外面等到大师祈福,结束吗”

说着,竟是缓缓跪倒。那边姬晟也红了眼圈,一撩袍子,就要跟着跪下。

唬的方仲忙跪倒还礼:

“娘娘,殿下,不可。罢了,老臣在外面等候便是。”

“晟儿”裘妃依旧神情悲戚,“你陪母妃一起进去,咱们一起陪着大师给你父皇祈福若是你一片孝心能感动上天,说不得你父皇就能快些醒来”

毕竟是夫妻一场,本来想着,好歹等胜券在握,再行发难,不想却被逼得现在就要做出抉择

皇上,别怪臣妾心狠,实在是你活着,我和晟儿就得万劫不复

好在早有准备,只要待会儿进去把荷包里藏的药丸让皇上服下去,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会醒来了。

偏是外人瞧着,却是和昏厥没什么两样

单等服了此药,三日之内,皇上必死无疑,儿子可不就顺理成章继承大统

“臣等共为皇上祈福。”方仲等人也忙跪下。

姬晟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上了台阶,扶了裘妃就要一道往里走,不妨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身后响起:

“他们不能进去,老婆子我应该能进吧”

众人回头,方仲第一个叫出声来:

“太妃娘娘”

却是谢太妃,正颤巍巍站在那里。她的身边,则一左一后站着两个美丽女子,一个柳眉杏眼英姿飒爽,另一个则雪肤花貌、容光逼人,不是四皇妃谢畅并希和又是哪个

裘妃脸上瞬时血色尽失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太妃之前明明是苟延残喘,说是吊着一口气也不为过,怎么会这么快就能醒来不说,还可以下床了

难不成,是那杨希和这般想着,瞪着希和的眼神恨不得吃人一般。

谢太妃扬眉,眼神刀子似的刮在裘妃身上:

“这么不开心是不是嫌老婆子在床上躺的时间太短了还是说,连我,也不算皇上的家人,没资格进去陪皇上”

一番话说得裘妃腿一软,亏得姬晟一旁搀住:

“母妃说哪里话,不过是想着母妃身子骨弱,若是过了病气,怕是,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谢太妃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这皇宫,我们娘俩也住了五十多年了,什么事没经历过早年那些七灾八难的,我和皇上都能扛过去,没道理现在江山稳固,上下归心,内有方公这等能臣,外有杨泽芳那般国士,我们娘俩还会折在那些见不得人的坏东西手里”

说道最后,声音陡的提高。

到了这会儿方仲已然确定,所谓“皇上卧病在床”一事,怕是真有猫腻。

当下再次跪倒,傲然道:

“太妃只管进去守护皇上,臣虽老朽,照样能护得了皇上和太妃的安全。”

其他人也跟着再次跪倒。

裘妃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一时后悔不该太过心软,没有早早送了谢太妃归西,一时又后悔,明知杨希和同谢畅关系亲密,如何要同意她们俩住到一处一时又恨手下太过废物,竟是在眼皮子底下让这两人钻了空子

好险没把银牙咬碎。只众目睽睽之下,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强压下内心的惊恐,冲谢太妃哭道:

“母妃如何要说这般扎人心窝的话皇上病倒,我恨不得能以身相替我的心,和母妃担心皇上的心,是一样的啊”

好在里面还有澄观,那也是个足智多谋的,只希望他能见机行事,想办法把太妃支出去

这般想着,抹着泪跟在谢太妃身后,往皇上寝宫而去。

浑然不知瞧着这么多人要进去跟澄观大师一起祈福,两个跪在路边的小沙弥早已是体如筛糠,哆嗦的不成样子。

尤其是跪在后面的那个小和尚,看众人都关注着皇上寝宫那里,无暇他顾,身子抖抖索索的就开始往后挪,确定离开了众人视线,竟是一弓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撒腿就想跑。

却被方仲一下锁定,厉声道:

“谁抓住他”

登时有侍卫冲出来,一下摁住小沙弥。

同一时间,皇上寝宫里也传来一声怒喝:

“裘妃大胆你口口声声正在祈福的澄观大师,眼下却在哪里”

方仲吃了一吓,再顾不得裘妃之前说的所谓禁忌,直接冲了进去,却在瞧见房间内情形时一下愣在了那里

寝宫内龙榻之上,除了骨瘦如柴依旧昏睡的皇上外,也就谢太妃并裘妃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