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ACT2·破国
89.
然而祸兮福所倚, 福兮祸所伏。
在异族境内病中的时日,楚歌也未曾料想,变故会来的这么的快。
相遇之后,楚歌难得的过了一段轻松的时光,在质子府里慢慢将养下来, 慢慢也变得有几分生气。
异族内部的争权夺利其实也非常的激烈,垂垂老矣的大王并没有定下最终的继承人, 以至于膝下的几位王子各有仰仗争斗不休, 在遇刺一事以及大王子恐吓楚歌以至于他病中垂危后, 彼此间的攻讦再度到达了□□。战功赫赫的大王子, 母族势力强大的几位王子, 还有承欢膝下、极得宠爱的幼子……无不觊觎着那个最高的位置,以至于一时间, 都没有人顾得上楚歌这个远道而来的大周质子。
然而这样平静的日子却在大周一封密信到来后被打破, 十万里飞鸽传书, 星夜加急, 终于传来一道石破天惊的消息。纸条轻薄如烟,用特殊手法处理后, 终于渐渐现出其上细如蚊蚋的小字:
陛下病重,望殿下速速归来。
楚歌一时怔住,暗卫跪在他脚下, 叩首拜倒:“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要如何做决断?
楚歌捏紧了手中细窄的纸条,一时间竟然不能够相信,在他记忆里, 太子明明身体尚还算得上康健,怎的会不过一个短短的冬日,突然病危?
没有人知道朝廷里究竟是什么状况,也不知太子如今身体是何样,然而楚歌一直都知晓,跟随他来到异族的这二十名暗卫,都是太子亲手挑出,他并不怀疑,暗卫存在某种隐秘的法子,能和帝京悄悄联系。
楚歌沉吟片刻,问道:“哥哥眼下究竟是什么样,怎会突然病危?”
暗卫沉默片刻,终于吐露实情:“自从殿下离开后,陛下身子便一直不好了,只是瞒得紧,不教他人知晓。”
楚歌想问他人都被瞒着,那为何暗卫会知晓,暗卫吞吐片刻,言明太子一直都不曾瞒着他。京中时有传信前来,只是楚歌神色恹恹,第一次拒绝后,便再也没有拿到他跟前。
是一光润沉淀的紫檀木盒,一叠纸笺被放在其间,用特殊手法处理后,渐渐现出其上的墨字,楚歌认得分明,都是太子的字迹。字里行间,言言语语皆是不动声色的关心,末了似是随意的提上两句,只说偶有小恙,略敢风寒。
落款最早正是他离开朝歌城第三日,最近的一封却也已经是半个月前。十数封信笺,一一收归整齐,然而从始至终,楚歌都没有回复哪怕是一言半语。
于是终于等来了八百里加急的密信,再也顾不上先前的命令,被送到他眼前。
重病垂危,只想他回去,再见他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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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嘶雪融,青帝重回,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不过三日后,又收到一封加急密信,这一次,其上的言语简短到了极致:
病危,速归。
细窄的纸条几乎被捏成了一团,楚歌一时间心中复杂,知晓这当真是到了十万火急的事情。
赵从一掰开他的手指,扶住他的肩膀,将他颤抖的身躯抱入怀中,轻轻拍过他的背脊,声音铿锵且有力:“主子想要何时回京?”
楚歌轻声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要回去?”
赵从一松开些许,狭长眼眸沉静如渊,不言不语,凝视于他,目光中有几分理解与疼惜。
楚歌被他望着,苦笑了一下,喃喃道:“也是,怎么能不回去。”
无论如何太子都是他的兄长,眼下重病垂危,他应当回去见太子最后一面。
然而在这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他又怎么回得去?
不用多想便知道,这个消息一定是瞒着众人的,更不可能教这些异族人知道,大周的皇帝已然病危。顺理成章的由头,楚歌却不能用,他想要离开这里,只有瞒着异族人,悄悄的潜回去。
几乎可以想象之后的恶果,楚歌却不得不这么做。
他苦笑了一声,说:“只怕以后又是不得安宁,战火再起。”
赵从一抚平他拧紧的眉心,言语铮然:“大周原本就没有投降的先例……无论如何,你也不当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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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萌动,当有春狩。
选定一片山林之地,异族准备之后,王族并一众官员,浩浩荡荡的开发,朝着狩猎之地前进,作为大周的人质,楚歌也被捎到了这一行中。
他换了一身深蓝色圆领箭衣,黑色长发用金冠束起,愈发衬得肤如明玉如墨画。数位王子目光投注到他身上,初始的惊艳散去后,尽皆转为了不屑与嘲讽。
众人拍马前去,不多时便一散而尽,激起一地烟尘,片刻后,这里就只剩下寥寥几人。
楚歌心中对此早有预料,他看着一旁的骏马,面上神色很是犹豫,恐怕谁来看了他这软弱的样子,都会以为,他连骑马都不敢。
垂垂暮年的异族王打量着他,声音苍老:“……如此盛事,正是一展身手的大好时候,楚王怎么还留在这里,也不去寻觅猎物?”
楚歌转身行礼,中规中矩,声音细弱而犹豫,似乎难以启齿,许久后一咬牙道:“……承蒙大王关心,只是,我不会。”
异族王目光闪动,语气里倒是有几分惊讶:“楚王连骑马都不会吗?”
楚歌低下了头,声音很是有几分羞惭:“……我是坐马车来的,让大王见笑了。”
异族王问道:“刀剑兵法,骑射功夫……难道楚王一点也没学过吗?”
楚歌惭愧道:“幼年时学过一点,只是太苦了,都学不会。”
四处年轻的贵族已然冲入林中,走的个精光,一时还在这后方留着的,也就只有这迟迟垂暮的异族王并楚歌。一人问一人答,异族的王语气轻描淡写,却存心是要从骑射上问,给楚歌难堪,楚歌也异常配合,声音越来越低,语气也越来越羞惭,没多久,脑袋都垂头丧气的低下去了。
总归姬楚披了个纨绔外衣,名头都传到了异族,楚歌此时伪装着,心里没有一点儿的为难。
他们早就商量好趁着这个春狩,寻觅时机返回帝京,楚歌故意拖拖拉拉落在原地,就是为了避开众人,单独行动,没想到这年迈的异族王却将他拖住。
异族王道:“既然如此,楚王不如便与我一同狩猎,也好见识一番骑射功夫。”
楚歌:“???”
这下当真是一脸懵逼了,楚歌断没有想到,自己拖拖拉拉留在后面,避是避开了众人,却被异族王邀请着去狩猎。
在异族王面前,骑马是不会骑马的,楚歌坐在马上,歪歪斜斜,身体僵硬,面色发白,看样子就像下一刻就会跌落下去,他将缰绳拉的死紧,只能听到骏马不耐的嗤嗤呼呼声。
这样胆小害怕的样子,对于异族来说是极其陌生的,他们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何尝见过这么弱不禁风的人,一个个忍不住都放肆的笑起来,又是好奇又是鄙夷。
异族王带着他慢慢悠悠的朝前走,逐渐进入了茂密的林地中,一路上很是打了几只野鸡与兔子,将箭矢□□,带出了红红白白的脑浆,恰恰被楚歌看在眼中。
即使早就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忍不住,直直从马上翻落下来,靠在大树上,剧烈的呕吐起来。
这一下,众人眼中的轻蔑与鄙夷,几乎都快要满溢出来。
楚歌吐得天旋地转,差点没有把肠子给吐出来,他靠在大树下,整张面庞是近乎纸一样的惨白,越发显得弱小。异族王目光划过他的面容,兴味的笑起来,总算没有为难他,示意寻找水流,就地安营扎寨。
天色渐渐暗了,帐篷被搭起来,就在溪流不远处,楚歌借口要漱口洗手,溜道了溪流边。他向着上游走了几步,耳朵捕捉道了一侧的异响。
系统说:“小心点儿,有两个护卫跟着你。”
楚歌说:“统子,你能操控着我的身体,把他们都干掉吗。”
系统说:“可是可以……但后面的那群人你准备怎么办?我做不到无声无息把他们弄死啊。”
一旦他把跟着他的这两个人给弄死,那一定会惊动不远处安营扎寨的异族护卫,到时候,逃跑想都不要想了。
这实在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楚歌思索片刻,决定暂且按捺下,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行动,到时候他用出轻功,直接从这里溜出去。
楚歌想了想,跟系统说:“统子,反正都要跑不如我们干一票大的。”
系统说:“嘎哈啊楚三岁。”
楚歌说:“把他们的王给咔嚓了。”
系统:“………………”
楚歌说:“反正我看他的几个儿子争斗的很厉害,就差等他咽气抢夺王位了,不如帮他们直接达成这个条件,方便他们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自己内部斗就没功夫找大周麻烦了。”
想法是很好的,转移矛盾的焦点,但是——
系统说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问道:“他护卫那么多你能够得手?”
楚歌理直气壮:“这不是有你吗统子!”
系统:“………………”
果然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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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系统合计了一下,决定富贵险中求,临走之前搞个大新闻。
楚歌一步三晃悠的回去了,从头到尾都像是被刚才那红红白白的脑浆给吓坏了,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昏厥。
帐篷已然搭好,异族王说:“楚王面色如此之差,不若进帐休息片刻。”
楚歌直觉不妙,连连摇头,然而盛情难却,异族王执意要邀请他进帐篷,楚歌推脱不过,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往着帐篷里走,将将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异香。
是极其淡的味道,如果不是因为身具内力、嗅觉远超常人,楚歌还闻不出来。
系统对比了一下资料,说:“哦,燃情香。”
楚歌:“统子燃情香是啥……”
系统说:“滚床单时助兴的玩意儿,专门挑起人欲|望的。”
这就很刺激了。
然而这个时候楚歌已经走了进去,在他身后,异族的王也走了进来,苍老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只是浑浊的目光暴露了一二。
楚歌望着异族王满是皱褶的面庞,还有浑浊至极的双眼,十分想要现在就动手,然而眼下还没有到动手的时候,他只能用内力不断平复着内心的骚|动,假装中了招,体力不支,坐着坐着就朝着一边靠。
异族王看到他软倒,越发兴奋起来,口里冒出来很多不堪入耳的词语,掏出来一个玉石做的小瓶子,倒出了一枚乌黑粗糙的药丸吃下去,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楚歌害怕道:“那是什么?”
异族王兴奋道:“好东西,怎么,你也想来一点吗,小美人?”
他原本是把药瓶放下去了的,听到楚歌害怕的问话,却像被刺激了一样,又把玉石药瓶拿到了手中,楚歌原本以为异族王是要把里面那种含着血臊味的粗糙药丸塞给他的,整个人如临大敌,结果就看到异族王又倒了三颗在手里,就着烈酒喝下去。
这之后,不过数秒时间,他的整张脸就泛起了不正常的红光。异族王呼吸粗重,捏了两颗血臊味的药丸在手中,哑声道:“这药用诸多珍贵药材和着鹿血制成,乃是大热大补之物,按照大医说的一次只能吃一颗……小美人,便宜你了。”
楚歌心想这什么见鬼都被补药一看就不正经,吃了吃枣药丸,然后就看到异族王朝他晃晃荡荡的走了几步,双目浑浊,鼻泛热气,整张脸如血一样,忽然一个踉跄,将将走到他身前,就栽倒了下去,两眼一翻,冒着呼呼的白气。
楚歌看的都震惊了:“卧槽,统子,他怎么了?”
系统观察了一下,不确定的说:“年事已高,耽溺美色,身体亏空……用了虎狼之药,虚不受补?”
楚歌说:“果然保质期厂商都没有的三无产品要不得。”
此刻异族王瘫倒在地,昏迷不醒,生死不知,便是听到了这样的动静,外面的护卫都没有进来的,楚歌琢磨了一下,指不定这事儿异族王以前干过多少起,所以护卫们都熟悉了,压根不进来看一下的。
但一是片刻安静还没有关系,一直都沉默着就很可疑了。
他总得制造一点附和护卫估计的声音出来。
总之就很尴尬的是了。
楚歌平生没遇到过这么操蛋的事情,跑也不能跑,逃也不能逃,他起身去把那个燃情香掐了,陷入了对异族王巨大的仇恨中,没办法,只能压着嗓子,辗转的呻|吟起来。
赵从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异族的王被捆着双手绑在地上,楚歌衣服穿的整整齐齐的,嘴唇翕张着,端端正正的坐在另一边,眼眸低垂,轻轻浅浅的呻|吟,缱绻缠绵,惹人遐想。听着了动静,原本是极为警惕的,可见着是他,眼眸瞬时一亮,忽然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蓦地闭住口,整张脸都烧的绯红。
原本在外听到那不绝于耳的求饶喘|息声,赵从一心中杀意都已然沸反盈天,只欲想取了那异族的狗头,却没想到进来见着这一幕。
楚歌尴尬到了极点,讷讷的看着他,软弱的说:“从一……”
赵从一目中泛起一点笑意,冰冷的杀气褪却了,朝他道:“主子,走罢。”
楚歌说:“那他怎么弄?把他绑回去当人质?”
赵从一笑了一下,脸上的疤痕显得分外狰狞,语气森寒且仇恨:“不用了,以异族人的行事作风,是不会为了他求和的,倒不如让他直接做出贡献。”
楚歌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便见着赵从一倒提长剑,无情而冰冷的砍下了他的头颅。
鲜血顺着断口涌了出来,楚歌连忙侧身,一时胸口恶心,头脑晕眩,赵从一察觉到他的不适,问道:“主子?”
楚歌摇摇头,朝他伸手:“走罢!”
帐篷外一地尸体,那些护卫都□□脆利索的杀掉,连警报都没来得及发出。
此刻夜幕降临,叶影重重,天边月牙暗淡,路上昏乱无光,赵从一抓住他的手,施展轻功,沿着溪流,飞快朝山林外奔去。
骏马早已备好,就藏在山林外,在这猎场中夜间打马,反而会惊动他人,不若直接使出轻功,向外疾驰。
最迟在明天,异族就会发现王的死亡,也就是说,他们最多只有这一夜的先机。
二十名暗卫分作五组,其中一组早已出发,带着搜集的机密资料快马归国,寻求援军;另有一组暗卫将在城中放火以搅乱局势,不日与另一组分散出发,以迷惑视线;另有两组跟随楚歌身侧,以作护卫。
千里奔袭,以求生机,一路快马加鞭,恨不得插翅便飞回故国。
楚歌一行人出逃两日,沿途南下,终于遭到了截杀。
异族终于反应过来,留守在边疆的精锐悍然向他们发起了进攻,楚歌一行十人,后又带有备用骏马,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楚歌还没来得及说话,暗卫们便训练有素的分流,默不作声引开追兵。逃至一处山洞里,原本的十人,却有二人没有归来。
鲜血的味道在弥漫,暗卫们身上或多或少挂了彩。
等不到落队的暗卫,夜里却察觉到一片火光,原来是异族放火烧山,发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顾楚歌反对,八人分作两队,烟尘滚滚里一队悍然出击引走敌军注意,另一队却带着楚歌,悄悄从包围薄弱处杀出。
哪里知道杀出去却又迎面遇上了另一只敌军,仓促之下,队伍被彻底冲散,等到终于突围出去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赵从一一个人。
楚歌醒来时,头脑昏沉,守在他身旁的妇人察觉到他转醒,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转头朝着外道:“岳小哥,你娘子醒了呢!”
楚歌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熟悉的身影进来,赵从一坐到他身边,碰了碰他的额头,轻声道:“阿楚,你终于醒了么?”
楚歌:“………………”
他他他,他不会一觉醒来变性了吧!
楚歌简直悚然,对着赵从一张了张口,却因为吸入过多烟尘,夹杂着旧伤,一时间嗓子发哑,几乎都说不出话。
他只能看着赵从一,用眼神表达心中的不解,赵从一轻声道:“现在外面都在通缉结伴而行的中原男子,四处都在搜寻,扮作夫妻只是权宜之计……这户老人家是还没有搬离的大周人,我对他们说我们是逃难的夫妻,逃到了此处。”
那一日楚歌与赵从一杀掉了异族王,败露之际,登时掀起滔天巨浪。异族立刻便发动攻击,悍然宣战,北方战火重燃,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即便是已经预料过的后果,但乍一听到,楚歌还是隐隐的难过。从前那些战火都只存在于朝堂的讨论中、系统的电流音里,而眼下,他亲眼见到了北地的水深火热。
休养了两日,告别了那对老夫妻,楚歌与赵从一再度上路。所有暗卫都已经走散,这一次,他们只有两个人。楚歌与赵从一扮作了一对南下投亲的夫妻,在茫茫人海中,显得并不是那么的起眼,他们顺利的走过了北方被异族占领的三座城池,再过几日,只要渡河,便能够回到大周的土地上去。
星夜之下,投宿到了一户人家中,窄小的土房内,楚歌与赵从一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床很小,几乎没法让人手脚舒展开,楚歌整个人都陷入了赵从一的怀抱中,相贴的肌肤年轻又火热,手掌之下,有力的心脏“砰砰”直跳。
月光自狭小的窗格洒入,照亮了一侧面庞,狰狞的刀疤下是一双漆黑的眼睛,他们彼此无声的对视,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面庞上。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手掌探入了松开的衣襟中,抚过其下光|裸紧致的肌肤,喘|息着,缠绵着,彻底交融在了一起。
赵从一动|情之下,吻住了他的眼睛,轻轻碾磨着柔软眼睑,喃喃道:“阿楚,乖,相公疼你。”
楚歌羞到了极致,偏过了脑袋,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听到一声闷哼,又悄悄的松口下来,软软的舔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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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要告别,但这户人家的主人却面露难色,原来他的妻子昨夜受了凉今早起来便在发热,他请求楚歌在此照顾一二,等到他出去抓完药回来再离开。
原本就是这户人家收留了他们一晚,眼下有所请求,又怎能不应允。
主人家去了,只将妻子留在屋内,请求楚歌照顾一二。但楚歌原本是男子,心里其实有些尴尬,因此只是坐在门口,也并不怎么敢靠近。
赵从一在一旁,温柔的看着他,目中含着浅浅的笑。
楚歌被他看着,一时间有些羞赧,过了会儿,自己也吃吃的笑起来。
岁月静好,阳光曛然。
若能留在此刻当有多好,可注定不过镜花水月。
久久没有等来男主人,楚歌却捕捉到了一片井然有序的脚步声,就好像着有大批的人在朝着此处前进。
楚歌与赵从一彼此对视,均察觉到了不妙,数日来的逃亡让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十分敏感,何况是这种划一整齐的脚步声。
原来是男主人察觉道异常,说是抓药,却是直直去报官,言明遇见了两个极其可疑的人。
没奈何便是再度逃亡,抢过拴在一旁的缰绳便翻身上马欲要飞奔,那马却十分不听使唤,险些将楚歌与赵从一颠了下来。
眼见着他二人要逃走,后方便齐齐放起了冷箭。楚歌拔剑出鞘,一一击落,二人越行越远,将那些追兵远远的抛在身后,楚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心里陡然升起了一阵极大的危机感,仿佛被冰冷的毒蛇瞄准,一片毛骨悚然。
远方的高处,箭衣劲装的异族拉弓如满月,骤然松开了手,三支箭矢如同疾风,迅疾无比的朝着他袭来。
楚歌脸色乍变,接连击掉了两支,却因为手腕震痛无力,行动一缓,刹那间被最后一根箭矢射中。
巨大的痛楚席卷了他的骨髓,一阵麻痹感从伤口处蔓延开,楚歌身体一软,险些栽倒下去,他手拼命的用力,总算抓住了赵从一的衣襟。
赵从一若有所觉,便要回头:“阿楚?”
“没事!”楚歌竭力平稳着声调,“手腕有些使不上力,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紧紧地抱住在身前的赵从一,身后的伤口疼痛到几乎要炸裂,却只能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呻|吟溢出来。冷汗涔涔落下,楚歌吃痛不住,依旧记得双手环住,就着那个姿势,终于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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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听到身后没有声息,赵从一心里一紧,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让他勒住了缰绳。
身后人陡然栽倒,下马的刹那,入目的一片血红教他头脑一片空白。
赵从一喃喃道:“阿楚?”
他的声音惊醒了昏迷中的人,楚歌惨白着脸色,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很冷,很冷,就像被浸入了冬日的冷湖里。
那支箭矢上是抹了□□的,让他的神志也开始不清晰起来。
赵从一将他抱在怀中,一时间,心中惊悸。
楚歌背上中了一箭,沿着肋间的缝隙,穿刺到了血肉中,不知道是划破了哪一片器官,他一开口,便带起了无数血沫。
是已经要活不下去了吗?
楚歌勉强扯了扯唇角,轻声问道:“从一,我要死了吗?”
赵从一目中血丝遍布,憔悴的面容几近于崩溃,嘶声道:“不会,阿楚,你是要回去继承王位的,怎么可能会死。”
王位?
楚歌茫然道:“但是我并不想要的,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呢?”
双目中一片涩然,赵从一近乎于哽咽,嘶声道:“不会的,你会活下来的,阿楚,你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
他手指触碰到楚歌背上的箭枝,一时间双手颤抖,几乎无法拔出,那么怕痛又怕血的一个人,却生生承受了这一箭,而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察觉,以为一切正常。
赵从一双手发颤,从怀中找出了装有灵药的玉瓶,哆嗦着塞入了楚歌的口中,他强自屏气,深深呼吸,使得双手镇定下来,一咬牙,终于拔出了楚歌背后的长箭。
鲜血涌流如注,几乎灼烧了人的眼,尤其是伤口的乌黑,更是触目惊心,赵从一弯下身,吮去了其上的毒血,小心翼翼擦干净,将药粉沿着伤口厚厚的撒上去,只能够祈求血流能够停住。
还好这确然是千金不换的金疮药,总算止住了涌流的鲜血。
赵从一撕下内衫以做绷带,仔仔细细的给楚歌包扎好,病痛中的少年面色一片惨白,嘴唇透着灰败。
不能够再像之前那样逃下去了,他们只能够找到一个地方先藏下来,否则楚歌背上的伤口一旦裂开,后果将不堪设想。
还有箭矢上抹着的□□……
他喂给楚歌吃的丹药或许能够起到些许的作用,却终究不是恰对症状的那一个。
这世上如果说还有什么可以解开一切毒物,那便只有一个——霜崖丹碧。
楚王府应当是有一颗的,赵从一以前曾经听说过,只要他们回到了大周,及时赶到楚王府里,或者让暗卫从府中带回来那就可以。
赵从一拼命的安慰自己,只祈求援军,能够来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沿着小径穿行,忽而间,捕捉到了暗卫间的标识,当真是上天无绝人之路,赵从一沿着标记穿梭,终于来到了一家客栈前。
心中仍有警惕,赵从一寻思是否将楚歌放下,再上前打探一二,直到他看到了其中露出的熟悉面庞,正是失散了的暗卫。
再无疑虑,赵从一抱着楚歌上前,将他安置在了这片客栈中。
大难不死,久别重逢,当真人间幸事。
众人无限欣喜,然而见着楚歌的样子,又是心中一惊。
赵从一简短的说了数日来的遭遇,言及楚歌是中了异族奇毒,必须早些想法子替他祛毒。
当下有人便建议道,不若不做休整,立时南归,赵从一只得叹气,楚歌那一箭深入肺腑,险些当胸而过,伤成这样,又怎么能立时赶路?
暗卫略有迟疑,低声道:“但陛下如今情况也不太好了,正等着殿下回去。”
赵从一沉声道:“殿下如今正在发热,就算要走,无论如何,也得等情况稳定了再去。”
否则此刻枉做移动,登时便是死路一条。
大家都明白这个理,也晓得只能等楚王烧退了再做打算,一旦他熬不过去,恐怕便会直接交代在这里。
好在第二日,终于迎来一个好消息,飞鸽传书带来讯息,先遣精锐部队已然出发,星夜急行,朝着此处前进。
只盼援军能够到的够快,抢在异族之前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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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昏昏沉沉在梦里,听到了刀戟交锋、厮杀呐喊之声,若有长箭破空,登登的射入了房梁大柱。
细雨一直下,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带着若有若无的鲜甜。
守在一旁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将要出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了他离开的动作,楚歌喃喃道:“从一?”
他的喉咙跟火烧一样,却终于醒过来了。
吃力的睁开眼睛,侧了侧头,入目的是赵从一憔悴不堪的面容,见到他醒来,眉中的焦急被压抑了下去,化作了一点惊喜:“阿楚,你醒了?”
楚歌轻轻点了点头,道:“这是哪里,外面怎么了?”
在袖下的手指已经捏到泛白,却犹自要压抑着语气波动,赵从一道:“客栈的密室里,没什么,有些流寇罢了。”
楚歌应了一声,难受的紧,头脑昏沉。
赵从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若是难受,便睡着罢。”
他喂楚歌吃下了药,楚歌当真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赵从一轻轻抚过了他的侧脸,仿佛下定极大决心,伸手拿起了床边的长剑。
望君归数日来早就饮满了鲜血,此刻剑身雪亮刺人。
他俯下身,吻了吻楚歌的额头,深深的看他一眼,终于推开密室,朝外去了。
援军还没有等来,却等到了异族的追杀,暗卫们皆在外侧抵抗,他又怎么能一个人独藏在此处。密室里搁满了食物与清水,足够楚歌在这里活下来。
赵从一拔剑,守在最后的防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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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夜人远,细雨鲜甜。
那些遥远的刀剑声与喧嚣声,皆停住了,远处的远处,似乎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楚歌茫然道:“从一?”
没有应答,一片死寂。
他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入目只见到了一片窄小的暗室,伸手不见五指。
楚歌缓缓站起身,朝着外侧走去,他摸索到了墙上的机关,推开了石门。
那一刹那如同打开了某种阻隔,他的鼻端闻到了一股堪称浓烈的血腥气,在数日逃亡里已经快要麻木习惯的气味,却依旧在这一刻,令他想要呕吐。
脚下湿哒哒的,似乎被黏住了,一片粘稠。
“吱呀”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骤然从黑暗中接触光明,楚歌眼前一片发白,他努力的睁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却只能捕捉到一片模糊的暗色。一切都隐隐约约,捕捉不到任何具体的景象。
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越发强烈起来,从四面八方钻入他的鼻腔,残忍而又无情的刺激。
摇摇欲坠,面色惨白。
楚歌抿起了唇,他喃喃道:“解开,把屏蔽解开。”
沙沙的电流音响起,意外的坚定:“不可以。”
楚歌嘶哑道:“我只看一眼,你就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仿佛经过长久的静默,似乎听到了无奈的叹气,那片模糊的暗色终于复归清明起来。
一片血色铺天盖地涌入视线,暗沉浓重到几乎要使人崩溃,满地残缺的碎肢,辨不出颜色的衣物,天旋地转之间,楚歌踉跄跪倒在地。
被鲜血浸透的门板上,钉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紧紧握着剑,每一寸都盈着惊心动魄的血。
天沉地暗,血亮影昏。
赵从一双目紧闭,万箭穿心。
作者有话要说: 没法想象两个故事就要90章了,好想砍了剩下五个故事重新开文orz
是的这就是破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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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不高兴、孤独星球的地雷
谢谢读者“吾忘年华”×10、“淡默未然”×10、“ˋ^ˊ小安”的营养液
2017.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