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ACT1·未来
30.
李物浦转过了花园拐角, 彻底走出了方烛视线。
下属从一旁无声无息地上前, 向他汇报已得到的调查结果。
李物浦点了点头。
下属恭恭敬敬地说:“下城区也没有一个叫雷锋的人。”
李物浦眼神都没变,漫不经心地问:“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呢,查过了吗?”
下属说:“还需要一些时间, 目前也还没有。”
那就十分有意思了, 方烛口里救了他的那个人, 不仅上城区找不到,还十分有可能在下城区也找不到, 就像是平空冒出来的。
下属大着胆子问:“如果找到他了呢, 直接汇报给方烛少爷吗?”
李物浦回头, 俊美的面庞殊无笑意,明明是七月艳阳, 眉梢却似挂着二月冰霜,下属登时噤声。
李物浦停住脚步, 神色淡淡的:“先告诉我。”
所, 所以是不要告诉方烛少爷的意思吧!
少主这个表情好吓人……怎么感觉上并不那么想找到那个劳什子雷锋?
但愿只是猜测而已,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事吧。
下属战战兢兢地说:“少主,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除了您以外,不告诉任何一个人。”
李物浦不置可否, 直到下属冷汗涔涔, 方道:“你还是先找到吧。”
下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垂头丧气,下城区数不清的黑户,家家相连, 户户包庇,就一个名字大海捞针,这得找到哪个年月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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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户遍地的下城区内,瓦罗河畔错落着一排排楼房,阁楼之上,一名少年奄奄一息。
在数日的折磨下,潋滟的桃花眼闭紧,仿佛再也不会有亮光。
施刑者罗谌瞥过他惨白到没有半点颜色的脸颊,犹豫了一瞬,不满地低哼一声,拍了拍手,将精神力汇聚成的风刃撤回,转身离开了。
少年瘫软在座椅上,如同一摊烂掉的泥,软塌塌的,对罗谌的离去没有半点反应。
远去的脚步声忽的加重,罗谌又回来了。老头目光审视过他消瘦的身躯,掠过软绵绵的手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将捆绑他的皮带松了些许。
少年依旧昏迷着,对外界一无所知。
许久后,阁楼里彻底安静下来后,沙哑的电流音说:“可以了,他已经下楼离开了。”
与之同时,一个怯怯的声音说:“好了,他离开了,这波我们忍过去了。”
两个声音说着同样的意思,却在不同的地方响起。怯怯的声音响在阁楼内,而沙哑的电流音则直接出现于他的脑海。
电流音有些紧张地说:“记住你答应过我的啊,不把我的存在告诉他。”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怯怯的声音像能够看到他睁眼一样,问:“方法有用吗,今天比昨天好些了吗?”
他摸了摸小戒指,莞尔道:“好些了。”
小戒指教了他一套方法来抵御罗谌的精神攻击,他摸摸索索了好久,直到现在才终于掌握了一点皮毛。但对于眼下天天被罗谌用风刃席卷的脑海来说,已经是十分惊喜了。
小戒指给他打气:“你加油哦,只要扛过去就好了。”
被一个小不点安慰,让他有些好笑,又有一些感动。他摩挲着戒指,轻轻地说:“我会熬过去的。”
小戒指想要出来,蹭一蹭少年的脸庞,但终究就只是妄想而已,他被困在这枚戒指内,无法逃脱。
除非少年用精神力沟通,打开枷锁,然而在他精神海已经接近于枯竭的现在,小戒指又怎么舍得呢。
小戒指将自己仅有的精神力尽力贴近指环,外部的温度透过金属而传入,温暖的指尖仿佛触摸在他的身上,又软和又温柔。
如果他有身体,那么现在一定已经脸红了。
小戒指平复了一会儿,才说:“你一定要熬过去的,如果熬不过去,你的精神海就会彻底废掉。但只要能够坚持下来,精神力阈值就会提高。”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小戒指想出来安慰他的话,但不管是不是,都只能硬扛。
他点头,说:“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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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罗谌无法从少年这里得到想要的信息后,他选择朝戒指下手了。
这实在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选择,因为戒指曾经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在罗谌流露出想要切掉少年手指想法的时候,戒指一度选择了现身。诚然这挽救了少年的手指,但也让罗谌知道了,他并不是一枚普通的指环,他有着赫赫的凶名。
红。
沉沦者的名字。
杀戮与血腥的代名词。
罗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顾忌于李曼成的身体,他不可能将手指切下,于是他有了另一个想法,把戒指里所存在的沉沦者给彻底剥离出来。
他怀疑正是红取走了李曼成的星空蓝石,却不知道为何出现意外,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藏在戒指内,另一部分则留在身体里。
罗谌将精神力风刃席卷向了戒指,却遇到了一道坚硬的精神力屏障。银白色的金属树成高墙,连绵巍峨,阻挡着风刃的入内。
罗谌使劲儿切割,只留下了一道道杂乱无序的痕迹,他绕着城墙奔走,却攻不进去分毫。
在许多次的尝试后,他已然烦躁,枯瘦的脸颊上,眼神又阴险又凶狠,让少年望着,心里止不住的害怕。
那之后罗谌消停了一段时间,他们以为老头没有办法了,没想到残忍的还在后边。
罗谌取来了一大堆材料捣鼓,最后调制出了某一种特殊的溶液,放在烧杯里。斑斓的颜色昭示着不同寻常,如同毒蛇吐信后留下的毒液,他夹着少年的左手中指按了进去。
烧杯的上方冒起了可怕的白雾,嘶嘶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被灼烧。
被囚禁的少年给吓坏了,他拼命地挣扎,顾不上捆绑着自己的皮带,然而没有任何效果。罗谌的手紧紧地按住她,就像一座铁塔,他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只能无力地听着那个嘶嘶嘶的声音不断响起,只能无助的看着白雾翻滚蒸腾。
那不知道是什么液体,对他的手指没有任何损伤,然而他却感觉到了戒指所在处的皮肤正在灼烧。
这或许某种对人体无害,却对金属危害很大的药剂,戒指像是被腐蚀,在溶液的浸泡中,尸骨无存。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动着自己的手指,想要把手指从可怕的液体中抽离出来,脸颊上却蓦地一股剧痛,打得他偏过了头。
罗谌赏了他一记耳光,眼里没有丝毫疼惜的意思,只是兴奋而又狂热的看着烧杯,嘴里冷冷地说:“安静点。”
许久之后,他的手指终于被取了出来,那时候白雾消失了,嘶嘶的声音也没有了,一切都那么的安静,就连手上的戒指也光泽不再,暗淡得仿佛一碰就要碎掉。
罗谌死命的扒着戒指,却还是没有办法从他手上取下来。明明看上去戒指下一秒就会碎成齑粉,却依旧牢牢的套在他的左手中指上。
罗谌咒骂了一声,转身推开了门。
许久后,沙沙的电流音说:“罗谌走了。”
他脸颊火辣辣的疼,嘴里甚至渗出了血丝。而他却顾不上,迫不及待在脑海里问:“戒指还好吗?”
沙沙的电流音说:“你问他是戒指还是戒指里的精神碎片?”
他有些疑惑:“有区别吗?”
电流音似乎在叹气,后来对他说:“暂时没有,他们都还在。”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足以让他悬到半空的心脏安全落下来。
这时候电流音又响起:“我有一个建议。”
他有些好奇:“什么?”
电流音听上去认真极了:“你们逃跑吧,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下去,留在这里不会有任何生路的。”
他愣住了。
电流音还在叹气:“哎,怎么说傻就一起傻了呢……”
又被说到傻了,他气鼓鼓的没有给出电流音回答。
电流音也没有管他在想什么,认真的说:“我模拟了一下,照着这个趋势,如果你们还留在这里,那么不出两周就是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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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谌有一些烦躁。
他用尽了手段,却无法将外来者的灵魂从少年身体里驱除,也无法把红从戒指中剥离,就好像他们原本就浑然一体。
无论问少年什么问题,他的眼神都那么茫然,他的回答永远都是不知道。
少年的记忆停留在醒来的那一刻,仿佛再不向前。
如果不是少年的精神力特质发生变化,从狂暴的天火流星变成安静的千丈湖水,罗谌都要以为是自己判断错了,一切都没有变,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但他从来没听说过精神特质可以发生转变的。
罗成在遥远的典籍内翻阅,终于下定决心。
罗谌决定抛弃少年的这个躯体,扔掉这具千疮百孔的壳子,直接将星空蓝石取出来。
但首先,还要做一点准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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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对他的态度变得很奇怪,他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他,明明是盯着他的脸,却仿佛在看某种遥不可及的东西。
他有一种错觉,自己的身体一文不值,只有脑子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而他的脑子里有什么?
回想着这段时间来老头的手段,他抽了一口气。
糟糕的是,老头开始克扣他的营养液了,从每天三支变成了每天一支。原本觉得营养液味道恶劣,结果一旦失去,首先抗议的就是身体。
他被饿得头晕眼花,手脚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被囚禁的日子里,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原本捆着他的皮带都大了一圈,有些松松垮垮。老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来捆紧皮带。
沙哑的电流音说:“罗成这次准备下手了。”
他在脑海里问:“这次是什么手段?”
戒指说不知道,但戒指又说:“可以预见比以前都要狠,因为已经过去十三天了。”
他抿紧了唇,他想起来快两周前电流音的警告,如果还留在这里,那么不出两周就是死期。
明天,就是第十四天。
没有时间了。
他一直在这里等,但戒指一直都没有醒来。
沙沙的电流音说:“就是现在了,按照规律,罗谌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回来,行动吧。”
他叹了口气,决定行动。手臂在身后来回摇动,试图捕捉到缝隙,从皮带里抽出来。感谢老头前段时间的松绑所留出的一分空隙,给了他如今更多挣扎的空间。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软软的声音:“把我贴上去。”
十分的熟悉,但快有两周不曾听到了,他有些惊喜,说:“你回来了吗?”
小戒指似乎笑了一声,说:“还好。”他指引着少年把戒指贴紧皮带,说:“想象我是一把剑,切断所有加诸于你的束缚。”
他按着小戒指所说的那么做,然后就听到了“啪嗒”一声,身体浑然一松。
皮带断掉了。
戒指黯淡了一分,银白的光泽消散到几乎看不见了,却因为背离视线,并没有被注意到。
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不被束缚,每个细胞仿佛都呼吸着自由的气息,他心里有一些高兴,但眼下他们还没有逃脱。
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想从座椅上下来,却手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沙沙的电流音在叹气:“你的手脚太久没有活动了,眼下有些跟不上。”
小戒指在旁边软软的诉说着担忧:“你还好吗?”
他坐在座椅上,没有像先前那样着急的离开,活动着自己的手指,终于感觉有久违的力量回到了身体里。
他站起身,朝着关押他的房门走去,然而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异口同声的惊呼:“糟糕,罗谌回来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居然使得老头回来的时间提前,比以前整整早了半个钟头。
如果他就这么撞开门下去,毫无疑问会和罗谌对上!
他蓦地回过了头,阁楼正中央,椅背上皮带已经掉了一地,就连假装还被捆绑着、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能够。
他急促的喘息了一声,催促着脑海:“还有别的路吗?”
电流音飞快地说:“打开窗子,这里就在河边,你可以跳下去!”
河边——
他蓦地一惊,他当初就是跳进了河水,才搞得像现在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的。
他仿佛听到脚步声,在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听觉突然一下子清晰了,他似乎都看到了老头走上了二楼的楼梯。
他喘息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跑向了窗边,拉开了窗帘。他用力一推,却纹丝不动。他低头,绝望的发现,窗户竟然是被锁上的,锁孔上已然生出红色的锈斑,而他连钥匙都没有。
窗户被锁,而罗谌又将出现在门口,他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小戒指突然说:“精神力,输过来,想象我是一把剑。”
沙沙的电流音喊道:“给他!把身体操控权给我!”
——怎么给?
他操控着精神力涌向戒指,被风刃长时间席卷的脑海内部传来尖锐的疼,他咬着牙沿着手指将精神力传入戒指。
与之同时沙沙的电流音催促:“想象你愿意将身体交给我操控就好了。”
意识与精神仿佛抽离,被切成两个毫不相干的部分。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涌入戒指,同时身体一轻,自己动了起来。
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飞快跑到了操作台前,顺手抄起了一旁桌上的煤油灯,朝着操作台和旁边的杂物狠狠泼下,然后飞快的点燃了灯芯。
原本昏暗的阁楼内,噼里啪啦地亮起耀眼光芒,杂物与材料上的油布刺啦作响。
他叹为观止,没想到自己只想着跑路,这个声音沙沙的哥们儿还想着捣乱。
他诚心诚意地感叹道:“我发现你还真够狠的。”
沙沙电流音噎了一下,说:“过奖,过奖。”这对话感觉和宿主颠倒了怎么回事?
不顾身后的火光,他的身体又折到了窗户前,金属指环发出了淡淡的荧光,半空里竟然凝聚出了一道银白的虚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银白的虚影已经朝着窗户锁钥切下,如同一把锋锐无匹的光刃,无声无息划过后,原本锈迹斑斑的锁钥就被轻而易举的剥离。
银白的虚影淡化下去,他的手臂用力推向了窗户,与之同时身后发出砰然巨响,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喊道:“你想做什么?”
罗谌竟然回来了!
沙沙的电流音急速喊道:“别管他,他自顾不暇呢,调动你的精神力!“
飞速燃烧的火焰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他的身体扒上了窗台,河风凉凉习习,眼前是一片粼粼波光。不用他想,双腿便紧蹬窗台,纵身跃下。
风声呼啸。
自由……了吗?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周身流荡的都是快活的气息,与之同时他听到身后轰隆巨响,水面被照亮,杂物飞溅,火光冲天。
——爆炸了。
这一刻他跃进了水面,被水流卷着急速向前。不再往回头望,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老头暴怒的橘皮脸。
他有些想笑,那个禁锢了他的地方被彻底炸没了,但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一个阴冷的视线黏在了他的背上,如蛛丝一般,不曾断去。紧接着,一道前所未有的风刃刺入了他的精神海,巨大的力量仿佛要将脑海切成两半。
冰冷的河水没过了他的口鼻,随之而来的,是永无边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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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混沌里醒来。
他挣扎而又坚定的睁开眼睛。
夜幕低垂,繁星数点,只有水流簌簌的声响,四周清旷。
他咳嗽了两三声,把呛住的几口水吐出来,一个沙沙的电流音说:“醒了?你看,这不是逃出来了?我的计划没错吧。”
他吐出来满嘴的沙子和草根,感受着嘴里非同寻常的味道,神色很是平静。与之一样平静的是他的声音:“……那你很棒棒哦,是不是还要抱抱,还要举高高。”
沙沙的电流音沉默了一下,试探着喊:“……歌?”
他瘫痪着一张脸:“乖弟弟,还不赶紧操控我起来,想让我谢谢你全家吗?”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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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没有动,楚歌阴森森地说:“……还是说想让我艹你全家?”
系统说:“……我全家都是数据你确定你想这么做?”
楚歌幽幽地说:“那多好,我还没和数据做过呢,你透露一下,爽吗。”
系统闭嘴了,系统认命的接过了操控权,让李曼成的身体撑着河滩站起来,楚歌在旁边指挥他:“把味觉屏蔽了,草根味儿重。”
然后嘴里的泥巴草根味儿就消失了,没走几步楚歌脚底板被硌了一下,踩着了一颗小石子。楚歌说:“统子,把痛觉也给我屏蔽了,脚底板疼。”
系统说:“……你够了啊,别得寸进尺。”
楚歌十分安详:“我是个傻子呢,傻子是需要人照顾的呢。”
系统:“………………”
唉!
系统无可奈何地操控着李曼成的身体往城里走,一边走一边跟楚歌说:“你不怕被罗谌抓住了吗?”
楚歌特别坦然:“抓住就抓住了啊,两脚一蹬你带我紧急登出啊……你不要否认,反派逆袭中心的掉个蛇窟都能登出,我脑子都傻了还不能?这是重大事故吧。”
系统说:“……你真聪明。”
楚歌叹气:“……唉,你别反讽我,我是个傻子的呢,欺负智障儿童,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系统麻木地说:“……好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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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障儿童和他的智障系统一脚草根一脚泥巴地走进了城。
这个河流边的小镇不知道飘离了李家多少里路,影子都飘得看不见了,是以楚歌一点都不担心。
大概是因为最近是洪水季节,街上有不少无家可归的人,楚歌混在三三两两的人中,并不显眼。
系统说:“难民进村哦!”
楚歌一点都不在意,脏污一点算什么,落魄一点又算什么,他早就开悟了,他连脑壳摔坏了都无所畏惧,还会怕这区区的外表?
楚歌微笑着说:“没关系,我胸怀宇宙的呢!”
他屏蔽了痛觉,屏蔽了味觉,漫无边际的在小镇内飘荡,他走过了大街,穿过了小巷,最后在一扇发污的木门后停了下来。
这扇木门很破、很烂、很不起眼,跟每个小城镇小街巷里,千家万户的后门都一样。
然而木门后的气味很香、很鲜、很诱人,足以让每个落魄的游子、远归的浪子驻足。
楚歌呆呆的站在那里,挪不动脚,他的眼里有晶莹的水光:“这香味跟家里老母鸡熬的汤一样。”
系统说:“……别傻了,你都快一个月没吃饭了,白菜都能充豆包了。”
话音刚落,就应景的响起一声肚子咕咕叫。
楚歌&系统:“………………”
木门突然打开了,一桶冰凉的水泼出来,倒了楚歌一身。
系统没来得及操控他的身体,楚歌是已经软到操控不动身体,就在原地被泼了个不偏不倚。
系统看着他头上挂着的翠绿菜叶,情不自禁想笑。
楚歌没有笑,他有点冷,他有点发抖,但还有比冷风中的鸡皮疙瘩更重要的事。
屋内的香气更加诱人了。
一张刀疤纵横的脸从木门后探出来,见到泼着了人,不耐烦道:“看什么呢,你走路不带脑子的啊。”
楚歌心想,你好棒棒哦,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脑子。
刀疤脸扫了他两眼,像看个二百五一样,砰的一声关上了木门,拎着洗菜桶进去了。楚歌被凉风吹得浑身发冷,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欠奉。
过了一会儿木门又打开了,楚歌还没来得及动,又吃了一桶透心凉的洗菜水。
刀疤脸见还是他,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却被“咕咕”的一声响给压下去了。
楚歌:“………………”
肚子饿是一回事,被人听到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刀疤脸打量了他半天,头顶上的菜叶子再到脚底的洗菜水,砰的一下把木门给摔上了。
楚歌说:“……怎么办,他不会抄起菜刀砍我吧。”
没过一会儿木门突然开了,里面递出来了一个粗瓷碗,洁白的大米饭上盖着些浓郁的的酱汁和青翠菜叶,还卧了一个金黄的煎蛋。
刀疤脸把粗瓷碗一递,见那少年不伸手,不耐烦道:“拿着啊,你小子愣着干嘛呢。”
楚歌受宠若惊地伸出手,从刀疤脸手上接过粗瓷碗,深刻的展开了批评与自我批评,末了诚恳的说:“大叔,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
平生从没被发过好人卡的刀疤脸:“………………”
楚歌捧着粗瓷碗,蹲在墙角吃饭,一边吃一边泪流满面:“我竟然怀疑他,我错了!人间自有真情在!”
系统无语:“……被一碗饭就收买了?”
楚歌泪汪汪的:“统子,你不懂,这是我到这个世界来吃的第一口米饭啊!啊,这熟悉的味道,啊,这Q弹的口感,啊,这咀嚼的快|感……”
系统:“………………”宿主是饿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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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阴影闪过,楚歌抬头,发现是刀疤脸在他身旁蹲下,不由露出感激的眼神。
刀疤脸心里挺复杂的,今晚的菜是他做的,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吃的这么香。
味觉还处于屏蔽状态的楚歌什么都不知道,他对着这个世界来的第一顿大米饭吃的十分香甜,他全身上下都被幸福充满,他浑身仿佛都迸发着感激的光。
刀疤脸想了半天,挤出来一个笑,殊不知衬着满脸狰狞的刀伤,更加吓人了。刀疤脸问:“你哪儿的人?”
楚歌说:“……不知道。”
刀疤脸问:“你多大了。”
楚歌说:“……不知道。”
刀疤脸憋了一口气:“你家呢?”
楚歌说:“……不知道。”
刀疤脸:“………………”
眼见着刀疤脸面色不善的趋势,楚歌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小声说:“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哽住的一口气散了,刀疤脸神色和缓了一些,看了看他的细胳膊细腿儿,再对比了一下自己阔能跑马的胳膊肘,徒手劈砖的腱子肉,沉默了。
这孩子估计是家被洪水给冲没了,流落街头无地儿可去。他憋了半天,终于模仿着隔壁邻居大姐的口吻,让自己口气和善了一点儿:“你家里人呢,他们没来找你吗。”
楚歌说:“我爸爸不要我了,哥哥姐姐把我赶了出来。”
刀疤脸沉着脸问:“你|妈呢?”
楚歌说:“死了。”
刀疤脸恶狠狠地问:“……你家里没别的人了吗?”
楚歌说:“我没有家了。”
刀疤脸:“………………”
楚歌脑补了一下,忍不住流下了凄凉的泪水,他在脑海里悲伤地唱:“小白菜,地里黄,爹不要,没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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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沉默的扒饭,刀疤脸不问他,他也没说话,没多久粗瓷碗就见了底,只剩上面卧着的那个金黄的煎鸡蛋,边缘被煎得脆脆的,蛋心戳一下还有浓稠的蛋黄在包裹的蛋白下滚动。
楚歌一小口一小口的啃完边缘,对着金黄黄的蛋心发愁了:“咋办啊统子,我不喜欢吃溏心蛋。”
系统说:“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楚歌说:“没煮熟的有寄生虫。”
系统说:“……这是你获得的人间真情呢,不吃你对得起发的好人卡?”
楚歌:“………………”
唉,好人卡,得对得起人家的心意啊,刀疤脸还蹲在他旁边看着他呢。于是他鼓起勇气咬破了蛋黄,艰难地将浓稠的糖心吃下,蛋黄的汁液在他的喉咙里滚呀滚,他深深的后悔没让系统也替他屏蔽掉触觉。
楚歌满嘴都是蛋黄汁液粘稠的味道,他把饭碗还给刀疤脸时泪眼汪汪的:“谢谢你啊,大叔。”
刀疤脸没接,问:“你接下来去哪儿呢。”
楚歌说:“……不知道。”
刀疤脸打量了一下他的瘦胳膊,似乎在掂量,半晌,问他:“你会炒菜吗?”
楚歌拎着筷子,傻不愣登地回答:“……我会洗碗。”
唉,会洗碗也将就将就,凑活凑活吧。
刀疤脸站起来,一米九的大汉顿时遮住了满街的月光,腱子肉魁梧又吓人。
楚歌哆嗦都没有,他眼睁睁地看着刀疤脸推开木门走进去,末了一回头,见他还愣着,满脸不耐烦地喊话,声音大的震破了耳膜:“愣着做什么,进来洗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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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进去洗干净自己吃的碗和筷子,然后十分顺利的被刀疤脸收留,在这里住了下来。他后来才知道这里是家小酒馆,大厨子前几天摞担子不干了,于是刀疤脸临时顶替过来,炒了两天菜。
刀疤脸说是他吃饭的样子太香了,所以打动了他。
楚歌觉得怪不可思议的,就因为吃饭的样子香?那街上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一串一串的呢,想收留几个就收留几个。
系统说:“难不成是你的美貌征服了他?”
楚歌想了想李曼成他|妈的好相貌顶着一头菜叶的样子,说:“统子,你好重口哦。”
系统:“………………”
第二天小酒馆中午招待完客人刀疤脸给他舀了一大勺菜,楚歌吃了一口表情就凝固了,他艰难的咽下去,跟系统打商量说:“统子,你还是把我味觉屏蔽了吧。”
这手艺跟他的白水煮土豆有一拼的。
楚歌十分怀疑这酒馆是哪来的生意的,刀疤脸菜炒成这样还有人上门。后来他喝了刀疤脸煮的汤、尝了刀疤脸酿的酒,看着招牌上的大字,突然明白了。这家店叫“来一碗”,是个小酒馆,所以来碗汤、来碗酒是没问题的,至于来碗菜……术业有专攻,还是免了吧。
客人不多,他的活儿也就不重,每天就洗洗锅涮涮碗,偶尔帮忙淘个菜。
刀疤脸也没有再去找个掌勺师父,用他的话来说,碗里的水才是最动人的,至于端盘子里的,爱咋咋地吧,反正来这儿的客人也不是为了吃菜。
于是楚歌就在这里日常洗碗住了下来,他发现手上有活儿干着,心里反而要踏实很多。
系统说:“是你在干活儿?”
楚歌反问:“你操控着我的身体洗的碗,难道不是我在干活儿?”
系统没法反驳,系统闭嘴继续洗碗,系统发现他异常怀念宿主傻了的时候,又单纯又好骗,说话也乖乖的,哪里像现在,天天给他派活儿。
洗了几天系统发现不是个事儿,这到底是他在洗碗还是宿主在洗碗,他天天吭哧吭哧洗碗宿主在精神上支持他算什么。他问宿主:“你就打算在这里洗一辈子碗?你还记得你的任务吗?”
楚歌说:“我缩在乡下洗碗还算人渣?我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方烛了。”
系统说:“那可未必,你看看你手上。”
楚歌眼睛向下看,他不记得他手上除了要洗的碗还有什么。他盯着双手看了会儿,突然看到左手中指上,慢慢现出来一枚近乎于透明的指环。
楚歌都看愣了,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惊叫道:“卧槽,统子,我手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戒指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寻找雷锋大作战#
魂牵梦萦的沦落街头身无分文洗盘子
终于实现了嘻嘻嘻
我和基友之前讨论了好久码头搬沙包还是街头洗盘子,最后还是洗盘子去了
2017.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