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ACT3·罪血
121.
“谁不知道他恩将仇报?谁不知道他心狠手辣, 这样两面三刀、出尔反尔、手段阴|毒的人……”
中年男人脸上肥肉抖擞着, 他露出了一个怪异且淫|邪的笑容,像一条黏糊糊的肉虫一般恶心。
“老男人的滋味怎么样,谁不知道他硬不起来,怪模怪样,也就那张脸稍微能够看看, 糊弄一下人。操屁股的感觉爽吗, 小子……呃啊!”
却是谢童果决且狠戾的卸掉了他的下巴。
透明的涎水顺着合不拢的嘴唇留下,在中年男人身着的白色西装上汇成了一小滩。
谢童脚尖下移,蹭亮的皮鞋重重的踩到了男人两腿之间绵软的器官上。刹那间男人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肥肉层层的脸如金纸煞白。
他毫不留情的用鞋底碾压过, 直到男人汗如雨落, 彻底吐不出那些污言秽语。
谢童抬起了脚,用略尖的鞋头踢了踢男人的脸颊,将将要踢进眼眶的动作终于让他害怕,再说不出来一句话,眼里迸发出讨饶的神光。
“就算他再怎么样, 也不是你这种背后诋毁的小人能够讨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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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映月明。
谢童归来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 楚歌斜倚在床头, 以手支颐。
明光下两片眼睫已然垂下,正是酣然欲睡的时候,却犹自强撑着,不令自己陷入梦乡中去。
他的脑袋微微摇晃着, 因为重力的原因,像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的下滑。忽然瞬间蹭落了支起的手掌,头颅一下子撞在床头。
“咚”的一声,便是有再大的瞌睡也醒了。
楚歌一下子惊醒,眼中犹自含着些困倦未醒的水光,茫然的抬起头,四处张望,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含糊道:“童童,回来了?”
谢童缓步走到了他身前,轻柔的替他揉着脑袋刚才撞着的地方,刚才那一下冲击颇大,指下按着,似乎都鼓起来了一个包。
楚歌咕哝了两声,被他力度适中的手指按得很是舒服,自然而然的靠近了他的怀中。
随意的,又如此的亲昵。
朦胧暖光中,他的颈项白皙且修长,就像上好的甜水瓷器一样,触之温润而生辉。
那样的不设防,仿若依偎着的,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脆弱而精致,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以将他彻底制住,任由施为。
“去哪儿了?”
不经意的询问,却教谢童心里一紧。
也不过是一瞬的事,谢童低沉道:“把那些来的宾客都送走了。”
怀中人调整了一个姿势,埋首在他的颈项,吐出来的话语都带着含糊的鼻音:“……哪里用的着你亲自去送,就算不送也没有什么关系的,童童。”
谢童安静了片刻,道:“我想做的更好一点。”像是迟疑着,又补充道:“和你相配一点,殷叔叔。”
他常年揣度着楚歌的心思,轻而易举的便知道,此刻自己应该说什么样的话。
果不其然,在这之后,怀中人就吃吃的笑了起来,尾音带尽了亲昵:“眼下就已经很相配了啊,童童。”
丹凤眼里溢满了笑,水光流转,潋滟生辉,像有明月照映入了他的眼瞳,满满的都映着眼前人的影子。
嘴唇是浅浅的淡粉色,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吻下。
谢童侧头,将将要倾身俯首的刹那,心底却陡然响起来中年男人阴狠且怨|毒的话语,微微僵住。
杀父逼母,家破人亡。他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两个词语抛在脑后,然而一刹间,却不知怎的,又一次想起。
楚歌却是不知道的,悠悠然间,从困顿的倦乏中转醒过来,只见到了他晦暗且深邃的眼睛,不同于素日来的依恋与爱|念,那其中却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沉沉的,只教人心惊。
一时间只以为自己看错,谢童缘何会露出这般复杂的眼神,他下意识道:“童童?”
谢童伸出了手,遮住了他的眼睑。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害怕了,他爱极了这双清亮而温柔的眼睛,也不敢面对这双纵容且亲昵的眼睛。
都是真的吗?
还是说,那是随意攀咬恶意污蔑呢?
他不知道真假,也不敢询问真假,如果成真,恐怕所有美好的梦境都会塌碎。
楚歌却是不知道的,被人温热汗湿的手掌盖着,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略略急促的呼吸。
他想起来了系统跟他说的话,今日之后,完成任务,待得他登出以后,这个世界就要塌毁了,崩裂成碎片,从此不复存在。
连眼下他紧贴着的躯体,都会消散的一干二净。
最后的一个夜晚……何不让之美好一些。
楚歌变得前所未有的主动,谢童半躺在床头,闭着眼睛,手掌紧紧抓住身下的被褥,任由他跨坐在身上,肆意施为。他那样冷静而理智的克制住自己,只有到最后,楚歌伏在他胸膛上,止不住喘|息,累的彻底抬不起手指的时候,才蓦地起身。
就着身下相连的姿势,谢童把人抱到了窗前,迎着清冷的月色,把自己狠狠埋进去,更狂又彻底的占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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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火热而黏腻,缠|绵不尽情|欲的气息,待得楚歌第二天醒来后,几乎是头痛欲裂,全身仿佛都没有了知觉。
他是那样的肆意而放松,完全放弃了收敛的念头,兼之夜里谢童又不知疲乏,眼下彻底尝到了苦果。
系统说:“啧,看不出来啊,钢管直!”
楚歌假装没听到系统在说什么,他躺在床头,哼哼唧唧了一声,道:“……统子,走罢。”
系统说:“新婚炮刚刚打完,你就这么拔|屌|无情?”
楚歌一口气差点被他噎得没有上的来,老半天才恹恹一息道:“不然呢,不是你说的吗?”
系统“哦”了一声,道:“那现在如果你想留下来还是可以留一会儿的。”
楚歌说:“算了吧还是登出吧,办你的手续去。”
系统吭哧吭哧道:“不行。”
楚歌说:“嘎哈呢你,我不是听你说的要登出了才放飞了一把会搞得像眼下这么痛?”
系统说:“昨天晚上突然又不符合登出条件了。”
楚歌不敢置信:“你再说一遍?!”
系统说:“就是说你现在别想着登出了。”
楚歌简直晴天一个霹雳,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昨天下午跟他说可以登出的是系统,现在给他说不能的也是系统,就这一天里的事情,跟朝令夕改差不多,敢情是逗着他玩儿的吧!
系统自知理亏,哭嚎道:“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吧。”
楚歌心想滚吧你,辣鸡系统毁我青春坏我形象,我比你更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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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白云,碧海金沙。
雪白的浪花拍击上了粗糙的礁石,下一刻,又缓缓的退却,又在下一轮前仆后继的涌来。浪花溅的飞起,甚至打湿了人垂下去的脚掌。
谢童坐在礁石边,指尖一点烟灰明灭,不说话。
他从来都不抽烟的,对身体不好,更何况原本就是被两度打入了致幻剂的体质。一开始楚歌便箍着他,不许他抽烟,后来他自己也知晓,从来不碰。
只是不知道这时,手中为何夹着支烟卷。
尼古丁的呛人的味道让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即便是这样,谢童也没有放下,任由其在自己指尖,燃烧成灰烬。
“……后来你陷入了那个地下拳场中去,我拜托他去救你,然后你就被带到了殷家。好了,就是这样的,小童。”
漫长的故事,林榕桧缓缓地讲罢,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谢童,居然有朝一日会跟殷野歌在一起,更不会想到,他们会这样大剌剌的直接缔结婚盟。收到请柬的时候林榕桧感觉像幻梦一样,昨夜又亲眼见证了这一场婚礼,他心里不是不震撼的,却没想到,一大早,就会闯见谢童。
两人随意走了走,干脆就在海边说话。
林榕桧咳嗽了一声,问道:“小童,殷爷对你好吗?”
谢童似乎笑了一下,看着远处的碧海白浪,声音几乎要消碎在海浪中:“很好啊。”
林榕桧道:“那就好。”
却是很有一些欲言又止的,又把其他话都咽了下去。
如今两人都走到了一起,他还提那些旧事做什么?总归眼下谢童活的风风光光的,再不用为了一点小利拼的头破血流,也再不用看人眼色,这就够了。
但是他打算要按下去,却听到谢童突然提起来:“林叔叔,据说我父亲……他们之间是认识的?”
林榕桧有一些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当年殷野歌与谢青橦关系极好没错,而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两人几近于决裂,他却不知道了。只只晓得的是,后来殷野歌对于冒出来的谢童这对母子,态度也很是冷淡的。
林榕桧道:“当初你父亲救了殷爷一命,殷爷很是信任你父亲。”
谢童轻轻的“嗯”了一声。
林榕桧慢慢想着,续道:“当初很多人都知晓的,你父亲是殷爷身边最倚重的人,只是听说,当初的殷家老家主……不是怎么喜欢他。不过殷爷倒是一向都很维护你父亲。”
谢童笑了一声,神色在天海间晦涩莫测。
怎么可能喜欢呢?
殷家的老家主,那样一个说一不二的枭雄,能够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跟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
那些照片,那样依赖且欢喜的眼神,足以让他猜想,当年二人间是多么的亲昵,自然碍了殷家老家主的眼。
谢童突然道:“……我父亲是在一场大火里去世的。”
林榕桧点头,涩声道:“是,后来你父亲和殷爷关系很是不好,但殷爷还是带了很多人赶过去……只可惜,晚了一步。”
谢童眸光明灭。
所有的描述里,就像诉述了一对旧友,友谊最终走到了尽头,至于决裂的原因……
谢童漠然的想,是因为发现他的父亲早就娶了娇妻,甚至还有一个孩子了吗?
情|人的背叛与隐瞒,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的出轨,都足以令一段美好的爱恋直直走到尽头。
至于后来,面对情人留下的稚子娇妻,又怎么可能还拿得出好脸色呢?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自己……恐怕直接便将人给处理的一干二净,不教人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殷叔叔啊……
谢童慢慢的念着他的名字,胸腔中渐渐弥散出一些苦涩的意味来。
他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然而他的父亲,却像大山一样横亘在两人中间,每当他以为,那座山已经被搬掉了的时候,就突兀的冒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未曾谋面的父亲,将他抛弃的母亲……
谢童很难说自己与他们还有多少的感情,然而终究是他血缘上最亲密的人。林榕桧讲出来的故事,与昨夜里逮住的人嘶吼出的话语,在脑海间激烈的碰撞。
串珠成线,无数的猜测,交织着,盘旋着,隐隐间成型。
盛怒之下,烧死他的父亲,逼疯他的母亲……听上去是那么的荒谬,而荒谬之间,却有一丝疯狂的可能性。
因爱而生恨,当初的殷野歌,是有多么的迷恋谢青橦呢?
几乎是一刹那间,谢童就回忆起来,两人婚礼前,楚歌曾经心情不好过一段时间,整个人神色郁郁,后来,十分迟疑的问过他一段话。
他曾经犯下过一个错误,他后悔过,努力过,补救过,但一直都记在心里,不曾忘却。
偏偏在那个时候问出来,在他记忆中,楚歌唯一一次露出过后悔的念头。
不曾对着任何一个人说出,唯独对着他,在他缓慢的安慰,轻柔的安抚后,才从那样消极的情绪中走出,平缓下来。
唯一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谢童闭上了眼睛。
是真,是假,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想去查,也不想纠结着不放,原本就是他人刻意用来挑拨离间的手段,他又怎么能上当。
那些只是冰冰冷冷,虚虚幻幻的话语,怎么比得上就在身边的,温热的、含笑的、活生生的人。
就让过往随风而去。
他只想要抓住眼下,眼下这唯一属于他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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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沙滩,谢童端着早餐,回到了房中。
躺在床上的人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回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窘迫的意味,大概是昨晚的记忆都涌了上来。
谢童望着他,心中温软一片,轻声道:“该起来了,殷叔叔。”
楚歌含糊的道:“腿软,脚软,手软,腰软,起不来。”
这就差说自己全身都难受了,谢童不言不语的凝视着他,忽然浅浅的笑了一下。
楚歌一下子被笑的脸皮都要烧红,咳了一声道:“笑什么啊。”
谢童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一句话。”
楚歌道:“什么?”
谢童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楚歌:“???”这大清早的拽文人干事?
系统在旁边凉凉的说:“不早了,楚三岁,马上就要到中午了。”
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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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后,谢童正式走入了众人的视线。
无他,如果说以前众人还会因为谣传的、小情|人的身份看轻他,那么在他已经成为殷野歌合法伴侣的现在,就再不敢这么做,反而是要巴结上去,努力让他将自己看高一筹。
楚歌彻底的放权了,几乎把能分出去的事情都分到了谢童的手上,自己则是经年累月的窝在殷家大宅中。
谢童接过了诸多大权,飞快的成长起来,他成长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快,手段也令人胆战心惊。
如果说以收养谢童为界限,殷家的行事作风由狠辣转为温和,那么眼下,种种作风又复归了当年。谢童自己身手精妙,手段高超,兼之身后又有楚歌的全力支持,做起事来几乎如鱼得水。
偏偏在狠辣之余,他做事又留有分寸,并不做什么赶紧杀绝的事情,总是给人留有余地,是以众人心惊归心惊,倒也渐渐能够适应下来。
但也依旧有一些人,对此怀有怨念。
无他,便是谢童手段再怎么高超精妙,他终究不是姓殷啊!
一个外姓人,百年之后,当真要让他执掌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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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童收到了数不清的邮件与信息,几乎是争先恐后的往他手里撞,那些内容,总之无怪乎是挑拨离间的。
当年婚礼上的那个人仿佛只是开了一个头,后来,有无数人,苍蝇一般往他身上撞,几乎是赶都赶不走。
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悚,一个比一个劲爆,看到后来,谢童都忍不住想要嗤笑。
就这些手段,拿一些当年的消息,就想要让他离心?
他早就不在乎了。
闲暇时,谢童并没有跟楚歌说起这件事情,他下意识的隐瞒住了,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想法驱使,总之,他不希望那些旧事横亘于他们之间。
但终究,有些事情会横亘在他们之间。
谢童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在乎那些陈年旧事,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最痛的,并没有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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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的非常偶然,谢童在书房中,无意间见到了一份跟自己少年时有关的资料,陈旧的档案袋不知道搁了多久,鬼使神差间谢童打开了,发现正是自己少年时候的行踪。大到每次考试考了多少分,小到路上买了什么饮料、吃了什么菜,一一记载着,事无巨细。
他无声的看遍了,发现这个档案袋里装着的只是自己刚来的那半个学期的,而在坏掉的抽屉柜中,还有很多个这样一模一样的档案袋。
牛皮纸整整齐齐的码着,仿佛一道巨口,无情的立在原地。
谢童都不知道自己手指在颤,难道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人在暗地里,跟踪观察他吗?
他颤抖着,打开了在里面的,整整齐齐的牛皮纸档案袋,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求学时度过的三年半时光。
从高一下开始,到进入大学以后,事无巨细,一一都被记录在其上,有很多他自己都已经忘掉了的事情,那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谢童立在原地,他将牛皮纸档案袋放了回去,再将坏掉的抽屉柜给阖上。然而在他再度站起身来的时候,心中一片茫然。
他应该生气吗?
似乎是的,有谁能够忍受,这样暗地里的、漫长的跟踪呢,几乎与监视都没有什么两样了。
他生气了吗?
谢童走了几步,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怎么生气,便是这样被暗地里、从不告知的监视数年,他心中竟然一点愤怒的念头都没有。
是在意他的吧?
可以这样想的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谢童像是无意间提了起来,说当年自己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楚歌那么快就知道,总不会是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吧?
楚歌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觉得有一点尴尬,又不知道怎么说。
管家在旁边,一板一眼地道:“先生当初担心,一直都让人跟着您,一五一十的汇报消息。”
谢童笑了一下。
楚歌跟补救一样的说:“后来就没有了。”
系统在旁边,凉凉的提醒他:“楚三岁你是不是忘了,谢童到了国外以后,你依旧让人跟着他啊!”
彻底的放弃让人跟着谢童,那都是从安达卢西亚雨林地里回来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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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的,真的,如果不是谢童阴差阳错间,在一次聚会里,听人谈起,当年殷家老家主给殷野歌准备了一个人形血库的话。
彼时那位人物刚刚经历了一次暗杀,惊魂甫定,因为血型的稀少,差点没有找到适配的血浆,抢救的回来,后来情况稳定了,才无不感叹的说道:“还是当年殷家的那位有远见,给儿子准备了一个人形血库……要是我也早早备着,哪里至于像这次这么手忙脚乱。”
神经仿佛被拨动了一下,谢童转头,看着那位不久前才从生死线上回来的人物。
他的眼中有些微的疑惑意味,倒教对方笑起来:“怎么,殷野歌没给你准备吗?”
谢童道:“那是什么?”
“人形血库啊,以备不时之需的……整日里打打杀杀,总有哪一天,说不定会出意外的,早早的备下一个人形血库,有备无患的是不是?像我这样,唉,这次这么惊险,就是没有准备的亏。”
谢童嘴唇轻轻的抿起来,道:“殷家有吗?”
“当然是有的,不然当年殷野歌有一次受重伤大出血,怎么能够抢救的回来?他那个血型,我记得是特别稀有的,叫什么来着……唉,看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想不起来了啊,真是的。”
谢童勉强的笑了下,假如那位长吁短叹自己记忆力的人物抬起头,便会发现,他的笑意一点都没有到达眼底。
他当然知道,楚歌的血型是什么。
P型血。
和他……身体里所流淌的,一模一样。
谢童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做到了开口,他就像什么都不知道的一样,略带疑惑的说:“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也没见到过。”
对方摆了摆手:“肯定在殷家里藏着的,这种备好的,救命的玩意儿,哪里会就这么放出来……我记得当年老家主给他备下的那个,就一直都拘在殷家里,不准许走出去一步,养的跟个金丝雀一样。”
谢童“啊”了一声。
对方道:“小童啊,不是我说,你也快点去备一个吧,虽然话不太好听呢,但万一哪一天遇到意外了是不是,总得有备无患啊!”
在他的口里,那个活生生的人,就跟一个装着血浆的袋子没有任何区别,只应该被拘束在一个地方,有了需要就拉出来,如果没有需要,就永远的生活在暗无天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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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了,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僵冷了。
他的血型……
谢童闭上了眼睛。
P型血,很多年前他曾经查过,非常,非常,非常的稀少,比俗称的“熊猫血”还要少见。
好巧,恰恰楚歌的血型,与之一模一样。
殷家当年曾经囚禁过一个人吗?把他当成人形血库一样囚禁在那里,以防家主的不时之需?
他被接到殷家里去,是因为这个身份吗?
谢童没有办法按捺住,这个冥冥之中的巧合,让他想起来,都几近于崩溃。
那天无意间在抽屉柜里看到的牛皮档案袋里的文字又慢慢在眼前浮现,他想起来其中有一个袋子,是记录的他来到殷家之前的事情,在最首页上就写着他的身体健康情况,着重加粗P型血。
他能够留在这里,只是因为……这相同的血型吗?
谢童眸中闪出了痛苦之色,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让手下去查当年有关的事情。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会背着楚歌去查任何与他相关的事情,眼下才发现,那不过是还没有遇上让他在意的事情。
他不在乎自己是个替身,他不在乎自己的家破人亡,然而这骤然出现的、他或许只是个行走的血浆袋的可能,终于让他在乎起来。
也教他心脏如同被戳了个窟窿,无比的痛苦。
长夜明灯火,他驱车归来,站在暖光阵阵的大宅外,连走进去都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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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发现谢童似乎又忙碌了起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离开的时间越来越早。
他以为是遇上了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还想着下次等谢童回来,便问问他,要不要帮忙,但一直都没等到。
反倒是等来了一个消息,似乎有人在查,当年殷家死掉的那一个人形血库的事情。
来人手段十分隐秘,但那是何其重要的一件事,不过稍稍探寻,便被报给楚歌知晓,他当即便令人反向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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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信息都被掐断,甚至自己都有可能已经暴露了,谢童心中却一片漠然。
终究是有信息被查出来了,就比如在他进入殷家前一年,那个曾经养着的、人形血库,去世了。
那为什么他被接入殷家……似乎也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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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人在追查到是什么人在查当年的事情后,噤若寒蝉,都不知道如何向楚歌汇报。
那些心腹……都还是知道的,当初谢童之所以被楚歌关注的原因呐!
眼下这位主儿突然查到了这上面去,他们不敢耽搁,立时禀报给了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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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随明月。
一片漆黑里,只有银光渐渐勾勒出人影。
在看到大厅中,坐着的那个、衣裳单薄的人影后,谢童的脚步蓦地僵住。
无声无息的对望,两人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庞。
谢童扯了扯唇角,道;“还没有睡么?”
楚歌道:“你想查什么,不如直接来问我。”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谢童终于出声:“殷叔叔,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只要你说,我就信。”
第一个问题。“我的父亲,是你放火烧死的吗?”
一片寂静。
第二个问题。“我的母亲,是你让她染上赌瘾的吗?”
难堪的寂静。
第三个问题。
谢童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在长久的静默中,他几乎说不出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拼凑出一句话:“我还没有到殷家来的时候,你关注我……是因为P型血吗?”
无言静默。
谢童立在原地,久久的不曾说话,他曾经以为自己尝过时间最可怕的苦楚,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痛彻心扉。
只要骗一骗他,哄一哄他,就可以了。
只要楚歌出声否认,哪怕只是摇摇头呢,他也是相信的。
然而从始至终,楚歌没有说一句话,他无言的坐在大厅中,就仿佛变作了一尊僵硬的雕塑。
就这样吧,谢童痛苦的想,仿佛有一盆雪水从头顶上浇下,浑身都变得冰冷起来。
“谢谢您对我这么多年的照顾,殷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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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茫然的抬起头,望着天外的月光。
谢童转身就离开了,仓促的,踏着月色后退,毅然决然的走出了殷家的大门。
在那以后,楚歌再没有见过谢童,似乎执意要与他划开界限,他甚至连殷家大宅都不回了。
老管家忧心忡忡的问:“您是和小谢先生有了什么矛盾吗?”又道:“当初您就不应该和他结婚,这活生生的一个白眼狼……”
楚歌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事情,梁叔,不要这么说了。”
梁叔看着他欲言又止。
楚歌勉强的笑了一下,示意自己不想再谈。
等到管家离开后,他依旧坐在藤椅上出神,许久后,才问道:“他不会回来了是吗?”
沉默了一会儿,系统说:“大概是的。”
楚歌疲倦的支着额头。
系统说:“为什么不解释呢?”
楚歌倦怠的道:“我能够解释什么呢?你给我的这个身份,全是殷野歌做的事情,要我怎么去解释?”
一桩一桩都是他的这具身体去做下的,他又如何否认的掉?
大概是近来的日子太过于美好与温馨,以至于在平静的表面后,楚歌都忘了,那些潜藏着的矛盾,直到今天,终于全数爆发。
殷野歌和谢童那一个绕不过去的矛盾点,P型血,人形血库,终究还是摆到了他的面前。
楚歌说:“你不能让我进入一个稍微靠谱一点的世界吗?”
系统说:“人渣中心的任务都是这样的,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楚歌叹了口气,道:“统子,再这么搞,我真的要申请换中心了。”
过了会儿,系统说:“或许你还能再抢救一下。”
楚歌摇头,道:“算了。”
他好像是应该跟谢童解释的,如果好好想些办法,也应该是能够解释的过来的。
但楚歌不想解释了,他觉得很累,很疲惫,说不出的倦怠。
系统说:“他干扰到你的情绪了,楚三岁。”
楚歌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将近有十年的样子,全部都是陪伴着谢童度过,看着他由一个病骨支离的小小少年恢复过来,看着他青春盎然生机勃发,看着他长成一个比自己还要高的大个子,看着他满眼的期待与希冀……
从少年到青年,楚歌参与了谢童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亲手教导着他长大,看着当年病重垂危的孩子变得像今天这么优秀,纵使不谈后来的恋爱,楚歌也花费了无数的心力。
他大概再不会这样参与一个人的成长了。
也因此,感到了巨大的茫然与无措。
“登出吧。”楚歌说,“没有什么意义了。”
系统有一点纠结:“你现在……还没有达成登出条件啊,楚三岁,就算是紧急登出,眼下也不太合适的。”
楚歌慢慢的说:“为什么?”
系统说:“因为眼下还有挽回的余地啊,任务并没有失败的呢。”
楚歌摇头说:“那就让他失败吧。”
系统“啊”了一声。
楚歌说:“我不想解释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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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是这么说,系统也没有立刻打紧急登出的条子,劝他心怀宇宙,还是去解释一下,总之挽回了了事。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任务都做了这么久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失败吧?
楚歌全当耳边风,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跟个老年人一样,彻底步入了退休生活。
就这么过着,两人之间巨大的僵持,几乎是亲近的人都看出来了,更不要说与楚歌关系十分紧密的那些下属,想到谢童去查了什么,就觉得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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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童如同往常那样,陷入了工作之中。
他依旧看上去同平时那样,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面上的笑容,几乎完全消失了。
日日都是低气压,只骇得跟着他的人心惊胆战,浑然不知道,以前一直都平缓温和的上司,怎么突然间会变成了这样。
加班也是越来越晚,常常到深夜了,也还不离开,这样就拖着他手下的人,跟他一起在公司加班。
众人叫苦不迭,终于有一天,有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凑过去,试探着问:“谢总,今天您还打算加班吗?”
谢童蹙眉,松了松酸麻的肩膀,道:“准备一下,一会儿开一个会议。”
小助理欲言又止。
谢童道:“有什么直说。”
小助理犹犹豫豫的说:“谢总,今儿可是您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啊,您就打算在这里加班度过吗?”
谢童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日历,日日夜夜的泡在公司中,让繁忙的事务麻痹神经,他居然连纪念日都给忘记了。
小助理说:“您整日这么待在公司里,忙的脚不沾地的,殷先生瞧着了,该有多心疼啊。”
心疼?
谢童无声的笑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怎么会呢,不过一个人形血库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把矛盾抖出来了……
2017.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