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1 / 1)

楚巫 捂脸大笑 9324 汉字|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这人反应实在太快, 就连那些刺客也没料到。然而号令之下,已经有数辆战车随那安车加速, 冲出了重围, 只剩些步卒、辎车留在原地。若是贼匪, 此刻怕以大喜过望,扑向那些辎重了,可惜, 赵氏死士为的并非财物,而是袭杀大巫。现在人被救走, 他们自然也要紧紧追上, 以免猎物逃脱。

立在远处山顶, 厉狐看着下面情景, 微微皱起了眉头。那田氏子果真难缠,反应如此敏捷, 到不似中伏,而像是早有防备了。好在,他也安排了后手。

并不慌乱, 厉狐负手道:“催促车兵自侧面围堵,莫让他们偏离了方向。”

既然是设伏, 就要把人逼入包围才行, 怎可能少了车兵只是这些车兵, 他原本打算等对方狼狈出逃时再用,现在就派出去,正正撞在锋芒上, 总有些浪费。

随着令旗挥下,就见那队埋伏在山涧出口处的车兵冲了出来,斜刺里向着那队人马冲去。这下若是赶上,正中侧腹,说不定能把敌军拦腰截断,然而还没等厉狐舒展眉峰,下方人马突然出了乱子,就见战车前的马儿歪歪斜斜,竟然没跑出几步就栽倒在地,连带数量战车翻到,烟尘四起。

“怎么回事”厉狐面色大变,骤然上前一步。怎么马儿会出岔子清晨出动时不还好好的吗难道是什么咒法

正在此刻,一个少年匆匆自下方跑来:“管事不好了,营中马儿皆口吐白沫,似是不成了。”

本就是自家营帐里的马童,谁会在乎这少年因而身侧亲兵没有阻拦,反倒是厉狐骤然回身,迎向前来,急急问道:“马棚附近可有闲杂人等”

一下损了这么多马,定然是有人下毒可是这些日戒备森严,他们的营寨又位于水源上游,是如何下毒,而且光毒了马的难道有奸细混入

几乎立时,厉狐想到了那些自赵府来的帮手,他手下死士绝不会出错,若是这群人里混入了奸人呢可是同为赵氏嫡枝,赵婴怎会破坏兄长的谋划莫不是有人挑拨

那少年不知是吓得傻了还是急昏了头,竟然忘了下跪,直接伸手指向东方:“吾见几人自那边逃了”

厉狐不由顺着他的手向东望去,高悬天顶的烈日猛地入眼,照的人两眼发花,然而还没等他瞧清那边的动静,突然觉得腹上被什么一撞,剧痛传来。他木愣愣的低头,就见一把短匕没柄,插入了腹内。

“父母大仇,今日得报。”

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持着匕的细瘦手腕狠狠一转,搅烂了肠肚。厉狐“呵呵”两声,仰天栽倒在地。

这时,周遭护卫才发觉不对,有人高声叫道:“管事遇刺”

然而还没等箭羽刀刃近身,那少年已经纵身一跃,跳下了一旁山崖。这小山一边平缓,一边陡峭,山脊净是嶙峋怪石,待人探头再看,只有漫天的尘土断枝,哪里还有那少年的影子。

这可怎么办没了掌事人,马匹又死了个干净,山上顿时混乱起来。

另一侧,逃亡还未停下。骤然出现的兵马让众人大惊,但是为首的田氏子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手控缰,一手持戟,厉声叫道:“不可被阻,冲过去便能追上大军”

这话顿时让众人心头一定,是啊,数百乘的大军就在前面,他们的家主郤克怎会坐视大巫受袭只要冲过了这道屏障,自然能活下来

一时间,群情激奋,蹄声更急,谁料两军还未交锋,奔在最前的敌车突然一拐,轰然栽倒在地随后,越来越多的马儿嘶鸣起来,口吐白沫,四蹄发软,引得敌军阵型大乱。

众人皆是诧异,不知发生了什么,那田氏子已经叫道:“必是大巫咒祝灵验,留下三车,杀尽歹人”

是啊,他们拱卫的可是大巫那些郤氏兵将全都高声呼喝起来,立刻有三辆车停下,调转马头,攻向乱作一团的刺客。剩下车驾不停,向着前方奔去。

“情况不对。”立在车上,屈巫皱起了眉头。只见远处烟尘滚滚,显然是有战车奔驰,可是赵氏突袭就在方才,怎么刚一照面,就让人逃了出来就算赵氏不愿卖力,要坐享其成,也不该连围堵都不做,可是现在,那队人马逃离的方向明显偏离了他们的伏击之处。

“即可出击,拦下那队人”此刻已容不得犹豫了,屈巫沉声下令道。

这次随行的都是屈氏心腹,更有不少楚国猛将,几辆战车齐齐奔出,连同步卒向着那队人马袭去。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兵,屈巫眉眼冷凝,也举起了长弓。敌人是奔逃,只有战车,没有兵卒,况且车数也不如己方,还是有胜算的。

眼看已经逃出了刺客围杀,那些郤府兵将哪能料到半途又有伏击还是大队齐上,显然要围堵。

是战是逃

那田氏子当机立断,下令道:“大巫性命要紧,不可恋战”

是啊,他们在此只是为了保护大巫,哪用管旁的郤氏兵马立刻收拢阵型,拱卫着居中安车,向着另一个方向逃去。那边可不如别处地势开阔,净是山林小路,一个不慎说不定就会翻车,完全可以避开敌人兵锋。

“果真狡诈。”屈巫冷哼一声,提高了音量,“左右包抄,攻那安车”

此处距那林地还有些路程,他们皆是驷马战车,若是全速奔驰,可比安车跑的快多了,只要能合围,还怕人跑了吗

果不其然,两翼夹攻,使得敌人阵型开始散乱,避无可避,自然也就开始交锋对射。可惜郤氏只有车兵,没有步卒,连弓手都比屈氏家兵少上许多,不多时就显出了左支右绌的窘态,只是驾驶安车的青年仍不甘心,半刻不停,只想突围。

此刻怎能让你逃了屈巫唇边露出冷笑:“用车挤它。”

如今道路已然狭窄,又是左右包抄,能供人逃脱的路并不多,现在又有两车斜斜攻来,更是只能向后退避,而后面,是片坡地,一个不慎,就要车毁人亡。

那驾驶安车的汉子,着实勇猛无双,在此逆境也不肯稍停,只靠着高绝的御术奔逃,然而屈氏的战车悍不畏死的冲上,那可是驷马驾驭的巨车,轮轴两侧都有尖锐铁刺,疾驰之下,能轻易割裂步卒,绞碎敌车的车轮。眼看战车步步逼近,那大汉面上显出了焦色,连长戟都不顾了,改成双手持缰,只想控制安车平衡,逃过此劫。

可惜,事到如今,哪怕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脱逃了

只听“轰隆”一声,两车撞在了一处,安车的木轮应声而碎,向着坡下翻倒。那御车的大汉也是机敏,纵身一跃逃过了坠车的厄运,可是安车里的人,却万万逃不出了

“成了”屈巫看着那边动静,眉梢一挑,握紧了手中硬弓。这下那巫苓定然死的不能再死,哪还有咒他的本事哈哈,区区巫医,也敢与他为敌

“大巫”那逃过一劫的汉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竟然赤着双目,一跃窜上了因撞击稍停的战车,一脚把车右踹下马,长剑一挥,又斩断了弓手的手臂,对付失了保护的御者,还不手到擒来

只是须臾,战车便换了主人,就见那汉子调转车头,向着屈巫的帅车冲去。

“此獠杀了大巫,要替大巫复仇”携着怒意的吼声,在战场上响起。所有郤氏家兵都目呲欲裂,杀出了血性。他们可是为了保护大巫而来,现在所护之人身陨,除了效死,又能如何

这拼死反击,竟然打乱了屈氏兵马的阵脚,顷刻从之前的恶战化作死战而屈巫,根本无暇顾及战局,那大汉驾驭的战车已到了近前

“给我射死他”屈巫边叫,边举起了手中长弓,左右三辆车上的弓手同时向疯狂冲来的敌人射去。

然而对方早有准备,竟然猛地松了马缰,举起木盾,只听“笃笃”数声,箭矢尽数被盾挡住,而那大汉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了长剑,猛地斩向了车前木辕

车辕可控驷马,辕断而马散。眼看驷马各自奔驰,就要弄翻战车,那大汉纵身一跳,正正落在了中间服马之上,长剑再挥,四匹骏马同时脱缰而出,向着屈巫的主车扑去

谁能想到,竟会用马来攻屈巫瞳孔猛然缩进,高声叫道:“快拦住马儿”

然而受了惊的战马,此刻哪里会停四散奔逃,顷刻便让左右战车乱了阵势,而那失了控制的战车更是轰然翻倒,激起大片尘埃。

可是屈巫眼里,全无这些琐碎,他的双目紧紧锁在了那单骑策马的人身上,圆盾已然挪开,一根短矛出现在那人手中。

“死来”随着低沉爆喝,那矛腾空飞起,向着屈巫疾驰而去,势若奔雷,避无可避。只听“噗”的一声,矛穿过了铠甲,狠狠刺入肉中。

“家主”“家主小心”

无数道声音同时响起,屈巫退了一步,跌坐在地,剧痛自肩头传来。他确实避了,却也只是堪堪避过了要害,热乎乎的血顺着甲胄淌下,打湿了他的掌心。竟然是单骑,此子是狄人吗

“拦住他”不能让他逃了,这样一的猛士若是成了刺客,怕是他毕生不得安宁

然而声音戛然而止,不知何时,背后传来了远雷般的轰鸣,那是战车疾驰的声音,有人驾车堵在了他们的退路上。

“是栾大夫的兵马”

不知谁在乱军之中含了一嗓子,犹自缠斗的郤府家兵都高声呼喝了起来,而那些屈氏家兵则面面相觑,心生怯意。怎么背后还有伏兵他们是中计了吗

“撤”两眼发昏,肩头钝痛,然而屈巫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必须要走了,若是不走,说不好全军都要覆灭此处。他已杀了巫苓,总不能再把命送到这里。还有那田氏子他的目光在战场中扫过,然而那单骑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就像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幽魂。

这一场,他胜了吗

脑中纷乱,屈巫勉强扶住了车轼,任左右拱卫,且战且逃,狼狈不堪的向远处奔去。

浑身尘土,十指尽裂,身上擦出了不知多少伤痕,然而褚贾还是强撑着自山脊爬了下来,当双足落在地上那一瞬,他几乎跪倒在地。不过所有的伤都是值得的,他杀了厉狐,为父母报了大仇

为了这一日,他可花费了不少心思,更是在出战前喂马时,在草料中撒了不少苍耳子,只要马儿吃了,疾驰时必会发作身死。如此一来,不但能让厉狐分神,给他刺杀的机会,更能让围堵大巫的人马落败。

大巫能否平安逃出呢看着远处隐约烟尘,他握了握拳,终是转头,向着来路逃去。

“两司马,还要追吗”有栾府家兵问那执掌兵马的将官。

对方却摇了摇头:“这些人无关紧要,拿住赵氏刺客,才是大功。”

这一战,多亏了那田氏庶长提醒,他们才能半路杀回,捞个战功。若是能拿住几人,怕是家主也会喜出望外,拿住了赵氏痛脚,朝中就有回旋余地了。只是那大巫似乎身故了,连个尸首也找不回

也罢,这事都是赵氏惹出的祸端,让正卿和家主讨伐赵氏便是。

不再多想,他率兵向着另一处战场奔去。

前方不知杀的有多惨烈,然而被抛在原地的辎重队伍却安然无恙,被一群田府家兵牢牢拱卫。众人严阵以待,却始终没有见到敌人。

主人那边打得如何了可能胜出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有匹马奔来过来,马上竟然还坐着个人,不是主人又是何人

“主人”带头的卒长快步迎上前来。

那人跳下了马,对他道:“辎重如何”

“无事。”那卒长看着家主身边的单骑,只觉脑中嗡嗡。安车呢大巫在哪里难道出了事情主人为何不让他们参战,而下了死令,让他们守这些辎重

“自有栾氏兵马扫尾。”田恒也不理旁人,大步走到了一辆辎车前,上马挽住了缰绳,“吾不会齐国了,等此战结束,尔等自去吧。”

什么为何连田府都不回了他们要怎么跟家主交代难不成大巫没能救回无数念头在脑中疯转,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呆呆看着那浑身尘土的大汉一抖缰绳,驱车而去。

这晋国,怎地如此凶险

车辆很快便驶出了山林,也远离了所有刀光剑影,一直紧闭的竹帘被人挑起,一双干净白皙的手,放在了田恒肩上。

“可受伤了”

那声音清脆,也带着浓浓关切,田恒笑了,勒住缰绳,回首看去,那道熟悉的倩影就在身后。没有墨袍,没有巫纹,只有雪肤明眸。

“不先问问屈巫如何吗”他唇角一挑,反问道。

“屈巫死活,又怎能比得上你的安危。”楚子苓也没有心情调笑,紧张无比的向他身上看去。这次袭杀,田恒是冒了险的,天知道她等在辎车里有多紧张。然而上下打量一圈,有尘土亦有血迹,却瞧不出伤势。

田恒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不忙,等会儿我脱了给你慢慢查。”

那只大手粗粝无比,还沾着沙土,却在她掌心轻轻一挠,说不出的暧昧。楚子苓脸腾的就红了,这模样,哪是受了伤的

见她羞恼,田恒不由大笑,笑罢又摇了摇头:“我伤了屈巫,却未能致死,只看栾书派去的人顶不顶事了。”

“无妨。只要伤了,不管伤势如何,总能让他受尽折磨。”楚子苓也轻笑出声,所有的紧张和忧虑都消失不见,如释重负。

且不说这时代的伤愈率,即便能治好,严重的创伤都会留下后遗症,甚至损坏神经,留下永远也无法磨灭的精神性疼痛。又有哪个神巫,能救屈巫呢更别说,这次参与截杀,又被栾书窥破,屈氏一族以后都只能投靠赵氏,苟延残喘了。待到下宫之难发生,他还能幸免吗

眼看身体残破,家事破败,怕是比单纯的送命,更让那傲慢的男人备受折磨。

然而复仇的快意只是一瞬,楚子苓便反应过来:“厉狐那边呢”

“不清楚,之前临阵时乱过一场,说不好是庄姬的手段。不过不管他能不能活下来,赵同都不会饶他性命了。”田恒冷冷一笑,这可是比当初设伏还要严重的惨败,更让郤克和栾书有了借题发挥的把柄。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区区一个门客,赵同还会留他活口吗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他怕是也要尝尽恩师当年尝过的苦楚了。

他们成功了,两人的仇怨尽数得报,还借着假死脱身。之后为了大巫,齐侯会不会兴师问罪,郤克会不会借题发挥,都与他们无甚关系了,枷锁尽去,牢笼不在,自是海阔天空。

四目胶在了一处,田恒开口:“下来要去何处”

“秦国如何我想去看看。”看看未来结束战国乱世的强秦,如今是何模样,“对了,还有吴越,你想要的名剑,定能在那里寻得”

还有范蠡西施,夫差勾践,此刻虽不能见,却也该看看未来的五霸之二,和那流传千载的传说。

看着那亮晶晶,满是期冀的黑眸,田恒笑了,猿臂一伸,把人揽在了怀中,一个带着血腥和土腥味道的吻落了下来,结结实实,又炽烈绵长。

一路狼狈奔逃,待屈巫回到田庄,已然是几日后了。虽有治疗,但那伤就像长在肩头,一寸寸吞噬着他的生命,让他脑中昏沉,四肢乏力。他要死了吗要被那大巫咒杀了吗

混混沌沌中,他听到了女人凄厉的叫声,听到了慌乱的惊呼和哭嚎,一切纷纷扰扰,似要把他拖入黄泉鬼路。然而屈巫并不甘心,哪怕在混沌之中也拼死挣扎,只为了一线生机他放弃了卿位,放弃了楚国的封爵家业,出奔晋国为的是什么是活下来立一番功业岂能因为这点小伤,就死于非命

不知是不是这存活的意念太过强大,数日之后,他竟然真的醒了过来。一旁侍候的家人奴婢都是喜出望外,连忙招巫医前来。屈巫却木然的躺在榻上,转动视线:“夏姬呢”

夏姬是他的妻子,也爱他极深,怎会不守在病床之前

身边婢子手上一僵,险些把水碗打翻在地,倒是伺候在一旁的长子迟疑片刻,小声道:“继母前两日早产,诞下了幼弟。”

早产屈巫的手抖了起来:“她人呢”

“已然身故”对方低下了头颅。

如此高龄还遇早产,鬼神也救不回的,谁能料到只旬月,就出了如此变故。也许所有祸端,正是那“不祥之人”引来的,现在人死了,倒也轻松。

看着儿子木然的面孔,屈巫嘴唇颤了一颤,“噗”的一声吐出口血,再次昏了归去。

“父亲父亲”

惊叫连连,与那混乱的杂音融入一处。

“孟姬可知,家中出了些事”赵婴坐在房中,却未曾抱那美人,只沉着脸问了一句。

赵庄姬讶然挑眉:“出了什么事叔父为何如此忧心”

她那副模样,全然无辜,然而赵婴心底却翻腾不休。据说自己派出的人里,混入了奸细,袭杀了死士总管,还引来了栾氏人马。现在事情闹得极大,连兄长都压不住了,还疑他从中作梗,坏了大事。

这让赵婴百口莫辩,可是仔细想想,能从这边下手的,又有何人呢

然而面前那女子杏眼圆睁,一脸茫然,似乎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赵婴沉默片刻,还是伸出了手,盖在了那娇柔的小手之上:“正卿和栾书欲对赵氏不利,若你能入宫向君上求情,说不定还有回转的机会。”

那只手又干又冷,盖在手上,让人有些不快。然而赵庄姬眨了眨眼,已经绽开了笑颜:“叔父何必如此客套妾也是赵氏之妇啊”

说着,她轻轻一歪,倚在了那人怀中,十足亲昵。然而埋在衣襟里的唇瓣上,浅淡笑意悄然散去,不见了踪影。

庭外,一阵微凉的秋风吹过,枯叶颤颤,坠于尘埃。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校对了一下错字w

下来按照老规矩先浪半个月,随后再写番外。番外会有几个角色的未来和尾声,也会有两人在其他国家的游历,不过这次会随心一点,也没有那么详细了。

写这个故事,其实是放弃了“目的性”的,没有网文常见的功成名就,荣华富贵之类的终极目标,只是随波逐流和寻找自我,所以它起来会有点“小”,视角并不很开阔。不过写得还是挺开心的,至少尝试了一种新的写法。

至于男主,也不那么传统,但是对于一个有一技之长的现代女性而言,“霸总”真的重要吗除了爱之外,也许追求的不过是“理解”、“尊重”和“支持”罢了,若是能有安全感,更是好极。

不这么传统的女主和男主构成了这个故事,如果大家能享受这段阅读的过程,窝就很开心了,也感谢一直陪窝走到最后的小天使们虽然也没剩下几个了允悲

先去休息了,半个月后等窝回来gt3

153、番外一

“芍药、桂、椒、茱萸当多加一成白蔹才是”

幽暗内室, 一名巫者念念有词,把药料逐一投入面前酒瓮中, 神情极是专注。这等巫医熬制汤药的时刻, 是无人敢扰的, 然而还未等他把药配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踏踏”足音,就听有人在门外高声道:“大巫那费家小儿病愈了”

这一嗓子, 惊得巫者手里药料撒了一地,然而哪管这么多, 他豁然起身, 几步就冲到近前, 急声道:“真痊愈了谁人治的可是城东的巫凉”

句句紧逼, 让那下人额上冒汗,赶忙道:“并非巫凉, 是个外来游巫,据说专治小儿疾”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巫者就大步出了房门:“备车备车吾要去拜访那游巫”

大巫吩咐, 府里哪个敢怠慢车驾很快就备好,骈马疾驰, 向着城东而去。雍城八道, “井”形相交, 城东建集市,多为商贩国人居住,杂乱不堪, 道路自然也不会多通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车才穿过拥挤的巷道,来到一间院舍前。这院落不大,外面只竖着篱笆,但是围着的人却不少,非但有车马,还有几个捧着木匣、绢锦的仆从,显然随着主人前来,而且绝不会是普通国人。

这游巫已经引贵人问诊了吗那为何还住在这等简陋的小院中

巫缓心中大奇,也不等随从上前通禀,直接跳下车向里走去。见到他身上巫袍,旁人赶忙退避让道,竟然轻轻松松让他走进了院中。

只是还未等窥清屋内景象,一道身影拦在了面前。

“敢问大巫前来何事”拦路的是个大汉,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虬须鹰眸,偏偏气度昂然,不似寻常地痞游侠,反倒有些士人风范。

秦人犷悍尚勇,对于这等英武男儿,自要高看一眼,巫缓也不倨傲,客气道:“吾乃秦宫巫官,名巫缓,特来拜会游巫。”

这话引得身后围观者一阵骚动,秦人也重巫,勿论在秦宫服侍君侯的大巫。这等身份的人物,任谁都要高看一眼,怎会亲自来到这小院难不成是专为院中人来

然而这身份,并未另面前大汉色变,他只挑了挑眉:“大巫怕是来错地方了,此处并无游巫。”

这话说的巫缓一怔,立刻看向一旁从人。那从人脸上冒汗,连忙道:“救了费家小儿的,不正是游巫壮士何出此言”

那大汉闻言一哂:“救人不假,却不是巫。”

这话让顿时让随从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为好。哪有治病却不是巫的这大汉莫不是在戏耍他们

巫缓却不动怒,只反问道:“那是如何治好费家小儿的”

一个大巫,听闻治病的不是术法,还要询问手段,这可就有些古怪了。那大汉皱了皱眉,还未答话,就听屋内一阵响动,几人千恩万谢的退了出来。其中抱着孩童的妇人面上犹自有泪,陪在她身边的男人却是一脸欢喜,连连躬身。立在正中的,是个女子,衣着不甚华美,头上也只插着根木簪,然则神色淡然,气度非凡,与道谢的夫妻迥异。

治病的定是她

巫缓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治病之人也顾不得身旁大汉了,他匆匆上前两步,开口便道:“汝就是治好了费家小儿之人”

这突然窜出来的巫者,引得众人皆惊,倒是立在阶下的男子认出了巫缓,连忙行礼:“未曾想巫官也在此,小子失礼。”

他识得自己,难不成在朝中为官是士还是下大夫巫缓看了对方一眼,没想起他的身份,倒是看到了妇人怀中抱着的孩儿,直愣愣问道:“这小儿患的何病如何治愈的”

这话实在冒失,但是那男子知晓面前是位宫巫,哪敢怠慢,立刻道:“犬子连日腹泻,眼看不好,吾等实在无法,听闻此处有小儿医,才送来诊治。结果仅用了三日便病愈,实在灵验。”

小儿腹泻不甚好治,只用了三日就病愈,更是难得,巫缓皱了皱眉:“当真用的不是巫术那为何称毉”

这话可不好答,那男子顿时嗫嚅,不知该说什么好。面前之人毕竟是宫中大巫,万一着恼,他可吃罪不起,然而楚医刚刚治好了爱子,也不可能忘恩负义。正纠结着要如何答,立在屋中的女子微微一笑,开口道:“此醫非从巫,而是从酉,非借鬼神之力,只施汤药针石。”

原来是那个“醫”,怎么说也是宫中大巫,巫缓立刻明白过来她这话的含义,眉头不由微皱。这跟他平日手段竟有些相似,可是不借鬼神之力,能治病吗

今日前来,为的正是探明此事,巫缓并未迟疑,立刻道:“吾乃秦宫巫官,名巫缓,听闻汝治愈了费家小儿,特来求教。”

那女子本来平淡的面容,在听到“巫缓”二字时,起了波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笑道:“请入内详谈。”

两人对答,一旁立着的诸人都未想到,等二人转身入内,呆立原地的男子才缓过神,结结巴巴对一旁大汉道:“那,那是给君上瞧病的巫医,身份尊崇,田子还当小心应对。”

这着实是良言了,田恒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有劳李君提点。”

那男子连道不敢,又命仆从奉上钱帛作为谢礼。田恒也未退让,大大方方收下,又命人送这对夫妻出门,才回转室内。来到秦地已有三个多月,上门找事的巫者也不止一人,子苓还是第一次请人进屋呢。是因那巫缓的身份,还是为别的

心有所想,足下步伐却依旧稳健,他干脆利落的迈步入屋。

此刻巫缓已在席间坐下,两眼却不由自主打量起了屋中陈设。这应当是个诊室,但是没有常见的祭案火盆,图腾兽首,反倒素净简洁,一侧是待客用的草席,一侧是矮榻,中间用屏风相隔,若不是熟悉草药味儿和浓浓的艾草烟气,真跟寻常人家的寝室别无二致了。

这女子难不成真不敬鬼神巫缓心头存疑,开口的第一句,却还是关心之事:“那费家小儿得的是骨疽,怎能这么快病愈”

这开门见山的质问,楚子苓不以为怪,反问道:“敢问大巫如何治此症”

这话让巫缓一噎,但是想了想,病自己根本治不好,透露个方子又有何妨,便道:“疽疾皆用白蔹、黄耆、芍药、桂、薑、椒、茱萸七物,骨疽倍白蔹,以三指大撮入酒中,日五六饮之。”

这可是他钻研许久才得出的方子,而且肉疽、肾疽配药亦有不同,可不能说与旁人听。

巫缓的慎重落在了楚子苓眼中,让她唇边不由浮起笑容。这方子她还真知道,出自五十二方,乃是从春秋战国传下的古本医术之一,成书时间怕是要早于黄帝内经。而随口说出这个方子,面前之人,恐怕真是史书中所载的“医缓”了。

她来秦国,只是为了见见这未来一统天下的强国,没想到还未见识大国风范,倒是先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医”。

“费氏子病因外伤而起,复染邪毒,凝滞筋骨,方成骨疽。”楚子苓并不评判这个方子,只是说起了自己诊断的病因和疗法,“故而要排脓清淤,化湿开郁。”

这话说得含混,巫缓神色却是一震:“排脓汝竟排脓小儿体弱,割脓伤身啊”

他会这么说,必然也是有外科经验的,然而这个时代外科手术基本只能靠命硬,难怪他会选用更保守的内服药物。而这样的诊疗倾向,也能看出他是个经验极其丰富,且善于动脑的医生了,至少在春秋这个时代,是真正的“良医”。

楚子苓心中暗叹,解释道:“排脓自要讲究手段,并非脓皆可排。若是风邪外侵,或是风邪内盛,也有敷药、艾灸之法,所用药物亦有不同。”

“只骨疽,便有这般多手段”巫缓是真讶然了,他能分出几种疽疾的不同已是大大难得,怎么单一个骨疽,还有如此多讲究

“病因不同,自然手段各异。不止骨疽,肉疽、肾疽不也如此”楚子苓反问道。

巫缓讶色更胜,他可没漏口风,这女子竟然已经知晓了几种疽疾的不同,显然手腕远高过自己再看那身纹饰平平的衣裙,他忍不住道:“你当真不是巫医”

“只是医,不是巫。”楚子苓抬眼,看向大步入内的男人,唇边露出笑容,“吾已嫁作人妇,怎会是巫”

顺着她的目光,巫缓看向那入内的昂扬男子,虽然虬须满面,看起来有些凶狠,但是面对这女子时,那双鹰眸不见锋锐,唯剩脉脉柔情。

巫是不可娶嫁的,既然婚配,当然不会是巫。

巫缓心底腾起些明了,续又生出遗憾,不由道:“汝身具天资,何必委身与人”

他话音未落,一旁大汉已经挑眉,对面女子却抬手按在了夫君手上,柔柔一笑:“吾之术,非鬼神赐予,婚配与否,又有何妨那费家小儿,不就治愈了吗”

这话顿时让巫缓说不出话来。是啊,这个嫁了人的小女子,不还是治好了自己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吗然而如此不敬鬼神的,怎能从黄泉路上抢回一条条性命

他心头翻腾,不知该信还是该叱,却听对方道:“想来大巫也善汤药,若有不明之处,不妨一同参详。”

这是邀他讨论术法巫缓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哪还顾得上什么婚不婚娶,立刻道:“如此大善”

看到一旁男子的讶然神色,他才发现自己应的太快了,又尴尬的咳了一声:“吾也是秦地数一数二的巫医,必不会藏私”

楚子苓笑了:“那便谢过大巫了。对了,吾名伯楚,此乃吾夫君田恒,游历至此,略作盘桓。”

难怪会突然冒出这么个游医,巫缓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难怪未曾听闻大名。”

“区区小伎,何足挂齿。”

楚子苓少不得也要谦逊一下,不过巫缓并非在乎虚礼之人,转头又问起了骨疽的事情。两人探讨了一会儿,不知哪里戳到了痒处,巫缓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一拍大腿,立刻起身告辞,估计是要回家实验去了。楚子苓也不阻挠,亲自把人送到了门外。

看着那匆匆爬上车的背影,田恒挑了挑眉:“怎么,遇到了可塑之才”

听了这么久,他哪能不知子苓的心思,这是技痒了,想找人聊聊吧

楚子苓笑着摇了摇头:“真要教授,还是寻个孩子从头教起为好。只是这巫缓,还是要谈谈的。”

这可是“病入膏肓”的真正代言人,说不定将来还要跑去晋国,给晋景公治病呢,她怎能放过接触的机会。既然这个时代真的出现了医者的萌芽,那为其浇点水,也是理所应当吧毕竟是真正的先驱,岂能不敬

这话说的轻松,但是话语间有些藏不住的欣喜。若非那巫者身材干瘦,年岁也大,田恒都要生出醋意了。

轻轻哼了一声,他环住了妻子的纤腰:“如此这般,雍城也算没白来了吧”

秦国并非想想中的秦国,国都还不是咸阳,而是个名为“雍”的大城,直到秦穆公时,也才刚刚打下西戎十数国,拓边千里。只不过随着穆公身故,又用贤臣陪葬,秦国的国势开始衰败,随之而来的是晋国和楚国的崛起。位居西北边陲,秦国还未曾展现出后世的强秦风范,怕是要跟晋国打上百十年,等到三家分晋,才能彻底跨出关中,争霸天下。

只是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也正因为这小小遗憾,让楚子苓选择留在了雍城,从事起了另一项职业。当年扁鹊行医,便是根据不同的国家选择病人,而途径当年的咸阳,他不就是做了个小儿医吗

因而途径雍城,做个小儿医,也就别有一番意味了。

只是不知这巫缓,能不能带来更多惊喜。

田恒却不管这么多,见身边人眉眼舒展,唇边带笑,手上一紧,便把人揽在了怀中:“就算如此,不可久待。”

毛茸茸的胡子扎在脸上,让楚子苓缩了缩脖子,笑出声来:“放心,这次绝不会入宫了。”

对方心思,她岂会不知名声赫赫的宫巫,可不能接触太久,兴许再过些时日,他们就要启程,前往他处了。

不过有人陪在身边,浪迹天涯,又有何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扁鹊传:“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随俗为变。”子苓也来浪一把

其实是应该写作“医缓”的,但是这个“医”很可能是“毉”,为了强调他的巫者身份,还是写作了“巫缓”。

同理,“毉”和“醫”同音,只在开头用一下,以后就用“巫”和“医”区分啦。

终于回来更新啦,首日粗长,希望这次能保持日更,一口气更完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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