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 55
颓废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仇安却像换了个人一样,拿起笔开始认真地写作业。
叶澄铎把发下来的数学答案放在他手边,他也不揉成一团塞进抽屉了,反倒认真校对。
晚自修下课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仇安和叶澄铎道了声别后,又继续垂下脑袋,蹙眉思考。
一直到十点钟,眼看教室快要熄灯了,他才收拾书包准备离开,用好不容易从时典那儿要来的钥匙把教室的门锁上。
仇安锁完门后往左手边走去,路过九班时,他看了眼上锁的门,又看看教室里黑影重重的课桌椅,加快脚步往楼梯口疾走。
到了楼梯口,他便看到在幽暗楼道里踽踽独行的背影。
尽管夜很黑,他仍旧确信这就是她,是他不戴眼镜也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来的背影。
他放轻脚步走下去,生怕一个声响会惊吓到她。
俞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她拿着手里的钥匙准备去给停车棚里的一辆自行车上锁。
那辆自行车是陶颖的,晚上要放在学校,刚才走得急没时间去给车上锁,便拜托她帮忙。
俞玥接过钥匙,爽快地应了下来,举手之劳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一直沉湎于悲伤和颓丧当中。
然而,出了教学楼往停车棚走时,她才忽然察觉到一阵恐惧。
陶颖的车停在北门停车棚,从纪春楼过去要穿过碧峰楼老旧的游廊,一直走过一段漆黑而沉寂的路才能到达。
碧峰楼是老建筑,铺的是方形粗糙的红色砖头,墙壁用凹凸不平的石块砌成,门廊上有几根柱子,去年才加固过。
楼房陈旧闲置,却是一中创办伊始最主要的教学楼,凝聚着前辈的心血和校友的回忆,因此,“拆”与“不拆”成了这个学校争执不下的问题。
这栋古老的建筑在白天看来很有韵味,不单单是房顶的层面瓦和其他教学楼不一样,更是那份对过去的沉淀和积累让人着迷。
只是一到晚上,承载过去峥嵘岁月的巍峨建筑却成了校园最阴森的庞然大物。与放眼望去的暗影幢幢相比,走在这里的游廊上,仿佛身临某座诡异的宅邸。
俞玥按住跳动的心头,尽量不去想是否会出现毛骨悚然的画面,她护着胸前的课本慢慢地跑起来,绕过一道道廊柱,走过一扇扇泛着蓝光的窗户,直奔尽头。
耳边是十二月呼啸的寒风,此时更像极了野兽在低吟。
她不敢往后瞧,只能一个劲儿往前跑,至于身后有什么,她一无所知。
似穿过重重迷雾,险象环生,到达停车棚摸到自行车车把的那一刻,俞玥仿佛如获新生。
她擦了把额前的汗,刚准备拿起锁,却感到脚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动了一下。
带着脉搏跳动的生命感,带着动物茸毛触到肌肤的敏感,俞玥尖叫一声后猛地从车边弹开。
空荡荡的停车场寂寥萧肃,恐惧将她的心紧紧地裹住,方才鼓足的勇气三衰而竭,此时的她只剩胆战心惊。
她一边失声喊着“走开快走开”,一边害怕地蹲下身子,抱住膝盖像是失了魂儿。
“喵——”
随着猫咪可怜而颤抖的声音响起,一只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肩膀。
俞玥颤抖着抱住自己,看着地上缓缓蹲下的庞大的身影,眼泪“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她难过地沙哑着声音说:“别来……”
只是对方声音里的慌乱有过之而不及:“别怕。”
他揉着头发,看着蜷成一团的女孩,手足无措。
“是我。”他清了清嗓子,重复一遍,“俞玥,是我。”
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只是惊吓过度,俞玥这才听出来。她把脸从膝盖上抬起来,眼泪却顺着泪痕再次滑落。
“我以为我要死了。”她抬手捂住眼睛,哭声从喉头溢出来,“你为什么吓我?”
“我没吓你。”
“我跟你没完。”
“没完好……”仇安苦笑一下。
“你干嘛老三番五次地惹我哭,你这人真的很讨厌!”
俞玥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仇安难过地俯下身子,抱着她蜷缩着颤抖的肩膀,喉头一哽,艰难地说:“对不起,我不惹你哭了,再也不了。”
俞玥把他推开,抹了抹脸颊站起来,拿出钥匙把自行车锁上,回过头说:“你回去吧,我回宿舍了。”
仇安没说话,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在冷风中摇摇晃晃渐行渐远,忽然疾步向前,捉住她的两只手腕,课本哗啦啦落了一地,把她按到栏杆上,难过而偏执地吻起来。
俞玥踢他打他咬他,使了劲儿要把他推开,他却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蛮横地不放手。
舌尖抵到他的牙齿,苦涩的泪水流到嘴唇上,俞玥又突然哭出声来。
不甘示弱啊,可又总是太难捱了。
他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瘦弱的肩膀根本不足以为她抵御一点寒冷,可她还是无助地靠上去,捂着嘴巴哭得喘不过气来。
冷风一阵阵地往嘴巴里灌,仇安替她擦干眼泪,红着双眸吻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嘶哑而颤抖地说:“我再也不跟萧然来往了,我保证。你别说分手,你一说分手我就快死了。”
“你说话不算话。”
“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俞玥皱着眉,“可你都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老喜欢跟她在一起。我心里有多喜欢你,可一想到你对她那么那么好我又气又讨厌你!”
“我想问问她艺术生高考的事,她说她姐姐就是,我就是想问问她。”
“你撒谎!你到现在还在撒谎!艺术生高考你怎么不去问班主任!”
仇安垂着头闷声不吭,手臂撑在她的头顶上方,无助地看着她:“我没撒谎,我就是蠢。”
“你就是蠢!你蠢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我知道我成绩比不上你!”仇安突然爆发性地喊起来,胸脯在寒冷中剧烈起伏着,“我就是想考艺术生考上大学,能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好了!我还不想让你知道!我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你懂不懂啊!”
喊完后,空气骤然恢复沉寂。
俞玥从没见过他这么大声的说话,她靠在栏杆上,抱着胳膊畏怯地望着他。
仇安突然上前抱住她,脸颊贴着她的肩膀,压抑而沉痛地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俞玥,你要分手就分手吧,对不起……”
“仇安……”俞玥哽咽着呼唤他,声音低远,仿佛要把他从某个远方唤回来,她摸了摸他的头发,沉静下来,抚着他的肩膀说,“别哭了,别哭了大男孩,你长大了就不许再哭了。我知道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知道我做得很差劲,我长大,长大你就不要走,好不好?”
“好……好……”俞玥抽噎着,蕴在眼眶里的泪水被风吹散,只听她喃喃般地念道,“你快快长大,赶在我更年期之前,快快长大。”
* *
得知俞玥和仇安复合的消息时,时典刚刚摆脱了感冒的梦魇,正偷偷摸摸地吃关东煮。
她平静地把一颗丸子咽下,语重心长道:“好,你们好好处,他要是再欺负你一次,我一定不饶他。”
俞玥闭上眼睛,淡然地点了点头。
到十二月底,时恩便怀孕五个月了。
时典回家时看到姐姐鼓起的肚子,心里按耐不住地狂喜:“待产期是什么时候?”
“皇上不急太监急啊,”坐在一旁看报纸的爸爸说,“到时候会通知你,全家就你最坐不住。”
时典满不在意地撅噘嘴,拎着书包回书房复习了。
过了元旦,再过艾琳和高蕊昕的生日,便迎来了寒假假期。
高蕊昕生日那天,时典和俞玥一人送了她一盆多肉,程飏怜悯地看着那些小盆栽,替它们捏一把汗:“据我猜测,过不多时它们就会死翘翘。”
时典有模有样地责备她不会说话,翘腿踹了她一脚,说:“这才考验主人的能力好吧?”
“那我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高蕊昕不自禁地笑道,“好好好,我一定全力以赴,把它们养好。”
“这就对啦!”
* *
假期在一个温暖的冬日里到来。
时典猜想,或许这就预示这个假期即将和和美美,大地生辉。
这天上午开完闭校式后,时典和叶澄铎一前一后出了校门,在公交站装模作样地偶遇之后,时典差点笑岔了气。
“哈哈哈,太干嘛要这样啦!太搞笑了我们!”
叶澄铎还准备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结果被她这一笑全给笑没了。
当时典敛起满脸笑容,一本正经地想听他说时,公交车来了。
叶澄铎把围巾盖到她头上,推着她的肩膀上了车。
“等等,我还没投币!”
“投啦!”
两人走到车厢后面坐下,时典这才把围巾从头上扯下来。
围巾掀掉的那一瞬间,照在玻璃上金灿灿的日光都比不得她灿烂的笑颜。
叶澄铎出神地看了几秒,突然泄气地苦笑了一下,手指摩搓着嘴唇,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她:“笑什么啊?”
“不知道呀!你就特别搞笑,跟你在一起就特别想笑!”
“我可以理解成开心的意思吗?”叶澄铎看了眼宽敞空阔的车厢,压低声音问。
时典揉揉脸颊,嘴巴微微嘟起,笑着点了点头:“可以!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
公交车驶到北门车站的时候,叶澄铎牵着她的手下了车。
尽管今日阳光温暖,但风依旧猛烈,愈靠近大海,风力愈大。
叶澄铎把她护在身前,背后就是一阵阵喧嚣肆虐的海风。
时典的头发被风吹起,发丝迎面扑来,仿佛一张黑色的网。
叶澄铎摸摸她的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不知名的清香溢入鼻腔,是他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曾闻过的。
北门的海底捞闻名遐迩,临近中午,店里几乎座无虚席。
两个人在角落的一张双人桌坐下,桌子不大,他们面对面,身子微微前倾便可以闻到从鼻尖底下竖直钻上来的香味。
锅里翻滚着香菇丸和土豆片,时典拿着筷子翻来覆去地找山药,却怎么也找不着。
叶澄铎一面嘲笑她一面帮她找,好不容易捞到一块,却因为他一不小心用力过大而拦腰截断了。
时典苦大仇深地哀叹一声,赌气地把剩下的山药全部扔进去,拿着漏勺瞪大眼睛要看看它们都游到哪里去了。
叶澄铎悠闲地夹走一片片牛肉一颗颗丸子的时候,时典还在专心致志地等山药,好不容易等到一块熟了,她飞快地舀起来,像囊获宝贝儿似的,啧啧嘴开心地吞下去。
“烫死了!”
“傻子!”叶澄铎急忙丢下筷子,把手边的温水递给她。
“我要雪碧。”
“雪你个头,喝白开水。”
“那你凭什么喝可乐?”时典不乐意,“也给我来一杯,不然我点啤酒了。”
叶澄铎不自主地皱下眉头,又想狠狠地训斥她又舍不得,只得苦口婆心地说:“你感冒才刚好全,而且现在这么冷。”
“你也知道现在冷,那你还喝?”时典得理不饶人了,“而且男孩子不能多喝可乐的。”
“我打你哦。”
“你打,我告诉妇联你家暴我。”叶澄铎哭笑不得,拿她没辙是真的,毫无威慑力地和她大眼瞪小眼半天,不得不退让一步:“喝一点点,不能喝多。”
“好!”
时典直勾勾地盯着他倒可乐的手,嘴里念着:“还要还要。”
然而,当可乐满到杯子中线时,他却恰如其分地掐住了。他把手抬起来,可乐瓶的瓶嘴还在杯沿划了一下,将余出来的一滴送给她。
时典撇了撇嘴,不舍地啜着杯子里的可乐,一小口一小口节俭地抿着。
叶澄铎仿佛安抚好一个调皮爱闹的宝宝,这会儿满有成就感地端起一盘羊肉。
看着他涮羊肉时认真的样子,时典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满心欢喜地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开心地唤道:“铎铎。”
“嗯?”
“你吃得嘴巴好红。”
叶澄铎忙里偷闲地看她一眼,唇角弯了弯:“你也是。”
“真的吗?”
“嗯。”
“你的烈焰红唇。”
“你的……”
时典期待着,叶澄铎停下手中的筷子,望望外面的天空望望对面餐桌热气腾腾的火锅,支吾半天愣是思索不出反驳的词儿来。
时典弯着眼眸望着他,笑眯眯地把喝干净的杯子放下,拿起筷子从滚着泡泡的汤面上夹起一块羊肉,突然惊呼道:“这块好大块!”
“你吃,”叶澄铎看着她,眼底满是笑意,“赢的人吃。”
“那我岂不是每天都要赢你?”
“那你不能每天都比语文啊。”他可怜巴巴地说,“偶尔也……让我赢一次。”
“我知道了,你是想和我抢吃的!”
“不是。谁说赢的人就只能吃?”
“那你说赢的人还能干嘛?”时典忙着吃肉,头也不抬地问。
“……我暂时还不知道。”叶澄铎局促地摸摸耳朵,耳后根在热气的蒸腾和内心小鬼的双重作用下更红更烫了,“等我赢了再说,你先吃。”
作者有话要说:
窝在宿舍吃外卖的我好想吃顿滚烫的火锅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