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 40
紫衫县的夏令营结束在八月初。
叶澄铎只在闭幕的那天晚上应邀去了碧云海滩。
海滩上,篝火照亮柔软的沙子,暗沉的天幕下围坐一圈嬉笑言谈的少男少女。
紫衫县的孩子几乎都聚集在这里,借着最后闭营的夜晚大声歌唱欢乐起舞。
时典和俞玥来得晚,下车时看见大家都按位就班地坐好了。
俞玥把时典往前推了一把,随后笑嘻嘻地坐了下来:“去,去找你的人去。”
时典摸摸脸笑起来,大大方方地走到叶澄铎身边坐了下来。
没等她坐稳,身边便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我的位置!”
“蔺孔霖!”时典猛地回过头去,不由分说地瞪他,“你坐别处去!”
“你怎么还这么野蛮?”蔺孔霖把手中的袋子放到地上,插了个空在时典身旁坐下。
时典懒得理他,转过头对叶澄铎说:“你认识他吗?”
“知道名字。”
“我们刚刚认识了。”蔺孔霖打开一听可乐,悠哉地说,“你还不认识吧?”
“笑话,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不是说认识了吗?”
“那你知道我和他什么关系吗?”时典胸有成竹,不知为何还有些自豪。
蔺孔霖愣了一下,看看叶澄铎又看看她:“不会吧,我以为他品味很好的。”
“你找死!”
“真的?”
“真的!”
“我回去告诉叔去。”
时典翻了个白眼,一句话都不想说。
零食从旁边的人手中传来,叶澄铎接过后递给时典,低声问道:“吃了吗?”
“还没,刚从市区回来。”
“去市区干嘛?”
“陪我姐姐去买点东西。”
叶澄铎笑道:“你们从那天买到今天,还没买完?”
“怎么买的完?宝宝需要这儿需要那儿,妈妈也是啊,什么都得准备好……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你就懂了。”
“这么说,你现在已经懂了?”
时典怔了一怔,鼓了鼓腮帮子咕哝道:“我提前懂嘛,又不花钱。”
“你多懂点……”叶澄铎一边把饼干拆开一边说,“反正我还不懂。”
* *
在沙滩上弹琴奏乐,唱歌跳舞。
远处的灯塔忽明忽灭,近处的人们言笑晏晏。
时典拉着叶澄铎到跳舞的人群中去,疯疯癫癫地玩闹一阵后伏在他的肩头哈哈大笑:“你跳舞真的是太滑稽了!像只企鹅!难怪程飏说……”
没等时典说完,叶澄铎拿起一块饼干放到她嘴里,又是无奈又是纵宠地笑着:“还说我,你自己跳成那样!”
“我跳成怎样了,你说?”
“跳得像只企鹅。”
“企鹅多可爱!”
“企鹅形容你就可爱,形容我就滑稽了?”
时典又忍不住笑起来,手搭在他肩头原地蹦跶好几下:“你也可爱,铎铎!哈哈哈你太可爱了!”
叶澄铎揉揉她的脑袋,按在肩头几秒钟,忍不住道:“你可爱好不好?你最可爱。”
沙滩越是热闹,大海越显宁静。
趁着大家都在闹,时典抹掉脸上的碎发,干咳两声道:“渴啦!”
“玩脱线了吧?”叶澄铎把一瓶水递给她。
时典拽着他往海边走,迎着席卷吹扬的海风,发丝在空中自由飘舞。他们找了块大石头坐下,除了头顶的天和眼前的海,没有什么能够看到他们。
时典靠到石头上舒了口气,侧过头朝叶澄铎笑起来:“玩得开不开心?”
“开心。”
“我也是。”
时典把他的手臂摊开躺了过去,叶澄铎把她揽过来,轻轻地靠上去,声音就在她耳边,低沉而倦懒:“这里真好。”
“对呀,每年都会举办,参加的基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嗯。”
“不过还好我们县不是很大,不然大家都没法来这儿。”时典说着,仰起头来,“像你这样的……”
“的什么?”
“的……家属,”她垂下头,缩着肩膀红着脸开心地说,“也有很多你这样的家属一起过来。”
叶澄铎摸摸她的额头,借着夜里微弱的光线看清她的眼睛和嘴角。
时典紧张地踢了踢腿,呼吸逐渐急促,她细细地打量他的脸庞,忽然出其不意地伸出手去,把他上唇短短的胡髭揪了揪。
叶澄铎立马把她的手拿下,稍稍用力便握在掌心里:“你不能老拔我……”
“我不拔,我就玩玩。”
“疼。”
“我轻轻的。”时典哄道。
叶澄铎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把她的手放开,认命地看着她,还不忘叮嘱:“轻点。”
时典咬着唇含着笑,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胡须,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突然藏到他的肩窝,笑得不能自已。
“怎么啦?”叶澄铎全然是被欺负无处诉苦的模样。
时典高兴地摇摇头,头发蹭着他的耳朵,热乎乎的:“没什么,就是好激动。”
“激动个头。”
时典拍了他一下,随即坐直身子仰望天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今晚天气不错。”
“还好吧,明天好像是阴天。”叶澄铎说。
时典又打了他一下,义正辞严地:“你不懂!”
“那你说。”
“我说天气不错。”
“是挺不错的。”
“我想抱抱你。”
“抱。”
叶澄铎伸出手去把她抱紧,心上的小人跳着紧张的舞步:“抱了。”
“暖和!”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时典仰起脸看他,逼仄而幽暗的角落让人有些窒息。
叶澄铎愣了一下,慢慢地放开她,指了指远处的灯塔道:“三秒。”
“还不是我告诉你的。”
“我们该回去了。”
“好。”
时典点了点头,起身跺了跺脚,叶澄铎却依旧坐着,仰起头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还要我拉你起来啊?”
“嗯。”
时典得意地咧咧嘴,伸出手去拉他:“拉你起来是要有报酬的!”
“什么报酬?”
“你起来再说。”
叶澄铎从地上站起来,就在他缓慢起身拍裤子的时候,时典徐徐俯下身去,在他额前吻了一下。
只一下,便又若无其事地站好,手背在身后,坦荡荡地看着他:“任你怎么办吧,反正我亲了。”
* *
过后,叶澄铎反思了许多。
木已成舟,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他心里没个准儿。
她不笑也不闹,就那么端正地站立。
除了以牙还牙,叶澄铎想不出其他。
他直起身的时刻便靠到石头上,把她拦在身前。
身后是热闹的人群,眼前是辽阔的大海。
时典紧张地看着他,却依然梗着脖子耍流氓:“我就亲了。”
叶澄铎轻轻笑一下,随即身子前倾,在她眉间吻了吻。
只有温暖的气息扑在脸上,眼前是他随风飘动的领子。
时典往前靠了靠,慢慢地踮起脚尖,站在和他同一高度的水平线上,看着他的眼睛。
“我就亲一下,”她认真地说,举起食指比了个“1”,“我不能纵.欲过度。”
叶澄铎呛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绕不过弯来:“哈?”
“我不敢尝太多甜头,我怕我会常常想亲你,”时典脸红,“非得我解释这么清楚!”
叶澄铎摸摸她的脸颊,温柔地捏了捏:“不然我不懂,你别嫌我笨。”
“你笨死了!”
“那你忍忍,”他揉揉鼻子,哑着嗓音说,“我学快点,学懂你在想什么。”
时典垂着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颊贴到他胸前,说道:“好。我们回去吧,也该结束了。”
“嗯。”
* *
八月的天很蓝很清。
八月中旬,沿海刮来一阵台风。
接连半个月,时典都窝在家里学习,一杯清茶一块糕点一沓试卷以及空旷的三楼,陪伴着她每个清晨午后。
叶澄铎八月初就去上编程课了,随后的日子里很少有时间闲下来。时典常常一个人去天台,将这一个月以来傍晚的日落、台风过境的萧条以及壮观的天空拍给他看。
有一次,时恩看到她盘着腿坐在玻璃平台上,正出神地望着远处余晖染红山脉,神情忧伤而怅然。
她把她的侧影偷偷拍下来,事后拿给她看,果不其然地得到一阵夸赞:“姐姐,你把我拍得太好看了,发给我发给我!”
“干嘛一脸惆怅?”时恩问,“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嘛。”
“少来。”
“没事。”
时恩不信,掀开被子坐到床上,轻拍被单说道:“坐下。”
“又来了。”时典叹了口气,顺从地坐下,“姐姐你结婚后变得好唠叨啊。”
“当妈后会更唠叨。”
“那也不是唠叨我。”
“你最近学习用功了,但好像不是很开心。”
“那是因为我多数时间都用来沉思,沉思者一般不苟言笑。”时典疲倦而庄严地说。
时恩笑了一下,捏捏她的脸蛋,问道:“是不是感情方面有什么困难?”
“没——”
“说来听听。”
时典觑了姐姐一眼,固执地把头扭开,学羊叫似的:“咩——”
“和叶澄铎有关?”
“……”
“呦,什么表情这是?”
时典不应。
时恩也不追问,靠到床上追忆往昔般地:“我以为我的恋爱经验够我妹妹用的了,什么早恋、异地恋、异国恋……”
听到异地恋的时候,时典有所动摇地转过头来,待看到姐姐讳莫如深的目光时,眼神又像箭一样飞速别开。
“好像市中心和紫衫县也不远,来来回回二十分钟,明天带你去市里逛逛。”
“去了他也没空。”时典揪着被角说,“他去上编程班了。”
“没时间理你了?”
“姐姐,我觉得他好优秀啊,”时典突然说,手臂撑在床上,两条腿垂在床沿有规律地晃动着,“看到他那么优秀我觉得很开心,也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可越努力越觉得差距好大。”
时恩心里一沉,她从妹妹话里听出来的自卑是前所未闻的。
她坐到她身边,轻轻地揉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我典典也很棒。”
“嗯。”
“现在更努力了。”
“嗯。”
“你要知道,现在是他牵着你走,而不是你追着他跑。前者是并肩作战,后者是孤军奋战,不管怎么说,前者都比后者来得幸运多了。”
时典垂着脑袋,认真地点了点头。
半晌,她才把头抬起来,错愕又迷茫看着时恩,后知后觉道:“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