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体生寒。去调查一个案子,却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再这么下去,和疯子没区别。
“公输先生是我最重要的挚友。”
顾远曾经说过的话闪过脑海,车素薇抬脚往伞店奔去。
南市伞店。
第一次前来拜访的车素薇,原本焦急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公输春这位奇人,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车素薇推门而入,里面,左手撑着下巴半躺在地、右手拿着古籍在看的公输春看到来客后,把古籍放下,坐好。
“稀客,坐。”
车素薇坐到地上,与她相对。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车小姐找我何事?”
“为顾远的事情而来。”
“哦?”
“顾远在查一个案子,但人却似疯了一样。公输先生,请你去看看他吧。”
说完,车素薇把手中的香瓶递过去。公输春接过,她打开看了看,闻了闻,然后,手指沾了一点香油,一舔含入口中品味道,琢磨出这是什么东西后,她说:“你带我去。”
她很想知道,是什么案子,能把顾远逼入险境。
第四章
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疲惫不堪的顾远带着浑身的伤口回戚家,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走过院子时,脑子混乱迟钝的他没有发现坐在树下抽着烟的公输春,直到对方招呼了一声:“哟。”
转过身,顾远有些木讷地开口道:“公输先生?你怎么来了?”说着,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公输春吐了一口烟:“车小姐担心你,所以请我来看看。”顾远这情况,比车素薇的描述更加严重。他这样,她曾经见过一次。没想到,还会再见到第二次。
顾远面无表情地回道:“是吗?”
看了一眼他血肉模糊的双手,公输春说:“我听说你在查案子?”
脑海深处,线条混乱地乱窜,顾远继续木然地回道:“是的。”于是,他把孩子们的死亡、戚人楚的幻想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件件不留遗漏地道出来。公输春聆听着,她看着宅厅里,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女人,说道:“如此说来,戚人楚有意隐瞒着你事情。”
“是的。”
当看起来毫无问题的事情出现了问题之后,所有原本合理的事情,将变得完全不合理。广司阑早就怀疑孩子们死亡的事情有蹊跷,可因无证据,又因自己的身份,他才不得深入调查。
“从五年前收养的孩子算起,已有二十多个孩子死亡。”这个数字,触目惊心,顾远继续说,“有些孩子,坚持用药的话,能活下去,但他们都死了。”
宅厅里,戚人楚冷漠地看着公输春。
说着,说着,顾远缓缓地闭上疲惫猩红的眼睛。几个日夜不眠不休的他,在公输春身边,终于得到了安心。
靠在公输春身上,顾远终于沉沉睡去。
人最恐惧、最害怕,也最不敢直视的东西,不过是自己内心的黑暗罢了。不管顾远,还是戚人楚,他们看到的,皆不过是自己内心最黑暗的东西,以及属于他们的真实。
不必“剥开”顾远,公输春便知道他内心深处的黑暗。戚人楚身上的黑暗与真实,源于去世的孩子们,她对那些孩子做过什么,才会因此恐惧?
顾远睡着后,车素薇走过来道谢:“谢谢先生。”
公输春一笑:“该道谢的人是我。车小姐,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请拉他一把。”
“好。”车素薇道别离开戚家。
把烟杆子的灰倒掉收回腰间,公输春肩头一动,顾远的身体往下落,她接住人抱起往房间走去。这个案子的因果,在戚人楚身上。而顾远,一脚踏进这个案子的迷雾,让自己身陷囹圄。把顾远放在床上,公输春去了宅厅。
已是傍晚,木加和季婶为晚饭忙活。霞光铺上戚家,变成了暖色。来到戚人楚身边,公输春重新点上烟。
“戚小姐不愧是上海滩第一美人,就是病中,也别有一样风情令人怜惜。”
“你来不是想和我谈这些吧?”
“戚小姐巧慧,我来此的目的,一是想还您一样东西,二是想把挚友从地狱里拉回来。”
说完,公输春把香油瓶递给戚人楚,对方看了一眼接过。她继续道:“这瓶香油,是收尸人给戚小姐的。”
戚人楚不答。
公输春继续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坊间有一种传闻,用尸油涂抹全身,人便可保持美丽而不衰老,不知道戚小姐可听说过这个传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听说戚小姐依靠捐赠维持孩子们的开销。”
“是又如何?”
“戚小姐心善,不仅收养孩子们,还请医生给他们看病。”
“客人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去世的孩子为何回来找戚小姐,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戚小姐若能说出来,可能免于磨难。若执迷不悟,便无法从深渊里爬出来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戚家案子,倘若顾远没有陷入迷途,也不会被蒙蔽眼睛。
听了她的话,戚人楚憔悴的脸上扯出一抹冷笑,她抬起缠着绷带的手掌,说:“客人以什么身份来插手戚家的案子。且,我戚家并不需要除了顾探长以外的人。”
吸了一口烟吐出,公输春道:“可惜了,可惜了。”也不知道叹息谁。说完,她离开宅厅前往灶房帮忙备饭。
顾远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这是几天以来,他睡得最好的一次。房间里,坐在椅子上的公输春说道:“醒了?”
顾远眼睛里的红血丝褪去不少,他扒了一头乱发,回道:“嗯,好多了。”
公输春道:“收尸人给戚人楚的香油是尸油。”
顾远脸色一沉。
公输春继续说:“这宅子上下,只有你和戚人楚得了幻想症。有些药物,比如鸦片毒品,能让人脑子不清醒,产生幻觉。但鸦片让人成瘾,以你们的状态看,中的并不是鸦片的毒,应该是别的毒药。”
顾远沉声道:“有人不希望调查出真相?”从他认真查案开始,便产生幻觉,如此一来,对他下药的,是亲近他的人。
“这段时间,你吃住在戚家,是谁给你备的饭?”
戚家的事情,已真相大白。
顾远醒过来与公输春一待一下午。两人谈着案子的事情,而时刻注意着顾远的公输春,发现他陷入了幻想症里。
公输春道:“若不想见,可闭上眼。”
瞪着血红的眼睛,一瞬汗水淋漓,顾远压抑着声音道:“不用。若连这点坎都跨不过去,日后,只会不断找借口逃避。”人总不能放任自己被黑暗吞噬,不然灵魂会崩坏。
无数的丝线缠在他和少年顾远的身上,束缚成茧的少年顾远,被切成血肉模糊的碎片。血肉溅开,糊了他和公输春一身。接着,曾经的伙伴又一次死在自己眼前,对方伸出手,祈求道:“顾远,救我。”
放在腿上的双手暴起了青筋,这也是他不愿回忆的过去之一,当年,若快上一步,他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