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但生活远比许多职场剧来的现实。
别说一个新人去掀老板的办公桌, 就是同事作妖, 大多数时候也只能敲敲边鼓,一忍再忍。
须臾之间, 何樱也动摇过。平心而论,从九月做了班主任后,学校班里各种烦心事不断, 幸亏回了办公室欢快和谐,得以舒缓很多。
假如自己骤然发难, 成了压抑办公室氛围的罪人不说, 说不定还要在背后被指指点点的。
何樱垂着眼, 一言不发。
姚思然也站在门边没动,腼腆一笑:“……那个,何樱抱歉哈。我真不知道你们俩的故事。你看看你,相亲也没告诉我们嘛。”
瞧瞧,这话说得多漂亮。
何樱抬起脸, 忽而也笑了:“没关系的呀, 但就是你也知道的——”
“学校办公室就跟漏风似的, 怎么我们老师说什么私事都能传到学生耳朵里。有时候传着传着又让家长听见, 越说越变味,让人蛮无语的噢。”
姚思然忙点点头。
“所以思然,麻烦你以后不要用第三人称议论我的私事了,好吗?我想说自己会说的。”她的声音娇软至极,话却一点不留情面。
“何樱我不是……”
“我知道的呀,”何樱还是好脾气笑着:“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但我怕会有些人在背后乱传,那不如大家都别说啦。”
一旁默默做自己事的郑临彦听她吐出“有些人”三个字的时候,也不禁皱了皱眉,这个何樱……
普通话说的还真是圆润清脆,这得一乙吧。
何樱眉眼弯弯:“我们新教师在学校里还是低调点儿。别做话题人物,也别惹是生非的好,你说是不是,思然?”
姚思然被何樱迂回婉转刺的满脸通红,偏偏她笑脸迎人,连指责都没有,让她半个字辩驳都没法说。
姚思然窘然应了声好,借口要去卫生间,故作镇定地回工位抓起手机。
“诶你小心点儿,”何樱还在背后柔柔笑着,叮嘱她:“千万别跟学生似的,把手机掉下去了,那就亏大啦。”
“……哦哦。”
姚思然出了办公室,一时半会怕也……不会回来的。
何樱松了松肩胛,泄了气般往办公椅上一瘫。
长了一张清灵少女脸的何樱,从小到哪儿都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在家有父母呵护,在学校有温凝卢清映和……林臻护着,遇见什么事会嘤嘤嘤就好,一个大写的温软可欺。
但进了大学,不省心的舍友就教会了她做人的道理。
人善被人欺。
“……教书就安安静静教书,怎么也跟宫斗剧似的?”
何樱正闭目正想着,找时间向自家师兄顾芥告上一状,这亏不能白吃,就听见了郑临彦依旧淡静的声音。
“诶诶,”何樱一下坐直了身,有些赧然:“那个,郑老师。”
郑临彦连“嗯”一声应付下都懒得。
罢了,谁让承人家一个情面呢。
何樱还是起身走到他桌前,双手合十,低头笑了说:“不管怎么样,刚才谢谢你了。”
郑临彦神色古怪地扫了她一眼。
“喏,请你吃颗糖。”何樱就更莫名其妙了,只好把手心里躺着的那颗悠哈薄荷糖递了过去。
“谢谢。”
郑临彦应了声,眉心却微微拧着。似是要在扫同事的面子和接下这颗糖之间,做个抉择。
何樱在心里一耸肩,把薄荷糖轻轻放在了他的笔筒上,冲他一挥手回自己工位了。
“反正给你啦,不吃糖就留着给学生吧。”
郑临彦垂着眼,忽然说:“怪不得你们班学生那么喜欢你。”
“你你,”何樱越想越不服气:“明明是因为我的业务能力过硬好不好?和糖有什么关系。”
郑临彦没答话。
“总之——”
过了好久,他出声说:“姚思然和你和顾芥,不是一路人。”
这次讷讷无言的换作何樱了,她算是哪路人呢。
一个实习期还没过的新教师,安安静静教书不好么?
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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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下午,人总是格外困倦。
半睡半醒之间,何樱是被家长的电话唤醒的,她忙清了清嗓子,迅速重新进入工作正轨。
自期中会考后,类似的电话她都不知道接了多少通了。
以小姑娘的家长居多,反映自会考失利后,自家女儿学习越学越没信心懈怠的,还有萌生出不想念高中想法的。
何樱温言应对着,心里也有些无奈。
尽管她和各任课老师在家长会上都特地说了,高一课业尤其是理科陡然提高的难度,会让不少学生产生高原反应。
不是学生笨,也不是将来就学不好了,只是一时不适应而已。做父母的要以鼓励为主,别一股脑就给孩子报太多培优班。
但家长的语气更委屈:“何老师,我女儿是明市前两百名考进九中的呀。我同事的儿子,六百多名进的育英实验班,一样上补习班这次考得比我女儿还好,你看看这……”
不信任的意味很明显。
何樱她们这群师范生早在实习时就为这事讨论过,老师的尴尬境遇,有时和医生差不多。
评价一位教师或好或坏,只能通过学生的成绩品行评价,但学生的出厂设置又不是他们能调配的。
作为新教师,既没有往届高三的辉煌战绩,在家长眼里又不够稳重威严,自然容易被怀疑。
但师父沈曼叮嘱过她,面对家长当然要尊重,但我们又不是淘宝客服不能净说软话,你越不卑不亢家长越是认可你。
何樱照着沈曼说的,耐着性子把小姑娘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也稍微提了点意见。
家长也听出来她是真用了心思的,最后挂电话的时候,声音里终于带了点感激笑意。
何樱松了口气,一瞄时间又把手机锁回了抽屉里,起身去准备班会课了。
“何樱——”
顾芥站在办公室电话旁招手喊她:“快来快来,找你的。”
何樱苦着脸踱过去:“我今天生意也太好了吧。”
结果,打过来的是……林臻。
顾芥促狭一挑眉。
何樱用眼神示意他起开,捂着听筒小声说:“你怎么打我办公室电话了呀。”
顾芥嘶了声,抖落着一身鸡皮疙瘩跑了:“师道尊严,师道尊严啊师妹。”
“你那边还在忙?”林臻低低笑了声,问她。
他应该是贴着耳机麦说的,声音清冽但很又有力量,丝绒般一寸一存从她心上划了过去。
“没有,”何樱声音自然就软了下来:“是刚刚接了个家长电话,一说就是四十分钟。”
林臻说了句“好辛苦”,她盯着墙上贴的教职工联系表,脸居然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怎么啦,我……还有五分钟上课了。”
“我这边事情提前处理完了,能从清州回来了,想问你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饭的。”
林臻笑意无奈:“你老是占线,也不回微信。”
“我人就一直站在高铁站等你回话,结果今天最后一班回南站的高铁五分钟前开走了。”
何樱垂着眼帘噢了声,恹恹的:“那就,那就明天见吧。”
但心里还是堵堵的。
今晨见是见过了,可一听他这么说,又觉得擦肩而过少见他一次。
好可惜。
“你啊。”
这次林臻终于没忍住,沉沉笑出了声:“我要是不回来,还逗你干什么。乖乖在学校等我,应该比你先结束。”
“林臻你故意逗我玩儿?我晚上要真有事呢,高铁票不要钱么。”
“你别生气,”林臻忍笑说:“我也不想啊。那怎么办,人都到了高铁站不回去见你一面我……”
他越说越低,嘟哝道:“我不甘心。”
书里情话或婉约或热烈,她知道的不计其数,但都不及眼下他寻寻常常一句动听。
“知道啦,”何樱喉咙有点发干:“那下班见,我……先去上课啦,拜拜。”
她挂了下午第二个电话,抬头看了眼时钟,匆匆就要进班上课。
沈曼一把拦住了她:“小何樱你等等,预备铃过了再去。”
何樱疑惑地眨了眨眼,但既然是曼姐的话,又点点头乖巧答应了。
“你是去上班会课?”
沈曼从茶叶罐里取了茶叶,悠悠然边冲水说着:“不说我还以为你去听两.性知识课呢,把这一脸荡漾收一收再去。”
何樱被呛的俏脸飞红:“咳曼姐。”
沈曼笑盈盈的:“你就这么去,过几天学生保证旁敲侧击问顾芥去,何老师什么时候发喜糖。”
“我、我看谁敢。”沈曼一摊手,走开了。
但何樱说归说,还是等脸……不那么红了,对着镜子整理下仪容再进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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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樱进班时就暗觉好笑。今天一个班的学生坐在教室里,跟往常只有一个人似的。
主要是自会考后,班主任越不训话,做学生的心里越没底。
一到班会课,各个缩着肩心有戚戚焉,唯恐被老班点名抓了个典型。
何樱站在讲台上,环视了圈笑着说:“先恭喜你们,也恭喜我自己,梁效今天起复课回来了,我们班总算是整整齐齐的了。”
先是零零散散,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最后聚成了一阵善意的掌声。
何樱只是温和地看着梁效,没有多说什么了。
这事她也和林臻说起过,以梁效的性格,不会是喜欢大张旗鼓安慰怜悯的人,还不如自然平常些。
“等等,整整齐齐不就是待宰了么……”
“嘘你小声点儿!别让老班听见。”
可惜被老班听了个门儿清,何樱笑容更柔和了:“各位,我问问你们,有没有觉得简直不想上高中的了?”
一时间学生们你看我,我看她,谁也不敢接这话。
谁知道是不是班主任的钓鱼执法。
“一个都没有嘛,好厉害。”
何樱眨了眨眼,继续说:“我就不一样了,我高一的时候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念了高中。”
台下哗然:“何老师你成绩不应该好的吗?不然怎么上的明师大。”
“那是后来,熬过高一那段惨淡的时光,”何樱语气特别沉痛:“毕竟那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念了五年制卫校的同学。”
不少女生眼睛亮了起来,对老师娇声抱怨着:“对呀对呀,老师。她们做护士的又不用高考,薪资还超高诶。”
何樱在心底叹气,果然是这样。
大多数学生在高中一蹶不振,绝不是因为智商不够,而是自己心态崩了。
在重点中学一样如此。
家长们也向她埋怨过孩子正值青春期,不肯听劝,何樱倒觉得是错怪学生了。
成天泡在学校应付做不完的试卷功课,人都累的恍恍惚惚,成绩还要退步,学生心里难道比家长好过么?
说白了不是不听劝,是不想听说教奚落,这群少年与姑娘们要的更多是理解,站在他们的角度想一想。
“首先我先声名,我一点没有看不起卫校的意思,相反我很佩服那些念卫校的同学们,你们可能想象不到做护士有多辛苦。”
何樱顺着话,把她做急诊护士姐姐的故事一说,听的小姑娘们心惊胆战的。
她笑着丢下最后一记重磅□□:“就算你能忍受三班倒、病人刁难还有一系列麻烦事,但护士也不一定都是高薪资呀。据我所知,三甲医院的绩效才有你们幻想的那么多,但首先你要能考进去。”
“怎么还要考……”
“呜呜不想活了,到哪儿都要考试。”
十五六岁的年纪,欢喜悲愁都很纯粹,看的何樱忍俊不禁:“我能站在这儿教你们,不也是考进来的嘛。”
“但是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
她收了笑,慢条斯理道:“我目前经历过的那么多考试中,最公平的是高考,性价比最高的也是高考,它绝对配得上你们的拼命。”
“或许它也是你们的人生中,最后一个仅凭自己努力可以逆风翻盘的节点,虽然我很不希望如此。”
教室里一时安静。
她不知道学生们能听进几分,但必须要说。
记得高一时曼姐也这么说过,让她吊着最后一腔孤勇拼到了高二下学期。
终于逆袭冲进了文科班前五十。
不过学生比她想象的要懂事好多,没人漫不经心,反而一个个揪住她问是怎么从高一扑街逆袭到名列前茅的。
一场班会课倒成了班主任青春期回忆录。
何樱有问有答,真就陪着学生说满了一整节课,说到喉咙又痒又涩。
但下课时,看见原本垂眉丧气的小姑娘脸上带了些许笑影,她又觉得一切都很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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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林臻也很难想象,以自家女朋友这个工作量,是怎么在下班时还美滋滋的。
何樱还非说今天要请他吃饭。
林臻从善如流,依照她大众点评搜到的地点,把人带去了店门口。
是一家以……做各式各样泡面出名的网红店,店面装潢精致温馨,但食物还真就是辛拉面出前一丁之流的,没什么深文大义。
说是吃的是个情怀,家的味道。
“啧,”林臻眉一皱,揽着何樱低声说:“这年头煮泡面也要排队了么,这营销真行。”
何樱眨了眨眼:“呃,我就随便翻到的,我以为泡面人均五十块应该不会很简陋吧……”
“五十?”林臻好气又好笑,但还是耐心询问道:“你喜欢吃泡面?还是喜欢这个店面环境?”
这要是徐挺他们干出这事,早被他兜头数落一通了,钞票是大风吹来的么。
何樱摇摇头,有点为难:“我要是说我想吃泡面了,你会鄙视我吗?”
“不不。”
林臻揽着她旋身,笑的光风霁月:“走吧,跟我回家。”
“诶诶?”
“别的不敢说,你男朋友煮泡面水平一流。”
作者有话要说: 咳孤男寡女回家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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